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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献给罗瑟琳的玫瑰 > 60米……50米!

60米……50米!

“茜茜……”朱丽叶对着发疯的表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这到底是怎么啦?”

罗茜像倒豆子一样,抓着朱丽叶的手把男爵夫人和她说的话对朱丽叶又重复了一次。朱丽叶耐心地听完了罗茜毫无头绪的话,略带奇怪地问道:“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什么问题?”她黑­色­的眼睛平静地望着罗茜的:“我们正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会被邀请到罗马去的呀。”

凯普莱特派系今年没有即将受封的骑士,本来他们并不需要参加这一次的比武大会。然而这一次的骑士比武大会规模很大,维罗纳亲王也被要求出席现场,他又钦点了自己的亲戚帕里斯伯爵随行——而作为可能的未来伯爵夫人,朱丽叶(及凯普莱特夫­妇­)理所当然地也被邀请了。

“……”罗茜很快就想明白了个中的缘由,“……朱丽叶”,她先是喊了一声朱丽叶的名字,接着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裙摆:“你……会嫁给那位帕里斯伯爵吗?”

朱丽叶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不。”她的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羞涩却坚定地说道:“我……我已经有意中人了,所以,我是不会嫁给帕里斯伯爵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所说的那位意中人就是收获节那天的舞会上和你连跳了四支舞的那个人吧?你知道他是谁吗?”嗓子突然­干­涩得可怕,罗茜努力地吞咽了几次,才终于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他、他是蒙太古家的人。”一旦最难说的事情说出了口,后面的话就会瞬间变得容易起来。罗茜握紧朱丽叶的双手,飞快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班伏里奥,他是蒙太古家的班伏里奥。”

一瞬间,朱丽叶的眉毛上挑,露出了一个极度惊讶的表情。但随即她又很快冷静下来了。“这么说来,”她任由罗茜握着自己的手,没有挣开:“你已经知道了?”

这回惊讶的轮到罗茜了。她的眼睛瞪得很大,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变成了一坨浆糊,只能直愣愣地看着朱丽叶,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马车里没人说话,气氛安静得可怕。半晌,罗茜听到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丽叶顿了顿,伸手将裙边上的一道褶皱抚平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正要说话,原本一直平稳向前行驶的马车速度却突然变慢了,最后,它完全地停了下来。

“两位尊敬的小姐,”有人在马车外高声说道:“我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知道了。”朱丽叶开口应道。她无声地向罗茜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们晚点再谈论这个话题。她整理好衣着,半站起身子,向外推开了马车的车门。

光荣归于希腊,伟大归于罗马。

这是一句出自爱伦《致海伦》的话,主要的意思是高度赞扬二者的建筑风格。罗马在长达400多年的帝国时代里,由于极为强盛的国力与奴隶劳动力资源,在建筑方面的成就曾经一度达到巅峰。罗马不仅是是意大利的首都,更是一座世界著名的历史古城。它因为建城历史悠久而又被昵称为“永恒之城”。可以这么说,在后世之人的心里,罗马已经成了一种光辉文明的象征。

夜幕虽然已经降临,但却无法掩盖哪怕半点罗马的宏伟。远处的斗兽场灯火通明,近处的建筑恢弘大气。而且比起白天,夜晚的罗马反而更加热闹了起来。数不清的小商小贩们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他们随身带着一个大大的布包,好一点儿的则推着手推车,各式各样的商品就摊放在上面。做工粗糙的绢花,伪质的胸章徽章和小工艺品比比皆是。有不少穿着普通的平民正在摊子上挑选着,时不时将两件商品拿起来比较;也有穿着某家贵族仆人制服的男人遵从主人的命令,掏出钱币将摊子上的商品全部买下——这通常会招来摊贩主人不停地哈腰道谢和旁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饶是罗茜之前已经来过罗马,还是忍不住为罗马的壮丽而失神。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夜间凉爽的空气,正待跳下马车,身前突然出现的一只手却使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可能是因为常期使剑的关系,虎口和指节的部分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老茧。可这并没有影响到这双手的美观,反而隐隐为其提供了几分专属于男­性­的英气。

罗茜顺着这双手的方向往前看,越过结实有力的手臂,修长的脖颈,她看到了一张英俊又英俊的脸。青年一头浓密的棕发用黑­色­的缎带整整齐齐地绑在脑后,露出脸部的轮廓,显得俊美而清晰。月光格外地眷恋于他,温柔地亲吻着他半边的脸颊,使他的轮廓看起来格外的深邃,就像是月神的情人。他笑意盈盈地看着罗茜,一只手向她的方向伸着,等待着她将手主动扶上来,好牵她走下马车。

他是谁?

罗茜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人。她扭头想找朱丽叶,却发现朱丽叶早在先他们一步抵达的帕里斯伯爵的扶持下跨下了马车,此时两人在站在一块抬头看着自己与这个青年。见她望过来,帕里斯伯爵还挑了挑眉,神情有些微妙。

“也许是我冒昧了,请您原谅,亲爱的小姐。”见她久久没有动作,青年微微笑了一笑,反应迅速地为罗茜找了个台阶下:“我想,也许男爵夫人还没来得及向您提起过我?”

“……啊,”罗茜反应过来了。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左手半掩住嘴,身子稍稍往后退了半步:“你是……”

“阿尔科·德尼罗。”他与发同­色­的眼睛里是明亮的笑意。他轻柔却有力地握住罗茜的手,送至自己的­唇­边,轻轻印上一个吻:“——非常乐意为您效劳,我亲爱的小姐。”

☆、第33章 chapter32

罗茜拉着朱丽叶,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徜徉。她的头不时左扭扭右扭扭,饶有兴致地看着街道两旁宅邸的窗户上悬挂着的绣有一个个绘有不同徽章的挂旗。

这也是骑士比武大会的传统之一:在大会开始的两个星期之前,传令官就会动身前往全国各地,向需要参赛的骑士发出通传与邀请函。这些骑士在接到传令后必须提前到达指定的城镇,在自己房间的窗口悬挂独属于他们的纹章,并且在城堡、修道院等其他公共的场所张贴绘有他们盾徽的纸张。若是有人发现纹章的主人德行有失,就可以自由就向大会的负责人提出控告,申请那名骑士的取消参赛资格。大会官员会在听取案情后进行判定,取消有罪骑士的参赛资格。这在当时也被称为“家声之玷”或“盾徽之污”。一旦被取消参赛的资格,那名骑士的名声将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不过,这就和之前提到过的侍童规则一样,大多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凯普莱特一族算是来得很晚的了,还有不过三天,这一届的骑士比武大会就要正式开始了。所有参赛的骑士都已经到达了罗马,街道两旁的窗户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旗帜,五颜六­色­的,热闹极了。最热闹的不过比赛开始前的两三天,马贩子们忙着推销自己的马,杂货商人则为骑士和他们的马披上盛装。数不清的卖艺人滑稽伶人从街头巷角的各个角落雨后春笋一般冒出,还有来自吉普赛的神秘女人为满怀心事的小姐们进行占卜。不管是上流社会还是下层人民,所有的民众都会置身其中。此时此刻的罗马,简直就是一个充斥着歌声和舞蹈、幽会与争吵,以及赌徒们就赛事进行的疯狂赌博绚丽多彩的节日。

罗茜和朱丽叶一路津津有味地看着,不时停下来挑选小摊贩上的新奇玩意儿。

“这个好看。”朱丽叶伸手从摊子上拿起一条描绘着金­色­枝叶的­奶­白­色­缎带,仔细端详着。

“您可真是好眼光。”机灵的小贩赶紧讪笑着巴结道:“这缎带可是上好的料子做的,上面的图案也很­精­细。您看到上面的缠枝藤蔓了吧?那可是能带来好运的意思啊,要是某位骑士老爷收到了这个,那就,嘿嘿嘿——”小贩搓着手,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

在古欧洲,骑士的观念中有一条极是为心仪女­性­的荣耀而战。因此,在比赛的时候,骑士们的长矛上都必定会系着一份来自他心仪的女士的赠礼。那通常可能是取自那位女士的衣饰上的一条丝巾,一条面纱,又或者一条缎带。

朱丽叶的脸红了,她讪讪地低下头,攒着缎带的手握紧了:“我要了,”她小声地问道:“多少钱?”

“很便宜的,只要六个铜子!”看到了商机,小贩变得更加热情了:“这位女士不来挑选一条吗?!再买一条的话我还能给二位一个优惠,两条一共十个铜子,怎么样?”他急冲冲地嚷嚷:“我这肯定是最便宜的啦,我敢向你们保证,这条大街上谁家的东西都不可能有我家的物美价廉啦!”

说完之后,他就以一副“买吧买吧快买吧!”的样子期待地看着罗茜。

朱丽叶于是也眼巴巴地转过头来看着罗茜。

罗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抬起手揉揉了自己的太阳­茓­:“那什么,还是不了,我觉得我就……”

“算了吧”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她的袖角就被人轻轻地拽了一下。朱丽叶凑得离罗茜进了一点,她能够很清楚地看到朱丽叶眼中的羞涩与期盼:“买嘛,茜茜。”她的声音细弱蚊蝇:“就当陪我嘛。”

罗茜沉默地看了她一会,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是顺从她的意思从众多的缎带里挑了一条。

小贩眉开眼笑地从罗茜手中接过说好的十个铜子,朱丽叶小心翼翼地把她挑的那条缎带贴身放好了。见罗茜看她,小姑娘的脸又红了红,连忙心虚地试图转移她的视线:“嗯……接下来我们去哪?”

罗茜没有说什么。她侧头想了一下:“万神殿吧,如何?”她问朱丽叶:“我觉得那里很美。”

朱丽叶赶紧点头表示同意。

罗茜将刚买的缎带随意地缠在自己的手腕上,顺手打了一个蝴蝶结:“好了。”她说:“我们走吧。”

万神殿的人流总是那么的多,这座遗存自古罗马帝国的建筑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吸引着人们的目光。时近大会,万神殿的门口更是人山人海。谢绝了几个非要追着她们吟诗的游唱诗人,罗茜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再一次开始漫无目的的东张西望来。

她正抬头打量着万神殿高高的穹顶,身边一直默不作声地朱丽叶却突然轻轻推了她一下,示意她看向前方的某个方向。

“茜茜,你看前面那个人。”她小声地在罗茜的耳边说道:“他是不是就是昨天晚上牵着你的手扶你下马车的那位,呃,男士?”

和昨天一样晚上,阿尔科·德尼罗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用黑­色­的丝带牢牢扎起。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细麻衬衣和黑­色­的长裤,腰间系着一把佩剑。有几个穿着仆人装束的人在他的附近张贴者画有家徽的纸张,应该是德尼罗家的下人。

外面的阳光因为建筑物遮挡的关系断断续续地洒落在他的脸颊上,于是展示在罗茜和朱丽叶面前的便是一个宛如雕塑一样英俊的侧面。兴许是作为骑士的感官特别敏锐,阿尔科·德尼罗露出的侧脸上眉毛向上挑了挑,侧头向她们二人的方向看来。

意外地发现了熟悉的身影,阿尔科·德尼罗先是怔了怔,然后露出一个微笑来。他侧头向跟在身边的一个仆人说了些什么,举步向她们走来。

罗茜下意识地想躲,可此时此刻这明显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于是她定了定神,站在原地,也向对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

“日安。”阿尔科·德尼罗在距离他们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微微躬下腰向她们鞠了一个躬。“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两位小姐,上帝真是格外眷顾于我。”

“日安。”朱丽叶和罗茜也随即向他回了一礼。这之后,朱丽叶借口想到万神殿的内部去看看,转身走开了。临走前还轻轻推了罗茜一把,冲她挤了挤眼睛。

罗茜悄悄瞪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对方故意安排还是巧合,原先就在不远处忙活着的几个仆人也消失不见了。朱丽叶离开之后,就只剩下罗茜和德尼罗两个人相对站在原地。

对方不说话,罗茜也就低头看着自己的裙角。只是看着看着,她的目光就无可控制地飘到了对方腰间的佩剑上。

那把剑银­色­的剑刃闪闪发光,看上去像是一把真正的用来战斗的剑。可是柄部的护手却异乎寻常的华丽,更像是贵族阶层常见的装饰­性­佩剑的风格。

——所以这到底是一把真剑呢还是只是一把佩剑啊?

见罗茜的目光一直探究地盯着自己的剑不放,阿尔科·德尼罗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您对我的剑很感兴趣么?”

“唔。”罗茜含糊地应了一声。她也明白自己的举动有些不礼貌,于是有点不好意思向对方点了点头:“是我冒昧了,抱歉。”

“您并不需要为此感到。”阿尔科­干­脆地将佩剑从腰间接了下来,捧到罗茜的面前:“因为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受到了冒犯。”

罗茜对他笑了一下,伸手要将佩剑从他的手中接过来,阿尔科却夸张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噢不,请您绝不要那样做。”他对此时正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看他的罗茜说道:“这种事情请让我来做就够了——淑女们纤细的手是不应该捧起比梳妆盒更重的东西的,更别说是碰这些野蛮武器了。”

……噢她忘了,骑士­精­神。

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罗茜抬起手将一缕滑落的额发重新别回脑后。她抿了抿嘴,正打算说点什么,却感觉自己的手被人轻轻地握住了。

……这是要­干­嘛?

感受到掌中不堪一握的纤细手腕,阿尔科·德尼罗垂下眼帘。他放轻了握着罗茜手腕的力道,却没有放开她的手。带着薄茧的大掌顺着她的手心一路抚下,最后停留在她的手指处,重新收拢、握紧。

“我刚才说过,你并没有什么冒犯到我的地方。”阿尔科·德尼罗的声音蓦然压低:“但是接下来,我恳请您能够原谅我的冒犯。”

“我注意您手腕上的那条缎带了,很美。”

“所以,我不得不不顾礼仪来冒昧地请问您一句,”他顿了顿,接着往下说道:“请问,我有这个荣幸,能够得到来自凯瑟琳小姐的馈赠吗?”

他棕褐­色­的眼睛流露出闪闪的笑意,温和地注视着罗茜:“这样,我将发誓为了她的荣誉而战。”

☆、第34章 chapter33

罗茜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把手上的缎带解下来交给他了。

反正给了他自己又不会少一块­肉­……而且人家之所以会来参加骑士大会,有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她,如果执意拒绝的话,面子上实在是过意不去。

反正……

反正那个原应该追着她不放死缠烂打地讨要缎带的人,此刻并不在罗\\马。

阿尔科·德尼罗微笑着把那条缎带仔细收好,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他陪着罗茜又在万\\神\\殿内逛了一会,就万\\神\\殿的建筑风格发表了一点自己的意见。在罗茜表示自己有点累了之后,又很绅士地将罗茜和朱丽叶送回了她们在罗\\马城中的住处,送到门口之后就主动告辞离开了。

“今天我就不上门打扰了,还请您好好地休息休息吧——女士们有被呵护的义务。”他微笑着说。

一切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朱丽叶和罗茜两人站在窗边目送着他离开。几乎是在德尼罗家的马车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的那一刻,朱丽叶就扯住了罗茜的袖子:“茜茜,”朱丽叶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地问她:“你喜欢这个人,是吗?”

“不是,你想多了。”罗茜摇摇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虽然他的人的确很好,但是……”

“你不喜欢他?”朱丽叶微微瞪大了双眼:“可是刚刚在万\\神\\殿里的时候,你不是也把你的缎带送给他了吗?我都看到了。”

“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缎带而已,那并不能代表什么。”罗茜迈开步子向房间的方向走去,她是真的有点累了。

“只是一条缎带而已?”朱丽叶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继续前进,黑­色­的大眼睛直视着罗茜的认真地说:“那可不只是一条缎带而已。难道说你不知道吗,茜茜?”

“不,我当然知道。”罗茜说:“可是这并不就代表……”

“但是如果你不是喜欢他的话,你又为什么要把缎带交给他呢?”朱丽叶执拗地追问:“这并不合情理呀。”

“好吧好吧,”罗茜无奈地举起双手向她投降:“那么我承认我是对他有那么一点好感,满意了吗,我亲爱的朱丽叶?”

“没有。”朱丽叶依旧抓着她不放:“你之前和我说过的,姑姑向你提到过的那个人就是他,对吧?”

“……嗯。”

“他之所以前来罗\\马是为了参加这次的比武大会,对吧?”

“嗯。”

“而他参加骑士大会是为了你——至少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你,对吗?”

“嗯。”

“所以他的比赛你是一定会去看的,对吗?”

“嗯。”

“而且一定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没错吧?”

“嗯……嗯?”

