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四照,郁林遮荫,奇花争芳,百卉展媚,御苑凉亭,圆桌围凳,护卫矗立,宫女静安,桌边太后,慈态雍容,手持经书,虔心修读。
如此宁静祥和的氛围却就有一人极为不应景,旁若无人地倚着凉亭栏杆,望着远处水塘波光粼粼,暑热难耐的心情只想跳入湖中畅游一番,只可惜,回头可怜地望着同样旁若无人专心研读佛经的太后,我叹了一口气,转眼一晃居然就在宫中呆了三年,还当真是时光如箭,岁月如梭了?
然就这宫中三年,个人功绩却只算得大事无多,琐事七八,真要回想起来,大概就应从太后手上这柄放大镜说起:
当年春初,也就是庆元五年春,为掩饰我在卫府一事,应画师与太后商言将我从瑾华宫调到了泰安殿,所以从玉器店秦老板处回来后我便一直呆在太后身边,接着,借黄金所赠,听说是缠了秦老板许久才购得的白琉璃,寻着宫中制饰物手艺颇高的师傅将其打造成一个中厚外薄的凸透镜镜片,随后,铁匠师傅为其箍上一个圈做成了与现代基本差不多的放大镜。
该物虽有些笨重,却还算实用,至少太后用放大镜能看清很多事物了,无需总生活在烟也朦胧、雨也朦胧的少女怀春之梦幻境。
而鬼影迷踪阴太医,现在该称呼他为师傅了,当初看见放大镜时并不意外,好似他本来就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其后,虽然我没能从器质上将太后的老花眼消除,但借助器物将其程度稍缓对我这个非医学出生的胡闹份子也算是检测合格,于是,在向卫大当家证明了我绝非洛烁,而这个身体内的阮媛媛正在休眠后,阴太医正式收我为徒。
我原以为多一个师傅就多一个人被我精神摧残与蹂躏,殊不知这年头果然物物相生相克,因果循环,我胡闹,师傅基本不管,每月都难得见他几面就更别说教授督促我学本事了,见面只说一句:“天道酬勤。”
起初我当真对师傅这种行为不满,就认为他既然收我为徒就该尽心尽力地教,做为师傅却经常不见踪影实在是说不过去,所以我更加懒散以示抗议,连旁边的白熊卫生球都看不过我这么不知福来天天训诫我了,我依旧我行我素。
不过,即使是懒,也是有极端的,所以才说师傅这种不管不顾的态度还真是能克住我。
物极必反,懒到头了,我终于开始自觉勤奋学习,这才发现师傅留下的藏书简直丰富到一塌糊涂,医术、魂术、相术、奇门之术应有尽有。
人生的乐趣呢,是自己寻找出来的,所以学习当然也要自己发现了其中的乐趣才会学得有兴趣,这样的乐趣将外人眼中的苦变成了甜,所以当我以前所未有的专心致志废寝忘食、通宵达旦看书超过数个日夜后,白熊屡劝不下,锁紧眉威胁说要向我师傅‘告状’无效后,卫生球干脆地一拳敲晕我强制我睡觉。
当我睡饱了觉醒来,说意外也不意外地看到一位慈祥老者坐在床边,对方柔和欣慰的一笑,安抚轻慢的一拍,让我抛去了一切曾有的偏见,只留欢喜与雀跃,想起耍小性子的自己,我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真心诚意唤了声:“师傅。”
老者捋着胡须满心笑然回语,“事事都不可过甚,度的把握才是极致。”
受教地点点头,撒娇般笑着蹭上师傅,我得了便宜卖乖:“师傅,看徒弟这么刻苦的份上,您变出银发让徒儿摸摸吧!”
笑着不理会我的话,师傅狡猾地转移话题:“书中可有何不解之处?”
