顾临把头往上仰了仰，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天边悬着一弯下弦月，月色清寒如水，树影摇曳，万籁俱静中似有更声传来，竟已是五更天了。

宋云禾被他包裹得很紧，毯下的身体有一种潮湿的暖，和在狱中那个阴冷的拥抱完全不同。

“我想起了你离开临安那日，我们在松岚山看日出，那天的朝霞特别美，我一直记得。”

顾临收拢手臂，“你还想看日出吗？定安城外有一座山可以看日出，我幼时去过。”

宋云禾在他怀里摇头，“我只想这么和你一块儿待着。”

顾临心念微动，他垂下眸，借着檐下的灯看她长睫轻轻扇动，像沾了夜露的蛱蝶，轻柔而缓慢。

顾临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心还能为她怎样的柔软，此时此刻，他只觉心软软地塌下去一块。

他很喜欢这样抱着她，像是抱住了他的整个世界。

曾经想要提刀护万民的林少将军失去了他的抱负，但他得到了一轮完满的月。

“顾临。”

“嗯？”

“你说实话。”宋云禾微微仰头，“你在牢里的时候害不害怕？”

顾临凝视着她，“你呢？”

“是我先问你的。”宋云禾不满道。

顾临笑了一声，一下一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又去看天上的月，他知道自己即将要说些什么，要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竟然有些不敢看着她。

“害怕，怕以戴罪之身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虽然他们或许早已投生，但我仍旧害怕。”

他顿了顿，宋云禾并没有插话，知道他还有话尚未说完。

“又怕你走不出去，怕你哭的时候没人给你擦眼泪。我自以为安排好了一切，却还是远远不够。”

“那你怕死吗？”

顾临沉默了很久，其实这个答案并不难。

他说：“从前不怕，现在怕了。”

从前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生死于他而言不过或早或晚的归宿。

可如今岁月悠悠，心尖上住进了人，那些朝朝暮暮和尚未兑现的承诺，都成了命中难以割舍的羁绊，人总是有了牵挂才会在生死抉择前心生踌躇。

他在心里发过誓，只要还有一口气，爬也要爬回她身边，他做到了，那样的酷刑，他也咬牙撑下来了。

宋云禾忽然挣扎起来，顾临诧异，“怎么了？”

她从毯子里伸出手，趁其不备拉开了他的袖口，灯火不明，但她摸得到他手臂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瘢痕，全是受刑的痕迹，之前在狱中他一直不许她看。

宋云禾觉得心疼，顾临看见那双蛱蝶许久没有扇翅。

“别看了。”他拢好袖子，“会消的，从前在战场上受的伤……”

胸口忽然一凉，顾临整个人瞬间愣住，因为宋云禾已经扒开了他的衣襟。

接着又是一热，她凑到他胸口，温热鼻息铺洒在胸膛，她正认真地去看他胸口有无伤痕。

顾临几乎能听见自己咽下口水的声音，他下意识往后一仰，后背却抵上了柱子，竟被她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他们下手太重了。”宋云禾心疼地呢喃，抬手触摸他胸口的疤痕。

胸口被触碰的地方仿若被火灼一般，顾临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大理寺的酷刑也不过如此。

她摸得很仔细，手指沿着瘢痕的纹路细细摩挲，是一场无形的撩拨，指尖所过之处，又成了燎原的烈火，热度从顾临的身体里蔓延开，连发丝都变得灼热起来。

“还疼不疼？”宋云禾抬眸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