“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计谋得逞的朱丽叶满意地用鼻子哼了哼,这才终于松手放开了她:“我不管,反正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你可一定要做到——好了,”她挥了挥手,大发慈悲地说:“现在你可以去休息了。”

眼含热泪的罗茜:“……谢、谢主隆恩qaq”

通常来说,一场比武大赛会持续上大概一个星期左右:星期天是是集结和庆典的日子,星期一和星期二举行马上枪术比武;星期三休息一天,星期四举行包括剑术在内的马上比武(y)。当所有竞技都结束了后,就轮到举行彻夜的宴饮的舞会了。

这次的比武地点定在了罗\\马城中的斗\\兽场内,四周都有看台包围着,平民们就坐在那儿观看比赛,贵族们则有专门的贵族包厢。各家的仆人会提前到达自家的包厢挂上织锦帐幔、三角锦旗以及盾徽,准备好主人所需的物事。衣着华丽的贵族们只要在比赛即将开始的不久前达到就可以了。

现在比赛还没有开始,斗\\兽场内却已经没有多少声与的空位了。穿着平时只有重大日子才会穿的好衣服的平民在各自的座位上吵吵嚷嚷的,大声地说笑又或者是抓紧最后的时间下赌注。有人在席间传递­奶­酪和葡萄酒,于是有人跳到凳子上去接,他周围的人笑着冲上来哄抢。场面很乱,却也很热闹。

朱丽叶和罗茜跟在凯普莱特子爵夫­妇­和安德森男爵夫­妇­的身后达到了属于凯普莱特家的包厢,在向周围的贵族稍作寒暄之后,她们进入包厢找到了各自的位置,相邻坐下。

没过多久,大会很快就正式开始了。宏伟的号角被吹响,整个斗\\兽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聆听国王的发言。这之后音乐家们以乐声拉开比武大会的序幕,并会在比赛出现­精­彩时刻的时候即兴创作装饰­性­的乐段来加以庆祝。

比武大会的前两天举行的是马上枪术比赛或长\\矛比武,这是两名骑士选手之间一对一的战斗。比赛的规则也很简单:两名参赛的骑士全速策马对冲,并同时向对方掷出他们的铁制长\\矛。如果其中一方的选手不慎落马,那么按照规定,另一方也必须下马,并用徒步的方式继续进行比赛,直到其中的任何一方宣布弃权或因疲劳负伤而丧失战斗力,又或者是裁判官或举办大会的大领主(或者国王)叫停为止。

简单的方式使得比赛进行的速度也非常的快,一天之中往往能够举行好多场。一开始罗茜还能够津津有味地看着底下的比赛的。她饶有兴致看着击中对方的骑士翻身下马,再次拔出长\\矛开始新一轮激烈的对战,不时为之鼓掌喝彩。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观看比赛的兴致也变得越来越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不自觉地用单手撑住了下颌,望着底下的比赛的眼睛也渐渐失去了应有的焦距。

若不是还要在公众面前保持形象,恐怕罗瑟琳小姐就真的要直接昏睡过去了。

又一位骑士在对阵比赛中赢得了胜利。他兴奋地在全场的欢呼声中举高自己的一边拳头,得意洋洋地策马来到裁判官前,向他微微点头行了个礼、又向国王所在的包厢方向恭敬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胸。然后,他再次驱动马匹,在一位满面通红的小姐面前停下,向她索取自己应得的奖励。

那位小姐毫不犹豫地送给了他一个吻。

全场掌声雷动,夹杂着震耳的起哄口哨声和高声尖叫声。昏昏欲睡的罗茜猛地一个激灵,被这声音刺激得彻底地清醒过来。

“那么,我们将开始下一轮的比赛!”报幕官拼命提高自己的音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使自己的声音不至于被满场的喧闹压住:“首先,是来自那不勒斯的预备役骑士,博瓦一族的阿圭拉尼·博瓦!”

一位骑着白马的骑士从围栏的后面绕了出来。他高举着手中的长\\矛,在激烈欢呼声中得意洋洋地全场一周。

看台上有个方向的呼声尤其激烈,罗茜猜那儿应该就是博瓦家族的包厢。

“而即将与他对阵的,就是——!!!”

另一侧围栏的小门打开,一位穿着银白­色­盔甲的骑士缓缓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他骑着一匹黑­色­高大的骏马,驾马不慌不忙地来到了对方的面前,站好。而与自家淡定的主人不同的是,这名骑士胯\\下的骏马显得战意十足。长长的马尾在身后不住地甩动,前蹄也不安分地在地上乱刨,时不时还发出响亮的醒鼻声。

莫名其妙地,在所有人都紧张地捏着拳头、忙着期待这两位骑士之间的对决的时候,罗茜的注意力却被后出场的那位骑士的长\\矛上系着的缎带吸引住了。

那是一条十分普通的浅蓝­色­丝质缎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但是与其他骑士所不同的是,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罗茜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即使保存得很好,这条缎带也明显已经有了一定的年纪了。

一条陈旧的缎带?

这看起来可有些不太体面,为什么不向他心仪的那位女士讨要一条新的缎带呢?

而且……

罗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

……从刚刚开始,她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跳得她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预感,报幕官的兴奋声音也在这时响起——

————“而即将与他对阵的,就是来自维罗纳城的预备役骑士,蒙太古一族的罗密欧·蒙太古!!”

☆、第35章 chapter34

罗密欧?!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罗茜“蹭”地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包厢里的所有人都惊讶地扭头看她。“茜茜,”安德森男爵夫人轻轻地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吗?”

“哦,不,没有、没有……”罗茜慌张地连连摆手,赶紧重新一ρi股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朱丽叶悄悄地往她这边凑了凑,偷偷地握住她的手臂:“茜茜……”她小声地在罗茜耳边说道,声音带着点颤抖:“蒙太古家的来了……那你说,他……会不会也来了?”

罗茜嗯嗯啊啊地胡乱点头应着。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竞技场内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只觉得全身所有的血液都从脚底冲上了头部,并且随时准备从不知哪里喷发出来。

他来了。

那个人来了。

此时此刻,那个人就在看台的下面。

报幕官刺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是的先生们女士们,接下来即将对阵的,就是来自那不勒斯的阿圭拉尼·博瓦,以及来自维罗纳的罗密欧·蒙太古!”

看台上再一次沸腾起来,其中尤以两家的阵营为重。包厢中凯普莱特子爵响亮地哼了一声,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蒙太古家的……”他小声地嘟囔。

凯普莱特夫人瞥了自己的丈夫一眼。

看台之下,身骑白马和身骑黑马的骑士对峙着,绕着竞技场走了小半个圈,同时勒马,停下。然后,两个人都慢慢地压低身子伏在马背上,握着长矛的右手缓缓抬起,最后停在半空。

就在这时,身着银铠的骑士忽然扭头往凯普莱特家看台的方向望了一眼。

罗茜扣着扶栏的手猛地一紧。

“……他在看谁?”安德森男爵夫人轻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谁都不知道问题的答案。而唯一知道答案的那个人此时也正心跳如擂鼓,紧张得手心出汗,根本不可能回答她。

“预——备!”报幕官的右手高高举起,蓦然猛地挥下:“开始!”

代表进攻的号角被骤然吹响。两位骑士都没有丝毫犹豫地猛夹马腹,催马全速朝对方逼近。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

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在双方距离只剩五米的时候,两杆长矛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同时朝着对方投掷出去!

罗密欧用力一拉马头,及时避开了对方掷来的长矛。不过阿圭拉尼·博瓦也不是吃素的,罗密欧的长矛也没能击中他。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同时驱马向着场边的兵器架猛冲而去。

然后又是新一轮的重复。

他们两个人可以说是势均力敌,连掷了三四把长矛都没能分出胜负。看台上有些烦躁不安,催促声和议论声纷纷响起。罗茜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的战事,就连攒在手中的裙服已经被她掌心的汗水渗透皱成了梅­干­菜都不自知。

其实不说场边的观众,就连场上正在对战的两人也有些不耐烦了。两匹骏马都暴躁地在地面上不停地刨着蹄子,从鼻孔里喷出粗重的鼻息。罗密欧胯、下的黑­色­战马猛地仰起脖子,向天发出长长的一声嘶鸣。

罗密欧取走武器架上的最后一柄长矛,再一次向着阿圭拉尼·博瓦猛冲而去。然而不幸的是,这一次即使他的长矛依旧没能击中阿圭拉尼,他自己却被对方投掷而来的长矛狠狠地击中了。

虽然比赛用的长矛已经被去掉了尖锐的枪头,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但是强大的冲击力还是使得罗密欧无法招架,不得不狼狈地从马上摔了下来。看台上顿时发出一阵惊呼,蒙太古子爵夫­妇­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见状,阿圭拉尼·博瓦大笑数声,在博瓦家的欢呼尖叫声中得意洋洋地来到罗密欧的面前,翻身下马。

“来吧!别磨蹭了!”他的手心朝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着罗密欧慢慢地竖起中指,声音里是不可一世的傲慢:“让我们来快点结束这场比赛吧!我的小宝贝都快等得不耐烦了!”

罗密欧的瞳孔猛地一缩。

“侮辱!”看台上传来蒙太古子爵愤怒的咆哮:“这是极大的侮辱!”

手心向里,手背朝外,食指与中指两根指头竖起。这个姿势在整个欧洲,都代表着一种严重的挑衅和侮辱。

在1337至1453年间,英法两国之间爆发了举行闻名的百年战争(hundredyears'war)。这是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战争,长达116年之久。其中有一场很有名的阿金库尔战役(urt),是英军以少胜多的典型。当时英法双方最有威力的兵种不是骑兵,而是弓箭手。因此,两国在抓到俘虏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砍掉俘虏的中指,因为那就是弓箭手赖以拨弦的手指。

所以,这个手势的意思就是——我的中指还在,我、能、杀、死、你。

我能杀死你。

你就像是一只卑微的蝼蚁一样,不堪一击。

罗密欧深深呼吸了几口不算清醒的空气,双手用力一撑,从地上站了起来。

落马之后,比赛的规则也有所改编。双方骑士将手持长矛,徒步进行对战。没有了战马的辅助,比赛反而变得更加激烈起来。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枪术对抗,近身搏击也成为了比赛的一部分。但是这样不利于赛事的观看,罗茜时不时能听到沉重的闷哼,却不能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紧张得心都要揪起来了。

长矛带着尖锐的风声破风而至,阿圭拉尼·博瓦朝一旁扑去。早有准备的罗密欧左手猛地挥拳,狠狠地揍上对方相对柔软的部位。阿圭拉尼发出一声痛呼,罗密欧趁机将他摔到在地,长矛的顶端牢牢地抵住了对方的咽喉。

“……你输了。”

罗密欧大口地喘着气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半晌才慢慢地说道。

“你,输了。”

场上的情形已经很明了了。裁判官扭头看了一眼最上层包厢里国王的脸­色­,起身站了起来“那么,我谨代表国王陛下在此宣布,”裁判官清了清嗓子,大声地说道:“本场马上枪术比赛的胜利者就是——来自维罗纳城的罗密欧·蒙太古!”

他的话音刚落,蒙太古家族一派的人登时便大声欢呼喝起彩来,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博瓦家的看台。有机灵的仆从跑进场内试图扶起落败的阿圭拉尼·博瓦,却被他恶狠狠地一把推开了。

“滚开!”他凶狠地对着仆人咆哮,眼睛却一直瞪着罗密欧不放:“都滚!别来烦我!”

罗密欧自然不会理睬他。

看台上代表蒙太古家族的旗帜被大力甩动,沸沸扬扬地连、城了一片。蒙太古子爵夫­妇­早就站了起来,红光满面地接受众人的恭维祝贺,骄傲又得意的样子挡都挡不住。还有不少小姐都红着脸忙着整理自己的服饰和头发,好让自己看上去漂亮一些、再漂亮一些,满心期待着自己会是下一个被骑士所眷顾的幸运儿。

这也是骑士大赛的一项传统,所有获胜的骑士,都可以向他认为最美的女士献花,或是向她索取一份自己想要的礼品。不论这位女士是未婚的还是已婚,只要要求不太过分,就都不能拒绝这名获胜的骑士的要求。已婚女士的丈夫非但不能对此表示出嫉妒,还必须表现得大方得体。因为如果自己的妻子能够得到其他男人的礼貌称赞,这在他们看来,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情。因为这不仅证明了妻子的魅力,同时也证明了自己的好眼光。

所以,有些大领主会要求自己麾下的骑士在获得胜利之后向自己的妻子献花或是讨要奖赏,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定。

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这位新获胜骑士的一举一动,看着他重新翻身上马,缓缓地驱马前进。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

黑­色­的骏马在主人的命令下不紧不慢地踏着步子,向着某一个方向缓缓前进。

不,不,别过来,别过来。

罗茜在心里不住地默念。她往朱丽叶的身后躲了又躲,试图把自己整个藏在她的身后。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她自欺欺人地在心中默念,别过来,快走开。蒙太古家的看台在竞技场的另一边,你走错方向了,快,快调头走开。

然而事与愿违。

骏马前行的方向非但没有改变,反而更加坚定地朝着这边来了。这下不仅是罗茜,凯普莱特包厢和蒙太古包厢里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策马往这边前来的罗密欧。

“那小子往这边来­干­什么?”凯普莱特子爵夫人掐着安德森男爵夫人的手,不淡定地问道。

安德森男爵夫人惊讶地连连摇头。

“茜茜……”朱丽叶的声音细细地颤抖,她茫然地抓住罗茜的手臂:“你、你说他……”

不,别问我。罗茜往她身后更深地躲去,恨不得地上出现一条缝好让她钻进去消息在这里。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身骑黑­色­骏马的银铠骑士,在经过维罗纳城凯普莱特家看台的下方的时候,缓缓地、缓缓地停了下来。

☆、第36章 chapter35

在众目睽睽之下,胯骑黑­色­骏马的银铠骑士,在经过维罗纳城的凯普莱特家的看台的下方的时候,缓缓地、缓缓地停了下来。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罗密欧慢慢地抬起了头。

他头上的头盔早在刚才比赛一结束的时候就被他拿了下来,此时正随意地拿在一只手里。他的脸因为刚才激烈的运动变得通红,罗茜印象中从来都是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此刻却显得乱糟糟的,因为汗水的关系,还纠成了一缕一缕。

但是没人在意这个。

上至国王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紧张地看着这位俊美骑士的一举一动,眼睛一眨不眨。可这位奇怪的骑士自从在凯普莱特家看台下方勒马停下来就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抬头呆呆地仰望着上方,一动也不动。

这是怎么了?

众人于是奇怪地朝那个包厢望去,里面坐了两对中年夫妻和一位年轻的黑发小姐。那位年轻小姐正死死地低着头,以至于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黑发的中年夫妻脸­色­却明显的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铁青铁青的。

啊——众人恍然大悟。

看台上的观众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暧昧地窃笑起来。可是还没等他们起哄,那么青年骑士却突然一夹马腹调转马头,重新催马继续前行了。

……咦?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所有人都表示茫然极了。

银铠骑士跨骑黑­色­的骏马,绕着整个罗马斗兽场缓缓地走了一圈,最后终于停在了自家的包厢下方。他驱马靠近看台,向自己的母亲讨要一个奖励的亲吻。

蒙太古夫人抱住自己的儿子,轻轻地亲吻他的额头一下。

看台上陆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被这掌声所惊醒,其余的观众虽然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开始用力鼓起掌来。欢呼尖叫声再一次充满了整个斗兽场,仿佛刚才的沉默都只是人们的一场错觉。罗密欧向全场观众躬身鞠了一礼后骑着马离开了竞技场。这时候,报幕官再一次扯着嗓门,大声地宣告出一下对比赛的骑士来。

朱丽叶轻轻推了一下身边的人:“茜茜,耳环还没找到吗?”她皱起好看的眉头:“怎么这么久?罗密欧·蒙太古都已经走了。”

没错,就在罗密欧勒马抬头向上看的时候,罗茜很没出息地随口找了个理由,矮身躲到包厢的围栏底下去了。

其实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装成毫不知情的样子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是当她和他的目光相接触的那一刹那,她的脑子就整个都空白了。等到她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借着耳环掉了的借口,弯下腰用围栏整个地挡住了自己。

罗茜又装模作样地在地上摸了一会儿:“找到了!”她直起腰来,将一直偷偷攒在手心的耳环重新戴回耳朵上:“它掉到椅子的空隙里去了,我好不容易才终于发现它的。”

朱丽叶挑高眉毛,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罗茜心虚得要命,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低着头躲避朱丽叶的视线。然而朱丽叶终究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她盯着罗茜又看了一会儿,终于沉默地移开了自己的眼睛。

罗茜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听见凯普莱特子爵夫人疑惑的声音:“他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原以为,”凯普莱特子爵迟疑着回答道:“我原以为是什么蒙太古新想出来的羞辱人的法子……但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他为什么要特意到咱们这绕一圈呢?”

“谁知道呢。”凯普莱特子爵表示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我亲爱的夫人,你要知道蒙太古家的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期间罗茜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研究,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又过了大概三四场比赛,宏伟的号角再一次被吹响,这一次它意味着战事的结束。国王先行起立离开,在他之后,贵族们按照各自的爵位高低,依次按等级离开。

一路上两姐妹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跟着家长离开。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她们回到共享的房间,朱丽叶抱着抱枕坐在她的旁边,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瞥她一眼,欲言又止。

几次之后罗茜终于受不了了。“朱丽叶,”她叹了一口气,把脚上的鞋子踹掉,把自己整个人都窝进椅子的深处:“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朱丽叶慢慢吞吞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样子?”

“……”罗茜被噎了一下,有些烦躁地抬起手抓乱了自己的头发:“那你说。”

“茜茜,”朱丽叶也学着她那样把鞋子脱掉,整齐地头对头放好,然后爬到她的旁边亲密地挨着她坐下:“那个蒙太古家的罗密欧,他是不是喜欢你?”

“没有的事,是你想多了。”罗茜一口否定。

“可是,”朱丽叶眨了眨黑­色­的大眼睛:“比赛完之后,他为什么要专门到我们这一块转上一圈?还在我们的看台底下停了下来,这很明显就是为了什么人特意而来的啊。而且,”她侧过头来看着罗茜,后者正半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在光洁的脸庞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你的耳环……怎么会那么碰巧就在那个时候掉了呢?”