眨巴眨巴故作茫然纯情的黑豆眼,我一本正经地点头说:“有,房中术!①”
笑容僵窒了两秒,师傅如幽灵般退到了门边,“如此师傅好像没什么可教的了,你若遇到其它不懂的,师傅再回来。”说完,连人带声消失了。
大笑狂笑着俯倒在床上,我都佩服自己装怪折腾人的本事了,不过在那之后,师傅的免疫抵抗力也提升了,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处惊不变,稳如泰山的反应比卫大当家还高了几层。
至此,我服气了,并且挫败地宣告:高人果然都高不见顶,深不可测,摸不着是也吃不到。
虽说身处太后宫中,但我没有宫女正型的懒散与胡闹是没有其他人敢管束的,而那样废寝忘食看书更是许多人的希望,原因无它,只因皇帝的失忆让他们不胜忧心,只能忍受我的得寸进尺。
当卫大当家确定了我不是洛烁后,便真按他的计划把皇帝弄失忆设计让人寻回宫里,并由跟皇帝一同回宫的布衣美人讲述了一部现代人都用到烂掉的恶俗剧情,该言情剧主要包含皇帝智勇双全突破挟持队伍、虽突围成功却受伤失忆、万般危难之际为美人所救、其后两人因情之所至私定终生、最后皇帝被臣子寻到,布衣美人受邀同回宫中等诸多熟悉的一幕。
当然,这样剧情的安排虽算得合乎情理,但要想使后续工作顺理成章,却还是相当考导演能力滴,所以,当路边随处听到宫女、宦官等不厌其烦带着嫉妒又羡慕的语气谈论麻雀变凤凰时,当殿内戏看众臣向太后皇后申奏不可允一个身份不明的平民女子入后宫时,当注意到卫大当家也隐入其中随波逐流以掩盖真正意图时,我差点儿憋笑憋得内伤,我的嚣张自然被卫大当家捕捉,于是他约我花前月下。
夜,天上的月羞涩遮掩,水里的月妩媚摇曳,百花的青苞待开绽,春风的清新撩人心,如此梦幻迷人的景致,将卫大当家也渲染上了一层浪漫的色彩,远远地望着他立在湖边的傲挺背影,我有种头次跟人幽会的兴奋与雀跃,因为我假想等我的人是白熊。
心情颇好地走上前,还未作任何小动作,卫大当家一声冷笑就刮出一阵‘血雨腥风’卷开了一切标着‘Romantic’字眼的东西,“我希望你的哑装得够聪明,否则将有人会生不如死。”
被这样的威胁震得一愣,好心情都没了,郁闷地别过头,我讥讽嗤声,“为了证明我的身份,野人已经体验过生不如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如此说来,我似乎该感谢我两个儿子能得你青睐?”卫大当家笑得阴阳怪气。
十万分之恼火地皱紧眉,我极力想忍却还是憋不住两个字:“变态!”连自己的儿子都拿来当筹码,说他没人性都浅了。
虚眼笑对我的辱骂,卫大当家戏谑调侃,“正好,不是吗?”
“就是因为变态配变态最好,所以说你得小心自己别被我看上,否则要威胁我还得把自己弄到生不如死,唉,多悲哀。”我亦讪讪然无所谓。
我的语气表情引得卫大当家一阵轻笑,“你们女子不是都应为爱奉献一切吗?若真能在你心里占一席之位,我何苦拉旁人做注?”
“切,你这都说得我心潮萌动,就想现在抛肝抛肺告诉你我心里还真就有你的位置了!但是!吾乃变态,正常时绝对没有原则,言下之意,不正常时原则至上,所以即使爱到没了自尊,也还是有原则,违背我原则的事情我不会光明正大地做。”
谑笑轻哼,卫大当家斜勾唇角,“只要能达目的,偷偷摸摸谁又在意?”
“……”哑然别头,不甘撇嘴,卫大当家反应也忒快了点儿,不过他居然肯以自己做饵诱我上钩,这倒真令我意外。
见我难得吃鳖,卫大当家也不追逼,淡淡问了句,“你的原则是什么?”
费尽心思都摸不清他的意图,我也懒得费神了,“不强求,顺其自然。”
对我的原则回以嘲讽冷笑,卫大当家一脸不屑,“没吃过苦头的黄毛丫头。”
无所谓地撇着嘴角,我对着卫大当家练斜眼,“你明知道那还说什么?我要真吃过苦就不在这整天像白痴一样发表肤浅言论了,我绝对是每天坐在窗边更白痴地流口水!所以我一定要在自己疯掉前弄疯几个,谁让我才是最经不住折腾的!”
我的话再次让卫大当家朗声失笑,随后,不知因我那段随口疯话又想到什么的卫大当家未多赘言,临行前颇有深意地笑盯了我许久,留下一句,“姑且顺其自然试试。”便从我眼前消失了。
待人走远,我蹲在荷塘边捡石头往水里打水漂,面无表情地发神:阮媛媛给我留了个难题,倘若她醒着,我还可以努力劝解她和卫大当家,而此时,她睡了,我竟不知要如何以平常心面对卫大当家了,只能以针锋相对的态度缓解心中对自己的愧责,如今已无法在一个睡着的人面前充当和事佬,以这种心态来劝卫大当家放下执念,抛仇弃恨则更显滑稽与不自量力。
“啊!我刚才干甚要说什么顺其自然啊?明显应该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这样好歹还有滴水穿石的可能,让他不要这么固执!”抱着头陷入忘我境地,不自觉将牢骚说出了口。
“至少他已愿意顺其自然,你还在烦恼什么?”低矮草丛深处,应画师的声音接了上来。
望着不知听了多久我跟卫大当家悄悄话的人,我无力假笑,只虚脱地将头把膝盖贴得更紧,“卫大当家功力变差了,居然没发现有人在偷听。”
“应该是我意外你们居然也选择这里才对,何况我来得比他早。”两句话点明自己出现和未被人发现的原因,应画师轻笑着重复前面的问题:“你在烦恼什么?”
