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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献给罗瑟琳的玫瑰 > 60米……50米!

60米……50米!

突然之间,蓝骑士所乘的马匹仰天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嘶鸣。原本两匹赛马齐头并进不分先后,这一声哀鸣之后,蓝骑士的马匹竟似力竭一般,冲刺的速度居然一点一点地降了下来。先是八分之一个身位,然后是四分之一个身位,到了最后的十米时,他们双方间的距离已经变成了整整半个身位。

眼见胜负已定,凯普莱特和蒙太古都不谋而合地沉默了。而后,震天的欢呼声与斥骂声同时从双方的看台上爆发了出来。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好样的茂丘西奥!!­干­得漂亮!!”

“作弊!!蒙太古家的公狗作弊!!”

“输不起的凯普莱特!!”

“­阴­险下作的蒙太猪!!”

洋洋得意的蒙太古家和怒不可遏的凯普莱特家隔着看台,就像是市井小民一样高声对骂。获胜的红骑士茂丘西奥耻高气扬地高高举起长矛,挑着皇家环戒环绕全场示意。落败的蓝骑士提伯尔特愤恨地摘下了头盔,冲着蒙太古家的方向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安静!安静!”维罗纳城的城主、意大利的亲王陛下从最高的站台上站了起来。“都给我安静!”他怒吼道。

亲王发令,即便是再不甘愿,蒙太古和凯普莱特都不得不乖乖听令停下。两家的当家人及其夫人都连忙整理仪容,向亲王恭敬地弯下了腰。

罗茜不经意地又往蒙太古家的看台扫了一眼,身子猛地僵住了——不知什么时候,看台上居然多了一个人!那是一个青年男子,大概十七八岁上下,穿着体面华丽。他就站在蒙太古子爵的身边,离子爵不过半步的距离,一副很是亲密的样子——难道那就是罗密欧?

也许是注意到了罗茜的视线,青年抬眸朝她看来,嘴角单边上扬,露出一个略带侵略­性­的微笑。罗茜在心里尖叫——蒙太古家标志­性­的黑发黑眸!

罗密欧·蒙太古!

“那么,我在此宣布,”亲王清了清嗓子,大声地说道:“这次城市街道比武的冠军就是——蒙太古家的茂丘西奥!”

他的话音刚落,蒙太古家族一派的人登时便大声欢呼喝起彩来、凯普莱特家族一派的人没再说什么,只是脸­色­难看地站起身,准备退场。

“一群肮脏卑鄙的贼老鼠!”凯普莱特子爵咬牙切齿地低咒:“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凯普莱特夫人紧紧地跟在自己的丈夫身边,小声地附和着。两人上了一直等在路边的一辆家族马车,很快就离开了。

“茜茜,”朱丽叶坐上另一辆马车,朝她招手:“快上来呀。”

罗茜摇摇头:“你先走吧,朱丽。”她努力平复着过快的心跳:“不用等我。”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朱丽叶奇怪地问:“那你要去哪儿?”

“你猜呀。”罗茜冲她做了个鬼脸:“你猜到了我就告诉你。”

朱丽叶:……猜到了的话还要你告诉我­干­嘛!

朱丽叶的马车一转过街角,罗茜顾不得形象,提起裙摆就往香草广场的方向飞奔。

在城市街道比武之后还会发生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因为刚刚的这场比武,蒙太古和凯普莱特两家人的相互敌视又一次升级加剧:凯普莱特指责蒙太古在比赛中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蒙太古对此自然怒不可遏,双方一言不合,在广场上大打出手。同时,这也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开幕戏。

由于原著里只语焉不详地提了“广场”二字,而维罗纳城里光是大型的广场就有四五个之多。罗茜不得不从最近的香草广场开始,一个一个地去跑。

当她终于气喘吁吁地到达正确的目的地布雷拉广场的时候,罗茜累得几乎都要翻白眼了。她不敢靠得太近,只好远远地在两个街口之外张望。

她来的有些晚了,两家人已经打成了一团。就连两家的家主都嚷嚷着拿剑来和对方决一死战。要不是他们各自的夫人拉着不让,恐怕早就血溅当场了。

眼见场面即将失控,姗姗来迟的亲王终于率领着侍卫到了。震怒的亲王大发雷霆,毫不留情地把两家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当场宣布下次要是让他知道再有谁无端闹事,“我就拿他的生命作为扰乱治安的代价!”

“尊敬的亲王殿下,这一场争斗明显就是凯普莱特在煽风点火!”蒙太古子爵大声地说:“是他们家的仆人先对我们家的仆人先动的手!我的好侄儿班伏里奥不得不拔出剑来试图喝退他们,谁知道这个时候,那个暴脾气的提伯尔特拿着剑就冲过来了!他把剑在他的头顶舞得呼呼作响,还大骂我们用了卑鄙的手段——尊敬的亲王殿下,如果这都不算挑衅,那什么才是?”

“你放——你胡说!”凯普莱特子爵气得满面通红:“什么样的劝喝需要拔出剑来威胁?你敢说该死的茂丘西奥没有用下作的手段?我可没瞎!”

“闭嘴!统统都给我闭嘴!”亲王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你,凯普莱特,跟我来;你,蒙太古,今天下午到自由村的审判厅来,听候我对今天这一案件的宣判!”

“还有你们!”亲王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群众怒吼:“都给我散了!倘若还有逗留不去的,一律格杀勿论!”

看够了热闹的维洛那百姓们“哄”地一声,各自散了开去。

凯普莱特夫­妇­跟着亲王走了,蒙太古还留在原地——马车必须要等群众都散开了之后才能走。罗茜远远地看着蒙太古夫­妇­和刚刚她在看台上见到的那名青年说了些什么,蒙太古子爵伸手拍拍青年的肩膀,随后,三人登上了同一辆马车。

果然是罗密欧!

亲爱的朱丽,终于见到了男主角的罗茜心满意足地想,你未来的夫婿还真是蛮帅的嘛!

☆、第10章 chapter10

羽毛笔在羊皮纸上逶迤出华丽优雅的笔迹,燃烧着的酒­精­灯让茶壶中的红茶翻滚出独特的声响。罗茜心不在焉地将茶壶取下来放到一边,羽毛笔沾了沾墨水,继续埋头写起些什么来。黄昏的余光从窗外照­射­而入,又顺着她那一头灿烂的金发流泻而下,为她的全身都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今天维罗纳的天气很好。”罗茜在信纸上写道:“只不过……”

“小姐?小姐!”走廊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罗茜无奈地抬起头。几乎是同一时刻,门外的人在意思意思敲了两下之后就猛地推开了房门,­奶­娘肥胖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好一个坏小姐,原来你躲在这里!”

“……我没有躲。”罗茜把笔放下:“我一直都在这里,哪儿都没有去。”

“我最最亲爱的小绵羊。”­奶­妈继续絮絮叨叨地说:“虽然娴静是一个淑女的基本要求,但整天闷在屋子里也是不可取的做法。你一定要明白……”

“­奶­妈。”罗倩假装不高兴地沉下了脸­色­,端起架子,以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打断了­奶­妈那令人头疼的唠叨:“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噢是的是的,瞧我这糟糕的记­性­。”­奶­妈一拍脑袋,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夫人正在到处找你呢。”

“……母亲找我?”­奶­妈脸上暧昧的笑让她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是什么事?”

“这我可不能说。”­奶­妈神秘兮兮地催促她:“快去!快去!这可是一件大事!你可千万不能让你的母亲久等了!”

被­奶­妈一路推搡着来到男爵夫人的房间,安德森男爵夫人正背对着她们,微微昂首看着墙壁上她和男爵两人的画像。罗茜咽了口口水,轻轻咳嗽了一声:“母亲,”她稍稍矮下身,行了个不那么正式的屈膝礼:“­奶­妈说您找我?”

“是有这么一件事。”男爵夫人转过身来,脸上幸福的笑意挡都挡不住:“­奶­妈,你先出去一会。我和我的女儿有些私密的话题要谈。”

“噢是的是的,你们是应该好好谈谈,一定要好好地谈谈。”­奶­妈自以为幽默地朝她挤挤眼睛,转身关上门出去了。

罗茜:…………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的宝贝,我的掌上明珠。”男爵夫人微笑着示意她过去:“快到我这儿来。”

罗茜乖乖地走了过去。

男爵夫人爱怜地拉起她的手:“我还记得你刚生下来的事情,一切都清晰得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你是那么的娇小,手掌用力地攒住我的小手指不肯松开。”她的另一只手细细摩娑过罗茜的脸庞:“可是在不知不觉之中,你竟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快看这双美丽动人的绿眼睛,就像最名贵的绿宝石一样……”

凭心而论,罗瑟琳这副身体的皮囊的确不错。再加上这么多年来养尊处优,完全可以称得上美人了。虽然她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么夸,但是以往的那些都不过是撑场面的客套话。如今被男爵夫人用这样温柔又热切的目光仔细打量着,罗茜全身的­鸡­皮疙瘩简直都要竖起来了。

“母亲……”

“我忍不住在想,”男爵夫人一脸感慨地对她微笑:“以后到底会是谁家的男儿,能够有幸得到你灿烂的金发?”

罗茜心里“咯噔”一声——来了!

“今天我要和你谈一些秘密的话。”男爵夫人柔声诱哄道:“请你诚实地告诉你的母亲,你对于婚姻一事,有着怎么样的看法?”

“……我从没有考虑过它。”

“那么,就从现在这一刻起,认真仔细地开始想吧。”

“我请求您的原谅,亲爱的母亲。”罗倩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我认为我还没到时候考虑这个问题呢。”

“不,我亲爱的,你已经十五岁了,维罗纳城里许多年纪比你要小的千金都已经做了幸福的母亲了。”男爵夫人一脸地不赞同:“当我还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和你的父亲结了婚,并且生下了你了。”1

她扭头望向墙上的油画,画面上她和她的丈夫亲密地靠在一起:“我们女人一旦有了男人,就富足了。”2

“……可是母亲,”罗茜仍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朱丽叶的婚事不是也还没有着落吗?”

“不,我听你的叔母(凯普莱特夫人)说,在上一次的宴会中,年少有为的的帕里斯伯爵邀请朱丽叶一连跳了四支舞,在剩下的时间里他的眼睛也一直在围绕着她打转。也许再过不久,他就会向你的叔父(凯普莱特子爵)表达求娶朱丽叶的意愿了。”男爵夫人摇晃着手中的羽扇,笑得一脸暧昧:“不要羞于讨论这个话题,我的好孩子。还是说,你已经心有所属了?”

“不不不,”罗倩假装羞涩地低下了头。在额前刘海挡住表情的那一刹那瞬间变身恶鬼罗刹:“没有您和父亲的允许,我怎么敢轻易地坠入爱情的网?”

“那么现在你的父亲母亲都允许了。”男爵夫人收起手中的羽扇,身子微微向罗茜的方向前倾:“一个英俊又富有的男人就是一本好书,从他的脸上,你可以读到迷人的诗句;从他的眼角,你可以体会到微妙的诠释。但是即使是再美妙的宝籍,如果缺少一帧和它相得益彰的封面,都不得不被深深地锁在柜子里——亲爱的茜茜,只要你做了他的封面,那么他所有的一切,就都归你所有了。”3

“……母亲。”罗倩深深地吸了口气,果断转移话题道:“我们今天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我想回自己的房间去好好想想,可以么?”

“cara(亲爱的),你不能逃避这个问题。”安德森男爵夫人不满地瞥了她一眼,但在看到自家宝贝女儿呐呐垂下的脸庞时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心软道:“好吧,那就就再给你一点时间吧。你一定要认真地考虑,知道吗?”

“……是。”

罗倩再次屈膝行了个礼,默默地退出了伯爵夫人的房间。

一直守在男爵夫人门外的­奶­妈一见她出来,就笑得一脸内涵地迎了上来。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被低着头的罗茜快步甩在了身后。她不得不将满腔的话又重新憋回肚子里,眼睁睁地看着罗茜疾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并且用力地关上了房门。

十五岁啊!姐才十五岁啊!这放在我大□□绝逼是连拉拉小手都要躲着老师的节奏好吗?到了这里居然就成高龄未嫁的剩女了?

要不要这么坑爹?

难道自己真的就要听从父母的安排,随便嫁给一个只见了一两面甚至面都没有见过的男人?然后剩下的一辈子就一个接一个孩子不停地生,从此身材走形变胖变丑。男人因此没两三年就变了心,在外面包养了小三小四小五。万一运气再差点碰上一个刻薄的婆婆,那简直……

不知不觉就脑补了一整部四十集国产家斗连续剧的罗茜打了个寒战——卧槽这绝壁不能够啊!

她焦虑地在房间里踱了好几个来回,一咬牙一跺脚,顺手拎起衣帽架上的斗篷推门出去了。

“­奶­妈!­奶­妈!”她边往大门的方向走边大声地冲­奶­妈说道:“桌子上的那封信帮我寄出去,老地址;我出门一下,不用跟着,我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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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维罗纳的天气很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呢?背倚墙壁站着的黑发少年在心里默默地咀嚼着信里的每一个字,出神地想。

看着她的字,就不禁开始想象她坐在书房里写字的模样。

她不喜欢太过繁琐华丽的衣物,每次见面总是穿得很朴素的样子,头发随意地用丝带松松挽起,又或者就这么披散在身后。她在信里提到过家里靠窗的书桌,在有阳光的日子里,她最爱坐在那儿写字看书。光是想像阳光中她纤细娟秀的侧影,他的嘴角就无可抑制地往上翘。

印象中她的手指很细,也很修长,握着笔的样子肯定特别好看。她看书看得入迷的时候表情会是怎么样的?眉心会不自觉地蹙起吗?看到赞成或是反对的观点,她会无意识地点头或者摇头吗?看到有意思的地方,她会莞尔一笑吗?

八年不见……茜茜现在,已经长成了什么样子?

少年直起身子走到书桌前坐下,挑亮油灯的灯芯,开始写回信。

他写得很慢,似乎在仔细地斟酌自己的每一个遣词用句是否恰当。时不时还停下来将羊皮纸举高打量自己的自己是否工整好看。他的半边侧脸隐在­阴­影里,另外的半边则在烛火的照耀下忽明忽暗,恍惚间竟有几分大理石雕刻般蛊惑人心的英俊。

“……维罗纳的天气很好,这边的也不差。”卡萨帕蘸了蘸墨水,提笔写下最后几个字:“又及,待与君晤,不日将归。”

☆、Chapter 11

这天清晨,天甚至还没亮的时候,蒙太古府上的所有人就都已经从睡梦中醒来了。这对于贵族来说是很不寻常的,因为通常只有仆人才需要在清晨五点就起来准备早餐、擦拭餐具,开始忙碌的一天。至于贵族的老爷太太,她们只需要在在舒舒服服地睡足了懒觉之后拉拉床头的传唤铃,躺在床上等着仆人们为他们端来丰盛的早餐就好了。

然而今天,无论是子爵还是夫人都早早地就起来了。夫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大呼小叫个不停。男仆和女仆们不停地在楼上楼下之间穿梭,忙得脚不沾地,简直就像是过年一样。

“动起来!动起来!务必要确保每一座烛台都一尘不染!”

“快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

“哦天呐!看看这条挂毯!”老管家亚伯嫌弃地捻起挂毯的一角:“这上面的灰尘多得简直都能把我埋起来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无论谁都好,快把它拿出去拍打­干­净!”

其实那条挂毯每天都有专人打扫,一点也不脏。可是此时此刻,没人有空去指责老管家的吹毛求疵。仆人们忙着把光亮得可以当镜子照的花瓶再擦一次,将新买的餐具拿出来摆好。蒙太古夫人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套衣服,正对着镜子比较着几对不同的耳环;蒙太古子爵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平静,只是每隔上一会儿就要派人出去看看“马车到了没有”。

“马车不是最早也要下午才能到吗?”女仆a小声地问。

“闭上你的嘴!”女仆b也小声地回答道:“照做就是。”

下午两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蒙太古家邸前站着很多人。蒙太古子爵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蒙太古夫人就站在他的身后,她很明显已经盛装打扮过了,再往后是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的老管家。男仆们身着统一的黑­色­制服整整齐齐地排列成两排,无声地站在主人们的身后。

他们矜持又难掩期盼地站在那儿,期待着得得的马蹄声在下一秒响起,期待着那辆带有家徽的马车在下一秒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可是时间一分又一秒地过去了,他们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还是不见回来,于是他们不免变得焦躁了。

“怎么回事?”蒙太古夫人快速地用力摇晃着羽扇,低声催促身边的女仆:“你快去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女仆应声去了。

就在她终于再也无法保持住作为一个贵­妇­人的仪态,眯起眼睛伸长脖子向大路的前方探看的时候,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的独特声响终于在每个人的耳畔响起了。蒙太古夫人的眼睛一亮,唰地一声把羽扇合了起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辆黑­色­的马车出现在了街道的转角。车夫一扬马鞭,驱赶着马车直直地向这边驶来。

马车很快就在蒙太古家邸门口停了下来,两个仆人从马车的后面跳了下来。其中一个开始从马车上往下卸行李,仆人队伍中排在后面的几个很快就走了上去帮他的忙;另一个则先向蒙太古子爵与夫人恭敬地鞠了躬,然后拉开了马车的车门。

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身影从马车上跨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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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茜披着披风,低着头慢慢地从教堂里走了出来。

无论何时何地,人们总是不难找到八卦又碎嘴的人。

这段时间,她有事没事总爱往修道院跑,并且一呆就是一天。那些闲着没事­干­的贵­妇­人最爱向教堂或是修道院捐款捐物资,好为自己或是夫家挣个好名声。在“不小心”地和她们碰上了几次之后,她们看着罗茜的眼神渐渐有些不对了。

在这个年代,未婚的小姐是不会轻易地到修道院去的,一般会有已婚女­性­的陪同。如果一个未婚的女­性­在无人陪同的情况下经常往修道院跑的话……最大的可能­性­只有一种:她愿意,并且想要成为一个修女,终身侍奉上帝,为主守贞。

相信不久之后,有关安德烈男爵家的千金罗瑟琳小姐的流言就会在全城传开了吧。

如果她不想随随便便就被嫁给哪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的话,这就是罗茜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反正她又没有真正地向修女老嬷嬷提过修道的事,以后想嫁的时候再解释不迟嘛╮(╯▽╰)╭

解决了一大心事一身轻松的罗茜愉快地决定在城里随便逛逛。她到老库克的花店里买了一捧洁白的海芋,顺手送给了开面包店的汉娜,得到了一大块巧克力的回礼。接着她去了城里最古老的那家书店,和店主人分享了巧克力,并在那里抱着昏昏欲睡的老猫度过了悠闲的一段时光。

约摸下午四点的时候,罗茜终于把手上的这本书看完了。她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把书合上,把膝盖上的老猫轻轻抱到地上。老猫睁开眼睛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喵”了一声,闭上眼睛扭头继续睡觉去了。

“懒猫。”罗茜做了个鬼脸,对着老猫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老猫的眼睛没有睁开,尾巴却抬起来准确地抽了她一下,

罗茜自知理亏地揉揉手腕,把书放回原处,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每年的夏天,冰镇葡萄汁就成了罗茜的唯一的藉慰。她总要到到当年她逼着卡萨帕卖萌的大婶那儿去买,一开始是因为习惯,后来则是因为混熟了,大婶给她的分量总比别人多上一些。她甚至不用开口,每次大婶远远地看到她就会打上满满的一大杯。这次也不例外,等她从广场的那边慢慢地踱到这边来的时候,大婶已经打好了葡萄汁,笑眯眯地等着她给钱了。

纯天然无污染的葡萄汁就是好喝。罗茜付了钱,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

她捧着杯子回过身,差点手一抖把杯子摔在地上。

一个青年正斜斜地倚靠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懒懒地看她。见罗茜转过身来,他似笑非笑地勾起一边的­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他黑­色­的半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脸颊两侧,挡住了半边的眼睛,使得他看她的眼神显得更加幽深难明——仿佛就像是盯上了心仪的猎物,不动声­色­地潜伏于草丛树间等待一击致命的大型猫科动物。

……罗密欧?

他怎么会在这里?

罗茜一时间忘了动作,只傻傻地捧着杯子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对方直起身,不紧不慢地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

离她不过还有几步的时候,他才堪堪停住了。此时他们间的距离有点不符合规矩的近,加之他身材高挑修长,娇小的少女居然被他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我真嫉妒您手中的杯子,亲爱的小姐,”他的声音本身就极富有磁­性­,此时又刻意压低压轻柔,恍惚间竟如同耳语一般:“……因为它有幸,能够一尝您­唇­上的芳泽。”他哑声说道。

他俯下身子,拉过她的一只手送至­唇­边。他并没有真的吻上她的指背,只是火热的呼吸有意无意地轻轻喷在她□□的肌肤上,引起一片战栗:“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在今天之前,我竟从没见识过真正的美人。”

“你的瞳仁是那样的湛蓝,睫毛的角度更是美妙得刚好。”他轻柔但有力地握住她的手不放,大拇指暧昧地在她的手心摩擦画圈:“罗密欧·蒙太古,是否有幸得知您的芳名?”

“……”

罗茜呆呆地握紧手里的杯子,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卧槽,被调戏了?

☆、第12章 chapter12

传说中,意大利男人的搭讪功力是全欧洲最高的。

如果说美国人打招呼的方式是元气十足地冲你挥手大喊:“what’sup!”,英国人是文质彬彬的“how’day?”,德国人是一板一眼的“?(你最近怎么样)”,那么,意大利的男人就必定是先用眼睛放电,将你迷得七荤八素之后,再含情脉脉地说上一句:“ciao,belle(日安,亲爱的美人)”

在意大利,上至六十岁的大叔,下至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只要不是哑巴,哪怕语言不通他们都能够毫无障碍地进行搭讪。他们十分善于并乐于这么做,打情骂俏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在意大利,甚至有这么一句名言:“如果一个意大利男人看到美女而不去搭讪,那他就没有尽到他的社会义务。”

外语学院最不缺的就是外国的交换生。被搭讪了这么多次,罗茜早就从一开始的脸红不知所措成功地升级到能够淡定地反搭讪反调戏回去的等级了。可是时隔这么多年,突然来上这么一遭,一时之间她还真的没反应过来。

卧槽我居然被一个小屁孩调戏了!!!!

心理年龄已经超过三十岁的阿罗茜姨面­色­扭曲地咬着手帕,身后是具象化汹涌翻滚个不停的黑气。

“……茜、茜茜?”扭头正要问她什么的朱丽叶被她恶鬼般的表情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往后倒退了一步:“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罗茜咬牙切齿地说:“我只是饿了而已。”

“……”你是饿了几天脸­色­才会难看成这个样子啊。“厨房有今天刚做的小点心,要叫­奶­妈去拿点给你吗?”

“不用!”没听清她在说什么的罗茜恶狠狠地一口否决:“我要吃­肉­!”

“……”已经习惯自家姐妹不定时抽风的朱丽叶很淡定地无视了她。

房间里面堆着好几个大箱子,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布料;带着­精­美刺绣的小羊皮舞鞋在地上一字排开,旁边是一卷又一卷繁复美丽的蕾丝;做好的样衣挂在衣架上,在房间里排了两排。朱丽叶从衣架上挑出一件衣服,在自己的身上比了比,问罗茜:“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呃?啊,好看。”

“那就这个吧。”朱丽叶扭头对一旁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在一起了的裁缝说:“给我做一件这种款式的。腰收得细一点,纽扣用珍珠,裙边的地方缝上蕾丝……就要那种吧。”

“哦,是的是的,我都记下来了。”胖胖的裁缝眉开眼笑地在账本上记了一笔,谄媚地恭维道:“这可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呢,小姐可真是好眼光——天鹅绒要吗?我这儿有不少的上等货,就在外面的马车上。”

朱丽叶沉吟了一会儿:“你拿来给我看看。”

裁缝喜滋滋地跑到外面喊人去了。

“茜茜。”朱丽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你可还一条裙子都没挑呢。”

罗茜一看到这些蕾丝花边就头疼得厉害:“呃,我不用了。”她­干­笑着说:“我那还有好几条裙子呢,都是全新的,一次都没有穿过。再说今天是你要做裙子,我只是来陪陪你给个参考意见罢了。”

“不行。”朱丽叶板起脸:“你的那些所谓的新裙子可都是去年的款式了,怎么还能够再穿?”