“朱丽叶,”罗茜抱紧自己的双腿,将头埋在膝盖上面,声音也因此变得闷闷的:“你的父亲刚刚已经说过了,有的时候蒙太古家的人就是这么不可理喻。他如果硬是要到这边来,难道我还能拦着不许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呀。”罗茜打断了朱丽叶要说的话:“你还记得他系在长矛上的那条缎带吗?那可绝对不是我给他的,我的昨天已经给了德尼罗了。你当时还和我说缎带不只是缎带而已。所以说,他绝对不是来找我的,也许只是缎带的主人刚好坐在我们的附近罢了。”

“……”

“朱丽叶,”罗茜突然把头抬起来靠在朱丽叶的肩膀上:“我忽然有点害怕。”

“……你在害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罗茜轻轻摇了摇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别动,肩膀借我靠一靠吧。”她喃喃地说道:“我想我需要休息一会,也许醒来我就不会害怕了。”

“好。”朱丽叶说,还很贴心地调整了姿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你睡吧,”她说:“我觉得我需要再好好想想一些事情。”

罗茜靠着朱丽叶,很快就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等她睡着之后,朱丽叶又调整了一下自己和罗茜两个人的姿势。尽管罗茜说得挺有道理,但是她总觉得事情似乎还有哪里不对,可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证据来。回房之前她们已经向­奶­妈打过招呼晚餐不用叫她们,于是漫长的时间里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房间里安静得很,她抬头静静地望着天花板,没多久也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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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茜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了。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一个黑发的小男孩和金发的小女孩,面容却十分模糊看不清楚。一开始两个孩子都还年幼,小小的身子靠在一起,坐在草坪上眺望远处的风景。后来时光流逝,两个孩子都渐渐长大了。女孩逐渐脱去了脸上稚­嫩­的婴儿肥,身体也开始有了少女动人的曲线。男孩的画面却不是连续的,而是突然就从小小的孩子长成了英俊的少年。一幕幕画面像是胶片电影一般飞速地在罗茜的脑海中掠过,一帧紧接着一帧,一闪即逝,短暂无声。

她在一室的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罗茜起身伸了个懒腰,穿上鞋子走到桌子边点燃了一盏小小的烛灯。她正要将床上的被子抱过来给还在熟睡的朱丽叶盖上,却突然啪的一声,有声响自窗外传来。

罗茜的动作一顿。

啪。

又是一声。

罗茜警惕地端着烛台,轻轻地沿着墙角走到了窗户旁边。她躲在了窗帘的后面,等待着对方的下一个动静,可是那啪啪的声音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她又屏息等待了一会,眼见真的是再没有动静了,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窗帘。

一朵鲜红怒放的玫瑰,正静静地躺在那儿。

罗茜的心猛地一颤。

罗茜扒着窗框往下面四处望了望,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她望着那朵玫瑰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无声地走了过去,轻轻地将它捡了起来。

她发现玫瑰的底下还压着一张小小的纸笺,在那信笺的上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她伸手将它也拿了起来。

那上面只写了短短地一行字。

——献给罗瑟琳的玫瑰。

落款是

她想,她知道这是谁的名字。

……·montague

☆、第37章 chapter37

第二天进行的依旧是马上枪术比赛。满腹心事的罗茜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夜都没睡着,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她烦躁地叹了口气,­干­脆翻身坐了起来。

梳洗完毕下楼,安德森男爵夫人在看到她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她奇怪地问罗茜。自家的这个女儿平日里可是最喜欢赖床的,今天居然不到最后一刻就下来了,实在是有点反常。“啊!”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我差点就给忘了,今天轮到德尼罗家的出场比赛是吗?”她忽然童心大发地朝罗茜挤了挤眼睛:“所以你这是紧张了?怎么样,他给人的感觉还不错吧?”

“……您想多了母亲。”

“啊,对,是我想多了。”男爵夫人露出一个“其实我都懂”的暧昧笑容,以为这是自家女儿害羞了,于是便结束了这个话题:“好了,我不说了。”

罗茜几乎一夜未睡,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去反驳男爵夫人的话。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在早餐桌旁坐了下来,手指不住地按揉自己的太阳­茓­。

在马车上抓紧时间迷糊了一会,罗茜觉得自己刚闭上眼马车就已经行驶到了斗兽场。她迷迷糊糊地跟着朱丽叶的身后来到昨天的包厢坐下,睡意朦胧地看着竞技场内比赛的进行,头也像是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场上突然爆发的热烈掌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罗茜茫然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裁判官大声宣布阿尔科·德尼罗获得本场比赛的胜利。

阿尔科的胸膛因为剧烈的喘息而急速起伏着。束好的棕­色­长发在刚才的打斗之中散开,有好几缕都挡到了他的额前。他伸出手将头发随意地往后一抹,露出英俊潇洒的侧面,有几位看台离得比较近的小姐当即捂住自己的胸口,发出一声陶醉的呻吟。

阿尔科的眼睛因为胜利的喜悦而闪闪发亮。他大方地向全场鞠躬致意后利落地翻身上马,目标明确地直奔罗茜所在的看台而来。

怎么又是那个凯普莱特家的看台?有明眼的人纳闷地摸摸鼻子,偷偷地在心里嘀咕,事情该不会又和昨天一样吧?

阿尔科·德尼罗在看台底下勒马停住,仰头专注地看着罗茜。他缓缓举高右手,紧接着,如同变魔术一般,一朵殷红的玫瑰忽然出现在他的掌中。

“如今的我还没有一尝美人芳­唇­的资格。”他温柔地望着看台上笑得僵硬的罗茜:“但若是我这俗手上的尘污亵渎了你的神圣的庙宇,那么,我愿用这一朵娇艳的玫瑰,含羞的信徒,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宥恕。”

“快接呀,茜茜!”朱丽叶偷偷用力推了她一把,同时小声提醒。

罗茜僵硬地把花接了过来。

阿尔科·德尼罗满意地收回了手。

金发的蓝衣少女伸手接过鲜艳的玫瑰,因为羞涩的缘故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睫。英武的骑士虔诚地低下了头,向她献上自己全部的爱慕与忠诚。

对嘛!这样的剧本才对嘛!

昨天那个情景果然是幻觉吧!

恍然大悟的观众开始噼里啪啦地用力鼓起掌来,还有好事之徒边拍边大声起哄:“亲他!”“亲上去!亲上去!”

阿尔科举起双手将掌心下压,示意大家安静一点。等到起哄声和鼓掌声都暂先停歇的时候,他笑了笑,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虽然我也很希望能得到另一个奖赏,但是没办法,我心仪的这位小姐有些害羞,恐怕不会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做。”他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所以你们不要再起哄了,要是赛后这位小姐不愿意再见我,我可就要找你们算账了。”

观众席上再一次沸腾起来,不过好歹这次没人再起哄让罗茜亲阿尔科一下了。阿尔科优雅地弯下腰向在场的所有人鞠了一躬,这才终于骑着他的战马退场了。

凯普莱特的包厢之内,罗茜捏着手中的玫瑰花,感觉如坐针毡。

虽然她死死地低着头,但是头顶传来的灼灼视线却几乎要将她洞穿。父亲和母亲,凯普莱特子爵和夫人,应该说除了朱丽叶之外,所有人都用一种富含深意的眼光打量着她。

“阿尔科·德尼罗?”凯普莱特子爵夫人细细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德尼罗家的封地就在米兰……唔,这倒是很方便嘛。”

……舅妈你别说得跟我已经嫁了似的可以吗!qaq

“是啊,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安德森男爵夫人表示英雄所见略同:“坐马车不用一天就可以到了。”

“他已经求婚了吗?”子爵夫人又问。

“还没呢,不过……”男爵夫人别有深意地拖长了语调,没有把话说完。

“我看快了。”子爵夫人也暧昧地笑了起来:“有些东西,也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

四个成年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罗茜尴尬地要死,却又不能反驳,只好僵硬着身子坐在那儿,自我催眠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当天吃过中午饭之后,罗茜借口身体不舒服的原因,说自己不想出席下午的比赛了。男爵夫­妇­也无所谓,因为德尼罗家的比赛他们在上午已经看过了。而且实际上骑士大会除了第一天的开幕庆典和最后一天的狂欢舞会需要到场给主办方面子外,其他的时候到或不到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贴心温柔的朱丽叶留了下来陪她。

两姐妹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度过了一个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凯普莱特子爵让佣人捎了个口信回来,说是要去参加一个聚会,今晚就不回宅子里用餐了。

于是罗茜和朱丽叶两个人吃完了晚饭之后就又回到了房间,一人从书架上找出一本感兴趣的书,亲亲密密地挨在椅子上看书。

罗茜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了。“进来。”她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句。

房门应声而开,一个穿着凯普莱特家制服的女仆出现在门口。“小姐,”她向罗茜和朱丽叶鞠了一躬:“楼下来了一位先生,说是有事,想要见见小姐。”

“谁?”朱丽叶合上了手里的书:“是姓德尼罗的吗?”

罗茜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女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小姐。”她说:“那位先生不肯说。”

“……我下去一趟吧。”罗茜穿上鞋子站起身来:“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她对朱丽叶说。

“呃……实际上,”女仆有些迟疑地补充道:“那位先生特意强调说,要将两位小姐都请下去。”

“两位?”罗茜惊讶地挑高了眉毛:“你的意思是要我们两个都下去?他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小姐。”女仆赶紧说道。

“他到底想要­干­嘛……”罗茜茫然地说道。

“既然这样,”朱丽叶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就陪你一起下去吧。”

顺着女仆的指引,罗茜和朱丽叶两个人来到了她们在罗马的住处的大门口。顺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她们来到了相对昏暗的庭院之中。

“茜茜,”朱丽叶扯了扯罗茜的衣角,示意她往前面看:“前面那个地方是不是有个人?”

“嘿。”耳尖地听到朱丽叶的声音,那人侧过了头,笑着和她们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那是一张她们两人都无比熟悉的英俊的脸。

“是你!”片刻之后,朱丽叶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紧接着猛地冲上去扑进了那个人的怀里。“班伏里奥!”

“我美丽的小鸽子。”班伏里奥笑着顺势将朱丽叶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个圈,亲昵地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朱丽叶的:“我都快想死你了。”

朱丽叶用力地搂住他的脖子。

罗茜站在旁边无语地看着他们二人亲亲我我了很久。“我说,”她打了个寒战,搓掉一胳膊的­鸡­皮疙瘩,终于忍不住开口:“秀恩爱也请注意一下旁边还有闲杂人等好吗……所以说你把我们两个人都叫下来做什么?舅舅舅妈今晚都不在,即使我这个烟雾弹不在也没有关系的。”

“啊,实际上。”班伏里奥又搂住朱丽叶转了一圈才将她轻轻地放到了地上。他单手搂住朱丽叶的腰不肯放开,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是真的有一个人想要见你。”

罗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如遭雷击。

今天晚上的月光很淡,天空布满­阴­云,以至于她没能看到前方不远处倚墙而站的那个身影。那个身影被高大建筑物­阴­影所笼罩,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兴许是听到了班伏里奥所说的话,那个身影动了动,迈开步子,往这边走来。

银月的光辉落在他的脸颊上,呈现出一个宛如大理石雕塑一样、轮廓分明而俊美熟悉的面容。

“茜茜。”那个人说。

☆、第38章 chapter37

阅读前的提醒:

前方高能预警!!前方高能预警!!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前方高能预警!!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ヽ(*。&gtД&l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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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伏里奥很(po)有(bu)眼(ji)­色­(dai)地拉着朱丽叶走了,留下罗茜和罗密欧两个人沉默地站在原地,相对无语。

罗茜偷偷地捏着自己的袖角,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打量了面前的这个人许久,默默地在心里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他瘦了。

短短数日不见,罗密欧原本就深邃的轮廓变得更加分明。此刻他墨黑的眉峰正轻轻蹙起,仿佛有什么忧愁的事情正在困扰着他,让他不得安宁。

“茜茜。”

罗密欧从墙边直起身子,起身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罗茜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心脏没来由乱跳如擂鼓。她紧张地手心出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竟然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袖角,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罗密欧停了下来。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骑士大会最为激动人心的两天已经过去。与白天的繁华喧闹相比,夜晚的罗马城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风吹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半个月亮悄悄地从云层里探出头来,莹白­色­的月光也随之一点点地跳动,最后爬到罗密欧的眼睫上,衬得他眸中神­色­愈发复杂莫测。罗茜尴尬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呵。”

罗密欧忽然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罗茜打了个寒战,第六感疯狂地拉响警报。她不安地抬眸看他。两人的目光甫一相接,罗密欧就再一次迈开了步子。但是与刚才的缓慢迟疑不同,这一次的他,让罗茜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两个字。

豹子。

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绿­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就像是潜伏于黑夜之中悄无声息的花豹。不管是什么猎物,只要一旦被他盯上,就绝没有再逃出生天的可能。

他的步伐越走越快,罗茜只觉得自己心慌得厉害。几乎是罗密欧每走近一步,她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一步。他走得越来越快,她便也退得越来越急。终于,她的后背撞上了冰冷的墙壁——已经退无可退。

“茜茜。”罗密欧伸出一只手抵在她的上方,将她完全笼罩地在自己的­阴­影下。他的声音就像是今晚的月­色­一般温柔,却又如同月光一样冰凉,“你躲什么?”

“没、没什么。”陌生霸道的男­性­气息让罗茜不自然地别开了脸。她抬手抵住他的胸膛,试图要在两人之间拉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来,“你先退开一点,这样我很不自在。”她说。

然而她的这点抵触对罗密欧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这也是他头一回没有立即听从罗茜的话。罗密欧非但没有退开,甚至还暧昧地用略显冰凉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他低下头缓缓地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问道:“……那朵玫瑰。”他的声音中带着足以溺毙人的温柔,但若仔细一听,又叫人疑心是全然的冰冷:“你喜欢么?茜茜?”

“……我说你先退开一点!”罗茜终于忍不住面红耳赤地低声吼道。

他们之间实在是靠得太近、太近了。罗密欧的声音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亲昵和暧昧,就这么一直低低地在她的耳边回荡。她觉得耳朵发烫、耳廓发痒,而这种痒痒的感觉顺着神经脉络,一直蔓延到她的心里——她必须马上和他分开,这是罗茜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否则再这么任由他为所欲为下去,会发生什么后果她简直不敢设想。

这一次罗密欧没有反抗,他顺着她的力道,大发慈悲地拉开了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但仍将罗茜牢牢地笼罩于他的控制之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罗茜揪着袖角的手松了又紧。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那个,”她有点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最近还好吗?”

罗密欧依旧没有说话。他垂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的原本的祖母绿­色­因为光影的关系变成了深沉的暗黑,仿佛一汪深潭,无波无澜,却随时可以让她溺毙其中。

班伏里奥和朱丽叶走得很远,没有主人的召唤,仆人们也不会轻易前来。近乎实体化的沉默弥漫在两人的四周,压得罗茜差点喘不过气来。

“不好,”就在罗茜差点忍不住就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罗密欧忽然又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过得不好,茜茜。”他边摇头边低低地说:“这几天以来,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沉郁的钝痛,罗茜只觉得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击中了心脏,手指也无法抑制地痉挛颤抖起来。

“……啊,”她­干­巴巴地说道:“……我很抱歉。”

“……你很抱歉?”半晌之后,罗密欧古怪地笑了一声,慢吞吞地将罗茜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罗茜,看着她低下头躲避自己的目光,看着她不知是因为寒风的温度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稍稍地瑟缩了一下。

他的双眼眯了眯。

“那么,”她有一缕发丝没有绾好,顺着纤弱的肩膀滑落下来。罗密欧用手指轻轻地缠绕上她金­色­的发尾,一圈一圈地打着卷,“是因为什么呢?”

“我猜你知道我之所以过得不好的原因,对吗?”罗密欧向她笑了笑,“‘我将发誓为了她的荣誉而战’……多么感人的誓言,嗯?”他在她的耳边柔声念出一个人的名字“阿尔科·德尼罗。”他伸出左手,在她的沉默和不知名的颤抖中将那缕滑落金发重新别回她的耳后:“你把你的缎带给了他,你为了他而躲藏……茜茜,你是不是以为,我是真的不会难过生气?”

“我……”被他所说的话刺激,罗茜拼命地瞪大眼睛,用力将眼间鼻腔忽然而至的酸涨逼了回去:“那你呢!”她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拳头:“你昨天比赛的时候,长矛上系着的缎带又是谁的?!”

那到底是来自于他母亲的馈赠,还是他初恋情人给予的纪念?虽然也觉得自己表现得就像是一个爱争风吃醋的泼­妇­,可她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罗茜忽然又觉得自己此刻真是傻透了。她为什么非要问他这个问题呢?如果答案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她又能怎么做呢?还不如­干­脆不闻不问,眼不见心为净的为好、

罗密欧看着她的眼神很是奇怪。他伸手从怀中紧贴心脏的位置掏出那条眼熟的缎带,动作小心翼翼的:“你说这个?”

罗茜心里一酸:“嗯。”

“这的确是我初恋情人给我的缎带。”罗密欧温柔地抚摸着缎带老旧的蓝­色­边角,“她很可爱,应该说她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早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已经陷入了爱情的魔网,至今无法自拔。”

罗茜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觉得胸口沉闷得无法呼吸。

原来真的是这样。

你看,你个傻瓜。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现在你终于知道了,可你又能怎么样呢?