丢了个不耐烦的眼神过去,我仗着不会死的小强能力极为嚣张地说:“你管我那么多?太闲了?太闲了就回去看好你的失忆皇帝,一个连宫廷规矩都要重新学过的皇帝,除了背个名号,弱智的根本就是一箭靶。”
因我的不逊语气而染怒的脸色最终还是很克制的为我话末还存的关心提点缓了下来,用无奈代替不悦,应画师好脾气地笑道:“我记得你曾说过想与我做朋友,而在秦老板处你也很自然地说你相信我,对于一个自己信任的朋友的关心,你这样拒绝似乎有些伤人,又或者你那些话只是随口说说?”语毕,应画师的眼神中竟有着受伤。
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表现吓到,我丧气挫败地抚额叹息,“MyGod,卫大当家一个就已经让我吃不消了,怎么应画师你也来?吃准我抵受不住这种诱惑,怕软不怕硬?”
望着应画师意味愈发浓重的受伤神情,我最终还是认输了,“好吧,好吧,我只是在想若不能妥善解决某人与某人之间的恩怨矛盾问题,我的小日子会过得很不舒心。”
“……”用淡淡的表情看了我许久,应画师忽然随意笑问:“你是站在哪一方的?”
“嗯?”被这个问题引得吃惊抬头,我傻傻地望着应画师,“你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问我这个问题?貌似朝廷中拉帮结派是君王大忌吧?你居然这么问我?我没犯什么事要你想除掉我吧?虽然皇帝现在是失忆了,但留下把柄我还是会很惨的耶!”
我对应画师此问目的的质疑在对方眼中却是侮蔑了他的人格,掩盖不住不悦情绪,他拧眉冷冰冰回道:“原来你对我的信任是最末等的?我看起来这么像处心积虑想除掉你的样子?嗬,你似乎还没到那个程度!”
“就是因为我现在等级还很低,所以,应画师,低等级的我属哪方重要吗?”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挖苦语调,我一脸小人的笑。
本想用话激我却被我回避了问题,应画师愣了愣,沉默片刻,失笑出声:“你还真是……不想回答是因觉得我不够坦诚吗?那么我说,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可能帮助綦,这个问题够直白了吗?”
对应画师的坦白回以一笑,我也学他悠哉地说话:“我好像还没那个程度吧?”
“……”被自己说过的话噎得无言可回,应画师叹了口气,放低了姿态,微躬身抱拳致歉礼,“适才是在下失礼,还望凌玄妙人见谅。”
对方这么干脆就躬腰让我顿觉无趣,站起了身,我没自觉地像兄弟般拍了拍他的肩,“开个玩笑而已,应画师你为了皇帝向你不屑的闹剧戏子行礼,倒真让我不好意思了,不过能屈能伸,我尊你为大丈夫,所以……罢了,虽说我先投向了卫大当家阵营,但帮皇帝恢复记忆这事,我还是可以试试的。”
本来有些僵硬回避我不合礼节举动的应画师在听到我的话后,顿时闪亮了眸子,“阴太医跟你说过?你答应?”
对面人的兴奋让我扭曲出一个古怪笑容,讶异道:“师傅说过什么?他什么也没跟我说!那是我瞎猜的,喂,你那什么眼神?你不会真打算让我去给皇帝治失忆吧?我才拜师没几天耶,什么东西都还没学到,你居然就放心让我上?干嘛不找师傅?你跟他交情应该不浅吧?”
闻言,眼睛变成死鱼眼,面上表情很无奈,应画师极为忿忿不甘地别开头,“阴太医乐见綦失忆,他不肯治,只说若他徒弟肯,他倒是不拦,宫中御医都已诊过,毫无头绪,万般无奈,才寄希望于你,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看低你,只是我亦不认为才入医门的你能有所成。”说完,应画师谨慎地看了我一眼,好似担心我又因他的话刁难他。
他的小心态度让我又想捉弄人了,“耶?师傅这样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原来前几天师傅跟我说要送我个实验品让我试药是这个意思啊……那我就更不能拒绝了,这么好的机会不用可惜,没问题,解决皇帝失忆的问题就包在我身上了!”
听过我的豪言壮语,应画师迟疑了,吞吐着忐忑,“阴太医……真这么说?”
斜瞟他一眼,我耸肩,“信不信由你。”
“如此便作罢,我绝不允许綦也被用来试药!”说话间,应画师拒绝的气势严厉,魄力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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