“可是你所谓的这些今年的新款式,”罗茜小声地嘀咕:“我也没看出来和去年的那些有什么不一样啊……”

朱丽叶望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跟罗茜呆在一起久了,她不知不觉中学了不少她的小动作。“我不管,”她硬是把罗茜拖了起来:“你也快来挑一条。”

“……我不要……我没钱……”罗茜垂死挣扎。

安德森男爵家还会缺钱?叔父(安德森男爵)听到了的话会哭的好吗。朱丽叶撇撇嘴。不过她也懒得拆穿罗茜:“那我送你。”她斩钉截铁地说:“快挑。”

眼见实在躲不过,罗茜撇撇嘴,随便在衣架上一指:“就它吧。”

朱丽叶认真地研究了那件礼服好一会:“不,不行。”她摇摇头:“那件礼服完全不衬你。去,”她指着房间中央的那个圆垫子,指挥到:“站到那上面去,我亲自来给你挑。”

罗茜乖乖地站了上去,开始神游天际。朱丽叶则­精­力十足地在房间中来回穿梭,不时地拿着成衣又或是布料在罗茜的身上比划,将小时候从宾斯夫人那儿学到的配­色­知识运用到了极致。等罗茜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正和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回来了的裁缝交代着什么:“不要这种湖蓝,要那种孔雀蓝的颜­色­……裙摆的地方要做成这样……嗯,也许还可以再加上一点儿珍珠……”

本子上记了满满的几大页,胖胖的裁缝暗自算着即将收到的金钱心满意足地走了。罗茜从圆凳上飘了下来,没骨头似的瘫倒了躺椅上:“……好累。”她可怜兮兮地控诉:“你这个可怕的女人!”

“……你给我闭嘴!”朱丽叶恶狠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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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依旧差点累挂了的罗茜拖着疲惫的步子从凯普莱特家邸中走了出来。她谢绝了朱丽叶借马车送她回家的建议,准备抄近路从小道回家。

……顺便还可以去一趟广场,她现在急需葡萄汁的安慰嘤嘤嘤qaq

她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个道口前。罗茜正准备继续前进。眼前的所见却让她猛地停下了脚步。

——一个黑发英俊的少年正远远地站在巷子的那端,和另一个粽发的少年闲聊着。兴许是提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两人对视了一眼,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擦!!罗密欧??!!

怎么又是他??!!

我这是穿越到哪个言情小说里了吗怎么走哪都能遇见他啊要不要这么巧合!!(……本来就是)

算了,惹不起我还躲得起。罗茜气鼓鼓地想,抬脚准备乖乖地走回大道回家。

也许是突然有了心电感应,就在罗茜准备闪身走人的那一刻,罗密欧突然侧过头直直地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看到某个试图逃跑却最终失败的身影,他的眉毛很感兴趣地挑了挑,和同伴低声说了句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毫不犹豫朝她迈步走来。

……现在装没看到已经来不及了。罗茜硬着头皮停在原地,认命地等着他过来。

“又见面了,我亲爱的美人。”罗密欧在她的面前停下,优雅地鞠了一个骑士的躬:“几日不见,你又更美了几分,就像是火焰一样,熊熊地燃烧着我的心。”

趁着罗茜被他的这一番话震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反应不能的时候,他又往前凑了几步,就像上回那样,将她半覆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我注意到你今天并没有拿那个该死的杯子,”他低低地笑着,胸腔发出一阵震动:“是为了避免引起我的嫉妒吗?……我不得不称赞,你可真是一朵娇艳美丽的解语花,我亲爱的小姐。”

……卧槽?你还来?

姐本来都准备大发慈悲放过你不抽你筋扒你皮了,你还敢来?

那就来啊!who怕who啊!

罗茜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突然一个用力,狠狠地把罗密欧推到了墙上。

后背突然传来一阵疼痛,罗密欧微微皱起眉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柔软芳香的身体就已经无声地贴了上来。

“嫉妒……”她轻声在他的耳边呢喃:“那么一个冰凉又毫无生命的东西……真的值得你的嫉妒吗?我的骑士?”

她微凉的指尖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向后滑入他的颈后发间,缓缓地、暧昧地来回摩擦。她身上淡雅好闻的香气充斥着他整个鼻尖,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喷洒在他□□的肌肤上,痒痒的,一直痒到心里。

他看着她,她却没有看他。她的目光像是没有焦距一般,虚虚地顺着他的额头一寸寸下滑,一一抚过眼睫、鼻梁、脸颊,最后……停留在他薄薄的嘴­唇­上。

她的双手在他的颈后交握,海蓝­色­的眼睛慢慢地重新对上他的,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的目光闪了一下,但却没有避开。“……从来都没有人,”她哑声说道,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似乎是意有所指:“……曾经尝过它的味道。”

罗密欧的目光又闪了闪。

“……从来,都没有人。”

她的话就像是能够蛊惑人心的海妖塞矢的歌声,而他则是因此迷失了自我的水手,伴随着她的这句话,他慢慢地俯下身,低下头,一点一点地、缓缓地、缓缓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和她的­唇­终于只隔咫尺。

不就是调戏吗?谁不会啊?

罗茜冷笑一声,正待推开他,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平静却暗藏怒火的声音。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她和他同时惊讶地回头,异口同声地喊出同一个名字:“——卡尔?”

☆、第13章 chapter13

让我们来回忆一下,一般电影里或者小说里男女双方在阔别多年再次相遇的时候,一般都是些怎么样的情景?

或者是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含情脉脉地无声对望,直到时间的尽头;或者是ji情相拥抱头痛哭,从此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又或者是相视一笑各奔前路,彼此之间只在心中留下一丝淡淡的痕迹……罗茜不合时宜地在心里胡思乱想到。但是无论哪一个情景,都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自己把一个不相­干­的路人(……)推倒在墙上一副即将准备霸王硬上弓的样子,而正主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站在一边摆出一张怨夫脸……的。

黑发的少年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一双黑­色­的眼睛却像是有火焰在其中燃烧一般,亮得惊人。比起八年前,他长高了许多,曾经的婴儿肥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理石雕刻般线条深刻的英俊。只是那样的五官轮廓,除了卡萨帕,又还能是谁?

“卡尔!”罗茜高兴地松开双手转过身来:“你回来了!”

“……茜茜。”少女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件事让卡萨帕的心情好了很多,他冲罗茜点了点头,脸­色­也舒缓了不少,但仍然没有放过刚才那件事的打算:“你们两个,刚刚在做什么?”

“呃……”

罗茜少女发现,事情解释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罗密欧作死调戏了她然后她反过来把人推墙上反调戏了?

……简直每一个字都是槽点好吗。

发现理由似乎不怎么能说出口的罗茜机智地闭上了嘴巴,同时毫不负责地向罗密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上。

反正以后你需要我的时候还多着呢小子,就当做是提前还债了呗,死一死道友就好请保全贫道!

于是卡萨帕也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向了罗密欧,目光冰冷。

被两个人同时以不同意味的眼光瞪着,罗密欧表示自己的鸭梨山大。“呃……”他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在卡萨帕堪称死亡­射­线的目光下飞快地转动起脑子:“那、那个!”他灵机一动,如同劫后余生一般大喊出声:“其实这这这这只是个误会!”

“哦?”卡萨帕将这两个字含在嘴里,慢慢地咀嚼了一番:“误会?”

他侧头看向一旁的罗茜:“是这样吗?”

罗茜点头如小­鸡­啄米。

“那么,”卡萨帕继续慢条斯理地问:“是什么误会?”

“……”罗茜卡壳了。

“是沙子!”罗密欧急中生智:“风吹沙子迷了眼这位小姐只是好心帮我看看而已我们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亲爱的卡尔你一定要相信我!”他一口气毫无停顿地说完了,语速快得好像身后有疯狗在追。

小子你很有前途嘛!罗茜赏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我看好你哦!

罗密欧下意识地回了她一个媚眼,但在反应过来之后的瞬间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梗着脖子,战战兢兢地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卡萨帕此时的表情。后者正好也在看他。见他回眸,卡萨帕微微扯起右边的­唇­角,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这种笑还有个学名,叫做“皮笑­肉­不笑”。

罗密欧:…………主啊,请保佑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qaq

“是的是的!就是这么回事!”一旁迟钝的某人显然没有发觉这场无声的交锋,罗茜一边拼命地用力点头表示赞同,一边一迭声地问着问题试图转移卡萨帕的注意力:“卡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学校放假了吗?这次放多久?你什么时候走?诶诶你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卡萨帕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子。

女孩一着急,不自觉地就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还撒娇似的左右摇晃,就像他们俩小时候常做的那样。看着这个多年未变的小动作,卡萨帕内心一软,眼神也无法抑制地柔和了下来。

“茜茜,”他无奈地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问话:“你一次问这么多个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个?”

“啊……”她不好意思地伸手摸摸鼻子,抬头冲他傻笑:“这不能怪我啊,一时之间太高兴了嘛。情难自抑什么的你懂的嘿嘿嘿嘿……”

情难自抑?

的确。

“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他伸手抓下她的手不让她继续,“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还这样,就不怕碰了脏东西弄得一鼻子都是嘛吗。”但这之后他却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握在手心:“走吧,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地聊一聊。”

“好~~去哪呢~~?”

罗茜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就这么毫无异议地任人牵着走了。只留下被嫌弃的“脏东西”罗密欧一个人留在原地,苦哈哈地恭送两尊大佛离去,背影无限萧索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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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他们去了哪?

当然是老地方。

“快看那个!”罗茜兴奋地挣开了他的手,指着前方一颗绿意盎然的树:“你还从上面摔下来过,你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卡萨帕无奈地回答。他当时可是被母亲狠狠地斥责了一顿,还痛了整整一个月:“要不是那位医生的医术高明,我的手臂上就要留下疤了。”

“真的吗?”愧疚之情突然涌上心头,罗茜拉住他的手臂:“把衣袖卷起来给我看看。”

“都说了是差点。”

“给我看看嘛。”她坚持到。

少年无奈,只能把衣袖拉高,露出光洁的小臂。也许是因为常年练习击剑的关系,他的小臂并不瘦弱,也不过分强壮,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健美。罗茜左右翻看着他的手臂,确定是真的没有大碍之后才终于放下心来。“还好还好。”

她的手掌白如初雪,轻轻地搭在他小麦­色­的手臂上,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卡萨帕默不作声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用另一只手把衣袖重新拉上:“茜茜。”

“嗯?”她抬头看他:“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微微勾起嘴角:“你好像还欠我一个树叶书签?”

“……”臭小子这种小事要不要记这么清楚!

“那、那,”罗茜不甘落后地翻起旧账来:“那你还欠我一份圣诞礼物呢!什么时候还?”

“那个啊。”

少年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语速飞快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压得极低。罗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卡萨帕笑而不语。

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回答的罗茜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干­嘛神神秘秘的,不说就算了。”话刚一说完罗茜就被自己吓了一跳,这语气听起来实在太像是在无理取闹了。罗茜的老脸红了一下,飞快地转移了话题:“呃,那什么,刚刚的那个谁,罗密欧,你和他很熟?”

卡萨帕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古怪,但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嗯。”

“那么,”罗茜自然无比地顺着往下问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

“嗯?怎么啦?”罗茜转过头对上少年的双眼,眨了眨眼睛:“这个也不能说吗?”

“不是。只是,茜茜……”少年缓缓地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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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罗密欧在外面磨蹭到很晚才回的家。

除了几处零散的地方,整个维罗纳城都已经陷入了黑暗之中,蒙太古家邸也不例外。他不敢大声敲门,所以敲了半天才有门房起来给他开门。门房睡眼惺忪地为这位大少爷点亮了一盏烛台,哈欠连天地关上门重新回去睡觉去了。罗密欧小心翼翼地举着那盏烛台,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上楼。

会客厅里的壁炉已经熄灭多时了,冷冰冰的。厚重的窗帘也全部都被放下,只从缝隙中透出一两丝微弱的星光,勉强能供人看清客厅内的情景。府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已经歇下了。为了保险起见,罗密欧还特意看了一眼卡萨帕房间,在确定房门底下的缝隙里的确没有漏出任何的光亮之后才放下了一半的心。但他仍然不敢大意,像做贼一样快速而无声地溜过卡萨帕的房间,来到自己的房门前。

不管怎么说,今天总算是逃过一劫了。

罗密欧松了一口气,推开自己的房门进去。他把烛台随意地放在桌子上,伸手准备扯开自己的衣领。

“……你回来了?”

一个声音突然自黑暗中响起,受到了惊吓的罗密欧扯着衣领的手猛地一个用力,差点把他自己勒死当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响起,罗密欧一边大力地拍打自己的胸膛顺气,一边抬手颤抖地指着此时绝不应该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人。

卡萨帕掀起眼帘,冷静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回来得可真晚,”他说:“我等了你很久。”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终于喘顺了气的罗密欧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已经睡了吗!

卡萨帕半靠在椅子上,双手松松地交握在腹前。他的长腿交叠着自然前伸,动作随意而闲适,仿佛他才是此间真正的主人。他慢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伸手将蜡烛拨得更亮一点,英俊的面孔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忽明忽暗。

“我想,关于今天的事情,或许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你说呢,班伏里奥?”

☆、第14章 chapter14

“好吧,我错了。”罗密欧,不,应该说是班伏里奥苦哈哈地举起双手:“但是我一定要为我自己申辩一句,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你的女孩。”

卡萨帕重新将身体放松,后仰靠在椅子上。他挑高一边的眉毛,扬了扬下巴,示意班伏里奥继续。

“……什么?”

“还有呢。”

“还有?”班伏里奥愣了一下:“没有了啊!”

“……”

班伏里奥抓耳挠腮地使劲回忆了半天:“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啊。”他奇怪地问卡萨帕:“最近我好像也没­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

“容我提醒你一下,班伏里奥,”卡萨帕皱起眉头:“你在外时所使用的,似乎是我的名字?”

“……就这个?”班伏里奥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我这么­干­不是已经很多年了吗?”

班伏里奥是个十分典型的意大利花花大少,自幼又受着非常良好的教育,诗歌一样的浪漫优雅的情话可谓是张口就来。他的身材修长高挑,五官轮廓又足够英俊好看。当他用那双深邃的黑眼睛专注地注视着你、用低沉动人的嗓音耳语般娓娓道出那些动人的情话的时候,无论是贵族小姐还是乡下姑娘,都无不害羞地涨红着脸低下头去,乖乖地束手就擒。

他招惹的女人实在太多,不乏有自以为找到了真爱的傻姑娘专程跑上门来找他。为此,班伏里奥渡过了一段东躲西藏的狼狈日子。与此同时,蒙太古子爵夫­妇­也忙着为自家独子的婚事筹划起来。蒙太古子爵开始在家信中有意无意地提及家族继承的重要­性­,相比之下,蒙太古夫人就要直接多了。她搜集了维罗纳城中尚未嫁娶的、且与蒙太古家族交好的名媛小姐们的画像,隔三差五地就遣人给罗密欧送过去(其中自然没有与凯普莱特家是亲戚关系的安德森家),罗密欧被搅得烦不胜烦。于是,渐渐的,在罗密欧的默许下,班伏里奥开始在约会时使用他的名字。这样一来,不仅送来的画像变少了,那些娇小姐在发现名字的主人并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人之后,因为要维持风度与体面不能大吵大闹,就只能哭哭啼啼地离开了。

两个人都对这桩“交易”很满意,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从中得到了方便,减少了麻烦。

“我以为我们早就对此心照不宣了,难道不是这样的吗?罗密欧?”班伏里奥莫名其妙地问道。

“……”罗密欧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响亮地“啧”了一声:“以前就算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要这样做了。”

“……哦不!为什么!”班伏里奥难以置信地“蹬蹬蹬”往后退了三大步,夸张地用手捂住心口:“英俊的罗密欧!冷酷无情的罗密欧!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难道你已经不爱我了吗!”

“……够了,班伏里奥。”罗密欧无可奈何地看着耍宝的班伏里奥:“你就不能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戏剧吗?”

“没办法,美丽的琳达喜欢,我就只能舍命陪美人了。”班伏里奥笑嘻嘻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是无可奈何:“不过,我亲爱的蜜儿,”他故意捏尖了嗓子说道:“你想要抛弃人家,总得给人家一个理由吧?”

“收起你那见鬼的恶心称呼!”罗密欧打了个冷战。他警告­性­地瞪了班伏里奥一眼,伸手嫌恶地拍掉一臂的­鸡­皮疙瘩:“以前在威尼斯,我们还有理由狡辩说是消息失实。现在回到了维罗纳城里,我们做了些什么、没做些什么,不出一刻钟就能传到父亲和叔叔的耳朵里,换个名字又能有多大的用处?你要是真害怕再被女人追赶,就老老实实的消停下来吧。”

“你真是这么认为的吗?恐怕不是吧。”趁着他刚刚说话的时间,班伏里奥­干­脆把房间里的灯都点亮了。他拖过一张椅子在罗密欧的坐下,大大咧咧地翘起二郎腿来:“真正的原因,是你害怕会有别的什么人误会吧?”他无视了罗密欧的最后一句话,单手支颌,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强装若无其事的某人:“比如说,下午的那个美人?嗯?”

罗密欧侧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似乎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班伏里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好像并没有告诉她你的真名?当我跟她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罗密欧·蒙太古的时候,她可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我只告诉了她我的中间名。”罗密欧沉声回答:“我不喜欢那些人在知道我的名字之后的反应,你应该知道的。”他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一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那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我希望她认识的是我,而不是罗密欧·卡萨帕·蒙太古。”

“还有你那些收得整整齐齐的信件。”班伏里奥放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每次邮差来送信的时候,你总是会到场的;收到信之后,也总是会变得比平时要好说话一点;看完之后还总要跟宝贝似的全都锁在箱子里,就连碰都不舍得让别人碰一下。我以前还在疑惑到底是谁能让你做到那个地步,现在看来,就是那个美人,是吗?”

“班伏里奥。”罗密欧突然开口打断了他,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可疑的红­色­:“你问的太多了。”

班伏里奥换了一个姿势,继续笑眯眯地看着他。

罗密欧低咒了一声,将头撇了开去:“总有一天,”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总有一天,班伏里奥,你会遭到爱情的报应的。”

班伏里奥虽然自小和他一起长大,但是这么多年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罗密欧狼狈的样子。尽管他早已在心里拍腿狂笑,表面上还仍旧必须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来。但是,他的伪装功夫还不到家,因此说话的音调还是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怎么可能呢?”班伏里奥不以为意地说:“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女人会不爱我?更何况,如果她不爱我,我又何必爱她?”

“你这么说,就证明你还不懂爱情的滋味。”罗密欧说。

“不懂的人是你才对,我的兄弟。”班伏里奥把身体坐直,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来:“女人,不过只是我们男人必须学会的课程罢了。而我在十四岁的时候——”他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就已经学会了第一课了。”

“女人的愿望,女人的欢乐。我全部都清清楚楚。”他侧了侧头,露出一个笑容来:“——我可是个十分优秀称职的恋人啊。”

罗密欧沉默不语。

“听我的,兄弟。”班伏里奥说:“放纵你的眼睛,让它多看几个这世间的美人吧。”

“那只不过会更加使我觉得她的美丽无双罢了。”

“世界上美丽的姑娘千千万万,”班伏里奥“嗤”了一声,不敢苟同地说:“你又何必傻到将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罗密欧只是摇头。

见状,班伏里奥还想再说些什么,罗密欧却突然站了起来。他跨过班伏里奥,拉开房门,“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他摆出一副明显的送客姿态来:“夜深了,班伏里奥。”他说:“你该回去休息了。”

班伏里奥只好也站了起来,摇着头了房间。

“我说,兄弟……”

房门在他的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班伏里奥双手Сhā在裤子的口袋里,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再过一段时间,”他小声地对着房门嘟囔道:“也许是三两个月,也许是三两年,不过不管怎么样,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说的话才是正确的。”

他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刚要迈开脚步——

“嘿!罗密欧!”班伏里奥猛地重新扑回房间门口:“你给我出来!这是我的房间!”

☆、第15章 chapter15

这几天班伏里奥就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每天罗密欧一打开房门他就笑眯眯地迎了上去,把人强拉出门。不管罗密欧有多么不情愿,班伏里奥最后总能用尽各种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带罗密欧去的都是些诸如歌剧院一类年轻太太小姐们最爱去的地方,似乎真的要像自己所说的那样,让罗密欧“放纵自己的眼睛,好好地多看几个这世界上的美人”。

“你的美就像是天上的太阳,”圣彼得大剧院的门口,班伏里奥正向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小姐行吻手礼。他的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背,一触即分,手却一直握着那小姐的手没有放开:“……而我的眼睛也几乎要为之灼伤。”

那位小姐的脸涨得通红,她迅速地从睫毛的底下偷偷地看了班伏里奥一眼,眼里的羞涩与欢喜怎么挡都挡不住。

罗密欧双手环胸,倚在一边的大理石柱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班伏里奥与那个美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耐烦地掂了掂脚尖。班伏里奥瞥了他一眼,微笑着跟那个美人说了些什么,又朝罗密欧这边指了指。那个美人于是也往这边看了一眼,低头小声地跟班伏里奥说了句话,终于恋恋不舍地走了。

“又一个落入你魔掌之间的纯洁少女?”罗密欧挑了挑眉毛,对朝他笑着走来的班伏里奥说道。

“愿上帝保佑这只无辜的羔羊。”班伏里奥边说边在胸口划了个十字,脸上一派无辜的神情。

“……好了,”罗密欧“啧”了一身站直身体,拍了拍裤子上沾到的灰:“现在你终于可以放我走了吧?”

“还是没有看上的?”班伏里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几天我们少说也见了有十几个美人了吧?你就没有一个动心的?你的心肠难道是铁石做成的吗?”

“……没用的,班伏里奥。”罗密欧头疼地抓了抓头发:“听我说,别再浪费我们的时间了。”

“怎么会是浪费时间呢!”班伏里奥不敢苟同地锤了他的肩膀一下:“这只能够说明你看的还是不够多!明天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嗯……我想想……布雷拉泽广场或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班伏里奥,”罗密欧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

他不经意地往前方扫了一眼,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披着一件对她来说显得有点过大的披风,正独自行走在不远的街道上,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

“……那就这么定了,”班伏里奥还在一旁喋喋不休:“明天我们就换个地方……”

“班伏里奥,”罗密欧打断了他的话:“我突然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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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茜扶着膝盖,一脸认真严肃地和面前矮墙上的猫咪大眼瞪小眼。

这只猫通体纯黑,浑身上下没有一根的杂毛。它的皮毛油光水滑,金­色­的眼睛有神发亮,看上去压根就不像是一只野猫。

可是奇怪也就奇怪在这里,在中世纪的欧洲,黑猫被视为邪恶与不祥的象征,常常被与女巫联系在一起。人们认为黑猫还是魔鬼的化身,会散播疾病和瘟疫,还会给见到它们的人带来不幸。因此,一般人若是见到黑猫,别说是带回家养了,不抓起来打死都已经算是很善良的了。但是眼前的这只黑猫虽然说不上是膘肥体壮,也绝对不能够被称作瘦弱。它的身上更是一丝伤痕也无,见了罗茜也不急着逃走,而是懒洋洋地蹲坐在围墙上,金­色­的眼睛静静地打量着自己眼前的人类,长长的尾巴垂了下来,软软地搭在墙边上。

“喂,”罗茜左右扭头看看没人,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你好?”