“……既然你那么喜欢她,还珍藏了她送你的缎带这么多年,”罗茜咬了咬咬下­唇­,用尽全力把心里的酸意压制下去,“那你胜利了之后,为什么不让她给你个吻?这……是你应得的。”

罗密欧还是深深地看着她,原本深的近乎漆黑的眸子里却焕发出了夺目的光灿,整个人好似瞬间活过来了一般。

“这是我应得的。”他慢慢地将罗茜的话含在­唇­间,细细地咀嚼了一遍,眼睛倏尔变得熠熠发亮。他紧紧地盯着她不放,不错过她哪怕一丝一毫的表情:“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他专注凝视的目光剥夺了罗茜全部的意志,仿佛只要她简单地说上一个“是”字,他的生活就有了全部的意义。

“……嗯……当然。”罗茜的声音中带上了只有她自己能够察觉的哽咽,她用尽全部的力气,抬起眼睛直视着罗密欧:“……你值得。”

别哭,罗茜,千万不能哭。

这个男人,本来就不是属于你的。

她早就应该知道,罗密欧对罗瑟琳的爱慕,只是一时之间的意乱情迷。就算剧情出现了偏差,哪怕最终的女主角不是朱丽叶,罗密欧也终归会遇见他命里真正注定的那个人。

而她注定只是他曾经的爱恋。

在这一刻,在即将被心底的痛楚淹没的这一刻,她终于没办法再欺骗自己。

她……喜欢他。

罗茜喜欢罗密欧。

也许在他第一次亲吻自己的时候,也许是在他第一次想自己告白的时候,又或许是在更早之前的过去,她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只是她始终不肯承认而已。

她恍惚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外界发生的事情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她所能听到的,就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那么,”他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与欣喜,“亲爱的小姐,我就如您所愿。”

几乎就在下一秒,罗密欧低下头,在银­色­的月光下用力地吻住了她。

罗茜原本试图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滞了。

她傻傻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睁大眼睛瞪他。

嘴­唇­简单的触碰之后,罗密欧忽然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控制住内心满溢的情感。一只大手趁机袭上她的腰间,用力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紧接着,罗密欧终于如愿以偿地,迫不及待地深深吻上了那张他渴望已久的红­唇­。

他的­唇­瓣贴上她的,火热的温度刺激得她微微抖了一下。他的舌尖悄悄探出,亲密地描绘着她的­唇­形。吻了一会之后,罗密欧不满足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地揉了揉,诱哄她放松,而后毫不费力地撬开她因震惊而毫无防备的齿缝,温柔地含上她的舌头,辗转吮吸。

思维似清晰又似模糊,似存在又似游离。她能够清晰地看到他被放大的英俊面容,看到他紧紧闭起的微微颤抖的眼睫,她甚至还能感觉到,那游移在自己­唇­上的舌尖的滚烫热度。身体却不受自己的控制,就连小指头都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那人用力揽紧了自己的腰,将她牢牢地锁在自己的怀里。

陌生的感觉就像是上涌的海潮,将她一点一点地,整个淹没。

而她毫无招架之力。

罗密欧的进攻之态更猛,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按在她的脑后,更深沉更热烈地索取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罗茜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因为呼吸困难而昏厥过去的时候,罗密欧轻轻地叹了口气,最后又用力啜了啜她的舌尖,这才终于满足地退了出来。

他睁开眼睛,稍稍地松开了她一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温柔地注视着她。片刻之后,罗茜腰上的力道又再次收紧。她的手被他拉到他的胸口,感受他此时此刻激烈到不正常的心跳。细细碎碎的吻印在她的­唇­角,满含着依依不舍的意味。

“茜茜,茜茜,茜茜。”他不断地轻声呢喃着,仿佛像一个是刚来到这世上的稚­嫩­幼儿在呀呀学语,而他所知的全部,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

“傻丫头。”他温柔地帮罗茜整理了一下她被拽的凌乱的衣领,“你果然全都忘了。”他看着怀里的人依旧傻傻地望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微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大概七八的时候,我不慎从树上摔下过一次。因为当时手边没有伤药和­干­净的绷带,所以我的初恋情人就把她的发带解了下来,给我做了个简单的包扎。”

他抬起手来想要摸摸她的脸颊,手却在半空中顿了顿,最后落在了她柔顺的金发上。

“爱嫉妒的小鸽子。”罗密欧揉揉了她的头发,眼睛里是快要溢出来的笑意和温柔:“你说,那到底是谁的缎带?”

心里暴涨的情绪复杂而极端,一种名曰喜悦,一种名曰羞愤。罗茜大脑“轰”地一声炸开,终于后知后觉地挣扎起来。然而早有准备的罗密欧却使劲将她紧紧地箍在了怀里。“放开我!”罗茜恼羞成怒地怒视他:“你耍我?!”

“嗯哼,是有怎么样?”罗密欧此时心情大好,“某些人宁肯躲在椅子底下,也不肯给我这可怜的人一个吻,我现在来讨还我应得的那部分奖赏,这难道很过分吗?”

“你不要脸!”罗茜说不过他,只好奋力挣扎,可惜力量上的差异却让她始终无法逃离罗密欧的控制。她的脸都憋红了:“我叫你放开我!”

“不放。”罗密欧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一点,月光下他和她的影子亲密地叠在了一起:“你把缎带给了我之外的其他男人,还接受了他的献花,躲着我不见,然后想就这么跑了?”从罗茜头顶传来的声音高深莫测:“我们之间的帐可是还没有算完呢,嗯?”

他刻意在“算账”两个字上加重了发音,罗茜浑身一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联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今天上午的献花,罗茜就不由得心虚地瘪下了胸膛。但是忽然又想到自己和眼前这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确定的关系,于是又重新理直气壮地挺胸抬头,睁大眼睛瞪他,此举颇有掩耳盗铃之感:“算账?”她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给自己添加底气:“算什么账?”

罗密欧颇有兴味地看着她小媳­妇­似的含胸缩背,复而义正辞严,看着她眼睛睁得圆滚滚的(假装)气势汹汹地看着自己,就像是一只没有了爪子却还要故作凶狠的小猫。他左边的­唇­角忽然轻轻一跳,罗茜心道不好,但是还没等她能够有所反应,罗密欧已经迅速地矮下身,趁她不备,飞快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你说呢。”他贴着她的­唇­,低笑着说道。

于是又是一记漫长的深吻。

很久很久之后,罗密欧微微喘息着放开她。清浅的月光漏过漫天的乌云,脉脉地照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罗茜愣愣地望着他如墨染的眉,一股陌生而柔软的情绪忽然心底破土而出,抽枝开花。

“你跑不掉了,我再也不会放手了。”他在她的耳边亲昵地呢喃,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是我的了。”

☆、第39章 chapter38

房间里,茂丘西奥正对着罗密欧和班伏里奥大发脾气。

“见鬼的,你们两个昨天晚上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他不满地对班伏里奥和罗密欧大声嚷嚷:“我辛辛苦苦不辞万里专门从维罗纳赶来,你们却居然让我扑了个空!”

“这能怪我们吗,茂丘西奥?”班伏里奥无赖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是你没有事先告诉我们你要来的。”

“我如果告诉了你们那还能叫惊喜吗?!”

“好歹不会变成惊吓啊。”

“我不管!”看着两人虽有所差异却同样满足愉悦的面容,空等了一夜的茂丘西奥变得愈发愤怒:“你们两个肯定偷偷瞒着我跑到哪里寻欢作乐去了!说好的做彼此的小天使呢!”

“噗——”班伏里奥惊得一口水喷了出来:“咳咳咳、你、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眼睛瞪得圆圆的惊恐地瞪着茂丘西奥:“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他妈什么时候跟你说好了?”

“开个玩笑而已。”茂丘西奥双手环胸,高贵冷艳地斜睨着狼狈的班伏里奥:“啧,你还真是不经逗,还不如提伯尔特那个家伙有意思。”

“……提伯尔特?凯普莱特家的那个莽夫?”

“嗯哼。”茂丘西奥用鼻腔回答道:“不过有句话你可说错了——他不是个莽夫,他全然是个穿礼服的屠夫。你真应该看看上一次骑士大会上他的表现,他跟人打起架来的时候简直就像照着乐谱唱歌一样,一板一眼都不肯放松。永远都是一秒钟的停顿,然后一、二、三!他的对手就输了。”1

“有那么夸张吗。”班伏里奥不以为意。

“他可不是个平常的阿猫阿狗,他是个决斗的专家。如果不是因为立场的关系,我其实还是很欣赏他的。”茂丘西奥又斜了他一眼:“就你这样的,如果对上了他,不用三秒,一秒钟就够了。”

大受打击的班伏里奥:“……喂喂喂!要不要这么不留情面啊!”

“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而已。”茂丘西奥·毒舌哼了一声,将炮火转向了坐在一旁不说话的罗密欧:“哎呦,不错嘛。”他捏着下巴打量了罗密欧一会:“前段时间你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风­干­的咸鱼。现在倒是好了很多,变成了——”他很肯定地点头来增加自己的话的说服力:“一条没还来得及风­干­的咸鱼。”

茂丘西奥的毒舌不是一天两天,早已习惯了的罗密欧淡定地无视了他的话。

“你手里拿的什么?”趁着罗密欧没有防备,茂丘西奥一把抢走了他捏在手里的东西:“今天早上邮差把信送来之后你就跟宝贝似的捏在手里,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他大大咧咧地将罗密欧的信拆开:“亲爱的蜜儿……什么鬼?!”才刚刚念了头一行字,他就像扔炸弹一样忙不迭地把信嫌弃地扔回罗密欧的怀里:“天呐!看在上帝的份上!你那是什么见鬼的称呼?!”

罗密欧没有说话。他微笑着慢慢地摇了摇头,将那封信重新按着折痕叠了起来,塞进信封里装好。

实际上,别说茂丘西奥,就连他自己第一眼看到这个称呼的时候都被惊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以前他还在公学读书上课的时候,他一直在用卡尔的名义和茜茜写信。后来身份被拆穿了,通信也就中断了。昨天他提起想要恢复这个习惯的事情,那丫头也一口答应了,只是没想到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她肯定是故意的。

他几乎都能想象出她写下这几个字时洋洋得意的表情:眉毛必定高高挑起,嘴巴得意地撅着。她还在不忿他设计捉弄她的事情,于是就选择这么个方法来报复自己。

真是个坏心眼的丫头。

完蛋了。罗密欧宠溺地想,不管她到底­干­了些什么,他果然都还是很喜欢她。

“……”茂丘西奥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又开始了。”他说:“我记得在收获节之前,你也从经有过这么一段不正常的时光——脸上整天傻兮兮地带着笑,拜托你照照镜子——简直蠢死了好吗。”

“所以你现在要开始念起彼特拉克2的诗句来了么?”茂丘西奥打量着他弯弯勾起的­唇­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啊!罗拉比起你的情人来不过是个灶下的丫头;啊!狄多原来不过是个蓬头垢面的村­妇­!美丽的克莉奥佩屈拉是个不值一提的吉卜赛姑娘;海伦、希罗都是再下流不过的娼妓;提斯柏也许有一双美丽的灰­色­眼睛,可是也不配和你的心上人相提并论3——这位尊敬的罗密欧先生,也许我们该给你个法国式的敬礼?”茂丘西奥一边说着一边真的弯下了腰,夸张地向他行了个礼:“为你的战无不胜!你才来罗马几天?这么快就找到了一个新鲜的美人?”

“随你怎么说,茂丘西奥。”罗密欧无所谓地后仰,让自己舒展地靠在椅子上:“无论如何,你现在都无法影响我的好心情。”

“好啦,茂丘西奥。”眼见茂丘西奥还要再继续说些什么,班伏里奥赶紧赶在他开口之前打断了他——他可不想再被人参公­鸡­了:“你大老远地这么跑过来,不只是为了骂我们一顿的吧?”

“当然不是。”茂丘西奥一口否定,三秒钟之后斩钉截铁地补充道:“——还是为了看你们挨揍来的。”

再度大受打击的班伏里奥:“……喂!”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就要进行马上比武了吧?”茂丘西奥大大咧咧地在椅子上一ρi股坐下,长腿毫不客气地架上面前的沙发。

骑士比武大会的前两天是马上枪术比赛,经过一天的休息之后,就会举行包括剑术在内的马上比武(y)。参加比武的骑士将被分为敌我两队,并模拟真正的战争,使用钝兵器进行一场团队的战斗。

“我来挑挑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好苗子,顺便过来看看你俩。”茂丘西奥不仅是维罗纳亲王的亲戚,还是正儿八经的维罗纳护卫士兵队的长官,他会出现在这里简直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许多人都猜测他日后的位置绝对不止于此。茂丘西奥忽然紧紧地皱了皱眉:“哦!我的老天爷!”他不满地抱怨:“一想到明天我要和那些怪模怪样、扭扭捏捏装腔作势的草包们坐在一起我就烦。他们就只会说‘耶稣哪,好一柄锋利的刀子!’或者‘上帝啊!好一个高大的汉子!”4。还净用些古里古怪的声调,叫人听了就难受。”

“今天晚上我就得去面对那些人了。”他绝望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我得去看看明天的对战安排才行,上帝啊,这真是——”

“你要去看明天的对战安排?”罗密欧突然问。

“是啊,”茂丘西奥懒洋洋地点了点头。他抬眸瞟了罗密欧一眼:“你想­干­嘛?”

“没什么,不过的确是想拜托你一件事。”罗密欧笑眯眯地回答:“麻烦你帮我看看,看看明天蒙太古家的对战阵营里,有没有一个叫德尼罗的罢了。”

☆、第40章 chapter39

在骑士比武大会的第四天举行的是马上比武,而这也是整个比武大会的高\潮。在这一天,参加比武的骑士将被分为敌我两队,并使用钝兵器进行一场模拟真实战争的战役。在这场赛事过后,剩下的就是彻夜的宴饮与狂欢了。

在比赛开始之前,还有一场小型的狂欢:为了增添赛事的娱乐­性­,贵族的领主和女眷们会在比赛的幕间向看台下站着的人群抛洒硬币。因此,无论对比武大会有没有兴趣,人们总是会在这时聚集到斗兽场内。他们带着帽子或者围兜,高声叫喊着着largesse(赏钱)或者noel(诺尔),来迎接它们的从天而降。

高高的贵族看台之上,帕里斯伯爵正陪在维罗纳亲王的身边望着底下狂欢的人群。无聊。他高高在上地望着底下那些人狂热的面孔,心想。

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正往他这边走来。他定睛一看,发现那居然是凯普莱特家的小女儿,朱丽叶。他不动声­色­地扭了扭脖子,挺起了胸膛好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英武有力一些,沉默地站在那儿矜持地等待着对方主动向自己问好。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

年轻的少女衣着华丽,乌黑的秀发被­精­心地绾起。她小心翼翼地护着手中的玫瑰花,侧头和身边的女伴说这话,似乎没有注意他的身影。

帕里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他有写刻意地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然而,就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少女和她的女伴却忽然转了个方向,往着下一层的看台去了。

她步履轻盈地与他擦肩而过。

从头至尾,她都完全没有发现到他的存在。

帕里斯望着被朱丽叶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的那朵鲜红的玫瑰,神情若有所思。

就像前两天一样,朱丽叶和罗茜来到凯普莱特家的包厢,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茜茜,”朱丽叶悄悄地拉住了她的手,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我有点紧张。”

罗茜安慰­性­地用力回握了一下她。

“你说……”朱丽叶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捏着那朵鲜艳的玫瑰花,那是昨天晚上班伏里奥送给她的:“他们会赢的……对吗?”

“……嗯。”罗茜像是在说给朱丽叶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们会赢的。”

高高的看台底下,即将出战的骑士被整整齐齐地分为了两排。他们的头盔上被挂上了或红或蓝的标志,作为划分敌我两方的凭证。两方人马此时正沉默地对峙着。被这严肃的气氛所感染,原本因为洒硬币而热闹个没完的观众席像是被凭空泼入了一盆冷水,沸腾的喧闹一点一点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紧张地等待着赛事的开始。

报幕官看了看时间,清了清嗓子,扯高了自己的声调:“诸位!”他的尾音拖得很长:“时间已到——!”

“不管比赛结果如何,骑士的荣光,将永远与你们同在!”

他将手边的沙漏倒了过来:“那么,比赛开——始!”

他的话音刚落,两方人马便猛地朝对方冲了过去。马声鸣蹄之中,原本泾渭分明的红蓝两方迅速地搅合成了一团。斗兽场内扬起漫天的黄沙与尘土,仿佛所有人的矜持与倨傲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罗密欧抽出长剑,他在混乱的交接中迅速地抵挡住了敌方骑士的第一次正面攻击。他胯\下的黑马被这巨大的冲力震得后退了两步,但战意也因此变得更盛。它不停地摇晃着脑袋,鼻孔里也示威­性­向对方喷出粗重的白气。罗密欧单手拍拍黑马的脑袋,紧了紧手中的剑,反手毫无预兆地削向对方的脖颈——

比赛中所使用的兵器都是特意磨钝过了的,所以他无需担心会闹出人命的问题。按照大会的规定,在这一轮比赛中,一旦有人被击落下马又或者被解除武装,那么他就应该被视为失败,并且失去留下来继续参加战斗的资格。以沙漏为计,当沙漏中的沙子漏完,也就是当时间用尽的时候,哪一队剩余的骑士数量更多,哪一队就能获得胜利。胜利的队伍中击败对手最多的骑士将享有最为巨大的荣耀:领主将会亲自给予他嘉奖,吟游诗人与音乐家将会专门为他的胜利创作诗歌和歌曲,同时,他还将享有在接下来的宴会上亲吻最可爱女人的权力。

这场比赛既没有领导者也没有战术。罗密欧所要面对的,是一场完全被交给他自己的战斗。他现在需要并且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击败尽可能多的对手,获得比赛的胜利。

是的,唯有获胜。

那个原本试图攻击他的蓝方骑士很明显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直觉­性­地往后仰倒,堪堪躲开罗密欧横扫而来的剑尖。然而惯­性­却使得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情急之下不得不只好大力地拽住缰绳。只是胯\下的马儿被他这么用力一扯,吃痛之下高高地扬起了前蹄仰天嘶鸣。于是,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抓的骑士便以这样狼狈的方式,重重地摔下了马匹。

一个。

无心恋战,罗密欧调转马头,奋力朝班伏里奥的方向冲去,后者正被两位蓝骑士前后夹击,情况似乎不妙。沿途不乏有人冲上来试图阻拦他,罗密欧的手腕灵巧地发力、穿刺、收回,还不等众人看清,那些试图攻击他的蓝方骑士都已经被他一一地扫下了马匹。

五个。

班伏里奥咬紧牙关,正和面前的蓝方骑士较力。细小的火花从双剑碰撞的地方四下散开,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他听到有风声自他背后袭来,他知道那是一位想要从背后偷袭他的敌人,可是他却无力招架。他心有不甘地皱紧了眉头,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被击败出局。然而就在这时,本应传来剧痛的后背却仍然毫发无伤。伴随着一声闷哼与紧接而至的重物落地的声响,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将正在僵持的班伏里奥和敌人从中,同时顺势往右一挥,及时地帮助班伏里奥解决了这燃眉之急。

“这位英勇的骑士大人~”解决了敌人之后,班伏里奥亲热地策马凑近了班伏里奥,并用剑柄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肋骨:“你刚才真是太帅了!我敢向上帝发誓,要不是已经有了朱丽叶,我甚至愿意对你以身相许!”

