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言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皇上的旨意已经下来了。”

韩正清瞳孔猛地一缩，言语却依旧镇定，“何时处我以极刑？”

“春闱之后。”周伯言道：“本是斩立决，时逢春闱，便延到了春闱之后。”

预料之中的事，韩正清缓缓颔首，他张了张口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周伯言猜到他想问什么，说出了旨意上的内容。

“其妻女虽免一死，但罪不可恕，着流放黔州，余者皆籍没为官奴。”

韩正清无懈可击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那裂痕越裂越开，到最后竟显得有些狰狞。

他一下扔开手中的书，拖着残腿扑到牢门边，死死拽住栏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玠背负了八年莫须有的罪名，他的母亲和妹妹被活活烧死，虽不是韩正清有意为之，却全是他造成的罪恶。

他有何颜面？有何颜面再为妻女求得宽恕？能留下一条命在便已是隆恩。

“当初他们烧死了林玠的家人，这是你该还的债。”周伯言道。

韩正清涕泪纵横，“我想……我想见一见我女儿。”

周伯言摇了摇头，“她今早给你送完东西，便已被刑部带走了。”

哐啷一声，韩正清额头重重磕在牢门上，“害人害己！我真是害人害己啊！”

周伯言看着他发泄，转身离开牢房，回值房审阅案宗。

午后，差役来报，韩正清想见一见林玠。周伯言忖思片刻，皇上的态度意味不明，实在难以捉摸，然如今林玠虽无实权，但好歹有三品官职在身，与他交善并非坏事。

“去抚远将军府报个信，就说韩正清想见他，见与不见全由他自己决定。”

差役应了一声，正要离开。

“等等。”周伯言又道：“将军府尚未修葺，恐怕他不住在府上，先前宋云禾借住在何人家中？”

差役躬身道：“是昌西布政使江常大人的次子在京中置办的宅子。”

“那就送去江家。”周伯言拉开抽屉，准备把一叠卷宗放进去，却见抽屉里还有一封信。

他拿起来想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是什么。

当初林玠写的那封让交给韩正清转交的遗书，因韩正清入狱便一直搁置在了此处。

狱中传出去的即便是遗书，也需交由他过目，因而他看过，知晓这封遗书是给谁的。

差役前脚已经踏出门槛，又听见一声“等等”。

他收回脚，道：“大人，还有何事吩咐卑职？”

周伯言捏着信，“把这封信一并送去，信交给宋云禾。”

他说完便继续翻看案宗，余光一扫，发现差役还捏着信站在原处。

“你杵在这做什么？”

差役道：“卑职是等等看大人还有没有什么吩咐。”

周伯言摆了摆手，让差役走了。

……

春和景明，这是定安难得的好天气，怕是再过几天，连绵的春雨就要来了。

大理寺卿周伯言让人把消息送到了江宅，江洵直闭门准备春闱，余羡好闲着没事便亲自来柳府送东西，正好拉着宋云禾在柳渡风雕栏玉砌的园子里散步。

这几日两夫妻都不睡一起了，江洵直宿在书房，她倒是有些不习惯。

“你说人是不是有病。”余羡好琢磨着，“他成日黏着我的时候，我嫌他烦，他不黏我了吧，我又不习惯，林玠他黏你吗？”

事到如今，宋云禾对这个名字仍旧觉得有些陌生，周围的人都改口叫他林玠或是林将军，唯有她固执地唤着她顾临，她也不知自己在坚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