黑猫的尾巴尖动了一动。

“hello?”

“……”

“ciaos?”

“……”

黑猫沉默地看着她,金黄­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摆出了一副典型的“鱼­唇­的人类你要­干­嘛你好烦”的样子。罗茜摸摸鼻子,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吗……”

要是换做以前,她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的。但是在她亲身体验了这一次的穿越之后,罗茜下意识地就对这一类的东西敬畏了许多。因此虽然她也觉得自己这么做很傻,但罗茜还是忍不住凑过来和黑猫说话了。“芝麻糊,”她顺口给那只黑猫起了个名字,半开玩笑地说道:“说句话来听听呗?”

“茜茜。”

“…………卧槽!!”居然真的说话了!!!罗茜吓得蹬蹬蹬往后退了好几大步,猛地撞上身后一堵结实温热的­肉­墙。

卡萨帕脚下一个用力稳住两人的身体,伸手把她扶了起来。他低头看着怀里仍然一脸惊魂未定的罗茜:“怎么了?”

“……你吓死我了!”罗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心脏也跳得飞快:“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啊!”

“当然有,只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卡萨帕看了一眼一旁那只沉默地注视他们的黑猫,皱了皱眉。后者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起身慢悠悠地走开了。

“我还真的以为是女巫的黑猫什么的呢……真是太失望了。”罗茜撇了撇嘴。她扭了扭了身子,挣开了卡萨帕那双一直扶在她肩膀上的手:“下次走路大声一点嘛……谢谢你。”

……走路要怎么大声?敲锣打鼓地走吗?

卡萨帕低头看着她,看她露出一颗小小的白牙懊恼地咬了咬下­唇­,失落和迷茫夹杂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羞恼在碧绿的明眸里一闪而过。他顿了顿,点头应了声好。

“见到黑猫怎么也不躲开?”

“不过是只猫而已啦,”罗茜摆了摆手,回答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地方还挺偏的啊……你怎么也会来这里?”

说到这个,罗茜默默地在心里吐了个槽,他们俩遇见的频率似乎有点高啊。一开始就是在山上认识的,卡萨帕回维罗纳来之后他们见的第一面也是在街上碰到的,今天居然又是这样……这种只有言情小说男女主角才会有的逆天偶遇频率是怎么回事啦喂!∑q(Д)p

“我在街上看到了你,所以就跟过来了。”卡萨帕老实地回答。

……你身上是装了我的雷达感应器吗少年!=口=!

罗·真相帝·茜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机智如她(……)决定听从第六感的召唤,绞尽脑汁打算换一个话题。

“那什么……”

“茜茜。”

两个迥异的声音同时响起,罗茜和卡萨帕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少年顿了一顿,仿佛刚做了什么很重要的决定一样:“让我先说。”

他的表情是少有的郑重,罗茜呆呆地看着他,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无声地点了点头。

“……茜茜,”

少年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扭向自己,眼睛也直直地看着她的。罗茜被这阵仗弄得有点不自在,她突然觉得有点口渴,嘴­唇­也­干­燥得不成样子。罗茜不安地略微动了动,肩膀上抓握的力度顿时加大了。她没有办法动,只好将头往旁边侧了侧,试图避开少年此时太过专注的眼神。

“茜茜。”罗密欧原本打算在重逢的时候就向罗茜解释自己名字的事情,并且请求她的原谅,但却­阴­差阳错地错过了。不过幸好现在也不算太晚,罗密欧心想。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鼓足了勇气:“其实……”

“铛——铛——铛——”

维罗纳城的中心有一座巨大无比的钟楼,从上午的十点开始至晚上的六点,每到一个整点,守钟人就会把巨钟敲响。震耳欲聋的钟声突然响起,罗密欧说的话也被完全地掩盖过去了。他不悦地皱了皱眉,伸手替罗茜捂住耳朵,正打算等余音消逝之后再重复一遍,罗茜却惨叫着跳了起来。

“啊啊啊完了!”罗茜哀嚎道:“居然已经四点了!母亲交待过要我今天务必在四点之前回去的!”

她迅速地嚎完,抬头瞪了罗密欧一眼,气势惊人:“你刚说什么再说一次?快点说完我要回家了!”

……也许今天不是个好时机。

罗密欧默默地把嘴边的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我送你回去吧。”

罗茜刚要拒绝,少年已经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迈开了步子:“走吧。”

罗茜跟着他走了一段,急得实在是憋不住了:“你这样太慢了!”她一把拉过少年,飞快地跑了起来:“快点!我母亲发起火来可是很恐怖的!”

少年被少女拉住大步地往前跑着,注意力悄悄地、悄悄地放到了握着他的手腕的那只手上。温热的触感,柔软的肌肤……

他忍不住调整了一下姿势,手腕上滑,将五指偷偷地嵌入她的指尖。

十指交握。

这是他的。

他握住了,就不会再放开。

☆、第16章 chapter16

当罗茜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过一刻了。

她不敢从大门回去,只好偷偷摸摸地从仆人们平时出入的小门溜回家里。她步履匆匆地穿过长廊,迅速地跑上楼梯,一头撞进自己的房间里。

“我……回来了……母亲呢?”虽然气喘得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但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罗茜还是不得不拆成了三次才艰难地讲完。她的贴身女仆玛丽赶紧过来给她拍背顺气,拿来­干­净的毛巾为她擦去脸上的汗。罗茜示意要水,玛丽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过来,她嫌太热,又往里面加了几块碎冰,玛丽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给一口气咕咚咕咚地灌下去了。

“夫人在书房呢。刚刚夫人已经让­奶­妈来催过您一次了,不过我推说您午睡还没醒,没让她进房间来。”

“做得好,你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罗茜边说边解开脖子上的纽扣,从衣柜里随手抽出一套新的换上。玛丽赶紧上来帮忙。她匆匆把手塞进袖子里穿上,往脸上泼了把冷水好让自己因为运动而显得过于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一点儿:“我现在就过去。”

枉她八百里夺命狂奔回来,还以为母亲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跟她讲。结果男爵夫人只是例行问了一下她最近的情况,比如说最近­干­了什么事看了什么书,再聊了聊人生哲学,期间又旁侧敲击了一下罗茜的择偶标准,就秀手一挥,让她回来了。

喉咙稍微有点不舒服,痒痒的,太阳­茓­也闷闷地胀痛。罗茜把这简单地归结为了激烈运动的后遗症,没往心里去。

……结果当天晚上就遭报应发烧病倒了_(:3)/)_

长跑出汗之后本来就容易风寒入体,结果她还贪图凉快给自己灌了一杯冰水,简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不病才奇怪。

多年不生病的人,一生起病来就格外的严重。低烧烧得罗茜四肢无力脑子发蒙,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哪里都去不了。她的脸烧得通红,就连喷出来的呼吸都是滚烫滚烫的,敷在额头上的毛巾没隔一会儿就要重新放到水里浸湿复凉。

“继续用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直到温度降下来为止,但是请千万不要使用冰块。”医生在自己的药箱里翻找了一会,拿出几瓶药水来:“小姐需要的是大量的休息,最好是卧床,哪儿都别去。但是一定要找人看护,还要喝大量的水,这样很快就会好起来了……需要注意的基本就是这些了。”

“很快是多快?”­奶­妈担心地问:“会拖上很久吗?”

“只要按时吃药,大概只要一个星期就会痊愈。”医生回答。

“一个星期!”罗茜的贴身女仆玛丽只有十四岁,正是最活泼好动的时候。小姑娘听到自家小姐有这么长的时间不能出门,不禁同情地脱口说道:“那该多可怜啊!”

“如果感到烦闷的话,”医生想了想,补充道:“可以请亲近的玩伴前来陪伴,但是请一定要记住,小姐绝对不能够再次受凉。”

“是的是的,我一定会牢牢记住的。”­奶­妈如临大敌地说。

医生起身准备告辞了,­奶­妈带他去领取了相应的诊金并送他出去。拒绝了玛丽的服侍,男爵夫人亲自拧了一条毛巾敷到女儿的额头上。她心疼地摩挲着罗茜通红的脸颊,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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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茜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爱她心切的­奶­妈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做,差点就把罗茜逼疯了。第四天的早晨,就在罗茜即将濒临崩溃的时候,朱丽叶的出现拯救了她。

罗茜以要和朱丽叶谈心事的借口坚决地让­奶­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几乎就是在­奶­妈合上门消失在她们的视野里那一刻,罗茜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朱丽叶被她那一副“主啊感谢您我终于得救了”的样子的逗笑了:“你现在觉得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其实我早就没什么事了,只不过­奶­妈不信。她坚持认为我还很虚弱。”罗茜郁闷地说道:“她只准我一直就这么躺着”罗茜委屈地扁了扁嘴:“除了上厕所,她甚至都不允许我下床。”

“……那是有点可怜。”天下的­奶­妈都是相似的,所以朱丽叶很能理解罗茜此时的感受。她同情地看着罗茜:“再忍几天就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罗茜回答:“啊,差点忘了。谢谢你专门来看我。”

“这是我应该做的,别放在心上。”朱丽叶摆了摆手:“那么趁着­奶­妈不在,我们来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吧。”

“好啊,来­干­什么呢?”罗茜眼睛一亮,随即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不过我想我还是不要下床吧,­奶­妈总是能很神奇地发现我做的坏事,我可不想被她唠叨个没完。”

“那我们做什么呢?”朱丽叶打量了罗茜的卧室一圈,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胡桃木制的书架:“要看书吗?”她问,但马上就被她自己否决了:“不,还是我来给你念吧,医生说过要你多休息。”

“好啊。”可以偷懒,何乐而不为?罗茜从被窝里坐起来,用手耙了粑头发:“不过你得让我坐起来,再继续躺下去的话,我的骨头都要生锈了。”

“你想听什么?”

罗茜本来想说随便,但一想到朱丽叶面对书架一脸为难的样子,还是把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从上往下数第三层,左数第五本。”

朱丽叶细白的手指在书脊上划过,最后停在罗茜所说的那本上。她把书抽了出来,在罗茜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翻开,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我准备开始咯。”

“好的。”

“salaqualel’”

(亲爱的小姐们,无论我们做什么事,都应当以伟大神圣的造物者的名字作为起始。既然我第一个开始讲故事,我打算拣一件天主的奇迹作为题材,大家听了,好对于永恒不变的我主的信心更具坚定,而且怀着更大的热诚永远赞美他。)1

这是薄伽丘的著作《十日谈》中的一个故事,讲述的是恶棍恰泼莱托在临终之时编造忏悔词,将神父骗得深信不疑、并承认他为圣徒的故事。虽然他生前是个无恶不作的歹人,死后却被人奉为圣徒,并被尊称为“圣恰泼莱托”。

“神父啊,”念到这里,朱丽叶停顿了一下,学着恰泼莱托的语气念道:“‘请不要看我住在高利贷者的家里就怀疑我!我和他们是没有任何瓜葛的。不,并不是这样的。我来这里来本是为了想劝告他们、要他们洗心革面、从此再不­干­那重利盘剥的勾当!若不是天主要来把我召唤去,我原本是可以做到的!’”2

尽管朱丽叶已经刻意把嗓音压低变沉,但却依旧柔和清脆,还带着自然而然的小弹舌音,显得好听极了。但是故事里的恰泼莱托是个谋财害命的恶徒,他的台词由少女清脆的声音念出来,充满了一股浓浓的违和感。

让软妹子来念糙汉子的台词难度系数简直不能更高,罗茜托着下巴默默地想。果然还是找个男声来念会比较好。可是找谁呢?

几乎是立刻的,卡萨帕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这不能怪她,她就只认识这么一个男孩orz。

不过卡萨帕念这种台词也不太合适。罗茜的思绪漫无目的地发散着,卡萨帕的嗓音偏低偏沉,就是传说中能让人无端想起低音大提琴和黑­色­天鹅绒的那种。他的话……感觉会比较适合《少年维特的烦恼》?可惜还要两三百年文学巨匠歌德才会出世……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应该也挺适合他的……下次找个机会让他念念看好了……

“……茜茜,茜茜。”朱丽叶连叫了她好几声才把罗茜从走神中唤醒:“你有在听吗?”

“啊,”罗茜短促地叫了一声。她茫然地看了朱丽叶一会,然后讪讪地低下了头:“抱歉……”

“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朱丽叶有点不高兴地把书合上,随手放到一旁的圆桌上:“你刚刚在想什么?”

罗茜当然不好意思和朱丽叶说实话,她支吾了一会:“唔……收获节是在一个月之后吧?我在想我需要为篝火晚会做些什么准备。”

“你终于愿意去了吗?”朱丽叶惊奇地说:“明明以前每次要你陪我去你都很不情愿的。”就和要了你的命似的,她偷偷地在心里补充道。

“嗯。”其实我这次也不愿意去啊!跳舞什么的我真的不擅长啊!罗茜硬着头皮说道:“突然感兴趣了。”

“那等你好起来之后,我们到街上去逛逛吧。”朱丽叶兴致勃勃地说:“裁缝们带来的翻来覆去都是那几样东西,我想自己到街市上去看看。就这么说定了!”

罗茜掰着手指纠结了一会,点头答应了。

☆、第17章 chapter17

又过了三天,罗茜的低烧就已经好了。但是爱女心切的男爵夫人和­奶­妈硬是要她在床上又躺了四天,说是让她好好休息。所以直到整整一个星期之后,罗茜才被重新准许踏出安德森府邸的大门。

罗茜站在自家府邸门口,一脸无奈地任由­奶­妈一边给她系上披风的绳子,一边絮絮叨叨地交待让她不要跑得太远。她胡乱地点头答应下来。等到­奶­妈终于好不容易说完放人了,已经是好一阵子之后的事了。

罗茜快步走过街道,直到拐过一个拐角、自家府邸和­奶­妈的身影都再看不见之后才停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久违的天空就是格外的蔚蓝。罗茜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背上薄薄的汗意和路人奇怪的视线就先将她拉回了现实之中。

时值七月,正是盛夏的时候,罗茜的身上却居然披着御寒用的披风——即使只是轻薄的一层,也足够令人侧目了。

罗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赶紧伸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她刚把披风对折叠好,肩膀上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茜茜。”

“卡尔。”罗茜认出了来者的声音。她转过身,略带惊喜地和卡萨帕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卡萨帕朝她点了点头:“你这几天都到哪儿去了?”他的视线下移,落到她手上抱着的披风上:“这是?”

“哦,是披风啦。”顺着他的目光,罗茜也低头看了自己怀里的物事一眼:“我哪也没去,前几天身体有点不舒服,一直都在家待着呢。”

卡萨帕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抬了抬,似乎想取过披风重新为她系上。罗茜赶紧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你别。”她说:“穿着这个热死了,我刚刚都出汗了。那样反而更容易受凉,你说是不是?”

想想似乎确实有些道理,卡萨帕也就没有坚持:“那么你现在打算去哪?”他问。

“我也不知道。”罗茜扁了扁嘴:“也就是随便到哪里走走吧。”

“既然如此,”卡萨帕挑了挑眉:“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罗茜问:“远吗?太远的话我就不去了。”

“不远。跟我走吧。”卡萨帕微微笑了一下:“我保证你会喜欢那里的。”

卡萨帕带着罗茜来到维罗纳城的南边,他们穿过一条小小的巷子,集市的喧闹于是被他们抛在身后。这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栽种着很多的树木。似乎有松鼠悄悄地探出头来偷看他们,但当罗茜仔细定睛看去的时候,那些害羞的小家伙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里也很安静,除了婉转的鸟鸣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茜茜,”卡萨帕拉起她的一只手:“跟我来。”

卡萨帕领着她走过一道灌木的围篱,又走上一连串朴素青石砌成的台阶。循着道路延伸的方向,一幢白­色­的建筑物在浓密树荫的遮蔽下含蓄地露出冰山一角。“这是哪儿?”罗茜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么安静的一个好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少年却没有回答她:“怎么样?”他问“喜欢这里吗?”罗茜拼命点头,少年的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这才回答道:“这里是我小时候接受洗礼的地方,主持这里的劳伦西斯神父是我的教父。我闲时经常会到这里来坐坐,和他聊天。”

随着他们的走近,小小教堂的全貌也终于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罗茜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教堂的墙壁早已不复新建时的洁白,攀附着脱落的斑驳;教堂里的长凳桌台也已经出现了磨损,高高的彩窗也沉淀了岁月的痕迹;烛台上的蜡烛还剩下一半,冷却凝固了的蜡液在烛台的底部积聚,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副半新不旧的样子。看卡萨帕平时的衣着言谈,应该也是出自维罗纳城身份尊贵的家族,居然会有家长选这么一个小教堂为自己的独子进行洗礼,真是出乎意料。罗茜心想。

“来,我带你去见见我的教父。”卡萨帕示意罗茜跟着自己走:“他是个很慈祥的老人,无论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只要和他待上一会儿,总是能够很快就平静下来。”

但是他们在教堂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劳伦西斯神父的身影。最后是一个负责打扫的见识教士告诉他们,今天神父外出了。

“还真是不巧……”卡萨帕抱歉地对罗茜说:“让你白跑一趟了。”

“没有没有,”罗茜摆摆手:“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维罗纳城里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呢。”

卡萨帕没有再说话,罗茜也没有。教堂的后方,唱诗班正在进行日常的练习。两人就坐在教堂内部的长椅上,安静地听着孩子们稚­嫩­的歌声出神。

高高的彩窗之上,慈悲的圣母温柔地垂下眼帘,无声而悲悯地注视着两人。

“对了,”罗茜突然想了起来:“卡尔,来给我随便念一段什么吧。”

“……嗯?”一时之间,罗密欧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跟着罗茜重复了一次:“念一段……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罗茜双手合十:“就一段!好嘛好嘛!”

“可以是可以,”卡萨帕说:“你想听什么?”

“嗯……”罗茜眼珠子转了转,最后落在眼前桌上的黑皮书上:“就《圣经》如何?”得到卡萨帕的默许后,她伸手将书翻开到随便一页:“唔,就这一段吧。”

她将书往卡萨帕的那边轻轻推了推,好让他看得更加清楚些。不料青年却按住了她的手,把书重新往她那边又推了推,同时动了动身子,坐得离她近了一些:“这样就可以了。”

“嗯。”她抬头冲他笑了一下:“好了,开始吧。”

卡萨帕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到面前摊开的书页上。他微微愣了一下,眼底浮现出几分难以察觉的笑意。

“heart(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同印记);”他停顿了一下,­唇­角微微一勾,接着往下念道:“……arm(戴在臂上,如同戳记)”

《圣经雅歌·8-6》

几乎是在卡萨帕念出第四个单词的时候,罗茜就反应过来了。

雅歌是圣经中最为独特的卷书之一,主要由短句或短诗组成,表述的是男女间的情爱欢愉与相思之苦。

欧凑……怎么就偏偏翻到了这一卷啊。

罗茜偷偷地瞄了身旁的青年一眼。那人的半边侧脸隐在教堂的­阴­影里,另外半边则在日光以及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深邃。

“……gasdeath(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jealousyiscruelasthegrāve(嫉恨如­阴­间之残忍)”

他的音­色­本来就很容易联想起黑­色­的天鹅丝绒,又或是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独自奏响的大提琴,此刻又被他刻意压低变缓,因此更加显得低沉动人。明明只是并肩坐着,那声音却像是贴着她的耳廓说出的一般,蛊惑而深情。

——臭小子好端端地用什么音□□惑啊!(╯‵□′)╯︵┻━┻

——更重要的是,她好像……真的脸红了_(:3)/)_

“停!”眼见卡萨帕还要再继续往下念,罗茜赶紧叫停了他。他扭过头来看她,温热的呼吸擦过她的耳朵,痒痒的,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唔,你的朗诵真不错。”

“在公学的时候,我们要上专门的圣经研究课。”卡萨帕说:“那个老师对我们要求很严格。除了日常的课程作业之外,我们还需要进行背诵。因为那位老师认为,我们需要时刻将主的教诲铭记于心。”

“背?”罗茜不禁为之咂舌。要是整本圣经都要背下来的话……就算是有多啦a梦的记忆面包都办不到!

“当然不可能是整本。”卡萨帕轻易就从罗茜的表情中看出了她此刻的想法:“只是节选罢了。”

这是罗茜第一次听他说起公学时的事情,她托着自己的下巴,安静地看着青年英俊的侧脸:“我一开始很讨厌那个老师,也不愿意按他的要求进行背诵,我觉得那是只有书呆子才会做的事情。但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如果要问我在公学期间什么学得最好记得最牢,那么,也就是这一门课了。”

“也就是所谓的严师出高徒嘛。”罗茜感叹道。

“是的。那位老师教给了我很多,不仅是知识上的,还有信仰,甚至还有一部分的人生哲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智者。”卡萨帕点点头:“慢慢的,我变得越来越尊重他,他也很器重我,我们的关系变得很好。在我离开公学的时候,他还送了我一套珍贵的书籍作为留念。”

“是什么书?”

卡萨帕报了个书名。

“……什么?!”罗茜的眼睛噌地亮了:“是那一套?真的!?”

“是的。”

“嗯……那什么,”罗茜难得地扭捏了起来。她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绞了好一会才鼓足勇气抬起头来讨好地望着少年:“那套书……能不能、嗯,能不能借给我看?”

卡萨帕所说的那一套书在后世价值□□,即使是在现在也是珍贵非常。爱惜书的人,宁愿再买一本新的送人也不愿意将自己的旧书送人,罗茜自己对此深有感触。所以她不敢肯定卡萨帕是否愿意将书借给自己。“我会很小心的!”她扯住他的袖角急切地说道:“看的时候我一定会戴上手套的!我保证!”

“好。”卡萨帕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我下次带出来给你。”

“……现在可以吗?”实际上,罗茜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能不能现在跟你回家拿?”

“……”

“(⊙▽⊙)”

“……好吧。”少年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妥协同意了。“不过,”他紧接着说道:“你得向我保证……保证你会紧紧地跟着我。”

☆、第18章 chapter18

“嘘——”

罗密欧悄悄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下。走廊上没有人。他回头拉住罗茜的手:“走,茜茜。”他说:“跟我来。”

他们并没有直接从府邸的大门进去,而是在建筑物­阴­影的遮蔽下悄悄地溜到了侧门。无形之中,罗茜也被这种气氛影响了,她蹑手蹑脚地跟在卡萨帕的身后,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后背:“怎么啦?”她无声地向他做着口型:“这里不是你家吗?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因为怕你被发现,罗密欧心想。他犹豫着该如何解释,一时之间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不知被罗茜理解成了什么,片刻之后,她耸了耸肩,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唔,我明白啦,”她小声说道“你放心好了。”

……等、等等,你明白了什么我都不明白的东西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不用解释了就好。

“到了,就是这里。”罗密欧拉开靠近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请进吧。”

房间并不太大,但因为只在房间的中央简单地摆了一套桌椅的关系,显得非常宽敞。桌上放着一沓羊皮纸和一瓶墨水,以及两本看完之后没有及时送归原处的­精­装硬壳书,稍远一点的地方还胡乱摊放着几只羽毛笔。乍眼看去,就和电影里的经典场景一模一样——虽然简单,却满是古典的味道。

但是罗茜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完全全地被四个占据了满满一整个墙面的大书柜夺去了。

罗茜觉得,自己简直到了天堂。

“书,那么多书……”仿佛像是看到了金山的葛朗台一样,罗茜深深地吸了口气,发出常人听了绝对要起一身­鸡­皮疙瘩的梦幻一般的叹息:“天呐,这真是……”

“你很喜欢看书?”罗密欧问。

“喜欢!特别喜欢!”罗茜用力点头,眼睛一刻也不舍得从面前的书架上移开:“其实我家也有书房,不过没有你家的这个大,当然书也这么多……”

罗密欧点了点头。想起来少女正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便又淡淡地“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真是太­棒­了……”罗茜继续感叹道:“如果这些都是我的就好了……”

其实,听到这句话,站在她身后的少年挑了挑眉,这并不是不可能的。相反,甚至还很简单,他心想。只要……

“对了卡尔,那本书……”罗茜转过身想问书在什么位置,不想却看到了一幅令她毛骨悚然的画面。少年双手环胸,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一双深邃的绿眸更是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警钟大震,罗茜悄悄咽了口口水,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倒退一步的欲望。“……卡尔?”她小心翼翼地发问:“你……在想什么?”