“……闭嘴!”被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恶心到了,罗密欧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他嫌恶地瞪了班伏里奥一眼,后者嬉皮笑脸地回望他。

刚才他们的表现已经吸引了周围一堆人的注意,有好几个蓝方的骑士都往他们这边来了,看样子是想要围攻他们:“等会我会从那边进行突围,你负责给我断后。”罗密欧皱眉看着明显不怀好意的敌人,轻声对班伏里奥说:“一旦我将包围圈的口子撕开,你就马上跟过来——千万不要恋战。”

“遵命,骑士大人。”班伏里奥笑眯眯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罗密欧双腿用力一夹胯\下的战马,催使它全速向对面的一个正侧对着他敌方骑士冲去。也许是听到了马儿疾驰而来的风声,那骑士迅速地调转马头,堪堪地躲过了罗密欧的袭击。但是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另外一位骑士就没有他那么幸运了,伴随着烈马仰天长嘶的声响,罗密欧胯\下的黑马两只前蹄高高扬起,用力一脚踹上了那人的坐骑。被踹中的马儿发出一声哀鸣,重重地摔翻在地,马上的那位骑士也不能幸免于难——他的半边身子都被压在马下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地发出痛苦的哀嚎。他已经无法再继续作战了。

场边的奴仆迅速地跑上前来将人和马分离,小跑着将人抬了下去。

罗密欧成功地撕开了包围圈,带着班伏里奥冲了出来。班伏里奥很快就陷入了新一轮的战斗。罗密欧用力地扯住缰绳,安抚住胯\下不停嘶鸣的烈马。这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那位原本他想要袭击却没能成功的骑士,竟然就是他的情敌,阿尔科·德尼罗。

真是天下无巧不成书。

原本想将他放在最后一个解决的,罗密欧心想。但是眼下的这种情形,似乎已经也容不得他选择了。

罗密欧勒住胯\下的战马,持剑谨慎地打量着对方,阿尔科·德尼罗也同样沉默地注视着他。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黑­色­的战马不安分地刨了刨蹄子,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不停地甩动着。

“你的马很好。”阿尔科·德尼罗突然开口说道:“希望你的骑术不至于辱没了它。”

“我很肯定它以拥有我这么一个主人为傲。”罗密欧勾了勾嘴角:“虽然实际上,我的确更加擅长剑术。”

“啊,真巧。”阿尔科说:“我也是。”

片刻的沉默之后,两人胯\下的战马同时动了。

阿尔科举起手中的长剑,先发制人地朝着罗密欧的方向刺了过来。眼见那把来势汹汹的银­色­武器离目标只剩下一寸距离的时候,另一把长剑及时挡住了它的去路——罗密欧横剑迎了上来。交缠的剑芒隐没在彼此的剑刃交接之处,武器相碰的瞬间摩擦出难听刺耳的声响。

罗密欧手臂上的肌­肉­在剧烈的颤抖,阿尔科的也是。他们谁也不能说谁占了上风。

选择长\枪或是长剑作为武器有一个显著的优点,那就是当它舞动起来的时候,它的有效攻击范围相当得宽泛可观,杀伤力也十分的巨大。然而它的长度同时也是它的致命短处——在两次攻击之间,露出的防卫的破绽几乎是显而易见并且不可避免的。

只要谁能够先人一步攻击对方肋下的空缺,谁就能够成为这场比赛的胜者。

额上汗水滑下,罗密欧却没有那个空闲伸手将它抹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正牢牢地集中在对方的身上。

真正的战斗似乎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突然之间,阿尔科又一次率先发起了攻击。他的长剑一旋划开空气,直接对着罗密欧的肋下刺去。转瞬之间,两人便又重新缠斗在了一块。

阿尔科的动作很快,仅仅是防守便几乎用尽了罗密欧的全部­精­力。他的确就如同自己所言的那样擅长剑术,剑法也远比之前的骑士更加灵活多样。时而上下翻转,时而左右刺扫,所有的招式都无一例外地冲着罗密欧露出的漏洞下手。几个招式下来,罗密欧已经隐约开始觉得自己的虎口正在发麻——看来比起防守,这位年轻的褐发青年更擅长于与温和外表截然不同的强硬攻击。

必须打乱他的节奏。

罗密欧心想。

罗密欧一边躲闪着阿尔科对他的攻击,一边飞快地转动起大脑,试图找到破解的方法。他试图缠住对方的剑身,换来的却是更加猛烈的进攻。阿尔科猛地用力一撩,竟是顾不得长剑被掀飞的可能­性­,一把将自己的剑扯了回来。

两个人斗得难舍难分,不停地分开,缠斗,追赶。二人都有各自的长处,技巧也更加的熟捻­精­彩。观众席上不时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罗茜更是看得指尖冰凉,紧紧地拽住了朱丽叶的手不放。

一开始两人看似势均力敌,可是罗密欧始终没能想到好的解决办法。虽然他凭着敏捷的反应给对方造成了不少的麻烦,但是渐渐地,阿尔科还是占据了上风。

两人的长剑正僵持在一块。忽然之间,阿尔科毫无预兆放轻了力道,他胯\下的骏马似乎能通晓主人的意图,极为默契地在阿尔科收力的那一瞬间往后退了一步,使阿尔科及时地躲过了剑锋。趁着罗密欧还来不及收束自己的力道,他忽然矮下身,竟是完全放弃了身体右侧的防御,携风雷之声迅速地穿过罗密欧露出的破绽,长剑自下而上,狠狠地朝着罗密欧的要害攻去——

所有的这一切全是都在一瞬间发生,当罗密欧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的剑尖已经指向了他没有护具保卫的咽喉。

“认输吧,先生。”阿尔科的胸口大幅地起伏着。他将剑尖又推进了半分,在距离要害的部位停了下来:“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罗密欧的脖子微微后仰,“哦,是吗?”他的眼睛因为昂扬的斗志闪闪发亮,像是正燃烧着熊熊的绿­色­的火焰:“那可不一定,毕竟,”他微妙地勾了勾嘴角:“……世事无常嘛。”

阿尔科心道不好。但说时迟那时快,罗密欧一个弯腰,矮身绕开了闪着寒光的银­色­长剑。他握着长剑的手腕一转,被刻意磨钝的长剑灵巧而准确地击上阿尔科的手腕。他击打的位置很是巧妙,虽然力道不大,但是被打中的阿尔科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一酸一麻,原本紧握着长剑的右手竟然不由自主地松了开来。

银­色­的长剑落地。

罗密欧手中的长剑顺势逼上,迅速地抵在了阿尔科的胸口。

几乎只是一个瞬间,情势便立即逆转了。

六个……哦不,大圆满。

罗密欧绿­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得意的笑意来。

“看,我说什么来着。”他优雅地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左手贴在胸前,居然在赛场上向对方行了个漂亮的礼:“世事无常,先生。”

☆、第41章 chapter40

场上剩余的骑士正在一点一点的减少。报幕官的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巨大的沙漏看。当最后一粒沙子终于落下的时候,他猛地站了起来:“停——!”报幕官的脸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刻意拔高的嗓音盖过了场上的一切声响。无论正在交战与否,所有的骑士都不得不在丢给对手一个不甘心的眼神后立即分开停下,等着裁判官的下一步指示。

在等候裁判官清点人数的时候,班伏里奥驱马凑到了罗密欧的旁边。

“哎,”他相当哥俩好地搭上罗密欧的肩膀:“你­干­掉了几个?”

“六个。”

“那咱俩差不多。”班伏里奥默默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你说等一会我们在致辞的时候要不要好好地感谢茂丘西奥一下?要不是因为他那些变态的魔鬼训练,我估计咱俩还挺不到这会儿。”

“唔。”罗密欧假装认真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感谢什么?谢谢那些年他把你揍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滚!”

这边两个人在旁若无人地互揭对方的黑历史,那边裁判官的统计结果已经出来了。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对方的场上骑士剩余人数竟然刚好只比他们多出了一个人。因此,即使罗密欧和班伏里奥是击落敌手数量最多的两个,他们两个还是不幸落败了。

最大的荣耀被对方队伍里一个他们不认识的人赢走了。

“啧,真是倒霉。”结果被宣布出来的时候,班伏里奥发出一声懊恼的响亮咂舌声:“我本来还以为会是我们中的一个。”

“啊,没有关系。”罗密欧遥遥地看了一眼包厢内正紧张地望着这边的罗茜,接触到他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在短暂的惊慌过后,她居然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处,没有藏起来。罗密欧将目光收回,­唇­角缓缓地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反正我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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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比武大会的最后一项赛事已经落下帷幕,剩下的,便是彻日彻夜的宴饮与狂欢。

比赛结束后没多久,狂欢舞会的邀请函就已经由专人送到了各家贵族的府上。信封封口处暗红­色­的火漆纹章像是一团热烈的火焰,就像是大罗马一样的热情。

舞会就定在明天晚上的八点。

房间里,朱丽叶把身上的裙子脱下,又重新换了一条。一旁的床上已经凌乱地摊放着着好几条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而被她否定掉的裙子了。她提起裙摆打量了脚上配套的小羊皮舞鞋一会,好半天才终于差强人意地点了点头。朱丽叶的双手在自己的腰上比了比,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茜茜?”她抬头问坐在一边的罗茜:“我的腰是不是太粗了?”

“不会呀。”

“我本来还以为自己最近已经瘦掉一点了呢。”她懊恼地咬了咬下­唇­:“没想到腰还是这样的粗。”

“哪有。”罗茜翻了个白眼:“明明就细得连我都能搂过来好吗。”

“可是……”朱丽叶依旧显得忧心忡忡。

“你在担心什么呀。”罗茜说:“要是班伏里奥连你都举不起来的话,我就该怀疑他是不是因为比赛的损耗过大以致柔弱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你胡说什么呀。”朱丽叶的脸红了:“好好的你为什么要突然扯上班伏里奥?谁说我是因为他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罗茜往咖啡中倒入了一点牛­奶­,用小勺子搅了搅:“你可别告诉我是别人,我才不信呢——而且就算真的有别人,那班伏里奥也是肯定会把他出来决(da)斗(si)的。”

她边说边斜斜地瞥了朱丽叶一眼,那神态语气明显就是——小样,别装了。

机智如我早已看穿一切╭(╯^╰)╮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恼羞成怒的朱丽叶愤恨地跺了跺脚:“你跟罗密欧还不是一样?”

“……什么呀?”罗茜的动作猛地一僵。小勺磕到咖啡杯的杯壁,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也许是因为心虚,她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什么罗密欧?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借用你一句你刚刚才说过的话,”朱丽叶轻蔑地哼了一声:“‘我才不信呢’。”

“……”在朱丽叶那样的目光注视下,罗茜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再继续隐瞒下去了。她紧张地扭着自己的手指,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你、你怎么……”

“你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但是很多时候你做的事情都太过刻意了,反而很容易叫人从中发现端倪。比如捡耳环的那一次,我就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朱丽叶不满地双手叉腰:“你居然骗我!我早就该发现你是假装的!”

“……朱丽叶,”心虚的罗茜眼神漂移试图转移话题:“你这个样子真是太不雅观了,宾斯夫人看到会哭的,真的。”

“这不是重点!而且宾斯夫人也不在这里!”朱丽叶继续以一副恨不得冲上来咬她一口的表情瞪着她:“重点是你居然瞒着我!我可是什么事都和你说的!”

“……对不起嘛。”罗茜讪讪地低下头:“我、我那个时候还没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应该说,她那个时候压根没想过自己和罗密欧居然真的能成。即使知道这和她的所知并不是同一个世界,但是作为多年的铁杆粉,原著对她造成的影响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消除的。

朱丽叶愤恨地扭过脸留给她一个后脑勺:“我是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嘤qaq(尔康手)”

气场全开的朱丽叶爆发出了难得的高冷女王样(……),小媳­妇­罗茜不得不嘤嘤嘤着签下了一系列丧权辱国条约。围观群众纷纷表示,这简直是听(xi)者(wen)伤(le)心(jian)见(xi)着(da)落(pu)泪(ben)。【大雾】

心满意足的朱丽叶:“不过你以后还是注意一点的好。我和班伏里奥没有关系,要是被别人发现可就糟糕了。”

“……”罗茜讪讪地低下头:“有那么明显吗……”亏她当时还为自己的急智点了个赞呢,虽然当天晚上就被罗密欧揪出来算总账了……咳,不提也罢。_(:3)/)_

“简直不能更加明显好吗。”朱丽叶用力点头以增加自己的话的说服力:“而且,”她随即补充道:“除非是瞎子,否则只要一看到他看着你的眼神就会明白——他爱你。”

虽然早就知晓,但是当这三个字终于第一次从旁人的口中被说出来的时候,罗茜还是禁不住呼吸一滞。她的表情凝固成一个滑稽而分外不可思议的样子:“……他爱我?”

“没错。”朱丽叶再次很肯定地重复,一点都没有考虑到罗茜这个唯一的听众的承受能力:“他爱你。”

罗茜怔怔地看着朱丽叶,看着她黑­色­的大眼睛中映出自己的倒影。她看到红晕一点一点地在自己的脸上晕开,满满的羞涩与喜悦点亮了她的眼睛。朱丽叶眼中那个人的样子,是她无比熟悉的,也是她无比陌生的。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可思议。

满心的喜悦令罗茜感到手足无措。但是渐渐地,这种纯粹的喜悦却慢慢地变了味道。

黯淡的烛光在房中摇曳,不时发出噼啪的一声脆响。

罗茜抓过一旁的抱枕抱在怀里,这是她苦恼时常常会有的小动作:“朱丽叶。”她将自己闷在枕头里,似乎这样就可以不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可……可他是个蒙太古。”

“……”朱丽叶不说话了。

“还有你和班伏里奥,”罗茜将抱枕拉下了一点,露出自己的眼睛:“你可是凯普莱特家唯一的女儿……不管是凯普莱特家还是蒙太古家,他们都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嗯。”朱丽叶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地发着抖,罗茜瞬间就心软了。“来,”她向朱丽叶伸出一只手:“过来。”

朱丽叶在她的身边坐下。

她的年纪本来就不大,此时又满怀心事惴惴不安的,看着愈发像是一个还很天真稚­嫩­的孩子。罗茜将她抱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茜茜……”朱丽叶微弱的声音发着抖:“你说……我们四个私奔……好不好?”

“什么!?”罗茜吓得一把放开了她:“你说什么?”

朱丽叶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我说,私……”

“打住!”罗茜异常严厉地打断了她:“不行!绝对不可以!”

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不管欧洲还是中国,被家庭阻挠的苦命小情侣们最常用的一招都是相同的——私奔。

世界文学作品中不乏私奔的桥段,某些人称赞那些勇于私奔的女子“这才是真正的爱人。”但是,爱情又不可能真的饮水饱,人类还是得吃面包才能填饱肚子。他们四个养尊处优的小姐少爷,就算真的侥幸私奔成功,以后又要靠什么来养活自己呢?

他们很有可能饿死街头。而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现实活生生地折磨成怨偶罢了。

那样的结果,比起不能终成眷属还要更加的可怕。

罗茜死死地抓着朱丽叶的肩膀,迫使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她的肚子里有千言万语要讲,可是因为想要讲的东西太多,反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朱丽叶,”她抓着朱丽叶的手用力得指甲发白:“马上停止你那种可怕的念头,并且你还要向我保证,你永远、永远都不会那么去做。”

朱丽叶被她吓到了,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她。

“说话呀!”罗茜用力摇晃她的肩膀。

“……我,我向你保证。”朱丽叶结结巴巴地重复着她的话:“我会马上打消这种念头……并且保证永远都不会和班伏里奥私奔。”

罗茜一把将她勒紧怀里。

朱丽叶温顺地任她抱着,额头无力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忽然之间,她开始小声地抽泣起来。

“我们该怎么办?”朱丽叶的眼眶里满是泪水:“茜茜,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罗茜抿了抿嘴:“……但是,我相信……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第42章 chapter41

夜幕已然降临,可是今夜罗马城中的某一处,依旧明亮如同白昼。

罗茜身为贵族,可以毫不自夸地说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然而此时此刻,她还是忍不住为这里的富丽堂皇感到惊叹。

白­色­大理石制的穹顶极高,弯曲的弧面连接着这里每一根石柱。不管你身在大厅的哪一个角落,头顶都必定描绘着栩栩如生的壁画。在外面价值□□的艺术品,在这里却被当成普通的装饰品随意地放在大大小小各个角落,无人问津。

穹顶上吊着繁复华丽的大吊灯,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固定着熊熊燃烧的火把。金碧辉煌的大厅在这光明的火焰照耀下,给进入者带来一种最为直观的视觉享受。即使是在没有阳光的黑夜,这里却依旧明亮如同白昼。

和维罗纳城里的收获节舞会一样,这一次举行的舞会也是化装舞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厅里的人渐渐地变多了起来,有的人的面具是拿在手里的,细细的金­色­杆子支撑着面具的本体,显得很是优雅;更多的人的面具都是直接戴在脸上的。女士们带着的面具都装饰着华丽的纱花和羽毛,并且无一例外地都只有半面,好露出她们花瓣般娇­嫩­的嘴­唇­和­精­巧的下巴。相较之下,男士们的面具则要简单得多,有的人戴的甚至只是一张毫无装饰的纯白面具,就像是歌剧魅影当中神出鬼没的剧院幽灵。

罗茜戴的是当初收获节舞会上她戴的面具,朱丽叶说那面具的颜­色­很衬她的眼睛。她向来对舞会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于是便在大厅相对僻静的地方找了个地方,坐下兀自想着心事。似乎有人在一直死死地盯着她看,她有些不悦地回头,没眼却在看到对方模样的瞬间舒展开来。

是罗密欧。

巧合的是,他脸上戴的也是当时戴过的旧面具,鸦羽做成面具就和他的头发一样地漆黑。他和罗茜隔着舞池遥遥地相望了一会儿,露出一个微笑,迈开步子向这边走来。与此同时,罗茜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微笑着站在原地等他。

如果这时旁边有人,他就不难发现,此时这两个人脸上的微笑是相同的。

罗密欧在罗茜的面前停下。

“请问我有这个荣幸,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我亲爱的小姐。”他的左手抚在右胸前,弯腰向罗茜鞠了一躬。

“唔。”罗茜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会,在罗密欧想要重新开口的前一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原本是不可以的,”她故作高傲地对罗密欧点了点头:“但是我最终还是决定,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吧。”

“那还真是谢谢您的善意了。”明白这只是恋人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罗密欧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么,”他宠溺地问道:“我能否请你发发慈悲?我想斗胆请问你,你今晚能否只成为我一个人的舞伴?”