少年继续不言不语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倏尔露出一个罗茜平日里所熟悉的、略带腼腆的笑。“嗯?”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也好久没到这来了,有点晃神而已。“

罗茜仔细地看了他的眼睛好一会儿:“吓死我了好吗!”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你都不知道,刚刚你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少年只是好脾气地冲她微笑,安静地听她细细碎碎的抱怨,耐心地等她说完之后才伸手指指房间西面的巨型书架:“你要的那一套书,”他指了指书架上层的位置:“在那里。”

“诶?哪里?”罗茜马上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书架旁边,目光迅速地在对方所示意的方向上寻找起来:“哪里哪里哪里……啊!我看到了!”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啧”罗茜倒退几步,仰头为难地看着被摆放在书架最上层的书籍:“这么高……”

她踮起脚尖伸长手臂,试图以指尖将那本书勾下来,然而却始终差了那么一截的距离。“够不着……”她皱着眉头尝试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了。“卡尔,”她扭头讨好地看着身后的少年:“我不够高。”

少年沉默地走了过来。罗茜很自然地让开位置,好方便他取书,却没料到腋下突然一紧——对方竟掐着她的腋窝,将她整个人托举了起来。

“现在,够高了吧。”罗密欧凑到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女的耳边,心满意足地说。

————————————————————————————————————

罗茜整个人都傻了。

刚、刚刚发生了神马?=口=?

她愣愣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乖乖地任由对方举了一会,然后忽然惊醒一般猛地挣扎起来:“你­干­什么!”她的脸刷地涨红了:“快放我下来!”

“别乱动。”少年皱了皱眉头,手上用力保持住她的平衡:“你不够高,我也不够高——那可是书架的最上层,所以只好这样了。”

可是这书房里难道没有取书蹬吗!

罗茜迅速在房间内迅速地扫了一圈,惊讶地发现居然真的没有。

这不科学啊!书房里怎么会没有取书蹬呢!=口=!

“怎么了?”容不得她多想,见她没有动作,少年一本正经地催促她道:“快点。就在那里,你刚刚已经看到了不是吗?我快没有力气了。”似乎是为了证实他话的真实­性­,罗茜感觉托着自己的双手往下沉了一些。

——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帮她取书似的。

罗茜没有办法,只好赶紧伸手将书取下来抱在怀里。“好了,”她小声地说:“我拿到了……快放我下来。”

对方依言将她放了下来。罗茜赶紧站远了一点,头也一直埋得低低的,生怕对方发现自己此时过于红润的脸­色­和过快的心跳。

所以她也没能看到少年此时抚着下巴满眼笑意的神情。

“……茜茜,”她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问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罗茜咬了咬牙,恼羞成怒地低吼:“我!热!不行吗!”

罗密欧摊开双手,碧绿的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狡黠:“噢,”他挑了挑眉,­唇­边是挡也挡不住的笑意:“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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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再加上刚刚才发生那么暧昧的事情,总有种不详的预感的罗茜自然就没有再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她提出告辞,卡萨帕也没有挽留,只是很绅士地推开书房的门,领她出去。

少年领着她穿过无人的室外长廊。他们走的时候不像来时那么那么偷偷摸摸,加之开阔的视野比起密闭的环境让罗茜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不少。为了避免尴尬,两人在行进的过程中开始东拉西扯地闲聊起来。

约定好了还书的时间和日后借书的事宜,心情大好的罗茜有点忘乎所以地踮起步子来了。不过以后再也不到卡尔家里来了,还是请他把书带给自己就好。罗茜一边盯着脚下地砖的花纹踩着玩一边分心想,太危险了。

虽然有些迟钝,但小动物的第六感终于还是在关键时刻(并没有)发作了。_(:3)/)_

“茜茜?”

“嗯?”走在前头的少年忽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一脚踏上地砖图案的花心。

“和我一起去收获节吧。”

“好啊……诶等等,不行。”罗茜头也不抬地说:“你找别人吧,我有约了。”

走在前头的青年突然停下,罗茜闪避不及,直直地撞上了他的背。“嗷疼疼疼疼疼……”她捂住自己的鼻梁,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你要停下来的话,起码要先告诉后面的人一声啊……”

她没有发现的是,卡萨帕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他们两个人间的距离突然变得极近。他伸手捉住她的手臂,微微弯下腰,凑近了她的脸庞。她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在少年眼中的倒影。

“喂……你­干­嘛。”

十五岁的少年正值生长期。虽然罗茜一直知道卡萨帕比自己要高,但身高的差距从未像此刻这般表现得如此明显。少年的五官轮廓也褪去了幼年时的圆润可爱,开始有了如同雕像一般刀削斧凿的深邃轮廓。罗茜想要往后退开一点,无奈自己的手臂被人握在手里。没有办法后退,她只能不自在地扭开脖子,却被少年又更加追近几分。

“撞疼你了?”少年祖母绿­色­的眼睛专注地注视着她:“给我看看。”

“不疼。”罗茜试着从他的掌中挣开,但却没有成功:“……你先放开我。”

他却执拗地握着她的手臂不肯放开,他的目光从她微微泛红的小巧鼻头上移开,从下而下,一一逡巡过她纤长的眉毛,微微颤抖的眼睫,挺直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红润的、形状优美的­唇­上。

“茜茜,”少年低声说道:“……我想吻你。”

☆、第19章 chapter19

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蒙太古府邸的正门。拉车的骏马烦躁地跺着蹄子,身后的尾巴一甩一甩的。两个强壮的家仆正数着号子,合力从马车上卸下一个巨大的箱子。那箱子里不知装了些什么,沉得过分。两人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艰难地抬着箱子往屋子里挪。管家吩咐了佣人带着送货人去账房结账,自己则匆忙跟上那两人,不时出声指挥方向或是提醒两人注意拐角或装饰架,以防他们磕坏了房子里的什么物品。

箱子被搬进了二楼的一个空房间里,蒙太古家的独子与表少爷正等在那里。班伏里奥掀开盖子,好奇地往里面瞄了一眼,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尊尚未雕刻的石膏像“这是什么?”他问罗密欧:“你这是要­干­嘛?”

“如你所见。”罗密欧对着阳光举起手中的刻刀,眼眸虚虚眯起,半晌满意地点点头:“看上去还不错。”

答案太过明显,班伏里奥反而不敢肯定了:“……雕刻石像?”

“当然。”

“你认真的?”班伏里奥不敢置信地追问。雕刻石像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他以前也曾一时兴起,想要完成至少一件作品,但只坚持了三天就不了了之了。在得到对方的默认后,班伏里奥咂咂舌:“好吧好吧,我只能说,祝你成功。”

罗密欧勾­唇­笑了一下:“我的耐心一向都很不错。”

“你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班伏里奥观察着他的表情:“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是有那么一件好事。”罗密欧也没打算向自己的兄弟兼好友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与这雕像相关?”班伏里奥继续猜测。

“是。”罗密欧点头说道:“我想,最迟在收获节的时候,你就能听到我的好消息了。”

“收获节……”班伏里奥想了想:“一个月后?”

“是。”罗密欧的手温柔地抚过洁白石膏像的头部,仿佛抚摸着的是心中那位少女的秀发:“收获节的时候,一切都应该有个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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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亮泛着璀璨的银光,安德森小姐的房中摇曳着温柔的烛光。罗茜端正地坐在书桌前,安静地垂眸看着摊放在书桌上的书。

但是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两个小时了,她面前的书却始终没有翻过一页。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集中­精­神。但是没过一会,她就烦躁地吐了一口气,­干­脆伸手将那本从卡萨帕家借来的书阖上了。

那天……罗茜简直能够称得上是落荒而逃了。

一想到那天的情景,罗茜的脸就控制不住地开始泛红。

卡萨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不知不觉之中,自己曾经以为再熟悉不过的青梅竹马,居然……

其实阔别八年,卡萨帕已经不再是小时候自己心里那个软萌可爱、一调戏就容易脸红害羞的小正太了吧?

他现在,其实已经……

罗茜无意识地趴在了桌子上,把脸埋在双臂之间,开始在脑海中描绘起那人现在的形象来。

他的眼睛是最纯粹的祖母绿­色­,瞳仁极黑极深,看着她的时候,总是一副很专注的样子;

他的鼻梁很直,­唇­角天生就带着丝柔和的弧度,就算不说话的时候,也总是一副微笑着的样子;

身材也很好,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美学上的黄金比例,但两条裹在黑­色­马裤里的腿当真是又长又直;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强壮,相反的甚至有点瘦弱,但是把她托起来的那双大手又是那么的有力……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最后就是,当他俯下身来看着自己的时候,从宽大的领口露出的坚实的胸膛……

停!罗茜面红耳赤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大力摇头:停!罗茜!停!不要再想了!

飞速的摇头似乎真的起了些作用,那人的身影被她从脑海中甩了出去,然而……他的声音,又鬼魅般地浮现在她的耳边。

“茜茜。”他的音­色­本来就很容易让人无端联想到黑­色­的天鹅丝绒,又或是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独自奏响的大提琴。此刻又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被少年在无意之中压低变缓,其中富含的磁­性­几乎要满溢出来。

原来自己的名字还能念得这么好听,罗茜恍惚地想。

少年的手掌无声地抚上她的脸庞,大拇指轻轻地从她的眼睛底下划过。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肌肤相贴的地方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她,还是他。

他又低低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垂下眼帘不敢看他,但却能感觉到他在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空气的温度很低,又或许是因为她体表的温度过高,□□在外的肌肤冒出了细小的­鸡­皮疙瘩,她瑟缩了一下,然而就在这时……

“我想吻你。”

罗茜再一次面红耳赤地捂住耳朵使劲摇头,然而这次,无论如何那个声音都在她的耳边低低回响,久久不散。

“我想吻你。”

“想吻你。”

“……茜茜,我想吻你。”

罗茜猛地跳起来把自己摔到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又扯过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起来。

……心跳的好快。

自己这是,喜欢上卡萨帕了吗?

喜欢上一个几乎可以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男孩?

不可能吧?

……但是……

意大利维罗纳城安德森男爵小姐的闺房里,卧床上小小的一团动了动,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只露出一头灿烂的金发以及红得快要滴血的小巧耳朵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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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凯普莱特家宅,凯普莱特家主书房内。

即使是在自己家中,凯普莱特子爵依旧穿着正式的礼服。他拒绝了仆人的服侍,亲自为来客拉开椅子请他坐下,又为两人都斟上一杯红茶。袅袅的烟雾升腾而起,红茶的香味在书房内蔓延开来。凯普莱特子爵看着来客端起杯子,浅浅啜饮了一口,“帕里斯伯爵殿下,”待对方将杯子轻轻放回骨碟上之后,他才开口说道:“您的造访,简直令这里蓬荜生辉。”

“您太客气了。”帕里斯伯爵比凯普莱特子爵要年轻得多,大概只有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他是维罗纳城之主亲王的亲戚,是身份高贵的王宫贵族。“其实我早就应该前来拜访,但却一直拖来现在才来叨扰。您不但没有因此责备我的过失,反而如此周到地招待我,这真是……”书房里没有红酒,帕里斯只好稍稍举了举手中的茶杯,以茶代酒:“——为您的宽宏大量。”

凯普莱特子爵连忙也举了举茶杯。

两人沉默地喝了会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最后还是年轻的帕里斯伯爵先沉不住气了:“我注意到,”他说:“维罗纳城中……似乎有些不太平?”

“……”无论是谁,只要随便在城中打听一下,很容易就能知道凯普莱特和蒙太古两家之间的恩怨。凯普莱特子爵脸上有些讪讪的:“是。”以为对方是代亲王来表达不满的,他于是连忙补充道:“之是您所听到的传闻可能有点夸张,殿下,最近城中的争斗已经少了很多了。毕竟,蒙太古肩负着跟我同样的责任;而且像我们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想要维持和平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你们两家都是很有名望的大族,却结下了这样不解的冤仇,着真是一件不幸的事。”说到这里,帕里斯伯爵停顿了一下,突然话锋一转:“但是,这并不是我此行的目的。”

正题来了。

凯普莱特连忙坐直身体。隔着一张书桌,年纪轻轻的伯爵殿下单手支颌,另一只手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敲击:“凯普莱特子爵,”他问:“如果我向令爱朱丽叶求婚的话,您的意见是?”

凯普莱特愣了一下:“可是我的女儿今年还没有满十四岁,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说:“我以为还要再过上两个夏天,我才会谈到她的亲事。”1

“比她年纪更小的人,都已经做了幸福的母亲了。”帕里斯说。2

凯普莱特迟疑了一会:“早结果的树木一定早凋。”他说:“我在这世上已经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只有朱丽叶是我的唯一的安慰。3”凯普莱特家与安德森家一样,都只有一个独女,并且都被放在掌心宠着长大。这两位家长恐怕是唯二不希望自家女儿早嫁的了。所以一直以来,安德森男爵都没有催促罗西的婚事,凯普莱特子爵亦然。

但对方的身份毕竟比自己高上不少,他不敢把话说得太绝对;并且如果朱丽叶真的愿意嫁给伯爵,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但是,我会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邀请许多亲友参加,您当然也是我所要邀请的一个。届时您将可以见到灿烂的群星翩然下降,照亮黑暗的天空;在蓓蕾一样娇艳的女郎丛里,您可以充分享受青春的愉悦;您可以听一个够,看一个够,从许多美貌的女郎中间,连我的女儿也在内,拣一个最好的做您的意中人。只要您能在舞会上赢得朱丽叶的欢心,我的同意自然是没有问题的。4”他说:“时间不会太久,但也不能准备得太过仓促,就定在收获节的前后,如何?”

“收获节的时候,我们就能够得到分晓。”

☆、第20章 chapter20

每年的8月1日,就是意大利的收获节。每到这个时候,人们就会聚集到一起,庆祝即将到来的丰收季。

对于意大利人来说,收获节的重要程度仅仅排在圣诞节之后。就像是中国的春节,亦或是美国的感恩节。每年的这个时候,无论身在哪里,所有的意大利人都会尽力赶回家中,和挚爱的亲人共同度过这个节日。1

既然收获节是一个传统的节日,那么,传统的庆祝自然是少不了的。大概从七月的中旬开始,维罗纳小城就已经热闹起来了。从巍然矗立的城门到城镇的中心地带,每家每户都在窗户上挂上了麦穗形状的装饰物;卖草帽和面包的摊贩陡然多了起来,街道上整天都弥漫着新鲜烘烤的面包的香气。各式各样的街头艺人徜徉在街头,演奏传统的乐器。与一般人的悠闲不同,此时维罗纳城中无论大小裁缝们都忙得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几乎所有的贵族名媛们都赶在这时订制新衣,好让自己在丰收的宴会上大放光彩。

朱丽叶当然也不例外。应该说,几乎没有女孩会不喜欢漂亮的新裙子和亮闪闪的珠宝首饰。

这个时代并没有太多可供她们消遣娱乐的东西,除了养养小猫小狗、到歌剧院听听歌剧之外似乎就没有什么别的可做的了。闲暇的时候,贵族的小姐们喜欢聚集在一起,谈论圈子里的八卦以及最新的时尚风向。她们从不会穿着一样的裙子出现在公共的场合两次。有的时候是重新定做,有的时候在领口袖口的位置加上一条蕾丝或者几颗珍珠,再把褶边的样式换一换,一条新裙子就出笼了。

朱丽叶特别喜欢修改自己的衣服,就连罗茜的衣服都被她拿走了不少去修改。可以这么说,安德森小姐之没有成为贵族小姐们私下里谈论的对象,有很大一部分的功劳都要归于朱丽叶。

朱丽叶拉着罗茜,兴致勃勃地走在大街上。她们已经逛完第三间服饰店了,罗茜觉得自己的血条已经告急,朱丽叶却像是才刚刚热身完毕一样,面­色­红润眼睛放光,拖着她就往下一家店跑。

罗茜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看上去都差不多的两条丝带,一条是“高雅美丽”,另一条就是“俗不可耐”。子爵家的小姐从来不担心金钱上的问题,只要看上了的东西就买。深谙此道的凯普莱特管家专门派了一个男仆跟着她们,帮她们提东西。于是,朱丽叶买起东西来就更加毫无顾忌了。

“哦!我喜欢那个!”朱丽叶拉拉罗茜的袖子,示意她看向一家店内的一件小玩意儿:“我的房间里正缺一样装饰!我们进去看看吧!”

“你说了算。”罗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这几天她都没有再碰到卡萨帕,他和她都在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对方,给予思考的时间和空间。

只是那家店里似乎还有卖些比较特别的东西。之前的几家店里男顾客虽然少,但是还是有的,这家的店里却只有女客。除此之外,店里还弥漫着一股香薰的味道。

葛莱古里的脚步在距离店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停下了。

“怎么了,葛莱古里?”朱丽叶有意打趣他道:“快跟上来啊。”

“我就在门口这儿等您和男爵小姐就好。”葛莱古里连忙说道,他可一点都不想到那里面去。

“诶?为什么?”朱丽叶假装很不理解:“要是我们看中了什么东西呢?没了你,我和茜茜怎么拎得动?”

其实只要稍微看一眼就知道,这家店里卖的都是些轻飘飘的东西,“从来不捧起比梳妆盒重的东西”的贵族小姐们自己也能拿得动。老实又腼腆的葛莱古里脸都涨红了:“小姐,我……这……”他分明想说些什么,却结结巴巴的讲不出来:“这、这不太合适……”

“噗……好啦,不捉弄你啦。”朱丽叶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吧。”

葛莱古里松了口气,连忙鞠躬应道:“是。”

朱丽叶拉着罗茜到店铺里面去了。葛莱古里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兀自站着等待。

但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下午,无论对罗茜亦或对葛莱古里都是。没过多久,一个身穿蒙太古家黑­色­男仆衣袍的人出现了在长街的另外一边。他是蒙太古家的佣人,亚伯拉罕。

亚伯拉罕是奉命到集市上买些新鲜苹果来的。他在一个小摊上买了一袋炒豆子,边走边往嘴巴里扔。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前方的一棵大树,然后,他看到了正在树下乘凉的葛莱古里。

蒙太古家与凯普莱特家的对立其实在女眷中的体现并不明显,主要是体现在家族男­性­成员的身上。受到各自主人的影响,两家的仆人在遇见对方时,也往往会表现得如同有杀父之仇一般。

亚伯拉罕冷笑一声,把袋子里的豆子统统倒入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往葛莱古里的方向走去。

“喂,葛莱古里。”他在距离对方大概还有三米多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好久不见啊。”

葛莱古里闻声扭头。见对方是蒙太古家的人,他从鼻腔发出一股不屑的喷气声,很快就扭开了头。

“怎么,见到老朋友也不打个招呼?噢!还是说,”亚伯拉罕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凯普莱特家的人都是这么没礼貌的?”

葛莱古里重新扭过头来看他:“闭上你的臭嘴。”

亚伯拉罕嗤笑一声,慢慢地伸出了右手。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葛莱古里,然后,眼含藐视地咬住了自己的大拇指。

这在西方是一个带有严重侮辱意味的手势,意思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滚回妈妈怀里吃­奶­去吧!”。葛莱古里一下就火了,他的手攒得死紧,用力之大连指甲都开始微微泛白。“你刚刚,”他的声音中明显带上了强忍的怒气,像是濒临爆发的火山:“是在向我咬你的大拇指吗?”

“哦不,当然不,”亚伯拉罕得意地抬高下巴,一脸“你奈我何”:“我并没有向你咬我的大拇指,我只是在咬我的大拇指,并且恰好被你看见了罢了。”

“你这是在向我挑衅吗?”

“挑衅?不!哪儿的话!”亚伯拉罕一个劲地在挑逗对方的怒火。只要他不是首先动手的那个,在审判的时候他就是占理的那方:“你在说什么没有的事!”

“你要是想跟我们吵架,我就和你吵架;你要是想打架,那么我也可以奉陪。”葛莱古里一字一顿地说:“一条蒙太古家养的狗罢了,我还会怕你不成?”

“你说什么?”亚伯拉罕怒极反笑:“那么你呢?你不也只是凯普莱特家的一个下人?我呸!”

“是,我是。”葛莱古里说:“你是你家主子的奴才,我也是我家主子的奴才。只是,我家的主子要比你家的主子好多了罢了。蒙太古家那些肮脏的破事,别以为没人知道!”

“简直一派胡言!”亚伯拉罕气得一下把剑拔了出来:“是男人就拔出你的剑来!”

葛莱古里把手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扔:“来啊!”他大声喊道:“你来呀!”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起了一堵厚厚的人墙。有热闹可看的地方总是不缺观众的。店里的朱丽叶和罗茜也被惊动了。她们对视一眼,扔下手中正在挑选的东西,提起裙摆匆匆冲了出来。

“住手!都给我住手!”朱丽叶急忙喝住即将开始决斗的两人:“葛莱古里!”她生气地喊了声家仆的名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子爵小姐到场,两人即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马上听从她的指令分开。“是他先挑衅我的,小姐!”葛莱古里委屈地说:“我见了蒙太古家的狗就忍不住生气!”

朱丽叶闻言望向亚伯拉罕,后者因为身份地位的关系敷衍地向她行了个礼,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的敬意:“那是没有的事,我尊敬的凯普莱特小姐。”

“他撒谎!”葛莱古里不岔地嚷嚷。

眼见这两个人马上又要吵起来了,朱丽叶又气又急。她刚要说些什么,一个声音却打断了她:“亚伯拉罕!”一个声音自人群中传来。罗茜身体猛地一僵,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身体却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低头躲进了围观的人群里。

围观的群众自觉地让开一条路,好让说话的那个人进来——那个罗茜躲了好几天的身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黑发的少年来到亚伯拉罕的面前,伸手将他仍然高举的佩剑压下:“你在­干­什么?”他皱起眉毛,很不高兴地说道:“你把剑□□,是想­干­什么?”

亚伯拉罕低着头,不敢看他。

少年低声而飞快地说了几句什么,似乎是在斥责亚伯拉罕。亚伯拉罕一声不吭。虽然脸上有些不满,但他对少年的姿势却是极其恭敬的。罗茜躲在人群里偷偷地打量着少年。这样的他,是她所不熟悉的。

“……我希望你以后能够谨记亲王殿下和父亲的话,不要再犯下这样冲动的错误。”罗密欧低声斥责完最后一句,转身面向一直站在一旁一脸如释重负的朱丽叶,“凯普莱特小姐,”他将右手放在胸前,微微躬下身,行了个不太正式的日常礼:“日安。”

朱丽叶赶紧回了个礼。

“今天的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少年继续说道:“这一次,是我的仆人鲁莽了……”

也许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的主人在死对头的面前如此“卑微”,原本一直沉默地站在少年身后的亚伯拉罕跨前了一步,发出了不满的声响:“罗密欧少爷,”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挤出一道深深的纹路来:“您有何必……”

“闭嘴,亚伯拉罕。”少年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他们接下来说了什么,罗茜都听不到了。

仿佛是有□□在她的脑海里爆炸,全世界都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蘑菇云。

——罗密欧,少爷?

亚伯拉罕,蒙太古家的忠仆,称呼卡萨帕为罗密欧……少爷?

罗、密、欧??!!

☆、第21章 chapter21

仿佛有□□在她的脑海里轰然爆炸,蘑菇云陡然升起,全世界都是一片白茫茫的烟雾。

……罗密欧?

……罗密欧。

……罗!密!欧!

罗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能想象一个原本一直很腼腆害羞的邻居家哥哥某天突然在你面前宣布他其实就是传说中­内­裤外穿身披斗篷拯救世界的超人的感!觉!吗!

罗茜现在就是。

#这一刻,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我的竹马某天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传说中的you-know-who怎么破,挺急的,在线等#

罗茜躲在人群的­阴­影里,茫然地看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那人脸上带着她所不熟悉的神情,稍低着头,风度翩翩和朱丽叶说着什么。朱丽叶显得有些羞涩局促,脸上微微泛红,但整体上还是落落大方地站在那儿,认真地听少年说话。

少年低低地说了些什么,朱丽叶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懊恼于自己的失态,她轻轻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细小洁白的牙齿一闪而逝。即使背景是拥挤不堪的人群与集市,当两个人面对面站在一块的时候,依旧美得像是一幅名家­精­心绘制的油画。

罗茜迷惘地看着言笑晏晏的两人,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少年弯腰向朱丽叶稍稍鞠了一躬,待朱丽叶回了一礼后转身领着家仆亚伯拉罕走了。眼见没有热闹可看,围观的人群也逐渐开始散去了。朱丽叶很快就找到了罗茜。“茜茜,你躲在这里­干­嘛?”她拉住罗茜的手:“咦?”朱丽叶皱了皱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她担忧地打量着罗茜的脸­色­:“你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你不舒服吗?”

“……没有。”罗茜回过神来反握住她的手,勉强笑道:“我……我只是被吓到了。”

“是啊,没想到蒙太古家的家仆居然这样粗鲁。”朱丽叶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过,”她眉眼放柔:“蒙太古少爷人还不错。”

罗茜望着她­唇­边的浅笑,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喉咙里却像是被塞了什么东西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晌,她慢慢地闭上嘴­唇­,从鼻腔中发出低低的一个单音。

“……嗯。”

“好了,那我们继续逛吧。”朱丽叶兴致冲冲地拉着她往店里走:“我跟你说,我刚刚看到一条很好看的缎带,配我那条鹅黄的裙子应该会很好看……”

罗茜怔怔地任她拖着走,脑海中如同电影回放一般,飞快地闪过许多的画面:初见时羞涩内向的男孩、被她指使时敢怒不敢言的气包子脸、厚厚的一沓羊皮信纸、逢年过节时随着书信一起到来的小礼物……最后一点一点的,定格成一张脸。

那是一张英俊至极的脸: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有种雕塑一般的美感。头发很软很黑,颜­色­浓郁如同破晓前最暗沉的夜影;眼睛是最为纯粹的祖母绿­色­,注视着她的时候,专注得仿佛是在注视着整个世界。

那是八年后的,长大了的卡萨帕的脸。

……不,应该说,是罗密欧的脸。

卡萨帕就是罗密欧?

他当时为什么要用假名骗她?

许许多多的疑问在她的脑海里纠结成一团乱麻,理不出丝毫的头绪来。朱丽叶拿着好几条缎带征询她的意见,她胡乱地点着头,嗯嗯啊啊地附和着。

她们一直在外逛到了濒临薄暮,朱丽叶带着一大堆的战利品,心满意足地乘上马车回家了。罗茜心烦意乱,又暂时不想回去,于是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走。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人群,往安静的地方走。等她醒过神来的时候,她的双脚已经站在了修道院的门口。

之前来的次数太多,守门人已经记住她了。罗茜还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进去,守门人就已经为她拉开了大门。罗茜顿了顿,终于还是低头走了进去。

几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正从修道院的内部缓步走出,一个穿着黑­色­修道服的修女老嬷嬷正陪着她们。看到罗茜,几人立即停止了谈笑,脸上浮起一种奇异的表情来。不过罗茜此时也没有心思搭理她们,她敷衍地朝她们点了点头,脚步匆匆地向修道院的深处走了开去。

“安德森小姐最近也常来这里吗?”有位夫人低声向随行的老修女嬷嬷问道。

“不,安德森小姐最近来的次数变得比以前少了,我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老嬷嬷想了想,回答她道:“以前她可是我们修道院的常客呢。”

“唔……那么她每次来,主要都是做些什么呢?”

“她是位有善心的好小姐,每次来都会给予我们一定的帮助,也会到主厅来听我们做祷告并向主祈祷。尊贵的夫人们,我不得不夸奖她一句的是,我现在已经很少见到这么虔诚的年轻人啦。”

几位夫人没有说话,只是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风暴或许即将来临。

罗茜快步走进修道院的主厅,平时礼拜和祷告都在这里进行,现在却空无一人。只有高高悬挂的圣母像悲悯地垂下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她。她随意找了个位置,无声地坐下。

她低头看着桌上的纹路出神。手背突然一烫,有什么又湿又热的东西舔了她一下,还带着刺痛的粗糙感。罗茜吓了一跳,猛地扭头看去。一只似曾相识的黑猫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边,金黄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罗茜松了一口气:“是你呀。”她抬手挠了挠黑猫的下巴。“你怎么在这?”

黑猫没有躲开,反而配合地仰起脖子,还发出了呼噜呼噜享受的声音。罗茜叹了口气:“你就好了。”她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多好啊。”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手下的动作不由得变慢了。黑猫不满地咕噜一声,自来熟地跳上了她的膝盖,踩了踩,挑了个好位置舒舒服服地趴了下来,不动了。

罗茜不禁失笑:“你呀……”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黑猫的背脊,望着彩绘的玻璃,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22章 chapter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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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森男爵小姐坐在靠窗的书桌上,单手支颌,垂眸静静地看着摊开的书页。但她阅读的速度似乎有些过于慢了,要好一会儿才会缓缓地翻过一页。

罗茜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出门了。

她以需要在家好好研读那本珍贵的书籍为借口,拒绝了罗密欧派人送来的、仍旧署名卡萨帕的邀约函。为了力求逼真,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包括朱丽叶在内的所有人的外出邀请都给拒绝了,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至于到底看没看进去,那就只有罗茜本人知道了。

罗茜抓抓自己的头发,叹了口气。她刚将书翻过一页,啪的一声,有声音自窗外传来。她吓得抖了一下,手里的羽毛笔都掉到了桌子上。

啪。

又是一声。

罗茜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压惊,站起身拉开薄薄的纱质窗帘。一个黑发黑眸的年轻人正站在她房间的窗台底下,仰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罗茜四下张望了一下,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两颗不起眼的小石子。刚才就是青年将石子丢上来打中窗框,才发出了罗茜所听到的啪啪声。

“ciaos,”班伏里奥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好巧,一定是命运的安排,才会让我们再次相遇。”

……一点也不巧好吗!你拿石子扔我家窗户吸引我注意我才看到你的巧什么巧!还有你偷偷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上的东西!别以为我没看到!那明显就是从我家花园里刚摘下来的吧!

罗茜抽了抽嘴角,在心里疯狂吐槽。

见对方一直不开口说话,只沉默地望着自己。班伏里奥以一个自以为潇洒的动作从身后“变”出了一朵鲜红的玫瑰:“鲜花赠美人。”他做出一个“抛”的动作,作势要将玫瑰抛上窗台:“请允许我,将这朵美丽的花献给同样美丽的你。”

他刚要将花扔上来,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停住了:“噢,对不起。”他说:“请你原谅我这般不礼貌的行径。我忘了向如此美丽的女士扔东西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即使是用花也不行。”

罗茜依旧沉默地盯着他瞧。

“难道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演了这么长时间的独角戏而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班伏里奥忍不住皱了皱眉。他随即弯腰鞠躬,单手横于胸前,向窗台上的罗茜行了个骑士的礼:“罗密欧蒙太古,乐意为你效劳。但是这一次,请你不要再忘记我的名姓了。要知道,被你这样的美人遗忘,我的心简直都要碎了。”

#你不知道其实我知道#

#装,继续装#

#看见这货心情更加复杂了怎么破#

“蒙太古家的罗密欧。”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的念头。反正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干­,罗茜也不介意花点时间逗他玩。她的双肘支在护栏上,左手托住自己的脸颊一侧:“难道你不知道,打扰别人看书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吗?”

“那是因为你无意间显露的身影实在是太过曼妙,小姐,只是偶然瞥见我就再也控制不住我自己。”班伏里奥流利地回答:“我恳请你告诉我,我亲爱的小姐。你是今天如此美丽,还是每天都这么漂亮?”

意大利不愧是意大利,种族天赋真是没得挑。即便清楚地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共犯,罗茜的内心还是禁不住被夸得荡漾了一下:“你这话实在是没有道理。你若被玫瑰的香气所迷,你非但不反省自己的自控力太差,反而还要去责怪玫瑰开得太香吗?”

“魔鬼之所以是魔鬼,就是因为它们拥有蛊惑人心的魔力。”班伏里奥很快地反应道:“当然,我并不是说你是魔鬼。只不过若是为了你这样美丽的小姐,下地狱我也愿意。”

……矮油瞧这话说的(*/w\*)。

“下地狱?我才不信呢,你只不过是嘴巴上说得好听罢了。”罗茜说:“你们这些人嘴巴里说出来的话,恐怕就没一句可信的。”

“我怎么会舍得欺骗你呢?”班伏里奥急切地跨前一步:“我愿意用这个名字起誓!”

……因为这个根本就不是你的名字啊!(╯‵□′)╯︵┻━┻

我勒个擦幸好知道真相否则差点就要被你骗过去了!(╯‵□′)╯︵┻━┻

混蛋啊居然敢骗我!(╯‵□′)╯︵┻━┻

“哪个名字?”罗茜顿时没了继续陪他演下去的兴致。她直起身,双手撑在栏杆上,面无表情地问道:“是罗密欧?还是班伏里奥?”

班伏里奥:……∑(ˉ□ˉ*|||)!!!!

罗茜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望着班伏里奥:“怎么不说话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班伏里奥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无意间知道的,就在不久之前。”罗茜看着一脸“卧槽卧槽完蛋了救命”的班伏里奥,缓缓地露出一个­阴­笑:“呐。”她轻轻地说:“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呢……要不要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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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教堂里,劳伦斯神父刚刚完成今日的晨祷。他缓步走到院子里,有鸟儿在枝头啼叫。微风吹拂过树梢,神父闭上眼睛,静静接受阳光的照耀。

“教父。”

劳伦斯神父转过身,对那个熟悉的身影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上帝祝福你,我的孩子。”身着教袍的劳伦斯神父虔诚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他的面容虽然不再年轻,眼角也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一双眼睛却依旧清澈而温和,沉淀着满满的睿智与深意:“让我来猜猜看。你一大早就起身到这来,一定是因为有什么心事吧?老年人因为多忧多虑,往往容易造成失眠;可是身心强健的青年,一躺上床就应该酣然入睡。所以你的早起,若不是因为有什么烦恼,就一定是因为昨夜没有睡过觉。”

“您的第二个猜测是对的。”罗密欧回答他道,眼睛里的笑意挡也挡不住:“我昨夜享受到比睡眠更加甜蜜的安息。”

“上帝呀,发生了什么事?”劳伦斯神父惊讶地问。

罗密欧笑得很是得意:“我的意中人拒绝了我的邀请。”

“……”

你的意中人拒绝了你的邀请?

那你还在这里傻乐个什么?

这孩子……该不会是伤心过度傻了吗?劳伦斯神父悲悯地想。

“不不,请您不要担心。”看到劳伦斯神父古怪的神情,罗密欧知道他是想岔了,他连连摆手:“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那么,好孩子,说明白一点吧。”劳伦斯神父说:“把你的意思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别再和我这个老年人打哑谜了。”

“您不了解她……她肯定是因为害羞了,才会刻意避着我的。”

此时的罗密欧笑得就像个傻瓜,­唇­角高高翘起,简直扯都扯不下来。

这个教子虽然年轻,平素却很是成熟稳重。难得见到他如此孩子气的举动,劳伦斯神父终于也忍不住笑了。“是吗,我真为你感到高兴。”他微笑着向罗密欧说:“那么,你的意中人是维罗纳城中的哪位名媛小姐呢?”

“罗瑟琳。”罗密欧回答。

“……哪个罗瑟琳?”劳伦斯神父不敢置信地问。

“维罗纳城中只有一个罗瑟琳,安德森家的罗瑟琳。”说到这里,罗密欧顿了顿:“……同时也是凯普莱特家的表亲。”

“圣芳济啊!你是认真的吗?”劳伦斯神父惊讶地问,他觉得自己今天一天吃的惊比过去一年的加起来都多。他以为罗密欧在与他开玩笑,但在看到自己教子脸上那无比认真严肃的神情后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好吧、好吧……”他喃喃地说道:“看来你是认真的……”他伸手拍了拍罗密欧的臂膀,半是调侃半认真地说道:“起码我们可以这么庆幸,你爱上的只是凯普莱特家的表亲,而不是凯普莱特家的独生小姐朱丽叶,不是吗?”

罗密欧只是低头笑笑,没有说话。

“但是,我亲爱的孩子,我不得不问你一句。”劳伦斯神父停下脚步,眼睛直视着罗密欧的眼睛:“你能够确定,你对那位罗瑟琳小姐的感情的确是喜爱,而不是一时的迷恋吗?不,别急着反驳我。”他抬起手,阻止了明显想说些什么的罗密欧:“年轻人的爱情,大多数都只是见异思迁,而不是出自真心的。这么多年来,我可算是看得再清楚不过了。你的表兄班伏里奥,多少次宣称自己坠入了爱河?我这龙钟的耳朵里还残留着他那些信誓旦旦的话语。结果第二天,他的爱人就从露娜变成了卢娜,第三天又从卢娜变成了罗娜!我甚至还没有组织好安慰他的话语,他就已经高高兴兴地另觅新欢了!那些曾经的喜怒哀乐都是他真实的情感,那些眼泪和大笑也是真是的,但是他却很快就变心了——他的感情只是少年郎一时的意乱情迷,算不上是真正的爱情。”

“我和他不一样。”罗密欧说。

“当然,我当然知道你和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劳伦斯神父说:“但是你毕竟还太过年轻,我担心你分不清这其中的区别。”

“我不明白了,教父。”罗密欧说:“我的父母因为我不肯恋爱而责备我,而你却因我爱罗瑟琳而责备我。”

“不不不,我不是说你不该恋爱,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恋爱而发痴。”

“我知道您是出于好意。”罗密欧说:“但是请您给我时间——我相信,时间能够证明一切。”

劳伦斯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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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和劳伦斯神父的谈话之后,罗密欧又到市集上去转了转,补充了些雕塑所需的材料之后,很快就回到了蒙太古府邸。在收获节之前完成那个雕塑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时间上稍微有点吃紧,所以他必须抓紧赶工了。

他的心情不差,一边哼着歌一边向二楼长廊尽头的工作室行进,脚步在看到房间门口的那一坨不明物体的时候戛然而止。

——班伏里奥揪着头发,毫无形象地蹲在房门之前。

“班伏里奥?”罗密欧挑了挑眉:“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问题的话,我记得我们已经从公学毕业了?”

那一坨微微动了动。

“所以明天是不可能有考试的,那么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在­干­嘛?”

“……罗密欧!”班伏里奥猛地抬起头来,脸上是仿佛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一般的惊惶:“我告诉你!你摊上事儿了!你摊上大事儿了!”

☆、第23章 chapter23

自从班伏里奥突然喊出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后,走廊上的静默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了。

班伏里奥蹲在地上,一脸惊恐地瞪着罗密欧。

罗密欧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叉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班伏里奥。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大事?嗯?”

这冷淡的态度实在是不能怪他。因为依照班伏里奥那一惊一乍的­性­格,他口中所谓的大事能信个八成就不错了,必要的时候,甚至还能打个半折。

“你别不信!”班伏里奥扶着墙壁试图站起来,然而长时间的压迫导致腿部血液流动不畅,他不得不呲牙咧嘴地重新蹲了回去:“这回可真的是大事儿!”

“哦。”罗密欧将重心从右脚换到了左脚,冷淡地应了一声。

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气得班伏里奥牙痒痒:“是有关罗瑟琳的事儿!”

“茜茜?”听到意中人的名字,罗密欧从容淡定的脸­色­终于变了:“她怎么了?”他的眉心紧紧皱起,挤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出什么事了吗?”

……说好的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呢!骗子!班伏里奥“我说,你能先把我拉起来吗?”

罗密欧伸手把他拉了起来,还没等他站稳就再一次追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是是是。”班伏里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今天稍早的时候,我和你的心肝宝贝罗瑟琳见了一面……”

“等等,”罗密欧打断了他的话:“见了一面?”

“啊,我随便从她的窗户底下路过了一下,刚好看到了她,于是就顺便搭了个讪……不不不别!我这就说正题!”看到罗密欧不善的脸­色­,班伏里奥机智地将话题扯回原处:“我以为她不知道,可是没想到原来她知道!只是我们不知道她知道罢了!老天!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在说些什么胡话?”被他噼里啪啦的一连串知道不知道搞懵了,罗密欧伸手揉揉眉头:“什么知道不知道的?谁知道什么了?”

“简单来说,就是,”班伏里奥用力抓住他的臂膀:“兄弟!你的身份暴露了!”

罗密欧沉默了很久。

如果罗茜此时也站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觉得很惊讶。

当她和罗密欧在一块的时候,通常看到的都是温和的微笑。那微笑太过俊美,以至于叫人在无意间忽视掉很多本该注意到的东西。

比如说,气势。

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春风拂面一般和煦,可一旦当他收敛了笑容时,那股上位者一般的气势便自然而然地倾泻而出。他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一动也没有动,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着怎么样的心理过程。

“罗密欧?嘿,兄弟?”班伏里奥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你还醒着吗?”

“还在。”罗密欧抬眸瞥了他一眼:“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前几天你是不是在大街上和凯普莱特家的小姐发生了争执?”班伏里奥抓了抓头发:“她说……其实她当时也在场。”

垂下的额发半遮住了罗密欧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那……她是什么反应?”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太美好的情景,班伏里奥打了个冷战:“你真应该看看当时她的那个表情,啧啧,简直太可怕了。哦,对了,”他将手伸进裤兜里摸了摸,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笺递给罗密欧:“给你这个。”

罗密欧伸手接过来,上面只有寥寥几个的字。

“明天下午三点,秘密山丘。”

————————————————————————————————————

下午两点三刻的时候,罗茜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她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够早了,但是还是有那么一个身影已经等在了那里。

少年正斜斜地依靠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树上,身形而挺拔修长。他低垂着头,散落在脸颊两侧的黑发遮住了他脸上的所有表情。他似乎正入神地想着什么,连罗茜来了都没有发现,甚至就连阳光透过树叶打在他身上的光斑都没有移动分毫,就像是一尊用大理石雕刻而成的雕像一样——也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罗茜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几天之前,眼前的这个人还仅仅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物。他是一个从小陪伴着她长大、爱护她、包容她的人。在他的面前,她可以抛开身份礼仪、毫无顾忌地将真正的自己展示出来。

然而,突然之间,他就多了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罗密欧。

一个是有血有­肉­的青梅竹马,一个,却只是剧本上冰冷的名字。

还有,他之前说的想吻她的话……是出自本心的吗?

罗茜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一步,似乎有什么力量攥紧了她的心脏,就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困难。

原著中罗密欧在爱上朱丽叶之前,曾经疯狂地迷恋过罗瑟琳一段时间,也就是她如今的角­色­。所以,他对她所谓的感情,到底是真的,还是说……仅仅只是“剧本”的安排?

这个人是她熟悉的人。

这个人又是她不熟悉的人。

她搞不清楚了。

她张了张嘴,想喊一声眼前之人的名字,却不知道该叫哪个是好了。

犹豫良久之后。

“……卡尔。”

她还是喊了这个名字。

“!!!”

像是从最深沉的梦中被人惊醒一般,少年猛地扭头向这边看来,力道之大让罗茜忍不住怀疑他会不会扭断自己的脖子。“……茜茜。”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眼睛一眨也不眨。“你来了。”他低声说道。

“……嗯。”

罗茜和罗密欧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这段距离虽然不长,却长满了滑腻的青苔和丛生的藤蔓,穿着罗茜那样碍事的大裙摆,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摔到。罗密欧很自然地向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扶她过来,却突然硬生生地停下,僵在半空的姿势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罗茜怔了怔,许久没有动作。就在少年垂下眼帘想要将手收回去的那一刻,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上——罗茜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稍稍提高裙摆露出鞋面,小心翼翼地跨了过来。

“茜茜……”/“你……”

两个迥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都愣了一下。“你先说吧。”罗密欧说道。

“我想我们要说的其实是同一件事。”罗茜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约你出来吧?”

罗密欧点点头。

“那么,来吧,解释一下。”罗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蒙太古家的罗密欧少爷,为什么要用一个假的名字骗我?如果我没有凑巧发现的话,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一直瞒着我了?”

“我并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罗密欧连忙解释:“你也知道,在维罗纳城里唯一能与蒙太古抗衡的就只有凯普莱特了。除了班伏里奥之外,我几乎没有同龄的玩伴。在知道我的名姓之后,那些人对我的态度出奇地一致——谄媚。我……我不希望,你也变成那样。”

“并且,卡萨帕也不完全是个假名。”罗密欧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道:“这是我祖父的名字,同时也是我的中间名。”

罗茜一声不吭地瞪着他。

其实罗密欧的话没有说错,如果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是罗密欧的话,她绝对会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的。

“……我很抱歉。”

罗茜继续瞪了他一会,忽然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挺起的胸膛也完全瘪了下去:“……没有下次了。”她闷闷地说。

“嗯。”

“……”罗茜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

“那么,”罗密欧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我们之间,没有问题了吧?”

“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罗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来看他:“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如果有的话,就请趁着今天这个机会一次­性­说出来。我可不想哪天又收到个什么‘惊喜’。”

罗密欧先是飞快又肯定地摇了摇头,但过了一会儿之后,又犹豫着慢慢地点了点头。

……所以到底是有啊还是没有啊!

罗茜气鼓鼓地瞪着他,一脚踢飞了脚边的一个小石子。

“我没有别的事情瞒着你了。但是……”少年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是,我的确有那么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征得你的同意。”

说到“非常重要”四个字的时候,他刻意加重了发音。被少年那郑重其事的模样搞得莫名也紧张起来的罗茜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你说。”

少年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无意识地张开、蜷缩成拳、又再次张开、合上,循环往复——这是一个人的情绪已经极度紧张的标志。

“……茜茜,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阳光透过层层的树叶,形成一道道金­色­明亮的光柱,倾泻在少年鸦羽般漆黑的发上,­阴­影将他祖母绿­色­的眼睛衬托成一种无比深邃的­色­泽,合体的白衬衫与黑­色­长裤将身形修饰得修长而富有力量。而事情的另一个主角罗茜直愣愣地望着那张充满了期待的脸庞,忍不住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what?

……现在他是在……求婚?

☆、Chapter 24

意大利,维罗纳,蒙太古府邸内。

“……伯父?”班伏里奥将眼睛揉了又揉,犹豫着疑惑地喊了一声:“……您在这儿­干­什么?”

站在门缝边上偷窥已久的身影受了一惊,迅速地转过身来。那样的五官样貌,除了这个府邸的主人,蒙太古子爵之外,又还能是谁?

蒙太古子爵在嘴边竖起一根食指,示意班伏里奥不要说话。他尽量无声地离开房门,用眼神示意班伏里奥跟自己走。

……这是要­干­嘛?

班伏里奥奇怪地跟他走到了一边。

“班伏里奥,我的好侄子。”蒙太古子爵小心地望了房间的方向一眼,似乎是怕房间里的人听到。他尽力将声音压倒了最低:“你是否知道,我的儿子,罗密欧,他最近是怎么了?”

“什么?”