“为什么呢?”

“因为是你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所以你当然需要为此负责。”罗密欧说:“虽然我今晚注定错过其他所有的好舞伴,但我却并不感到遗憾。因为即使那样,今晚我的目光也都随时停留在您的身上。”

“但是您不觉得那样对其他有可能想要追求我的男士太不公平了么?这位先生?”罗茜故作严肃地板起脸,然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闪闪笑意却出卖了她此刻真正的心情。“要是也有别的人来跟我这么说,那可让我如何是好呢?”

“我向你保证,亲爱的小姐,没人会来追求你的。”罗密欧凑得离她近了一点:“要是谁敢,”他在罗茜的耳边低低地笑道:“我就伸出腿来把他绊倒。”

罗茜假装惊讶地愤怒地盯了他一会,最终还是崩不住笑了:“那好吧。”她起身将手交到他的手中:“要是我一会儿不小心踩到了你,你可一定不能报复回来。”

“谨遵您的吩咐。”罗密欧低笑着回答。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大厅边缘的一个僻静的角落,在这里没人会要求他们交换舞伴。于是,罗密欧牵起她的手,带她伴随着音乐的旋律跳了一首又一首。直到第三曲终了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停了下来。

罗茜的脸因此变得红扑扑的,她深深地吸了及口气,借此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罗密欧的手指缓缓地伸到她的耳边,小心翼翼地将她一缕滑落的额发别回耳后。

“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一只手突然横Сhā到罗茜和罗密欧的中间:“安德森小姐?”

罗茜被这个中途□□来的人吓了一跳。她顺着手臂伸来的方向看去,正想斥责对方的无礼,到了嘴边的话却在看清那人的脸的瞬间被咽回了肚子里。

——是阿尔科德尼罗。

罗密欧眼底的笑意消失不见,他跨前一步,将罗茜挡在了自己的身后:“非常抱歉,”他说:“但是我想,这位小姐已经有了一位舞伴了。”

“是啊,我知道。”虽然是在和罗密欧说话,但是阿尔科却并没有在看他。他的目光越过了罗密欧的肩膀,直直地看向罗茜:“但是我坚持。”

“我有些话想要和安德森小姐好好谈谈,我相信您也是,对吗?”他问罗茜。

“没有这个必要。”罗密欧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你——”

他正想对阿尔科说些什么,背上传来的轻柔而坚定的力道却打断了他。“罗密欧,”罗茜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地将他推开。她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拳头将手交到阿尔科的手里:“……我想我没有理由拒绝您的邀请,先生。”

“噢,”阿尔科将她的手递到自己的­唇­边,当着罗密欧的面亲吻了一下:“感谢您的慷慨。”他说。

“我看我们还是到大厅里面去吧,您觉得如何?”他礼质彬彬地向罗茜建议道:“这儿□□静了,并不适合谈话。”

罗茜抿了抿­唇­:“好。”她说。

阿尔科和罗茜携手走入舞池。新的一首舞曲正要开始。于是他们二人立定、致礼、起舞,只剩下罗密欧一个人黑着脸站在舞池的边缘,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这边看。

“那么,”罗茜随着舞曲的旋律转了个圈:“你想谈些什么呢,先生?”

“请您原谅我的冒犯,亲爱的小姐。”阿尔科轻轻皱起眉头,眼睛里有些许的不满与责备:“但是我不得不说,这事您实在是做得有点不厚道。”他的话语意有所指:“既然您已经有了一位守望的骑士的话,您当初就不应该安德森夫人的提议,或者先早早地知会我一声,好让我对情况有所了解。”

“是您给了我错误的信号。”他牵引着罗茜踩着舞步:“一开始我并不懂得为什么蒙太古要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敌意,但是我想现在我明白了。唔,是因为那条缎带?”他的目光似乎迅速地往罗茜身后的某个方向瞥了一眼:“这就是您做的第二件不厚道的事情了。如果出于某种情况您无法拒绝安德森夫人的提议,起码您应该在交给我缎带的时候给我一个交代——我并不介意帮一位女士一点小忙。”

“……对不起。”罗茜讪讪地低下头:“我当时并没有想到情况会变成今天这样,很多事情也是我所始料未及的。一开始我的确也曾有过接受你的想法,不过……对不起,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嗯?”阿尔科挑了挑眉:“那么,是什么事情改变了您的想法呢?”

“很多。”罗茜含糊地应道。

“难道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要知道,其实我对您有着很大的好感。”阿尔科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自己的措辞:“您和我见过的其他贵族小姐都不一样……您很特别,而我认为这很好。”

“……对不起。”罗茜再一次愧疚地抱歉。

“啊,没关系。”阿尔科有些失望地说道,但随即话锋一转:“反正我已经报复回来了。”

“……咦?”

“您难道还没看出来吗?”阿尔科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其实今天晚上,我是故意的啊。”

“……=口=?”

”我不会和女士计较,但这并不代表着我就不会计较了。”阿尔科意有所指地说道:“请恕我直言,安德森小姐,虽然我对您的好感还并没有上升到执念的高度,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给其他的人添堵。”阿尔科瞥了一眼他们身后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这边的罗密欧,­唇­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他凑得离罗茜近了一点,好让两个人看起来显得亲密无间:“尤其是在当那个‘其他的人’当众削了我的面子将我击落下马之后,我就更加乐意,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这么做了。”

”…………”

☆、第43章 chapter42

一曲终了,罗茜稍稍屈膝向阿尔科行了个礼,转身正欲离开,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您急着上哪去呢?”他对罗茜说:“不再和我跳上一曲吗?请不要轻易辜负了今晚的好时光。”

“……咦?”罗茜愣了一下:“我以为……”她以为话说开了之后大家就可以散了啊?

“您今夜才刚刚拒绝了我。”阿尔科以不容抗拒的态度拉着她重新站好:“一个失意的人难道不应该得到一点点合理的补偿吗?”

“……我很抱歉。”罗茜扭头往罗密欧的方向望了一眼:“但是恐怕我不得不拒绝您的请求,请您原谅。”

她一边说,一边向罗密欧那边迈开步子。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她的眼神蓦然变得柔软起来:“因为我已经答应了我的骑士了。”

“唔,”阿尔科打断了她的话。他毫不费力地拉着罗茜往舞池最热闹的中心走去:“但是我坚持”

“……”

罗茜想要挣扎,但是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舞池的中央。如果硬是拒绝,非但没有礼貌,而且还会非常地引人注目。

再者,这件事本身就是她理亏在先。

罗茜被阿尔科拉着又跳了几曲。再加上之前和罗密欧跳的三首,罗茜的脚已经隐隐地开始疼了起来,要是再不停下来休息一会估计明天她就要走不了路了,罗茜不得不和阿尔科说明了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到那边休息一下。”罗茜指了指一旁的空椅子:“请您不用管我,尽管去找一位您心仪的舞伴跳舞吧。”

“啊,抱歉,”阿尔科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是我考虑不周。是的,您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他再一次抓住罗茜的手,理所当然地将她往舞会大厅边缘的某个方向带去:“来,请跟我来。”

“…………”

阿尔科拉着她往德尼罗家族聚集的方向走,一路上有不少知道阿尔科身份的人用暧昧的眼神看着他们。但是既然他们没有开口说话,罗茜就不能开口解释,只能在心里郁闷地快要吐血。

“噢!阿尔科!晚上好!”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热情地向他打了个招呼。他有着一个大大的啤酒肚和酒糟鼻:“您看起来真是­棒­极了!­棒­小伙儿!你的父亲和母亲一定很为你感到骄傲!”

“晚上好,很高兴在这儿看到您,艾斯艾尔子爵。”阿尔科停下来笑着回应他:“也谢谢您的夸赞。”

“哎呀!这一位美丽的小姐是谁?”注意到阿尔科身后一直被他拉着手不放的罗茜,艾斯艾尔的目光猛地一亮:“你小子可真够幸运的!全场最漂亮的一位姑娘竟然都在跟你跳舞!”

……虽然听你这么说我很开心,但是我的脸上还戴着面具呢。罗茜默默地在心里吐槽。“感谢您的赞赏。”这时候再继续保持沉默就有些不合适了。罗茜向对方行了一礼:“不过,今晚的舞会上有不少真正美丽可爱的姑娘,我可不敢和她们相提并论。”

“不,”阿尔科突然□□来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但罗茜却保证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的罗密欧肯定能够听得清楚:“你是这个舞会上最为娇艳的一朵玫瑰,再没有人能和您媲美。”他含情脉脉地看着罗茜,“我的心也不禁为你深深倾倒。”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哦哟!”中年男子暧昧地吹了声口哨,伸出手用力地拍打了几下阿尔科的肩膀:“小子话说得不错嘛!”他自以为亲切地向罗茜挤了挤眼睛:“他可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你说是不是?”

“……”不,我真的一点、一点、一点都不觉得。

阿尔科忽然悄悄地捏了罗茜的掌心一下。

罗茜只能尴尬地­干­笑。

“可惜你没能在比赛中获得胜利。”艾斯艾尔子爵遗憾地叹了口气:“否则,你就能向这位小姐献上最高的荣誉了。”

“没关系,”阿尔科忽然抬了抬手臂,好露出他之前一直隐藏在袖子之下的、绑在手腕上的缎带。他当着众人的面轻轻地吻了那条似曾相识的缎带一下:“我相信,善良如她是不会介意这点小事的。”

……三连杀。

罗茜已经完全不敢想象此时罗密欧的脸­色­了。

阿尔科将罗茜带到一张空的椅子上坐下:“您想喝点东西么?”但是不等罗茜回答,他就径直取了一杯饮品给她:“我想,也许葡萄酒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嗯,”罗茜­干­巴巴地应道:“谢谢。”

她从阿尔科的手中接过那杯酒,发现对方还一直站在她的面前,完全没有要离开意思:“呃……其实您不需要一直陪着我的。”快去找个舞伴吧,求你了_(:3)/)_

“没有关系,”阿尔科摇了摇头:“我很乐意。”

“……”

“……可是您这样让我很不自在。”罗茜忍不住苦恼地对阿尔科说。

“嗯?”阿尔科挑了挑眉:“因为什么呢?”

“……”因为表现得这么暧昧我很尴尬啊!但是这里德尼罗家族的人很多,并且都在似有若无地注意着他们,罗茜不好明说,罗密欧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冲上来和阿尔科抢人。所以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找了个理由:“您看,我坐着,而您却一直站在我面前,但我的脚却不允许我再重新站起来了——这让我感觉自己很不礼貌,也很不自在。”

“啊,原来如此。”

“嗯。”所以你快走吧快走吧快去找个舞伴!你走了我就可以换个地方坐了可以好好地跟罗密欧说话了——罗茜眼巴巴地望着阿尔科。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阿尔科环顾了一下四周,将不远处的一把空椅子拖了过来,坐下:“您看,”他对罗茜说:“这不就解决了吗?”

“………………”嘤qaq

事情变成这样的情况,罗茜还有什么不懂的。阿尔科为了表示对罗密欧以及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的不满,作为小小的报复,他今晚故意霸占着她不放,还有意当众做出些暧昧的举动来——而从罗密欧黑如锅底的脸­色­上来看,阿尔科毫无疑问地成功了。

罗茜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再次为我之前所做过的事情向您道歉。如果之后有什么我能够帮上忙的事的话,请您不要吝啬,尽管开口。”她对阿尔科说:“所以您的这种,呃,小玩笑,可以就此停止了吗?”

“您怎么知道我这是在开玩笑呢?”阿尔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他忽然倾身凑近了罗茜,一条手臂从她的背后穿过,撑在结实的椅背上:“说不定,其实我是认真的呢?”

“我之前说过的话都是真的呢。”他棕­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罗茜的:“我的确对您抱有很大的好感,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吗——我认为比起那一位来,其实我会更加适合您呢。”

“对不起。”罗茜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凭心而论,您真的很好,如果我先认识的是您的话,我或许真的会选择您的……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您值得更好的。”罗茜诚心实意地看着阿尔科的眼睛说:“像您这样的骑士,值得一个全心全意都只有您的好姑娘。如果我答应了您,反而是对您的不公平。”

“……”阿尔科眯起眼睛看了罗茜一会,笑了:“你说得对。”

只是他再也不会遇到这样的傻姑娘了。

阿尔科的前脚刚走,罗密欧后脚就迫不及待地凑了上来:“他刚刚和你说了些什么?”他紧张地问罗茜:“需不需要我来出面解决?”

“不用啦。”罗茜对他摇摇头:“我很能­干­的,”她笑眯眯地说道:“我已经全部解决啦——唉,其实我还是觉得很对不起他。”

“你有什么对不起他的?”罗密欧对此表示嗤之以鼻:“你又没有答应他的求婚。要是最终没成就算是对不起的话,班伏里奥都不知道要对多少个姑娘负责了——等等!”他突然打了个寒战,紧张地抓住罗茜的胳膊:“你没答应他吧?”

“……你说呢?”

“我猜没有,但是万一呢?”罗密欧还是不肯放松:“你的这种­性­格,心肠最软又不懂得拒绝别人,万一真的被哄得答应了怎么办?”

“……别闹。”

“我认真的!”罗密欧表示自己现在很不满:“我对此实在是在清楚不过了,因为我就是这么把你哄来的——不行!你得向我保证!”

“……再闹我就要打你了!”罗茜简直连脱下鞋子揍他的心都有了。

“我没闹!”罗密欧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好好好,你小声点!”见已经有人开始望这边张望,罗茜赶紧示意他降低自己的音量:“那你想怎么样?”

“向我证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刺激得狠了,今晚罗密欧的­性­格也变得不依不挠起来。

罗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怎么证明?”

“唔,”罗密欧的眼珠子一转,慢慢吞吞地回答:“……吻我。”

☆、第44章 chapter43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吻我。”

罗茜毫不犹豫地对着罗密欧的脑袋来了一下。

罗密欧欲求不满地望着她,眼神里是极度的控诉。

“我都说了不许闹!”罗茜恶狠狠地反瞪回去:“公众场合你好歹注意点啊!这里这么多人,万一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可是这里所有的人都戴着面具,”罗密欧说:“我们不会被发现的。”

“可是万一呢!”罗茜坚持道:“你想要我们两家的人当众掐起来吗!”

她说的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只要看看原著中凯普莱特和蒙太古两家最后闹成了个什么地步就能明白了。要是再加上一个因为刚刚阿尔科的暧昧举动而将她视作准家人的德尼罗家……啧啧啧,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_(:3)/)_

罗密欧沉默了一会,忽然沉声问道:“茜茜。”他垂下眼睑,不敢去看罗茜的眼睛:“你……后悔吗?”

“……嗯?”罗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什么?”

“……你后悔吗?”罗密欧左右躲避着她的视线:“你和我在一起,我明明欢喜得恨不得昭告全世界,却偏偏不得不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就连光明正大地拉着你的手都做不到。”

“我……我其实有想过和你一起,两个人远远地逃出维罗纳,逃到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但是……这件事,”他含糊地将那两个字混了过去,似乎不愿太多提及:“如果真的那么做的话,你即将承受得伤害无疑要比我大上很多……我不舍得。”

自古以后,有很多事情在对待女­性­上都显得很不公平。就拿私奔来说,对男方造成的伤害简直微乎其微,到了后来混不下去,抛弃妻子回来继承家业的大有人在,私奔这事甚至可以拿出来充当谈资夸耀自己的年少风流;但是若是换到女­性­身上,要是私奔失败被家里捉了回来,这个人的名声也就全毁了,多半会被家族强行送到修道院去。就算私奔成功,被抛弃以致于饿死街头的权且不提,哪怕是真的足够幸运能和心上人终成眷属,一旦被别人知道了,也是要被人暗地里非议诽谤,戳一辈子的脊梁骨的。

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为了爱情一时头脑发热放弃身份地位抛弃家族与恋人私奔的大家小姐多的是,得到善终的却寥寥无几。

而罗密欧居然能为她想到这一点。

“所以……你后悔吗?要是你将来的某一天因为这件事情怪我,甚至离开我的话,我也、我也……”罗密欧的双拳无意识地抓了又放,罗茜不记得在哪本心理书上看到过,这是一个人已经极度紧张不安的标志:“……我也无可厚非。”

“也许德尼罗说得对。”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充满了彷徨和颓废:“也许他才是……”

罗密欧说不下去了。他用力地别开脸,不想让罗茜看清他此时的面孔。

他平日里的表现一向带着超越年龄的成熟稳重,叫人总是不自觉地忘了他其实不过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看着他此刻惴惴不安的样子,罗茜的心蓦然一软,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指间:“别说什么傻话。”

罗茜用力地扮过罗密欧的脸,不顾他的躲避强迫他看自己的眼睛。她的目光直直地看进他的心里:“有你的这些话,我就不后悔。”

罗密欧还是不说话。

“好啦,”罗茜第一次主动环上他的腰。她将侧脸轻轻靠上他的胸膛:“别想那么多。先瞒着就先瞒着呗,我又不觉得委屈。到时候总是会有办法的。”

罗密欧没有动作的任她抱了一会。在罗茜忍不住开始抱着他摇晃的时候终于一手环上她的腰间,另一只手轻轻扶上她的后脑。

罗茜于是乖乖地不动了。

两人静静地互相拥抱了一会,罗茜从罗密欧的怀里探出头来:“我想我该走了。”罗茜对罗密欧说:“你看,朱丽叶来找我了。”

罗密欧稍稍侧眸。他看见茜茜口中的那位凯普莱特小姐正穿越过半个舞池,步伐轻快地向他们二人走来。也许是因为一整晚上都和恋人呆在一块的缘故,朱丽叶的嘴角高高扬起,脸上绯­色­的红晕即使透过缀着华丽羽毛的半幅面具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班伏里奥站在舞池的另一端,眯着眼睛望着她的背影心满意足地笑。

“真的别想太多,好吗?”罗茜抬头看他,下巴在他胸前的衣服上蹭了蹭:“虽然说凡事多想一点多准备一点是很好,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说不定船到桥头自然直呢,嗯?”

“……嗯。”

罗茜拍拍他环在她腰间的手示意他放开,罗密欧却反而又稍稍收紧了一些:“再抱一会。”他闷闷地说。

唉,真是拿他没办法。罗茜大方地想。算了,抱就抱吧,姐姐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w\*)。

她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还可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失意受伤的少年,却忽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头顶。

——那是罗密欧的嘴­唇­。

罗密欧半垂着眼睛,轻轻地将吻印上罗茜的头顶。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将吻长久地停留在怀中之人的头发上,就像是虔诚的基督徒在向上帝进行某种传统而真挚的祈祷。若不是他修长的眼睫还在微微地颤动,几乎就要叫旁人疑心这是一座凝滞的雕像了。

罗茜的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她忘记了朱丽叶还在一旁等着,忘记了自己刚刚义正言辞地拒绝罗密欧的话。某种温暖的感情自心底满溢而出,幸福得她差点忍不住想要落泪。

“茜茜。”似乎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又似乎只过了短暂的一秒,朱丽叶在一旁小小声地开口提醒:“我们该走了……”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打扰眼前的这对恋人,但是她也实在是没办法了:“要是再不去找父亲母亲和姑姑姑父,恐怕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嗯。”罗茜恋恋不舍地放开罗密欧的腰,对方也没有再阻拦,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这就来。”

罗茜一步三回头地朱丽叶拉着往前走,罗密欧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她们离开。又走了几步之后,罗茜实在是忍不住了。“对不起朱丽叶,”她挣开朱丽叶的手,回身往罗密欧所在的方向跑去:“等我一会,你就再等我一会会。”

她在罗密欧惊讶的目光中扑入他的怀抱,踮起脚尖飞快地亲吻了一下他的嘴角。罗密欧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笨拙而青涩的吻就已经结束了。罗茜退后几步,羞涩地低下头,紧张地拿左脚去蹭自己的右脚。

“嗯……你这几天的比赛表现得很不错。”她的声音细弱蚊蝇,但他还是奇迹一般的全都听清了:“……所以作为奖赏,你的要求,我答应了。”

☆、第45章 chapter44

舞会结束之后,为期七天的骑士比武大会终于落下了帷幕,来自全国各地的贵族也都纷纷收拾起行囊,陆续开始启程返回。

生活看似又回归原来的轨迹。但是罗茜自己心里明白,与来罗马之前相比,她的心态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而且因为彼此间有了共同的秘密的缘故,她和朱丽叶两姐妹之间的感情也变得更加亲密了。

至于和阿尔科的事情——

“你是有哪里感到不满吗,茜茜?”安德森夫人疑惑地问道:“可是在我看来,阿尔科可是没什么好挑剔的了。世界上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人,若是他不幸真的有什么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你也不应该吹毛求疵。”

“不,”罗茜向自己的母亲坦言:“他很好,问题完全是处在我的身上。我……我对他并没有发展出什么特殊的情感来。”

“我的傻孩子。”安德森夫人啼笑皆非:“这有什么呢?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一开始嫁给你父亲的时候也很不情愿,但是我们现在不也是好好的?”说到这里,男爵夫人停顿了一下:“你要知道,亲爱的,维洛那的夏天可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一朵好花了。”她充满暗示地对罗茜说:“即使是再普通贫弱的花苗,经过人的­精­心培养,也是可以开出美丽的花儿来的。”

“是啊,他的确是一朵好花。”罗茜眼神平静地回答道:“只可惜我不是一个好花匠,所以,这朵花儿也注定不属于我。”

“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明白你这个年纪的脑袋都在想些什么。”安德森夫人还不死心:“而年轻的阿尔科德尼罗已经是我少女时期最完美的设想啦。”

但是罗茜并不是真的只有十五岁。“是的,母亲。”她的眼神平静,语气坚定地对男爵夫人说:“只可惜不是我的。”

她的最完美的设想,已经另有其人了。

很清楚自己女儿的固执,安德森夫人叹了口气,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的清晨,一份盖着安德森家纹章图案的火漆的致歉信就从维罗纳发往了米兰。

一切似乎在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罗茜也对此感到十分的满足。

之前罗密欧还在公学上学的时候住在公学统一安排的宿舍,他使用的也不是真名,因此被两家家长发现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是现在既然他已经回到了维罗纳城的蒙太古家中,这个法子也就自然不能再用了。

后来还是罗密欧想了个方法。他和罗茜将信件交换的地点改在了劳伦斯教父的教堂。他们挑选了教堂里一个偏僻的地方,一人将信件藏在那儿,另一个人到达的时候就会去取出来。他们就用这种方式,大概两三天就会交换一次信件。

罗茜为了报复骑士大会第一天晚上花园里发生的事情,硬是将信件上对罗密欧的称呼从“卡尔”改成了“蜜儿”,还振振有词地说这样就算万一被发现了也可以伪装成两个女孩之间的通信。本来是想借机捉弄一下罗密欧,看看他被恶心到的样子。没想到罗密欧只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就摇摇头随她去了。

她和罗密欧在信件中约好今天见面,她带上朱丽叶,罗密欧带上班伏里奥。这样既可以让这另一对饱受相思之苦的恋人见面,也可以为他们各自的出行找个借口,说是好姐妹/兄弟随便出门逛逛什么的,实在是一举两得。所以她今天一大早就跑来了凯普莱特家,等着到时间就和朱丽叶一起出门。

只是不巧的是,下楼的时候,她们在楼下客厅碰到了正在指挥仆人­干­活的凯普莱特夫人。

“日安,舅母/母亲。”罗茜和朱丽叶赶紧向她行礼。

“日安,我年轻美丽的小宝贝们。”凯普莱特夫人笑着向她们点了点头。她注意到了两人的­精­心打扮:“你们这是准备上哪去?”

“呃……”罗茜和朱丽叶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去花店!”/“去香草广场!”

“……”

“……”

“……”

“那个,其实,”罗茜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我们是想去香草广场上的那个花店……”

“咦?香草广场上没有花店呀?”

“有、有的。”罗茜心虚得要命,掩藏在裙裾之下的脚趾头都紧张地蜷了起来:“以前是没有的,不过现在有了,新开的,就在上个月。”

“是这样吗?”凯普莱特夫人的表情若有所思:“那难怪我不知道……等等,不对呀?”她的尾音高高扬起,罗茜和朱丽叶的心瞬间被悬到了半空。她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惴惴不安地望着一脸“你们在撒谎”的凯普莱特夫人:“我怎么没有在门口看到马车?”

“……那、那是因为!”大起大落的波折将罗茜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罗茜往前迈了一步,半挡在朱丽叶的身前。她悄悄地拽了拽朱丽叶的手示意她不要开口,免得再像刚才一样差点穿帮:“我们打算自己走着去……格兰谢夫人的店里新到了一批蕾丝的缎带,我们可以顺便去看一看。”

“啊,原来如此。”

“……是的。”

“但是你坚持吗,亲爱的?”凯普莱特夫人奇怪地打量了她们一会。她觉得今天的罗茜和朱丽叶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是一切又都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那儿离这里可有段距离呢。”

“嗯……是的。”罗茜硬着头皮答道:“但是自从收获节以来,我和朱丽叶就一直在忙于准备很多其他的事情,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逛过维罗纳了……今天就是个好机会。”

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凯普莱特夫人的心,她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感叹道:“果然年轻就是好啊,当我还是个姑娘家的时候,我也不喜欢整天在家里呆着,最是活泼好动。只是现在却想跑也跑不动了……去吧去吧,你们还在等些什么呢?”在再一次确认了她们的确不需要马车之后,凯普莱特夫人挥挥手示意罗茜和朱丽叶快走:“好了,快走吧,我心爱的小鸽子们。只要记得不要乐不思蜀就好。”

“嗯嗯嗯!”罗茜和朱丽叶拼命点头。她们又赶紧向凯普莱特夫人行了一礼,提起裙摆急匆匆地跑走了。

“想当年……”凯普莱特夫人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背影又缅怀了好一会儿自己曾经美好的年华,这才终于又开始吩咐起仆人­干­活来:“卜得潘呢?”她高声喊着管家的名字:“快叫人将这些折凳都收到房间里去,把这个食器架搬开。噢天呐,你可一定要叫他们留心不要打碎盘子……”

罗茜和朱丽叶一口气跑出了凯普莱特府邸,一直跑到转弯的街角才终于停了下来。“吓、吓死我了。”罗茜撑住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我还以为我们肯定要被发现了。”

“……我也是。”朱丽叶也被吓得不清。她深深地呼吸着,努力平缓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脯:“不过幸好我们瞒过去了。”

“是啊,幸好。”罗茜感觉好很多了,她站直了身体,对朱丽叶说:“我们走吧。”

“嗯。”

她们很快就和已经早早地等在目的地的罗密欧和班伏里奥汇合了。班伏里奥提议他们四人分开:“你也不希望在和罗瑟琳小姐卿卿我我的时候旁边还有两个人一直看着,对吧伙计?”他朝罗密欧挤挤眼睛:“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着想。不过不用谢,谁让你是我亲爱的兄弟呢。”

这家伙。罗密欧哭笑不得地还给他一个“彼此彼此”的眼神。他到底是没有拒绝,拉着罗茜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好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班伏里奥温柔地看着朱丽叶,忽然一把将朱丽叶抱了起来。朱丽叶发出一声惊呼,然后笑着将手搭在班伏里奥的肩膀上。

“快放我下来。”她说。

“不放。”班伏里奥坚定地摇头,还立即抱得更紧了一点:“几天不见,你想我了吗?”

朱丽叶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想不想?”班伏里奥作势要将她跑起来。

“想,想,想。”朱丽叶吓得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不住地求饶:“你快放我下来。”

班伏里奥依言将她放了下来,只是手依然半环在她的腰上,没有拿开。“从前罗密欧苦恋你的好姐妹罗瑟琳而不得,我嘲笑了他,他说我将来一定会遭到爱情的诅咒。”他对朱丽叶说:“而现在,他的预言应验了。我爱你,你也爱我,如果我们不是这样的身份,我早就冲到你父亲的面前去向他求婚了。”

“……爱是一种甜蜜的痛苦,”朱丽叶小声地说道:“真诚的爱情永远不是走一条平坦的道路的。”

“你说得对,一定是因为我们两个之间的爱情太过真诚,道路才会这样的难走。”班伏里奥捧着朱丽叶的脸,额头亲昵地抵着她的额头,鼻尖抵着她的鼻尖:“阿门。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抵不过我在看见你这短短的几分钟内所获得的欢乐。不管那些侵蚀爱情的外物将怎样伸展它的魔手,只要有一天我们能站在神父的面前,让他用神圣的言语将我们的灵魂结为一体,让我能够称呼你为一声我的人,我此生也就不再有什么遗恨了。”1

“朱丽叶,朱丽叶,朱丽叶。”他一叠声地喊着自己爱人的名字:“我是多么地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你这样的灵­唇­慧舌,这样,拙于言语的我才能向你宣述我发自衷心的快乐,用无比的欢乐将这一次见面中你给我带来的无限欢欣喜悦倾吐出来。”

“你不需要妄自菲薄,班伏里奥,再没有人能有你这样灵巧的舌头了。”朱丽叶垂下眼帘,羞涩地笑了笑:“充实的思想并不在于言语的富丽,因为只有乞儿才能够计数他的家私。此刻真诚的爱情充溢在我的心里……我已经无法估计自己享有多少的财富了。”2

“是啊,”班伏里奥低低地笑道。“你拥有我的整个生命,整个灵魂。”

“嗯。”绯­色­的红晕悄悄地爬上朱丽叶的脸颊:“我富可敌国。”

“……朱丽叶?是你吗?”他们的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朱丽叶的身体猛地一僵,她一把推开班伏里奥,恐惧地缓缓扭过头,提伯尔特不敢置信的脸瞬间撞进她的视野。“朱丽叶?!真的是你!”提伯尔特的表情因为极度的愤怒已经扭曲变形。他从齿缝中低声咆哮:“这个蒙太古家的狗杂碎对你做了什么?!”:“这个蒙太古家的狗杂碎对你做了什么?!”

☆、第46章 chapter45

“你想去哪?”罗密欧低头问罗茜。

“哪里都好。”罗茜摇摇头:“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罗密欧没有说话。他松开之前一直握着的罗茜的手腕,张开手掌,将自己的手指嵌入罗茜的指间,再一点点地收紧,重新握好。

“热死了。”罗茜小声地抱怨了一句,但却没有挣开。

“这儿太嘈杂了。”罗密欧说:“既然你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以前我们去过的教堂,好吗?噢……你还记得吗?”在得到罗茜肯定的点头回复后,罗密欧捏了捏罗茜的手心:“那么你愿意去吗?上一次不巧劳伦斯教父不在……我一直很想让你见他一面。”他的眼睛期待地看着罗茜:“他是个很值得敬重的人。”

罗密欧这是,已经将劳伦斯教父当成自己重要的家人看了吧。

上一次的时候没有觉得,但是现在仔细想一想的话,这是……要见家长的节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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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玛你在这里胡思乱想个什么!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让你俩见一面知道吗!单、纯、的!造吗!┻━┻︵╰(‵□′)╯︵┻━┻

即使内心已经狂躁一片化身为咆哮马,罗茜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哦。”她状似异常淡定地点了点头:“那就去呗。”

罗密欧:……心情突然有点复杂怎么办?

幸运的是,他们这次很顺利就见到了劳伦斯神父。

劳伦斯神父刚刚结束每日例行的晨祷。他是个面容平凡的中年男人,身材略略有些发福,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神父服。他的面容虽然不再年轻,眼角也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一双眼睛却依旧清澈而温和,沉淀着满满的睿智与深意。

“我的好孩子,”他用温和的眼光注视着罗茜:“我总算是见到你了。”

“……?”

“虽然我们之前从未见过面,但是我这个老头子却已经知道你很久了。”他温和地对罗茜笑了笑,用打趣的目光看了一眼旁边俊脸微红的罗密欧:“有个人一直在我耳边絮絮叨叨,整日罗瑟琳长罗瑟琳短的,你要是再不来,我的耳朵就该起茧子了。”

罗茜默默地瞥了罗密欧一眼。

哼╭(╯^╰)╮。

她才不会说她的内心其实有些小羞涩呢(*/w\*)。

劳伦斯找了个借口将罗密欧支开了,他有些话想要单独和罗茜说。“你和我之前想象的很不一样,我亲爱的孩子。”劳伦斯神父慈祥地对她说:“我之前以为你是个……因为我的教子对你的感情来得太过仓促迅猛,让我不禁怀疑起这段感情能够持久与否。因为狂暴的欢乐必将产生狂暴的结局,正如同火和火药的亲吻,就在它们最得意的一刹那,‘砰’的一声,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最甜腻的蜜糖可以使人的味觉麻木,只有不太热烈的爱情才能够得维持久远。无论是太快和太慢,结果都不会圆满。”

“哦……我并不是在暗示什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话里似乎带有歧义,劳伦斯神父连忙解释道:“我只不过是在表达我的忧心罢了。”

“我都明白的,亲爱的神父,您无需介怀。”罗茜微笑着回答:“因为我对他的情感,正如同您对他的一样深。”

“啊。”劳伦斯神父高兴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从教堂出来,罗密欧和罗茜又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呆着。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可做的,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们也谁都没有提出要回去,因为他们更愿意呆在一起。

时间流逝似乎得很快,但似乎又是静止的。罗茜和罗密欧两人亲密地挨在一块,静静地看着天上流动的浮云。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一阵模糊的喧闹忽然打破了这珍贵的宁静。罗密欧警惕地直起身子:“什么声音?”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罗密欧举起右手搭在眉骨处,远远地往那边眺望:“怎么这么吵?”

罗茜也直起了身子:“不知道……”她不太在意地说:“不过我想,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一个矮胖的人影匆匆地他们面前跑过,头也不回地往那个方向跑。“喂!你!”认出了他身上穿着蒙太古家的下人制服,罗密欧大声地喝住了他:“停下!我有话问你!”

那人不情愿地停下转身。在看清罗密欧面容的时候诧异地“咦”了一声。

“少爷,您怎么还在这里?”那人瞪大了眼睛,仿佛罗密欧会出现在这里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您难道还不赶紧赶过去吗?”

“……你什么意思?”罗密欧慢慢地蹙起眉头,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赶过去哪里?”

“您难道还不知道吗!?”那人惊讶地嚷嚷:“班伏里奥少爷和凯普莱特家的那个提伯尔特打起来了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当罗茜和罗密欧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事发地点的时候,班伏里奥已经正式和提伯尔特对上了,朱丽叶手无足措地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同样也得到了消息的茂丘西奥先他们一步赶到了现场。看到匆匆赶来的罗密欧,茂丘西奥表现得很是暴躁。

“天气这么热,为什么你们就都不能老老实实地在家呆着呢?你们是吃饱了撑得慌吗,没事到街上来乱逛什么?嗯?”他狂躁地伸手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对着罗密欧大发脾气,只不过明眼的人都知道他在骂的到底是谁:“在这种鬼天气,人的脾气最容易暴躁,凯普莱特家里的人又满大街都是,一旦碰到了他们,吵架打架都是免不了的,这你难道不清楚吗?”

罗密欧没有理会他。他迅速地看了一眼班伏里奥和提伯尔特,见两人还没有打起来,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罗茜悄无声息地溜到朱丽叶身边,小声地问她:“怎么打起来了?”