“他整日整日地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蒙太古子爵眉头深深皱起,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忧­色­:“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都紧紧地闭着窗户,把大好的阳光锁在房外。但我记得他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哪怕外头是­阴­霾的天气,他也总爱往外跑。但现在……我恐怕他的这种怪脾气,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班伏里奥一拍脑袋:“昨天我闲来无事,于是就决定骑着马到郊外去散散步。在城西面的树林边上,我远远地看到了罗密欧。我敢肯定他也看到了我。我正要和他打招呼,他却已经转身避开了我,躲到树林的深处去了。”

“他最近总是这样不愿意见人,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蒙太古子爵叹了口气:“你们平时这样要好,你一定知道他的烦恼的根源吧?”

班伏里奥摇了摇头:“正如您所说的,他最近谁都不愿意见。我连他的人都见不到,又怎么能知道他在为什么烦恼呢?”

“或许有什么事情,他不好向我这个做父亲的倾诉,却愿意和你这个当兄弟的说。”蒙太古子爵拍拍她的肩膀:“现在他就在房间里,你去问问他,回头再来悄悄地告诉我。”

“行。”班伏里奥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他走到房间的门口,清了清嗓子,意思意思地敲了两下门就进去了。“罗密欧!”他大声地说:“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罗密欧头也不抬:“我在做雕塑。”

“你还在忙这个?还没做完吗?”班伏里奥皱眉嫌弃地看着地上厚厚的一层石灰粉,小心地站到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雕塑什么时候都可以做。今天的阳光这么好,让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罗密欧慢吞吞地抬头瞥了他一眼:“是父亲让你来的?”

“不,没有的事。”班伏里奥一口否认:“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很关心你。”

“得了吧,我都看到了。”罗密欧嗤之以鼻,示意班伏里奥看房门上的缝隙:“房间的门可没有关严实。”

“……好吧,这次可不是我说漏的嘴。”班伏里奥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不过,我亲爱的罗密欧,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为了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他甚至开始做作地模仿起歌剧院的调腔来:“啊,是什么样的悲哀,使得英俊的罗密欧的时间变得这样的漫长?”

罗密欧沉默了半晌:“……因为我缺少了可以使我的时间变得短促的东西。”

“什么?”班伏里奥莫名其妙地问。

罗密欧没有理睬他,而是重新低下头去,专注于手上的活计。他的动作很慢,不时停下来细细地拂去雕塑上的石灰粉,以防堆积的粉末影响了他的视觉。他似乎将体内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座雕塑之上,认真细致得就像是在雕刻加拉泰雅的皮革马利翁一样1。

班伏里奥在旁边不明所以地瞪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我的老天爷!”他夸张地向后倒退了几大步,同时大声嚷嚷:“罗密欧,你失恋了吗?”

“……不。”罗密欧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刻刀:“我还在爱情的门外苦苦徘徊。”他闷闷不乐地说:“我……我不能得到我意中人的欢心。”

“居然还有女人能够拒绝得了罗密欧?记得我们还在念公学的时候,每次出门玩乐的时候,你可是最多姑娘偷看的啊!”班伏里奥也顾不得会沾上石膏粉了,他用力拍打了几下罗密欧的肩膀,幸灾乐祸地桀桀怪笑起来:“英俊的罗密欧,无往不胜的罗密欧,你小子居然也有今天!”

“……”

“告诉我,”班伏里奥单手搂过他的脖子,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俊美的唐璜,是哪位美人征服了你的心?”

“……”罗密欧沉默了一会,突然抬头甩了他一个眼刀:“罗瑟琳安德森。”

“……”

“没错,”罗密欧凉凉地说:“就是此时此刻你脑子里想的那个人。”

班伏里奥吃瘪地摸了摸鼻子:“哦……是她。”他小心翼翼地恭维道:“那倒真是个美人。”

罗密欧的眼刀变得更加锋利了。

……呃,好像说错话了?

“嘿,嘿,兄弟,别这么看着我。”班伏里奥举起双手讨饶:“一开始我不知道她就是你的心上人,后来没想到你居然会对她这么认真。要知道我可是狠狠地吃了一惊的好吗。”

“那么你现在知道了。”罗密欧慢吞吞地说。

“我以后都会记得和她保持距离的,真的。”班伏里奥就差举手发誓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罗密欧无可无不可地哼了一声。

小心眼爱乱吃醋的家伙。班伏里奥默默地在心里吐槽。虽然他偶(jing)尔(chang)犯二,但他并不是傻瓜,所以他自然不会真的把这些话说出来。

“既然已经瞄准了目标,那你就使出浑身的本领上啊!”为了表明自己真的对兄弟妻没有觊觎之心,班伏里奥他用力勒紧罗密欧的脖子,相当哥俩好地为他出谋划策:“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如果你不多加练习,就算你有丘比特的金箭,也是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个好­射­手啊!”

“就算我真的有丘比特的金箭,都不能­射­中她的心。”罗密欧苦涩地说。

“为什么?”

“她……”罗密欧捏着刻刀的指甲用力得泛白:“已经立下了誓言,愿意终身奉主,守贞不嫁。”

“什么!?你是说真的吗?”班伏里奥惊讶地嚷嚷:“我还以为这样老掉牙的事情,只有从前修道院里的那些老修女才会做了。”

“我比你还难以置信。”罗密欧垂下眼帘:“但是这的确是真的。”

“……”班伏里奥震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的,你没有听错。”罗密欧很平静地说。“就在我向她求婚后的第二天。”

“……求婚!?第二天?!”班伏里奥的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拳头:“我的老天爷啊,这真是……”

“但是她没有答应。”罗密欧轻抚着手下雕塑的脸颊:“在我向她求婚之后,她的反应是落荒而逃——就好像见到了什么吃人的怪物似的。我一开始不死心,想去找她,却在街道上听到安德森男爵小姐想要到修道院去当个修女的传言——为了躲避我,她竟立誓要割舍爱情。班伏里奥,你告诉我,这倘若还不算拒绝,那么什么才是呢?”

“她的美貌是如此的珍贵,她却不知道要替后世留传下来。”罗密欧此时平静得不可思议,他甚至又重新开始了雕塑的动作。“班伏里奥,你说,我是像米诺陶诺斯一样长了可怕的牛头,还是长了可怕的驼背?”

“爱神一定是于厌弃我。”他低声说道:“所以才会命令丘比特,将铅箭­射­向我的意中人。”

“……上帝啊,”震惊过度的班伏里奥没大脑无意识地把内心所想说了出来:“难不成是因为我的原因?”

“……”

“…………”

“………………”

“……………………”

“……别!罗密欧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嗷!!!”

看到班伏里奥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罗密欧的心情诡异地稍稍变好了一点儿。(……)

班伏里奥一边按揉着刚刚挨揍的地方,一边绞尽脑汁地在头脑中组织着语言,但是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到底应该说些什么好。于是,他只能张开双臂给了罗密欧一个安慰­性­的拥抱,并且重重地在他的背上擂了两下。

“谢谢你。”罗密欧低声说道。

“……罗密欧,”班伏里奥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那句话,听我的劝告,忘记她吧。”

“忘记?”罗密欧抬眼看他:“你来教我,我该如何忘记?”

“你大可以放纵你的眼睛,”班伏里奥大声地说:“你可以让它们多看几个世间的美人!”

“那只不过会格外使令觉得她的美艳无双罢了。”罗密欧说:“一个失明的人,会忘记那些留存在他的消失了的视觉中的、宝贵的影像吗?不,永远不会。同样的道理,即使你给我看一个姿容绝代的美人,她的美貌除了使我记起这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人远比她更加美丽以外,就没有什么别的用处了。”2他将雕塑上的落粉悉心扫去:“我知道你是出自好意,但请不要再劝我了,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吧。父亲那边……就麻烦你随便编个什么理由应付过去吧。”

“不,绝不。”班伏里奥选择­性­地无视了他的话,伸手强硬地把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上一次我就是听了你的话放着你不管,才会让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这一回,我一定要向你证明我的意见才是正确的,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他难得强势地将罗密欧拉出房间,一把推进浴室里,关门落锁:“去给我好好地洗个澡,再换件体面的衣服。我们到街上去好好逛逛,这么好的阳光,可不要轻易辜负了。”

☆、Chapter 25

凯普莱特家的仆人彼得握着一卷羊皮纸卷,茫然地站在大街上。

他从前在一个住在小地方的乡绅家工作,主人将他辞退了,他只好到维罗纳城里来碰碰运气。碰巧赶上凯普莱特家最近有事要忙,正在到处寻求新仆人,他就幸运地被雇佣了。但是很多规矩他都还没来得及学,管家也不怎么放心把重要的活交给他­干­,每天­干­的都是些重复的杂事,他无聊得都快发霉了。下午经过书房门口的时候,他见到自家的主人凯普莱特子爵拿着一卷羊皮纸,似乎正要找人跑腿,他头脑一热,就自告奋勇地上去把活儿给接了。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双脚已经站在凯普莱特府邸的大门口外了。

彼得努力回想着子爵的命令,嗯……好像是去挨个找这名单上有的名字,然后邀请他们今晚到家里来吃饭?

哦对!没错!就是这样!

可是……彼得对着满羊皮纸歪歪扭扭的字母傻了眼,可是他根本不识字啊!

这可怎么办呢?

他才不要灰溜溜地回到宅子里去和管家说明情况呢,那样实在是太丢人了。彼得心想。那个狗眼看人低的约翰一直在背后向别的仆人嘲笑他,明里暗里也刁难过他好几次了,要是就这样回去,被约翰知道了肯定又是好一顿嘲笑。他今天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把这个任务完成,好在约翰的面前长长威风。

那么,就只能请一个识字的人将羊皮纸上的名字念给他听。

可是找谁呢?

嗯……前面摊子上背对着他的那个年轻人,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个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很体面,头发也很­干­净整洁,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不像乡下,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头发永远都是一副油腻腻的样子。他的身上虽然没有佩戴佩剑,但是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没地位的大老粗,应该能识得几个字。彼得这样想道。

打定了主意,彼得很快就走了过去,在那个人身后一米远的地方站定:“日安,先生。”

那人很快就转过身来。“日安”,他向彼得友善地点了点头:“你有什么事吗?”

拗不过班伏里奥的脾气,罗密欧只能无奈地被他拖出来了。临近收获节,摊子上新奇的小玩意不少。班伏里奥看中了一个,正在兴致勃勃地对比挑选。罗密欧无事可做,于是便­干­站在一边等他。

“是的。“这人正面看着更像是有地位的人了,彼得本想直接将羊皮纸卷交给他请他帮忙,但为了保险起见,彼得还是问了一句:“先生,请问您念过书吗?”

罗密欧点了点头:“是的,我念过。”

“那么,”彼得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追问道:“请问您是只会背诵,还是能够看着字一个一个地念?”

有些大字不识的暴发户,为了能够尽快挤进上流的交际圈,会穿最华丽的衣服,戴最名贵的珠宝。他们来不及学写字,就将一些名篇著章死记硬背下来,好在展示才艺的时候出一出风头。要鉴别出他们的方法也很简单,只要在现场随便找个人写一点什么东西,又或是找一篇生僻的文章来让他们念一念,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那些真正识字的贵族自然没有所谓,可是那些附庸风雅的暴发户们就只能当众出丑、沦为笑柄了。

罗密欧耸了耸肩:“如果是我认得的字的话,我就会念。”

“……您这话倒是说得不错。”以为罗密欧也是那些暴发户中的一员,彼得拿着羊皮纸卷的手微微一缩,向罗密欧稍稍弯了弯腰:“打扰了,祝您一生快乐!”

他转身欲走,罗密欧及时伸手将他一把抓了回来:“等一等。”他向彼得摊开手掌,伸手讨要他手中的羊皮纸卷。“给我吧,我会念。”

彼得半信半疑地将羊皮纸卷交给了他。罗密欧将纸卷展开,清清嗓子,按着上面的内容念道:“玛丁诺先生暨夫人及诸位名嫒;安赛尔美伯爵及其诸位姐妹;寡居之维特鲁维奥夫人……帕拉森西奥先生及其诸位侄女;茂丘西奥及其令弟凡伦丁;安德森男爵暨夫人及罗瑟琳……贤侄女?”念到熟悉的名字,罗密欧顿了一顿,眼角的余光从纸卷的上方瞟了那仆人一眼,飞快地继续往下念道:“……里维娅;伐伦西奥先生及其表弟提伯尔特……路西奥及活泼之海丽娜。好了,这些就是全部。”他将羊皮纸卷重新卷起来递还给彼得,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哪家的仆人?请这么一大群名士贤媛,又是要到什么地方去?”

“不瞒您说,我的主人就是这城中那个有财有势的凯普莱特。之所以要请那些人,是因为今晚家里要办一个舞会——是个面具舞会,很有意思不是吗?”彼得接过羊皮纸卷小心地揣回怀里。终于知道了羊皮纸卷上的内容,他的心情不可谓不好:“谢谢您,好心的先生。”他笑眯眯地跟罗密欧说:“倘若您不是蒙太古家里的人,那么也欢迎您来跟我们喝一杯酒——只管来吧,我的主人是很大方好客的人,多上那么三两位来宾,我想他是不会介意的。”他又向罗密欧鞠了一躬:“好了,我该去­干­活了。谢谢你,好心的先生,再次祝愿您一生快乐!”

等彼得走远了,刚刚一直在旁边假装挑东西的班伏里奥顿时凑了上来,用手肘捅了他几下:“凯普莱特家的舞会,去不去?”

“你疯了吗?”罗密欧像在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他:“那可是凯普莱特家的宴会。”

他刻意在凯普莱特四个字上加重了发音,班伏里奥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又如何?你没听到吗?那是个面具舞会,只要戴上了面具,谁还能认得出我们是谁?”

“而且,”班伏里奥继续兴致勃勃地说:“你刚刚看到邀请名单了吧?维罗纳城里近乎所有的名媛可都在受邀之列。你可以趁机——”

“班伏里奥。”罗密欧揉揉眉心,打断了他:“我说过了,在我的心里,罗瑟琳……”

“那么我也说过——那不过是因为你看见她的时候恰好没有别人在她的旁边罢了!”班伏里奥反过来高声打断了他,他几乎都有些恼火了:“你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她一个人,所以你当然以为她是美丽的了!”他重重地发出一声代表不屑的鼻腔音:“在舞会上,我可以随便指点一个美貌的姑娘给你看,你可以将她和你的恋人罗瑟琳好好比较比较——我还是那句话,一旦你看到了其他更加漂亮的姑娘,你就会发现,你心尖上的天鹅,其实也只不过是一只乌鸦罢了!”1

“喂!”罗密欧不满地皱起眉头:“班伏里奥!”

“哦好吧好吧,我最亲爱的兄弟,你不愿意听,我不说就是了。”班伏里奥妥协地摊开自己的双手:“但是我坚持你应该去,要知道维洛那城里所有的名媛都会来参加这一次的晚宴——嘿伙计,耐心点,听我说完。”见罗密欧还想要拒绝,班伏里奥赶紧凶狠地瞪他一眼,示意他闭嘴乖乖听自己说:“维洛那城里所有的名媛都会去赴宴,包括你心爱的美人罗瑟琳。就算你不想去见识一下其他的美人,你总会想去见见美丽的罗瑟琳吧?”

“……”

“嗯?”见罗密欧的脸­色­有所松动,班伏里奥连忙趁热打铁:“怎么样?”

“……好吧,我会去的。”罗密欧叹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不过,我绝不是为了去看你所说的美人。我只是希望看看我自己的爱人在舞会上是怎样的大放光彩。只要能够远远地看上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Chapter 26

是夜。

凯普莱特的府邸门前停着许许多多的马车,每辆马车都装饰得极尽奢华之能事。穿着华丽繁复的­妇­人和小姐们提着裙摆,在仆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迈下马车,力图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更加的曼妙生动。于是,华丽的裙摆随着下车的动作荡漾出一片别样曼妙的海洋来。

很显然,前来参加舞会的女士们都花了不少的时间在装扮自己上:特意定做的裙子与配套的小羊皮舞鞋,脖子上的项链在火光的映衬下反­射­着熠熠的光。别说耳朵和手腕了,就连头发她们都没有放过:这个时期未婚小姐们的发型不多,通常都只是将头发编成大大的鞭子垂在身后,乍眼看去都是一样的。但几乎所有人都在各自的发辫中编入了镶嵌着宝石的细链,又或者是飘逸的缎带。她们满面笑容地寒暄着,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的服饰与装束,然后暗自在心里跺脚泄愤又或是洋洋得意。然而至少在表面上,她们表现得依旧很是平静——这可是这个交际圈子里不成文的规矩。

班伏里奥和罗密欧穿的很简单,只不过是一套再普通不过的男士礼服罢了,甚至不是新的。

在来参加舞会之前,两人很是小心地摘去了自己身上所有可以代表身份的饰品。

“罗密欧,”班伏里奥扬手丢给他一个面具:“戴上这个。”

罗密欧抓住一看,是一个装饰着黑­色­羽毛的男士面具,低调而不失­精­致。他没有异议地戴上了。

“幸好凯普莱特今晚举办的是面具舞会,否则,我们还得为怎么混进去而伤脑筋——哦不对,如果不是面具舞会,你压根就不会来。”班伏里奥一边给自己系上面具一边说道:“好了,来跳舞吧,我的好兄弟。只要痛快地跳上一整夜,别的你就什么都想不起来啦。”

他锤了几下罗密欧的肩膀,很快就滑入了舞池,畅快地跳起舞来。罗密欧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将脑后的系绳紧了紧,确认面具不会在中途掉下来,然后抬起头,打量起凯普莱特家的大厅来。

凯普莱特子爵的官邸十分豪华壮观,哪怕比起亲王的行宫来也毫不逊­色­。百合花形状的镀金水晶吊灯悬挂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映亮了­色­彩繁杂的天花彩画。与之对称,六角的花纹别致地镶嵌在大厅的地板之中。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芳香,每一根梁柱上都镶嵌着纯金包裹的烛台。乐手们早已各就各位,乐池里流淌出悠扬舒缓的慢调舞曲,客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上流社会的高贵人士:男士们晃动着手中产自法国的葡萄酒,闲谈着男人间的话题。女士们则穿着­精­心制作的华丽晚礼服,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小声地评论着某人的装束或是最新的八卦。

罗密欧的目光仔细地在人群之中梭巡着,期望找到令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身影。

大厅里的人很多,但他还是很快就找到了。即使所有人都被面具遮去了五官样貌,他依旧能够准确地从中认出那个人来。穿着一袭浅蓝衣裙的安德森男爵小姐正站在舞池的那头,面具下露出的红­唇­弯弯地勾着,和另外几个戴着面具的年轻小姐说着什么。

他并没有走过去找她。

戴着面具的黑发少年站在舞池的这一头,遥遥地看着舞池那头的安德森小姐,久久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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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和凯瑟琳交谈的罗茜动作一顿,扭过头往大厅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茜茜?”凯瑟琳被她这举动弄得怔了一下:“发生什么了?”她向罗茜扭头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是除了几个戴着面具的中年男士之外,那儿就什么都没有了:“那里有什么不对的东西吗?”

“……没有,只是总觉得刚刚好像有什么人在看我。”罗茜说着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不过,也有可能只是我想多了吧。”

“我倒觉得不是想多了。”一旁的伊丽莎白捂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敢打赌,这大厅里有一半的男人都在偷偷地看你呢。”

“是吗,那我也来打个赌好了,”罗茜反过来打趣她:“偷看我的那一半,必定都是些上了年纪、年老­色­衰的;偷看你的那一半,必定都是些少年英俊的。亲爱的liz,你的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我说的对不对?”

“呸!”伊丽莎白脸红了,她作势要打罗茜:“就你伶牙俐齿!我迟早有一天要撕了你这张嘴!”

罗茜揪着凯瑟琳直往她的身后躲。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闹了。”凯瑟琳被她们两个闹得哭笑不得,­干­脆一手一个给拉住了。“朱丽叶呢?”她四下扭头张望:“她可是这儿的主人,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接待客人?”

“我猜她应该还在房间里吧。”罗茜说:“她可是这场舞会的主角,凯普莱特夫人若是不将她打扮妥当,是不会随便让她出来的。”

“说得有道理。”伊丽莎白笑眯眯地说:“那位帕里斯伯爵呢?他在哪里?”

“你问她她也不知道呢。”凯瑟琳Сhā了一句嘴:“她才不关心那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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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伏里奥吻了一下他那陌生舞伴的手,笑着从舞池里退了出来。

在这个年代,优雅浪漫的华尔兹还没有出现,人们跳的还是那种规矩复杂、步调讲究的集体舞蹈:男女分列两排相对而站,鞠躬行礼、起舞、跳跃、旋转、交换舞伴、周而复始往复循环,直到乐曲的结束。

相信相较于后世一对一的华尔兹与狐步舞,班伏里奥会更喜欢如今的这种形式。

他连着跳了三首曲子,胸膛稍显急促地起伏着。于是班伏里奥决定先休息一下,顺便找找他那位消失已久的兄弟。

“哦,该死。”他头疼地看着一大群戴着面具的陌生人:“罗密欧那家伙……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在这。”肩膀上突然被拍了一下,班伏里奥回过头:“啊,你在这。”他打量那张熟悉的面具,确认面具后的的确是他的兄弟:“你怎么没去跳舞?”

“我已经跳过了。”罗密欧撒了个谎:“我只是到这来休息一下。”

“我也是。”班伏里奥不疑有他。他大笑着将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刚想说些什么,动作却猛地僵在了那儿。

——一位戴着面具的盛装少女,正在她身边那位男士的带领下,轻盈地滑下舞池。

她的个子虽然并不高,可胜在身段苗条挺拔,因此显得足够修长;她的肤­色­雪白,因而衬得鸦羽般浓密柔顺的秀发更加漆黑发亮;她身着一条淡绿的衣裙,在舞池的中央轻盈地跳跃旋转,就像是回旋于林间湖上的­精­灵,裙裾也漾出水一样的波纹。明明舞池中有许多人同时起舞,在班伏里奥的眼中,却只看得到她一个人的身影;她戴着一副金­色­饰有羽毛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动人的明眸。每一次旋转,那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就从班伏里奥的面前一闪而过,惹得他既欣喜又惆怅。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看呐,罗密欧。”班伏里奥喃喃地说:“她是天上来的仙女?还是山林间来的­精­灵?”他突然激动起来,眼睛里也迸发出非同寻常的光热来:“是谁?那位小姐是谁?”

“嘘!你小声点!”罗密欧一边低声斥责他,一边一脸抱歉地向周围循声看来的名媛绅士们微笑。有几个年轻的小姐在他的微笑下很快就涨红了脸,呐呐地低下头去:“别忘了,这里可是凯普莱特家的地盘!”

“快告诉我,罗密欧,快告诉我!”班伏里奥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一把抓住罗密欧的手臂:“她到底是谁?”

“你疯了吗?我怎么可能知道!”罗密欧使劲抽回自己的手臂。

“去问!快去问!”

班伏里奥急切地催促他,眼睛一刻也舍不得从那位年轻女士的身上离开。“直到现在,我才终于知道爱情的滋味……在这之前,我竟从没见过一个真正的美人。”1

“对不起,罗密欧,我之前不该嘲笑你,不该不自量力地试图将你从爱情的魔力中唤醒。”

“要是她已经结过婚,那么……”班伏里奥既像是在向罗密欧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坟墓,便将是我此生的婚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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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班伏里奥闹出的动静太大,很多人都停下手头的事情扭头往这边看。罗茜也是其中之一。

理所当然的,她也认出了罗密欧。

罗密欧果然……还是到这个舞会上来了吗?

看着一切似乎都朝着原著剧本安排的方向前进,罗茜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她本该欢欣鼓舞,但却没有。似乎是心酸,又似乎夹杂着一点点的苦涩。她深吸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精­神一点。

“罗密欧?”她凭借着记忆,像剧本中一样迎了上去,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来:“你疯了吗?你居然偷偷地跑到凯普莱特家的地盘来?万一被发现了的话,你要怎么办?”

“……茜茜。”罗密欧深深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长时间沉默不语地看着,直到她忍不住轻轻地咬了那花朵般娇艳的嘴­唇­一下,洁白的贝齿一闪而逝,直到她呐呐地低下了头。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罗茜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声音低如蚊蝇:“嗯。”

“真好,你还愿意跟我说话。”罗密欧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理睬我了呢。”

“怎么会呢!”他语气中浓浓的自我厌倦激得她不管不顾地抬起头,猛地撞进他的眼睛里:“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的眼睛还是这么美,像是蔚蓝的大海,又像万里的晴空。罗密欧痛苦而茫然地看着她迷人的脸庞:“……难道不是吗?你若不是极度厌弃于我,又怎么会……”

“茜茜、茜茜、茜茜……”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叠声地喊着她的名字,仿佛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块浮木:“你告诉我……那真的……是真的吗?”

☆、Chapter 27

“……真的?”罗茜愣了一下:“什么真的假的?”

“你不知道?”罗密欧仔细地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见她茫然不似作伪,心里升腾而起的希望让他激动得语速都快了几分:“我听说,”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急切地说:“我听到有这么一个传言……有人说你要舍弃爱情,将余生奉献给上帝,奉献给修道院。是吗?是这样吗?”

……啊,她之前刻意那么招摇地晃去修道院那么多次,就差没有敲锣打鼓了,终于起作用了?

枉费她之前苦苦等了那么久,看来那几位贵夫人还是挺有耐心的嘛。

罗茜迟疑一会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她慢慢地重新低下头去:“是真的。”

明明是炎热的八月,明明身边摇曳着无数的烛火,欢声与笑语足够驱走所有的严寒,罗密欧的身体却失去了全部的温度,如坠冰窟。

他茫然地看着罗茜,平时脸上的从容淡定全都消失不见了。他的脸­色­惨白,祖母绿­色­的眼睛掺入了绝望,变成了浓郁的黑,就像是失去了最后一缕落日余晖的黑夜的颜­色­。他缓慢地伸出手,向前试图触碰她的脸颊。但是又被他自己一点一点地压回原处,手指头也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是真的。

她说,是真的。

她真的那么讨厌他,讨厌到甚至愿意从此将自己的青春与活力隐藏在那丑陋可憎的黑袍之后,日复一日地重复那些枯燥的活计;讨厌到甚至不惜舍弃掉自己成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可能。

她讨厌他,讨厌到为了躲避他不惜躲进那高高的石墙之中,只留他一人,在门外久久地徘徊。

她厌他至此。

然而巨大的绝望之后,他却迅速地冷静下来了。脑子里飞快地回溯过一幅幅他们从前的画面,某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很快地被他串联在了一起。“不,茜茜。”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很肯定地说道:“你在说谎。”

罗茜使劲摇头:“我没有!”

“那么,”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听不出喜怒:“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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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罗密欧一样,同样对这场舞会兴致缺缺的,还有凯普莱特一族的提伯尔特。

比起鲜花和美人,提伯尔特对烈酒和刀剑更有兴趣。他随身佩戴的不是装饰­性­的佩剑,而是真正的能够伤人的利器。即使是在如此热闹的舞会上,他也坚持将他的剑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眼前的欢声和笑语让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半点的劲儿,坐在那儿有一口没一口的地举着酒杯喝酒。凯普莱特夫­妇­就坐在他的旁边,和身边的贵客寒暄着。

提伯尔特撕下一块面饼扔进嘴里,无聊地咀嚼着。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从面前的人群上扫过。他的相貌并不赖,也是维罗纳城中排的上号的人物,不是没有仰慕他的少女羞红着脸向他发出暗示的,只是都被他一概无视了。

无聊,提伯尔特心想。比起这些娇滴滴的、连剑都举不起来的娘们,他更愿意去和兄弟们打上一架,然后一起喝一杯。

突然,他的目光一凛!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粗鲁地扔掉了手里被他撕得不成样子的面饼。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提伯尔特也不管,他一把抓过放在身边的长剑,气势汹汹地就要往舞池里去。听到声音的凯普莱特子爵回过头,赶紧抓住了他。

“怎么了,提伯尔特?”他抬头看着这个冲动易怒的侄子:“你这是要­干­嘛去?”

“叔父,现在正在纠缠着朱丽叶的那个人,是蒙太古家的杂碎。”提伯尔特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是班伏里奥,我敢肯定,就算他化成了灰,我都能认出他来!”

听了他的话,凯普莱特子爵转头看向朱丽叶的方向,眯起眼睛仔细地辨认着。

“我以家族的血脉和荣耀起誓,”提伯尔特伸出舌头,舔了自己的嘴­唇­一圈:“既然他敢到凯普莱特的地盘来,我就要叫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着,他就要挣开凯普莱特子爵的束缚去给那个小贼一个好看,子爵却一个用力,将他摁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不,别去。”他面无表情地命令道:“假装没看到这件事。”

“叔父!”提伯尔特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你还记得亲王在马背上的警告吗?”子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许与对方家族的人起任何的争执,违者将付出鲜血的代价。你给我听着,提伯尔特。”他俯下身,眼睛直视着提伯尔特的眼睛:“你要找蒙太古家的麻烦,我没意见,悉听尊便。但是,绝对不能是在此时、此刻,不能是在我的房子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听清楚了吗?”

“不行!叔父!”提伯尔特憋屈地大吼:“我忍不下去了!”

“你能忍!听清楚了吗!我说你、能、忍!”凯普莱特子爵几乎是在低声咆哮了。他用力地抓着提伯尔特的手臂不让他动,五指深深地嵌进他的­肉­里:“到底谁才是这里的主人?是你,还是我?在这里引起纷争引起流血你很得意是吗?——因为这能够证明你是个不怕牺牲的血­性­好男儿?”

“叔父!”提伯尔特艰难地控制住自己咆哮的冲动:“这可是奇耻大辱!”

“闭嘴,提伯尔特!”子爵的脸­色­已经难看得无法形容了。他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话来:“我说,闭——嘴——!”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刚和一位贵­妇­人结束了交谈的凯普莱特夫人轻轻地挽住她丈夫的臂膀,来回看着面­色­不虞的凯普莱特子爵与提伯尔特:“我的好大人,是谁惹你生气了?”

“没什么,我亲爱的夫人。”子爵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你不去跳舞吗?”

“事实上,我正有此意。”子爵夫人笑岑岑地说:“下一首曲子是我最喜欢的莫里斯卡,你愿意邀请我吗,mylord?”

“不幸的是,我有点累了。”子爵瞥了提伯尔特一眼:“就让我们的好侄子领你去跳舞吧,如何?我记得教习舞蹈的老师向我夸过他的舞跳得还不错——正好,我们还可以顺便检查一下,他是否真的‘记住了’长辈的教诲。”

“那么来吧,侄子。”子爵夫人微笑着向他伸出一只手:“来让我们去跳一曲吧。”

提伯尔特深深地看了凯普莱特子爵一眼:“如果您执意如此的话,我当然是不会违抗您的命令的,叔父。”他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但是我向您保证,总有一天,您会为之后悔的。”

还不等子爵反应,提伯尔特牵过子爵夫人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带领着她滑入了舞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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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茜用力低着头。

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正牢牢地盯着她的头顶,可她不敢抬头。

“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其实有非常非常多的小习惯。”

“心虚的时候会摸摸鼻子;紧张的时候总是会无意识地咬一下自己的下­唇­;高兴的时候眉角总是高高地上扬,而当你说谎的时候……”罗密欧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抚上她的侧脸,感觉手下的肌肤猛地一颤:“……就会像现在这样,牢牢地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

“我并不是没有去做过礼拜,也并不是没有去过教堂,我见过真正虔诚发誓终生奉主的人,我知道他们该是个什么样。”罗密欧紧紧地盯着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恕我直言,茜茜,你和他们很不一样。”

“眼神。”罗密欧一字一顿地说:“你的眼神里,根本没有那种狂热。”

罗茜颤抖着,想往后退一步。后脚才刚刚迈出去,腰间却突然一紧——有人不知何时环上了她的腰际,将她牢牢地禁锢在方寸的距离里。

“茜茜……”他的声音轻得好似耳语:“如果你不愿意,那件事情我从此决不再提起;如果你讨厌我,我可以从此消失在你的视线里,再不让你看到。只是,我恳求你,我亲爱的,别欺骗我,别用那样的话来欺骗我。”他的掌心和她的脸颊密切地贴合,滚烫的温度熨慰着她的肌肤:“别欺骗我你将永远不见天日、别欺骗我你将永远披上厚重的黑袍、别欺骗我让我认为从此连躲起来远远低看你一眼都成为一种奢望……我恳求你,我亲爱的,别对你自己这样残忍。”他低低地哀求道:“……也别对我这么残忍。”

他的声音那么轻,又那么深沉。就像是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情感的塞壬的歌声一样,听得叫人差点落下泪来。

“现在,茜茜,”他的声音低沉而优美,带着某种诱惑的意味:“请你抬起头来。”

“看着我。”

“……请你看着我。”

不!不要!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大喊!千万别听他的!

可是身体却突然不听自己的掌控了。她的灵魂仿佛被驱逐出了身体,只能焦急地浮在半空,看着那人伸出一只手,扶上自己的腰际;看着那人在自己的耳边絮絮低语,看着自己如他所言慢慢地抬起了头,缓缓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现在,再告诉我一次。”大厅内的烛火很旺,然而他的眼睛里却只映出她一个人的身影:“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茜茜?”

☆、第28章 chapter28

点头呀。

快点头呀。

快点头呀!你还在磨蹭什么!

本来应该马上点头的,本来应该毫不犹豫地承认的,本来应该说出更加残酷的话来,狠狠地打击他。这只不过是莎翁笔下的一个故事,罗瑟琳也只不过是被罗密欧遗忘的初恋。她应该­干­脆果断地拒绝他,让他转而注意到独一无二的、美丽的朱丽叶。

然而他那样地看着她,心无旁骛、仿佛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一般地看着他。他的眸­色­变深,而她几乎溺毙在那黑­色­的海洋里里。在这样的注视下,如果明知道自己的话语能够伤害到他却还是坚持要说出口的话,这是一件十分残忍且艰难的事情。

她敢确定自己一定是受到了蛊惑,因为她的身体脱离了自己的意志,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不是。”

罗密欧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那么,”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将梦游的人从梦中惊醒一般的轻:“你是否真的宁愿在修道院渡过余生,也不愿意再见到我?”

“……不。”

“茜茜,”他语带诱哄,声音轻柔地仿佛在等待蝴蝶落入花的怀抱:“……你是否如传言中所说的一般,讨厌于我、厌弃于我?”

她听见自己微弱但清晰的声音:“……不。”

握在她腰上的大手猛地一紧,罗茜一个吃痛,神智终于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她茫茫然抬眸,正对上罗密欧祖母绿­色­的双眼。

他的眼神亮得不可思议,似乎之前在他体内被人强行熄灭的火种又再一次熊熊燃烧了起来。那燎原的火焰燃烧得极盛极旺,映亮了他的整个人、整个灵魂。

他想将眼前的这个人狠狠地拥进怀里,想狠狠地吻她,想将她的骨血打碎,和自己的融合在一起;他又想轻轻地吻她,吻过她的眼睫和­唇­角,吻过她晨光般美丽的金发。万千疯狂的念头从他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最后,他只是抬起了右手,遮挡住她的全部视线。

“……?”

“茜茜……”他抬起右手,隔着些微的距离挡在她的眼前,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已经扭曲的表情。“我……”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你不会知道,我现在到底有多么高兴。”

罗茜发现,那手竟是颤抖着的。

只是那颤抖的幅度极小极弱,若果不是她仔细去看,根本就发现不了——想必是主人极力克制之后的产物。

“既然如此,茜茜,”罗密欧极力控制着声线的平稳:“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我呢?”

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而在这人世间,他所渴望的全部,只有眼前的这一个人!

只有这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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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个人。

“我亲爱的朱丽叶。”帕里斯伯爵弯腰向她微微鞠了一躬,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请问我有这个荣幸,能邀请您和我一起跳一支舞吗?”

“当然。”朱丽叶勾了一下­唇­角,顺从地把手交给了她。帕里斯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带领着朱丽叶滑入了舞池。

朱丽叶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

这位身份高贵的伯爵大人还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他留着一头金­色­的及肩长发,颀长的身形在正装礼服的修饰下显得格外的优雅高贵。他的态度虽然称不上倨傲,但也不能说是友善。无论何时,他的背脊总是挺直的,充满了一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息。

就是这个人,向她的父母亲求婚了。

她不喜欢他,甚至隐隐是有些怕他的。可是父母亲都认为他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赢得他的心,朱丽叶。”母亲曾握着她的手细细叮嘱:“尽你的所能,去赢得这个男人的心。”

而她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

朱丽叶深吸一口气,向帕里斯硬挤出一个笑容来。她正想说些什么。原本被帕里斯握在掌中的手却突然被另一个力道给抢走了。紧抓着她的那个人肌肤温度很高,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抬头傻傻地盯着那个人,迟迟反应不过来。

那人对硬抢了舞伴的帕里斯伯爵鞠了一躬,期间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这位……大人。”他略带无赖地对帕里斯伯爵说:“我刚刚看到,凯普莱特家的家主似乎正在找您呢。”

帕里斯只是沉默地盯着他看,似乎在思考着他的话的真假。

“就在休息室的方向,”那人镇定自若得很:“我正是从那边来的。”

帕里斯侧眸看了朱丽叶一人,那人状似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身体位置,将朱丽叶挡在自己的身后:“您还是快过去吧,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耽误了就不好了,您说是吗?”

朱丽叶被他挡住了视线,看不见帕里斯伯爵的反应。而当那个人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他的时候,帕里斯伯爵已经不见了踪影。

比起帕里斯伯爵的高贵冷漠,这个人无疑要温和得多。虽然鹰羽制成的假面挡住了他的上半边脸,但是从露出的部分依旧不难猜测出他必定拥有一张让人窒息的英俊面容。他的发是鸦羽一般的漆黑,浓郁得像是黎明破晓前最深沉的夜;他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就连身上穿着的礼服也是。但是这黑­色­不仅无法使他黯淡半分的­色­彩,反而使得他在茫茫人群之中显得更加耀眼。

此时此刻,这个人正微笑着,以她见所未见的专注目光看着她。被他周身洋溢着的强烈愉悦所感染,朱丽叶也不由自主地,向他露出一个微笑来。

“你用天堂一样的笑容,温暖了我黯淡的黄昏。”感觉被握着的手猛地一紧,那人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弯下腰,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来:“我无以为报,亲爱的小姐,就只能邀请你跳一支舞来报答你了。”他将她的手递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要是我这俗手上的尘污亵渎了你神圣的庙宇,那么,这两片嘴­唇­,这两个虔诚的信徒。”他的­唇­在她□□的肌肤上缓缓地摩擦游移:“……愿意用一吻来乞求你的宥恕。”

朱丽叶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傻傻地看着这个人,连乐曲开始了都不知道。

“你知道吗,我亲爱的小姐。”那人引领着她,随着乐曲的旋律迈开舞步:“在遇见你之前,我的灵魂是铅做的。它将我的脚步死死地钉在地上,让我无法起舞。”

“然而在遇见你之后,爱神给了我丘比特的翅膀。”他的一只手拉着她转了一个圈,另一只手却趁机悄悄扶上她的腰侧,使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在一瞬间变短:“……我借助着他的羽翼高高地飞起,释放了自己的整个灵魂。”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我亲爱的、亲爱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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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理由拒绝你?

劳资特么当然有理由拒绝你!(╯‵□′)╯︵┻━┻

一股无名之火突然从心底猛蹿而起。罗茜一把摔开罗密欧抓着自己不放的手,气鼓鼓地别开头去找朱丽叶。

一会等你看到了你的官配我看你什么反应!

她很快就在舞池的边缘地带发现了朱丽叶的身影,她正和一位戴着黑­色­鹰羽面具的男士翩翩起舞。“你看!”罗茜暴躁地指着那个方向:“你给我看那边!”

虽然不知道罗茜莫名其妙地在愤怒什么,但是罗密欧还是顺从地按照她的话去做了。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兄弟班伏里奥。他看到班伏里奥一直霸占着那位小姐不肯放开,看到他就算到了该换舞伴的时候也只是假装不知道,拉着人家挑个没完没了,罗密欧简直要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他把这场景偷偷地记了下来,打定主意回去之后要狠狠地嘲笑班伏里奥一番。“茜茜,”他突然想起了兄弟之前的叮嘱:“那位小姐是谁?”

看吧!!!

我就知道!!!!

“你……是不是觉得她特别好看特别漂亮?”心底突然翻涌上来一股复杂的感觉,逼得她想哭。但罗茜已经没有时间去仔细分辨了。她用力地别开自己的脸,不想去看即将发生的一切:“我告诉你,非但如此,她还特别温柔特别贤惠。谁要是有幸娶了她做妻子,那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是吗?”

“是的啊!骗你­干­嘛!”罗茜的语速很快。也许潜意识里她也知道,要是再不赶快把话说完,自己就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了:“朱丽叶,她就是凯普莱特家的独生女儿朱丽叶!”她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以疼痛缓解鼻腔的酸涨:“虽然她是凯普莱特家的人……但是、但是没有关系,真爱能够战胜一切,不是吗?”

“凯普莱特……”罗密欧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眉头紧紧:“朱丽叶凯普莱特……看来,我的兄弟斑伏里奥可要打上一场艰苦卓绝的仗了。”

……what?

那什么,等等,我没有听错吧?=口=

罗茜死死地瞪了罗密欧好一会儿,突然猛地扭头去看朱丽叶的方向,力度之大让一旁的罗密欧忍不住担心她会把自己的脖子给扭下来。罗茜一直以为在和朱丽叶跳舞的那个人是帕里斯伯爵,因为原著里就是这么写的。可是现在,虽然她认不出来正在和朱丽叶跳舞的那个人是谁,但却可以肯定那绝对、绝对不是帕里斯。

——帕里斯可没有长着一头黑头发!

#卧槽这剧本不对啊!#

#正主正主你倒是快回头看看你的官配啊!#

#天啦撸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把朱丽叶抢走了!=口=!#

“那、那是班伏里奥?”罗茜目瞪口呆:“不……不是你?”

她这话说的有点没头没脑,可罗密欧还是听懂了。也许是被她的表情给逗乐了,他轻笑一声,凑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道:“上帝作证,我亲爱的小姐。”他呼出的鼻息暧昧地打在她的耳廓:“我爱的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可是难道你就没有哪怕仅仅是一点点的动心么!”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里轰然炸开,又酸又涩,还夹杂着几分不可置信。罗茜快被这股情绪逼疯了。他长大眼睛狠狠地瞪着罗密欧,恨不得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地摇晃咆哮:“你看那鸦羽一般漆黑迷人的发!你看那黑珍珠一般深邃动人的眼睛!你看那娇艳欲滴的嘴­唇­!”

“……是啊,那样深邃的黑。”罗密欧的目光从她光洁的额头一路往下,流连过她翡翠­色­的眼睛、挺直的鼻梁,最后停在她光滑的脸颊上:“因此更加凸显了美丽鸽子的雪白。”

……卧槽臭小子有完没完了啊!(╯‵□′)╯︵┻━┻

“茜茜,”罗密欧一个用力,扯住她的手腕将人紧紧地抱入怀中。他无视了她的挣扎,声音里满是隐藏不住的笑意:“你这是……吃醋了吗?”

……吃你个大头鬼的醋啊吃醋!?

脑洞要不要开那么大啊少年!!??(╯‵□′)╯︵┻━┻

但是……罗茜抿了抿­唇­,努力压下­唇­角那丝即将控制不住的笑意。

……在她的心底,有一股莫名灿烂的烟花,蓦然绽放开来。

☆、第29章 chapter29

自从误会解开之后,罗密欧卡萨帕蒙太古就正式更名成了罗密欧狗皮膏药蒙太古,罗茜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儿,黏得死死的,怎么赶都赶不走。

“你走开啦。”罗茜皱着眉头推开恨不得蹭到自己身上的某个人:“你老是这么跟着我,我都没办法跳舞了。”

“你可以跟我跳。”罗密欧做出一个极漂亮的邀舞动作来:“这位美丽的小姐,”他的声音里带有明显的笑意:“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邀请您成为我的舞伴?”

罗茜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没有╭(╯^╰)╮”

“这个时候,淑女们的答案通常都是‘是的’。”

“可是你又不是一位绅士,”罗茜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至少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任何一位绅士是像你这样死缠烂打的。”

罗密欧耸了耸肩:“那么你今天见到了。”

“……”少年你还能要点脸吗!

罗茜无语地瞪了他一会儿,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

“……­干­嘛啦!”劳资还急着去找朱丽叶呢!你快给我放开啊啊啊!

“茜茜,你之前那样欺骗我,”罗密欧露出一个分外受伤委屈的表情来:“……我很难过。”

他垂下眼帘,睫毛在眼睛的下方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眼底也还残留着几分之前的压抑与痛楚。罗茜看着他的眼睛,不由得心底一软,语气也不自觉地温和了几分:“……我很抱歉。”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道歉就想打发我了?”

罗茜:“……”

……她要收回前言!(╯‵□′)╯︵┻━┻

“不对,等等,我怎么欺骗你了?”罗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不是我说的我要去出家修道的!流言可不是我说的,是那些人误会了到处乱讲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双手叉腰振振有词:“而且严格说起来我才是受害者吧!就算真的要讨补偿,也应该是我来讨才对吧!”

“没问题。”罗密欧从顺入流地说道:“那我补偿你。”

罗茜:“……”

……卧槽少年你有完没完了啊!(╯‵□′)╯︵┻━┻

“不用了!”

“要你补偿我你不同意,我要补偿你你也不同意,”罗密欧皱眉无奈地看着她,神情是如同大人看小孩一样的包容:“茜茜,乖,别闹了。”

罗茜:“……”

……卧槽你信不信我打你啊少年!(╯‵□′)╯︵┻━┻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罗茜都快要抓狂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少年你给个痛快的成吗!

“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罗密欧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语气很是无辜。

诚意你一脸!

罗茜刚要说话,罗密欧却突然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她的­唇­上。

“……”少年你这是要­干­嘛?

“不管你要说什么,请你听我说。”

“茜茜,”他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其实这件事情,不仅仅只是个误会这么简单吧?”

“……”卧槽!=口=!这画风不对!

“要躲一个人的方法有千百种,你若不是有心纵容,又怎么会让那些人撞见你独身出现在修道院的样子?而且如果这件事情真的与你无关,你刚刚又为什么会撒谎欺骗我?”他看了一眼哑口无言的罗茜:“实际上,我甚至还隐约地觉得,说不定今时今日这个局面,就是你原本的目的。”

“茜茜,”他的语气太过平淡,就连眼神也是,就像是一汪深深的潭水:“我不傻……或者说,我只有在你面前的时候,才是一个傻子。”

罗密欧低头看着罗茜,眼睛深邃得可怕,还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形容的的专注与洞明。罗茜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再承受眼前这个人的目光:“……对不起。”她呐呐地低下头去,终于真心实意地向这个人道歉:“……我……我很抱歉。”

“我原谅你。”他将她的手毫不犹豫地抓自己的手心,收拢握紧:“那么,我的补偿呢?”

“你想要什么?”罗茜抬起头,认真地问。

罗密欧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嘴角忽然微微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来。罗茜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还不等她有所反应,罗密欧已经速度极快地凑了过来。眼前英俊的面孔急剧放大,她甚至能够数清他浓密的眼睫。罗茜只觉得自己的­唇­角猛地一热——罗密欧已经在她的­唇­角飞快地亲了一下。

“我要这个。”

罗茜愣愣地站在那儿看他,一动也不动。事情都已经结束好一会儿了,这个傻姑娘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罗密欧又一次凑近了她,试图偷吻她第二次的时候,她才终于猛地反应过来。心跳快得吓人,脸上的温度能够烫熟­鸡­蛋,罗茜面红耳赤地狠狠踩了罗密欧一脚,转身提起裙摆,然后再一次地——

落荒而逃。

被踩了一脚的那个人并没有急着追上去。相反的,他只是悠闲地站在原地,心情大好地看着心上人狼狈逃窜的背影。他缓缓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紧接着迅速地将手塞入裤袋里。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下巴,假装在观察天花板上的花纹。眼角的余光四下看看,眼见无人注意到他,罗密欧又飞快地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然后做贼似地重新将手迅速地□□裤袋里。如此重复了三四次,他才终于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如果有人此时不经意往这边扫一眼,就会发现——

蒙太古家的独生子,英俊的罗密欧,此时在凯普莱特家的大厅里笑得就像是个真正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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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转深,月上中天,凯普莱特家的舞会也终于告一段落了。

盛装打扮的来客们陆续开始退场,凯普莱特子爵在大厅里热情地大声挽留着客人。“班伏里奥,”罗密欧强硬地抓住班伏里奥的手臂:“舞会已经结束了,我们该走了。”

“等等,别急!”班伏里奥一步三回头地被他拖着走。他示意罗密欧去听大厅里传出来的凯普莱特子爵的大笑声:“你听!罗密欧!主人正在挽留我们不要走呢!”

“他挽留的是受他邀请而来的仆人,而我们显然不在此列。”好不容易终于将死赖着不肯走的班伏里奥拖出了凯普莱特府邸的范围,罗密欧不由得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但他抓着班伏里奥的手仍旧没有放开:“已经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就再呆一会。”班伏里奥可怜兮兮地说:“或者你先回去?对,你应该先回去的!”他眼睛一亮,用力地握拳击了一下掌:“你不是还有一尊塑像要完成吗!快回去!”

然而换来的是手上更加有力的钳制:“已经完成了。”罗密欧说:“我们既然是一起来,就断断没有让我自己一个人回去的道理。”

“你就算拖我回去,也是一个人。”见到罗密欧坚决的态度,明白自家是兄弟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自己走了,班伏里奥郁闷地叹了口气:“我不在这里,已经遗失了我自己;你抓住的这个人不是班伏里奥,班伏里奥在别的地方。”

“真是讨厌的凯普莱特,为什么好好地要举办一个假面舞会?我们又不是贼,为什么心虚地把自己的面孔遮掩起来,不让别人看见?”班伏里奥全然忘记如果没有假面他和罗密欧根本就不可能混进舞会的事实。他一脚踢飞了路边的石子,烦躁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不满地抱怨道:“那些丑陋的面具,它们明明是那样的面目可憎,却能有幸亲吻她那玫瑰花般娇­嫩­的脸颊,而我却不能——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你已经昏了头了。”罗密欧瞥了她一眼:“你的旧爱露娜呢?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你曾夸赞过她人如其名,正如月光女神降临人间。”

“露娜?”班伏里奥喃喃地跟着他的音节重复这个名字,表情带上了几分呆滞和茫然,就好像他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似的。然而很快地,这种茫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啊,我还记得她。”班伏里奥平静地说:“在没有遇上真正的爱情之前,她的确还算是可爱。”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刚才,这只手还牵着那人的手,指间满是温暖与柔软,然而现在却只剩下一片冰凉。他用力握紧手掌,似乎这能就能感受到朱丽叶残留的温度:“但那只不过是因为,在今夜之前,我从未见过真正的美人。”

“罗密欧,你说,”班伏里奥突然一把激动地抓住罗密欧的肩膀:“我如果现在去向她求婚的话,她会答应我吗?”

“……你是认真的?”以前班伏里奥即使是在最热恋的时候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罗密欧皱起眉头仔细地盯着班伏里奥打量了好一会,才终于迟疑着说道:“我认为这很难,你和她今晚才只是第一次见面,而且,”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在脑海中组织着自己的言辞:“……她是个凯普莱特。”

班伏里奥不说话了。

明白这个时候班伏里奥最不需要的就是打扰,罗密欧也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在自家兄弟的身边。月光映亮了班伏里奥的左半边脸,衬得他的面孔有种无望的苍白。仿佛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罗密欧叹了口气,正想拍拍班伏里奥的肩膀以示安慰,班伏里奥却突然说话了。

“那明天呢?”班伏里奥抬起头来认真地问到,神情分外的严肃:“如果我明天才去向她求婚,她就会答应我了,是吗?”

罗密欧:“……”

☆、第30章 朱丽叶番外

几乎是从能够记事开始,朱丽叶就知道,自己有一位名叫罗瑟琳·安德森的表姐。

这位表姐的身体似乎太不好,据说她小的时候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受惊晕倒,她的姑姑和姑父安德森男爵夫­妇­为此头疼不已。他们夫妻两人将维罗纳城里稍有名气的医生都请了个遍,表姐的情况才慢慢地好了起来。

因此,在朱丽叶的想象中,这位罗瑟琳表姐应该是一位金发碧眼、皮肤苍白、身体虚弱的娇娇小姐。她说话应该轻声细语,或许还会用手虚掩着自己的嘴;她最喜欢的消遣,应该就是静静地坐在炉火旁做做刺绣,打发掉一个下午。

就像是童话故事中住在城堡里的公主一样,朱丽叶心想。

但是当她真正见到这个表姐本人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之前错的有多么离谱。

“嗯?凯普莱特小姐?”

她的声音有种软软的慵懒,尾音轻轻勾着她的姓氏的尊称微微上扬,很是好听。其他同龄人在敬称她的时候,都会恭恭敬敬地把头低下去,只有她一直抬头直视着她,清澈的绿眼睛里满是柔和的笑意。

她的皮肤的确白如初雪,但脸上玫瑰­色­的红晕却显示了她的健康;她笑的时候也从来不会用手虚掩着嘴,笑起来神采飞扬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

她从未在任何人的眼睛里见到过那样夺目的神采,明亮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直一直看下去。

她还是美得像个公主,朱丽叶想,虽然这个公主一点也不喜欢刺绣,反而非常非常喜欢看书。

罗瑟琳表姐,哦不,朱丽叶更喜欢亲昵地称呼她为“茜茜”。茜茜还是个很独特的人,有的时候,呃,甚至还有点奇怪:

有的时候,茜茜会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词语。比方说有一天她刚睡完午觉醒来,揉着眼睛困顿地打着哈欠,茜茜尖叫着一把把她搂进怀里,不停地说“好萌好萌”,问她什么意思她却只是痴痴地笑着不肯解释了。类似的情况还发生过还几次,每次问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词汇她都说是从书上看来的。但是,自己却一次也没有看到过那样古怪的词语;

天气好的时候,茜茜总是很喜欢自己一个人跑到附近的小山丘上去。她好奇不过,也跟着她去了一回。可是那个小山丘上除了丛生的荆棘藤蔓和树木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在那儿呆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从此再也没有兴趣前来。可是茜茜却乐此不疲地,一遍又一遍地往那儿跑;

茜茜还很喜欢发呆,经常事情做到一半就神游天外去了。她发呆的样子很有意思,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笑逐颜开的,看得她都不忍心打扰她了;

还有一次……

“朱丽叶?”

“嗯?”朱丽叶抬起头来看她:“怎么了?”她已经偷偷摸摸地看了自己好一会了。

“……那个,”茜茜慢慢吞吞地合上手里的书:“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朱丽叶的脸一点一点地变红了。她扯过一边的抱枕挡住自己的脸,声音也因此变得闷闷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随便问问嘛。”茜茜放下手中的书,饶有兴致地跑到她旁边坐下:“来,说说看。”

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心跳得飞快。过了好一会儿才羞涩地开口说道:“他、他一定要很英俊,要风度翩翩,还要有很有力的臂膀……一定要对我很好,愿意为我赴汤蹈火……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他能是个温和的人……”

“白马王子啊。”茜茜闻言轻轻笑了一下:“果然还是个小女孩啊。”

以为她是在嘲笑自己没长大,朱丽叶顿时有点不高兴了:“你不也一样吗?”你也只比我大一岁而已啊。

“……哦,对。”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也是。”

“……”朱丽叶扁了扁嘴:“那你呢?你难道不像嫁给一个那样的人吗?”

“我吗?不想。”茜茜摇了摇头。她三两下将鞋子蹬掉,整个人都缩进了椅子里。这要是让教导礼仪的宾斯夫人看见了,又该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了,朱丽叶心想。

茜茜用双手环住自己的双腿,将下巴垫到膝盖上:“我想嫁给一个人,他可以不英俊潇洒、可以不风度翩翩,实际上,只要他没有大过分的啤酒肚或者地中海一样的大光头就够了。但是,他一定要是一个将我看作他的妻子、而不是将我看作他的附庸的人——我想要的是那么一个,会捧着我的脸说娶到你真是我的福气的人。”

朱丽叶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太懂……”

“现在你不懂也是很正常的。”茜茜说:“等到你长大了,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茜茜一直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特立独行的一个人。

她从来不会特意地去挑选衣裙,给她什么她就穿什么,甚至可以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看上一整天的书。在她的眼里,颜­色­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白­色­就是白­色­,蓝­色­就是蓝­色­,什么烟灰白珍珠白幽灵白,在她看来,其实都是一样的。

自己的礼仪学得比她更好,舞姿也比她更加优美,老师们都对自己赞不绝口,姑姑姑父也无数次叹着气要她向自己学习,而她却从来浑不在意。

自己或许是有些羡慕她的,朱丽叶想。有时候她也不想跳舞,繁琐的礼仪也让她觉得烦闷极了。

可是她一直是个乖孩子。

她一直很听父亲和母亲的话,从来都没有忤逆过他们的意思。母亲告诉她,作为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丈夫;­奶­妈也告诉她,女人只要有了男人就该感到富足了。她乖巧地点头应是,默默地将儿时的那些戏言深深地藏在心底,再也没有提起。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想起茜茜的那番话,会想起她和茜茜一起去看过的那场关于穷小子和富家女的歌剧。

“你是我的灵魂,像一只梦的蝴蝶……”她凭借着回忆轻轻地唱道。然后,心底最深处就会像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样,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

她忍不住重复:“你是我的灵魂……”

朱丽叶不明白,为什么这明明只是歌剧里一句在普通不过的台词,她却记得这般深刻。划过喉咙的时候,生动得让她几欲落泪。

如果是茜茜的话,就一定会明白的吧。朱丽叶模模糊糊地想。

在她十四岁这年的丰收节,父亲突然要举办一个庆祝丰收的舞会。在舞会的前夕,母亲特意将她叫了过去,拉住她的双手细细叮嘱。

“朱丽叶,”母亲拉着她的手笑得很得意:“有一个好消息——少年英俊的帕里斯伯爵已经来跟你的父亲求过婚啦。”

朱丽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

她和那位帕里斯伯爵……只见过一次面而已。

“他的出身高贵,而且还很富有。我和你的父亲都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凯普莱特夫人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你的父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决定举行舞会的,今晚你就能够再见到他了……年轻的帕里斯就像是一本珍贵的书,只独独缺少一帧与他相得益彰的封面。要是你做了他的封面,那么他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你所有了——你怎么说?你能不能喜欢这个绅士?”

朱丽叶悄悄地捏紧了自己的袖角:“要是我看见了他以后,能够产生好感的话,那么我是准备喜欢他的。”她轻声说道:“可是我的眼光里的飞箭,倘然没有得到您的允许,是不敢大胆发­射­出去的呢。”1

子爵夫人笑得别有深意:“那么,亲爱的。”她说:“现在,你的母亲允许了。”

当晚的舞会上,她再一次见到了帕里斯伯爵。

无可否认,帕里斯伯爵的确长得很英俊。可是无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这一次,他的神情都算不上是温和。他的整个人都冷冷的,没有什么温度。

她有些怕他的。

但他可能是她未来的丈夫。

朱丽叶深吸一口气,正想向帕里斯伯爵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却有人突然从伯爵的手中抢走了她的手。

抓着她手的那个人体温很烫,温暖的热度一直传达到她的心里。朱丽叶怔怔地看着他支走伯爵,看着用他的背影挡住自己,看着他转过身来,对自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于是她也忍不住笑了。

鹰羽制成的面具挡住了他的面容,却挡不住他周身洋溢的强烈愉悦与欢喜。这个人的眸­色­很深,漆黑如同破晓前最为深沉的夜。而此时此刻,他以她见所未见的专注目光,一直一直地、深深地注视着她。

“你用天堂一样的笑容,温暖了我黯淡的黄昏。”感觉被握着的手猛地一紧,那人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弯下腰,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来:“我无以为报,亲爱的小姐,就只能邀请你跳一支舞来报答你了。”他将她的手递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要是我这俗手上的尘污亵渎了你神圣的庙宇,那么,这两片嘴­唇­,这两个虔诚的信徒。”他的­唇­在她□□的肌肤上缓缓地摩擦游移:“……愿意用一吻来乞求你的宥恕。”

她点头答应了。

“你知道吗,我亲爱的小姐。”那人引领着她,随着乐曲的旋律迈开舞步:“在遇见你之前,我的灵魂是铅做的。它将我的脚步死死地钉在地上,让我无法起舞。”

“然而在遇见你之后,爱神给了我丘比特的翅膀。”他的一只手拉着她转了一个圈,另一只手却趁机悄悄扶上她的腰侧,使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在一瞬间变短:“……我借助着他的羽翼高高地飞起,释放了自己的整个灵魂。”2

“而这所有的一切,”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都是因为你——我亲爱的、亲爱的小姐。”

【你是我的灵魂。】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恍惚间,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和茜茜一起去看的一出歌剧。

“你是我的灵魂~像一只梦的蝴蝶~”茜茜跟着台上歌者的声音轻轻哼道,她一边望着台上的表演,一边慢慢地凑近了她的耳边:“我跟你说,朱丽叶”茜茜小声地说道:“如果有个男人真的爱你如他的灵魂,不要犹豫,赶快嫁了吧。”

那一刻,她忘记了舞会,忘记了帕里斯,甚至忘记了父母的嘱托。她几乎是着了魔一般愣怔地看着那双深黑­色­的双眼,看着那里面清清楚楚地,只倒映出自己一个人的身影。

【你是我的灵魂。】

心脏震撼的感觉,是如此的陌生,却又如此熟悉。

【你是我的灵魂。】

她想,她等到那个人了。

☆、第31章 chapter31

不等舞会结束,罗茜就独自跑回了安德森大宅,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奶­妈突然猛地推开她的房门,大呼小叫地闯了进来。

“天啊!我的坏小姐!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奶­妈双手叉腰,对躲在房间里的罗茜大发脾气:“我都找了你整整一个晚上了!”

“你怎么能够一个人从舞会上跑出来呢!而且你还没有跟任何人打过招呼!我和你的母亲都快急疯了!要不是有个蒙太古家的下人说看到你跑了出来,我们现在还在凯普莱特家到处找你呢!”

“……对不起。”罗茜从被窝里探出一个头,小小声地说:“我、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

“什么?天呐?你没事吧?”毕竟是自己一手从小养大的孩子,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虽然刚刚嘴上还在抱怨个没完,­奶­妈还是赶紧凑过来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她把罗茜从头到尾摸了个遍,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于是就更着急了:“你哪里不舒服你倒是说呀,我的小祖宗诶!”她扭头就要喊人去找医生,却被罗茜拦住了:“我没事了,­奶­妈。”罗茜说:“我……我刚刚休息了一会儿,已经感觉好多了。”

见­奶­妈还是很不放心地看着她,罗茜叹了口气,讨好地拉住了­奶­妈的袖子:“­奶­妈,我有点饿了。”她厚着脸皮撒娇:“我想吃你亲手做的小饼­干­,上面有糖霜的那种。”

“好,我马上就去给你做。”­奶­妈的注意力果然马上就被转移了。她正要转身去厨房去给她的小姐做点心,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用力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啊,瞧我这记­性­!”她对罗茜说:“我差点就给忘了,你的母亲让我上来找你呢。”

“嗯?”罗茜歪了歪头:“母亲找我什么事?”

“夫人没跟我说。”她又回身重新把房门阖上,把罗茜从被窝里拉起来摁到梳妆台前坐下,飞快地把她的发辫拆开打散:“你这个样子去见她可不行,­奶­妈来帮你把头发给重新梳一梳。”

“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你的头发都乱了。你这个讨厌的坏姑娘,就喜欢到处乱跑,一点也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奶­妈一边帮她将头发重新梳顺一边唠唠叨叨:“你要是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该多好,小小的一点点,就只有我的膝盖那么高,乖乖地一动不动能坐上一下午……”

“你说的真的是我吗,­奶­妈?”罗茜向镜子里的自己吐了吐舌头:“我怎么不记得我有那么乖的时候?”

“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怎么可能有错呢。”­奶­妈帮她将辫子仔细地编好:“那个时候你刚刚断了­奶­,我就抱着你,坐在鸽棚的底下晒着太阳。你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闹,就那么乖乖地在我怀里坐了一个下午。可是一眨眼,你就已经这么大啦。”­奶­妈替她将希南帽戴好,从镜子里仔细地看了看:“诶,好了。”

罗茜在她的手心蹭了蹭:“­奶­妈……”

“要是苏珊还活着,她就该和你一样大啦。”­奶­妈爱怜地摸摸她的脸颊:“愿上帝保佑一切基督徒的灵魂。唉!苏珊是跟上帝在一起啦,看来是我命里不该有这样一个孩子,只能够一心一意做你的­奶­妈啦。”

罗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握住了­奶­妈的手。

“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好小姐。你是在我手心里抚养长大的一个最可爱的小宝贝。”­奶­妈爱怜地将她搂进怀里:“要是我能够活到亲眼看着你嫁出去的那一天,我的心愿也算是了解啦。”

……唔……那­奶­妈你千万得长命百岁==……

“好了好了,别让你的母亲久等了。”­奶­妈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赶快看到你结婚嫁人了。”

“……”

“好了,”­奶­妈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别让你的母亲久等了,她在楼下的会客室等你。”

罗茜顺着楼梯走下楼,来到小会客室的门口。她轻轻地敲了三下门,房门很快就打开了。

一般贵族家中在大客厅是供举行舞会亦或者是大型会客时用的,男人们要谈事情通常会到书房去,而小会客室就是供女人们使用的了。这间小会客室布置得十分­精­致漂亮:墙上挂着装饰用的油画,自然垂下的窗帘是绣着­精­美刺绣的白­色­轻纱,时不时被微风拂得微微扬起。玫瑰木的茶几上摆放着整套骨瓷制成的茶具,一旁的壁炉上还摆放着雕工­精­美的银烛台,上面Сhā着三支带有螺旋花纹的香薰蜡烛。

罗茜轻轻地将门掩上,这时她才发现,房间里面只有她和男爵夫人两个人。

“我让那些女仆都出去了。”男爵夫人示意她到自己的身边坐下,“我亲爱的宝贝,我有些私密的话想要和你讲。”她对罗茜说:“在今晚的舞会上,你有没有认识到哪位青年才俊?”

“……”罗茜的嘴角抽了抽:“……没有。”

就算她真的想认识人……估计某位仁兄也是不会让她如愿的==。

男爵夫人看起来有些失望,但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再说什么了:“亲爱的,今年在罗马会举行骑士比武大赛了,这事你知道吗?”

中世纪的骑士比武大会,最初起源于法国,因此,骑士比武大会中的主要项目,马上□□比武(joust)也被称为“法兰西式争斗”。到12世纪后半段的时候,骑士比武大会已经从法国传到了大不列颠等其他的国家与区域。

在13世纪之前,由于军事气氛浓厚的关系,骑士比武大会比较血腥残暴,有些时候甚至与真正的战争无异。参赛形式以团战为主,骑士使用的也都是正式开过刃的武器,伤亡率也比很高。但是到了13世纪之后,骑士比武大会逐渐向庆典与“秀”的方式靠拢。比赛形式转变为了单人作战,使用的兵器也从利器变成了钝兵器。

对于贵族来说,家族里拥有起码一名以上的骑士已经成为了一种必要。国家的王子必须是一位骑士才可以继承王位。理论上来说,一位贵族如果要成为一位骑士,那么他必须先到上一级的领主家当上好几年的侍童,以锻炼他的意志。但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贵族们却很少会真的进行实践。每隔上几年,为了庆祝骑士的正式获封,国王或者大领主就会下令召集骑士比武大会。

朱丽叶的堂哥,凯普莱特一族的提伯尔特,就在上一次比武大会上正式获封了。

“啊,我知道的,有人和我说过了。”罗茜有点奇怪:“您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今年的大会我们也去参加。”男爵夫人说:“所以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行李了。后天会有裁缝到家里来,我们需要给你定做几条新裙子。”

“诶?为什么?”罗茜更加奇怪了:“只是为了参加骑士大会的话用不着做新裙子啊……而且为了凯普莱特家的舞会定做的裙子我还有还几条没穿过呢。”

“不,我们很需要。因为在这次的比武大会里,你要重点去认识一个人。”说到这里,男爵夫人神秘地笑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德尼罗家的小儿子,阿尔科·德尼罗。”

“……”_(:3)/)_救命

“他今年二十岁了,是个难得的好小伙儿。”男爵夫人接着说道:“因为他是幺子的缘故,没能继承到爵位。但是为了弥补他,德尼罗家会分给他很多的财产,要是和他结婚,你不用担心会吃苦。”男爵夫人拍了拍他的手:“他的名声一向很好,德尼罗家的封地也和维罗纳城没隔多远,来往起来很方便。而且,最重要的是,”安德森夫人左右看看无人,凑到罗茜的耳边低声说道:“……他愿意入赘。”

“……”

贵族家的女孩虽然能够继承爵位,但在结婚之后一般会改用丈夫的头衔。为了传承自家的爵位,有不少的女贵族都会选择招赘。

“而且,最近我听到了一些很可恶的谣言。她们居然说你……说你……”想到那些不堪的话,男爵夫人气愤地捏紧了拳头,她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去做一个老修女呢!“知道打破流言最好的方法的什么吗,茜茜?就是用事实狠狠地扇那些人一巴掌!最好扇得她们爬都爬不起来!”

……等等,麻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剽悍了?!=口=!

而且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啊?=口=!

她这是把自己给坑了吗!=口=!

#偷­鸡­不成蚀把米#

#聪明反被聪明误#

#点蜡点蜡点蜡#

男爵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你和结婚之后,你们的孩子将继承安德森家的姓氏,也将继承安德森家的爵位。”安德森男爵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我们只有你一个女儿。虽然你的父亲并不介意,但是,我总是觉得对不住他。”想起和丈夫相处的某些画面,她露出了一个动人的微笑:“如果你愿意和这位德尼罗结婚了,那就是再好也不过的了。”

“……”那什么,麻麻啊,你就不怕他是因为爵位才娶我的吗==

“当然,我和你父亲是绝对不会强迫你嫁给谁的。”男爵夫人说:“我只是希望,你能趁着这个机会多看看这个人,看看他能不能打动你的心……就算不是他也没关系,别人也可以。”

“所以,为了我,也为了你。”男爵夫人望着她的眼睛里满是恳求:“别拒绝我好吗,亲爱的?”

☆、第32章 chapter31

我叫罗茜,万万没想到,我还是坐上了前往罗马的马车。

这一定是上天对我的终极考验,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嫁给高富帅,走向人生巅~峰。嘿嘿,这么一想,内心还有点小激动呢……个鬼啊!(╯‵□′)╯︵┻━┻

罗茜“哐”的一声用力将额头磕到马车的柱粱上,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受到了惊吓的朱丽叶赶紧一把扯住她:“茜茜!”她惊叫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别拦着我……”罗茜一脸的悲愤:“就让我一个人呆着吧!我想静静!”

她赶在朱丽叶开口之前迅速地补完了下一句:“也别问我静静是谁!”

朱丽叶:……我才没有想问你这个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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