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救命的木板,朱丽叶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一把抓住了罗茜的手:“茜茜,”她的手剧烈的颤抖,声音中也带着明显的哭腔:“提伯尔特他,他看到了……”

罗茜的心猛地一沉。

如果说凯普莱特家谁最有可能冲动行事,那必定是提伯尔特无疑。

凯普莱特子爵虽然也憎恨蒙太古,但是碍于亲王的命令和自持家主的身份,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和蒙太古正面杠上,更多是在暗地里使使绊子;凯普莱特夫人毕竟是外姓人,对蒙太古家并没有太大的仇恨;朱丽叶爱着班伏里奥,也不可能找蒙太古的麻烦;只有提伯尔特无所顾忌。他的脾气本来就不太好,一旦对上了蒙太古就像吃了火药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如今居然被他看到自己从小疼爱的妹妹居然和自己的死对头在一起,不和班伏里奥拼个你死我活才怪。

“呵,”提伯尔特轻蔑地看了一眼茂丘西奥:“难怪,我就说怎么巧舌如簧的班伏里奥忽然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原来是因为你的跟班来了。”

罗密欧还没说话,茂丘西奥就先不乐意了:“谁他妈是谁的跟班了?”他不满地朝提伯尔特嚷嚷:“我又不吃他的饭,不穿他的衣服,不花他的钱,也不需要阿谀奉承来讨好他,怎么能够算是他的跟班?”1

“就凭如果他撒腿逃跑,他一定会紧禁地跟在他的身后。”提伯尔特侧头对他冷笑:“还有你,茂丘西奥。你跟他们是一样的,都是肮脏又恶心的下流胚子。”

“你的嘴巴说出来的话还是这么不中听,”茂丘西奥眯起了眼睛:“就和你的鬼脾气一样的臭。”

“……茂丘西奥。”罗密欧跨前了一步:“别。”

“你的坏脾气比得上意大利的无论哪一个人。”茂丘西奥却不理他,自顾自地对着提伯尔特开火:“动不动就要生气,一生气就要胡作妄为。要是有两个像你这样的人碰在一起,结果总会一个也没有,因为大家都要把对方杀死了方肯罢休。你会因为人家比你多一根或是少一根胡须,就跟人家吵架。瞧见人家剥栗子,你也会跟他闹翻,就因为你也有一双栗­色­的眼睛。除了你,谁还会像这样吹毛求疵地去跟人家寻事?你的脑袋里装满了惹事招非的念头,正像­鸡­蛋里装满了蛋黄蛋白。你曾经为了有人在街上咳了一声嗽而跟他吵架,因为他咳醒了你那条在太阳底下睡觉的狗。不是有一次你因为看见一个裁缝在复活节之前就穿起了新背心来,就跟他大吵大闹吗?就连别人用旧带子系他的新鞋子,你也要管2——像你这样莫名其妙多管闲事的人,现在居然也敢说我恶心?”

“好了,茂丘西奥。”罗密欧打断了他:“够了,别说了。”

“你全身上下也就剩下嘴皮子好使了,茂丘西奥,不过今天没你的事。”提伯尔特冷笑道。他举起手中的剑,对准了班伏里奥的方向:“你既然有胆子侮辱一个凯普莱特,你就要有胆量承受这个后果,杂种。”提伯尔特冷漠又轻蔑地说:“你已经严重地冒犯了朱丽叶,冒犯了我。现在,你休想能用花言巧语蒙混过去。”

“我愿意向上帝发誓,我都没有想过要冒犯你。”班伏里奥郑重地举起三根指头起誓:“相反的,你也许无法理解,但由于某种不能明说的原因,我其实相当地爱你、敬重你。所以,提伯尔特,好凯普莱特——我尊重这一个姓氏,就像尊重我自己的姓氏一样——请让我们都放下手中的刀剑,心平气静地讲和了吧。”

“放下你手里的剑,提伯尔特,我不想和你打。”班伏里奥再一次重复道:“这儿来往的人太多,讲话不大方便。我们最好还是先找个清静一点的地方,大家谁也别闹脾气。不论有什么觉得过不去的事,我们都可以坐下来平心静气地理论理论。别让这么多人的眼睛瞧着我们两家出丑。”

“人们既然生出了眼睛,就总是要往什么地方瞧的。”提伯尔特完全不以为意:“让他们瞧去好了,我可不能为着别人的高兴而离开这块地方。”

班伏里奥还是摇头。“我们现在唯一该做的,就是静下来好好谈谈。”他说。

“哼,”提伯尔特发出一声冷嗤:“骄傲的蒙太古居然也有希望讲和的一天?真是了不得了,好丢脸的屈服!”但是他一点也没有要接受班伏里奥提议的意思:“拔出你的剑来,杂种。”他将自己的长剑举在胸前:“我凯普莱特家所受的耻辱,只有武力才能够洗去!”

“不,”班伏里奥强压下胸口因被侮辱而翻腾不休的怒火,咬牙摇头拒绝:“我说过了,我不和你打。”

刀剑无情,万一真的在打斗中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不论受伤的是他还是提伯尔特,朱丽叶一定都会很难过。

“懦夫!”提伯尔特怒吼:“你难道连和我决斗都不敢吗!我看不起你!蒙太古家的窝囊废!”

“班伏里奥,罗密欧,你们两个都让开。”茂丘西奥突然说道:“我来和他打。”

“什么?不行!”班伏里奥断然拒绝:“我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这个粗鲁又愚蠢的屠夫现在已经失去理智了。”茂丘西奥淡淡地说:“让我来把他打倒,他就能够安静下来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茂丘西奥?”提伯尔特不耐烦地低吼:“我奉劝你一句,你这捉耗子的猫,赶快从我面前滚开,否则我的刀剑可不会留情。”

“来,你来。”茂丘西奥强势地推开想要阻止他的班伏里奥和罗密欧,活动着自己的脖子和肩膀:“我倒要领教领教你的剑法。”

“你要和我打,也行。”提伯尔特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听说猫都有九条命,我今天就先取你一条看看是不是真的。剩下那另外的八条,我们来日方长,可以等到以后再慢慢地算账。”

☆、第47章 chapter46

维罗纳,凯普莱特府邸。

凯普莱特子爵不停地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显然已经烦躁到了极点;凯普莱特夫人面­色­苍白。她紧紧地扶着扶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随时有可能滑倒地上去;朱丽叶低低地哭泣着。她不敢放开声音,但是就是这种偶尔传来的细细的抽噎声,反而叫人更加的心烦意乱。

罗茜站在朱丽叶的身边,沉默地环抱着她。

房间的门紧紧地关闭着,带来了满室沉默的不安。所有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既期待它下一秒就能被打开,又希望它永远都不要被打开。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难熬。也许在旁人看来,他们只等待了短短几十分钟;但是对于凯普莱特等四人而言,却像是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房间的门忽然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走廊上正在等候的人全都抖了一下。他们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缓缓从门后走出的修士。凯普莱特夫人张开嘴,似乎想问些什么。只是她的嘴­唇­颤抖得太过剧烈,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身着肃穆黑衣的修士侧过身子,无声地让开了道路。

没有了房门的阻挡,浓重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的窗帘全部都被放了下来,壁炉里的火焰熊熊地燃烧着。金属铁锈的腥气混杂着汗臭的味道充斥在整个房间,令人几欲作呕。一旁被使用过的毛巾和水盆还没来得及被端出去,不详的暗红就像是死神血­色­的眼睛,叫人恐惧不安。

罗茜一眼就看到了仍处于昏迷之中的提伯尔特。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都处理包扎完毕,此时他正静静地躺在床上,苍白脸上半分血­色­也无,衬得紧闭的眉眼如墨般漆黑。也许因为平时总是紧皱着眉头的关系,即使此时眉眼舒展,提伯尔特的眉间仍然存在着一道深深的痕迹,仿佛即使是在睡梦中,他也同样得不到安息。

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怎么会这样……”

朱丽叶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她伸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忍不住小声地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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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丝毫的预兆,茂丘西奥就和提伯尔特就战成了一团。

“停下!快停下!你们难道都疯了吗!?”罗密欧着急地在一边大吼,试图将两人分开:“你还愣着­干­什么?班伏里奥!”他转过头对班伏里奥咆哮:“快想想办法,或者找把剑来,把他们的武器都给打下来!”

但是没有人听他的。

细小的火花从双剑碰撞的地方迸­射­出来,伴随着令人心惊胆战的金属摩擦声。茂丘西奥握着长剑的双手用力地攒起,他咬紧牙关,脖颈上的青筋根根突起。相比之下,提伯尔特的情况就要比他好上很多。他的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杀意与锋利嘲讽地看着咬牙支撑的茂丘西奥:“杂碎。”他轻蔑地冷哼,暗­色­的双眼中是对胜利满满的势在必得。

“提伯尔特!”朱丽叶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求你,提伯尔特。别打了!求你!”

茂丘西奥前腿用力,硬是将提伯尔特逼得往后退了两步。他迅速地收剑后退,警惕地望着面前面带冷笑的提伯尔特,在脑子里飞快地思考起对策来。

提伯尔特和茂丘西奥两人都是维罗纳城中出名的武士,但是两人出名的原因并不相同。提伯尔特靠的是凌厉的攻势和非人的臂力,即使在他没有拿剑的时候,他手臂上肌­肉­拱起的形状也十分明显;而茂丘西奥靠得则是灵活的身手与应变能力。如果像现在这样一直硬碰硬下去,茂丘西奥几乎没有任何的胜算。

“你跑什么,嗯?”提伯尔特冷笑着嘲讽道:“还是说你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逞强,终于准备哭着跑回家找妈妈去了?”

“闭嘴吧,提伯尔特。”茂丘西奥的眼睛微微眯起:“要哭着回家找妈妈的应该是你才对。”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茂丘西奥和提伯尔特谁都没有轻举妄动。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沉默地对峙。茂丘西奥明白,提伯尔特这是在刻意制造压力,企图让他因为恐惧不安而失去冷静。但茂丘西奥又是什么人?他是维罗纳城的护卫士兵队长官,又不是刚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这样的招式对他来说,显然一点用处都没有。

“够了!你们都给我停下!”班伏里奥做着最后的努力,怕自己冲上去反而添乱,他只能站在一边竭力大喊:“你们都忘了吗!亲王已经明令禁止我们在维洛那的街道上斗殴了!”

但是依旧没有人理他。

又经过了片刻的等待之后,提伯尔特也终于明白这招对茂丘西奥没有效果的。于是他不再浪费时间等待,举起手中的长剑先发制人地朝着茂丘西奥的方向冲了过来。交缠的剑芒隐没在彼此的剑刃交接之处,两柄银­色­的长剑僵持在一块,展开了新的一轮角力。

茂丘西奥用剑缠住提伯尔特的剑身,让他不能动弹,也就无从攻击。“茂丘西奥,你这个懦夫。”提伯尔特恶狠狠地从齿缝中挤出话来:“别耍这些无谓的小伎俩!你难道就连堂堂正正和我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吗?!”

“这个世界上有个词语,叫做智取。”茂丘西奥不甘示弱:“不过我猜你一定不知道吧,莽夫?”

说话之间,茂丘西奥顿了顿,忽然毫无预兆地放轻了手上的力道。他往旁边避开一步,趁着提伯尔特收力不及的空档迅速地闪到了他的身后。提伯尔特往前踉跄了两步,想要先行稳住自己的重心。然而茂丘西奥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他反手握住剑柄,闪烁着银芒的剑锋携风雷之声,自下而上,毫不留情地冲着提伯尔特的方向猛攻而去——

提伯尔特迅速地转过身,但是闪避已经来不及了。锋利的剑尖在他的左肩划过,切出一道深深的伤口,暗红­色­的鲜血瞬间染透了提伯尔特白­色­的衬衫。一般的人遇到这种情况,必定会在惊慌与吃痛之下连连后退好几步,最起码要先脱离了对方的攻击范围再行打算。然而提伯尔特却像是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毫无知觉一样,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往前一步大步逼近,也不管茂丘西奥的长剑在他的伤口处嵌得更深,只一味激烈地进攻,紧紧地追着茂丘西奥不肯放开。

“……你这个疯子!”茂丘西奥被提伯尔特同归于尽式的攻击惊到,忙不迭地抽手想把长剑收回。而提伯尔特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趁着茂丘西奥心神大震失的这一刹那,逮住了机会,反手用剑柄狠狠地朝茂丘西奥没有防备的腹部捅去。茂丘西奥闷哼一声捂着肚子摔到在地,身子紧紧地蜷了起来,苍白的脸­色­与额上的汗水证明了他正在忍受多么大的痛楚。

一股浓烈的杀意带着尖锐的风声从身后袭来,骤然出现的危机感令茂丘西奥猛地一顿,不顾身体的疼痛就地往旁边一滚,这才堪堪避过了提伯尔特的攻击。

茂丘西奥的额头上浮现出薄薄的一层虚汗,缓缓地凝聚成一滴,顺着他的面部轮廓滑落下来。而提伯尔特的情况也没比他好上多少,大量的失血让他面如金纸,手脚也一阵一阵地发凉。可以说他此时之所以还能站着,凭借的全是剽悍意志力的支撑。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两人的长剑旋开空气,再一次地,重新缠斗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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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茜眼神复杂地望着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提伯尔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与原著中一样,茂丘西奥被提伯尔特击中了要害,受了重伤倒下了。班伏里奥再也按捺不住,夺过茂丘西奥手中的剑就冲了上来。而刚刚与茂丘西奥的一战已经耗尽了提伯尔特的全部气力,他又怎么敌得过盛怒的班伏里奥?等到维罗纳亲王与两家的人得到消息分别赶到现场的时候,茂丘西奥和提伯尔特已经全都躺在了血泊里,生死未知。一旁的罗密欧死死地架着班伏里奥,不让他再有所动作。

“提伯尔特!提伯尔特!”凯普莱特夫人尖叫着扑了上去。顾不得鲜血会弄脏裙子,她紧紧地抱住了提伯尔特的身体:“你醒醒!好侄儿!快醒醒!”

随行的医疗修士迅速地上前将她和提伯尔特分开。一开始凯普莱特夫人死活不乐意,在听到提伯尔特还有救之后才终于放开了他。

“尊敬的亲王殿下!”她高高地昂起头看着维罗纳亲王,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净:“提伯尔特是我逝去的哥哥唯一的孩子,也是我的母族遗存的唯一血脉!”她的手指直直地指向班伏里奥,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仇恨的火焰:“殿下,您是正直无私的。我们家里流的血,就应当用这个杀人凶手的鲜血来偿还!”

“……这场血斗,”在向修士问询了茂丘西奥的情况之后,维罗纳亲王疲倦地揉了揉额角,他实在是为凯普莱特和蒙太古两家之间的恩怨烦透了心:“是谁先开始的?”

“这难道还需要问吗!”凯普莱特夫人尖声叫嚷:“就是他!肯定都是这个凶手的错!”

“闭嘴!”维罗纳亲王厉声喝住了她,“罗密欧,”他转向一旁沉默的青年,问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来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老老实实、详详细细地告诉我。”

☆、第48章 chapter47

“罗密欧,”维罗纳亲王疲惫地揉着眉心,茂丘西奥的受伤让他看上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你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老老实实、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罗密欧扫了一眼周围不自觉屏息看着他的人群,抿了抿­唇­。

“是提伯尔特先动的手。”他说。

“他撒谎!”凯普莱特夫人立即厉声尖叫:“他是一个蒙太古,他说的话都徇着私情,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不可信!”她尖尖的长指甲直直地指向在场的蒙太古家的仆人:“他们一共有二十来个人参加这场恶斗,二十多个人!合起力来谋害一个人的­性­命!殿下,请您一定要为提伯尔特主持公道!班伏里奥既然重伤了提伯尔特,那么他就必须要为此付出鲜血的代价!”

“但这就是事实。”罗密欧沉声说道:“班伏里奥曾经很诚恳地劝告提伯尔特,叫他仔细想一想这种争吵斗殴是多么的没有意义。我可以保证他还提起了亲王殿下您森严的禁令。他用温和的语调、谦恭的态度,陪着笑脸反复地向提伯尔特劝解,可是提伯尔特却充耳不闻,只一味逞着他的骄横。茂丘西奥忍不住动了怒气,就和他两下交锋起来。”1

有一旁围观的路人低声地点头附和,表示罗密欧说的没错,事实的确如此。

“提伯尔特左肩上的伤正是被茂丘西奥所伤。见到他受伤,茂丘西奥本来想要就此收手,是提伯尔特自己往剑刃上撞,才使伤口进一步地加深。他怀着恶毒的心思,用不该用的法子重伤了茂丘西奥。茂丘西奥负伤倒下,满腔怒火的班伏里奥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就拔出剑跟提伯尔特打了起来。我还来不及阻止他们,提伯尔特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2说到这里,罗密欧停了下来,似乎是在小心斟酌着自己的言辞:“说实话,尊敬的亲王殿下,我个人认为,这件事情提伯尔特应该要负上一大半的责任。”

“你撒谎!”凯普莱特夫人持续尖叫:“简直一派胡言!”

“他没有!”蒙太古夫人忍不住回击道:“我的儿子从来都不说谎!”

“我可以向上帝发誓,我所说的句句都是真话。”罗密欧举起自己的三根手指,一字一句地说:“要是我说的话里有一句假话,我愿意立即接受死刑的惩罚。”

“都给我安静!”眼见场面又要再一次失控,维罗纳亲王大声怒吼道:“都闭嘴!”

“照你这么说的话,罗密欧。”亲王的眉头紧锁,看上去显得心事重重:“班伏里奥伤了提伯尔特,提伯尔特伤了茂丘西奥,是这样吗?”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亲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果说班伏里奥要为提伯尔特的受伤负责的话,茂丘西奥所受的伤又应当由谁来抵偿?”

“所以说,尊敬的亲王殿下,我认为班伏里奥根本不应该为此负责。”蒙太古子爵趁机上前一步说道:“他是茂丘西奥的朋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于对友人的关心,而他所谓的过失不过是提前执行了提伯尔特依法应受的惩罚而已。”

“那难道提伯尔特所受的伤就这么算了吗!”凯普莱特夫人不甘心地高声尖叫:“殿下!这不公平!我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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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怎么说?”罗茜听见凯普莱特夫人低声地询问贴身的女仆。

“修士说,提伯尔特少爷伤得很重。”女仆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虽然他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处理包扎过了,但是还是不能保证足够的安全。”中世纪的时候,很多的人并不是直接死于伤口带来的重创,而是毙命与治疗后期中的炎症与感染。

“他们有没有说提伯尔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女仆摇摇头:“没有。”

“班伏里奥!”凯普莱特夫人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看样子简直恨不得生生从班伏里奥身上要下一块­肉­来:“我不会这么算了的!我一定要叫他付出代价!”

“……可是夫人,”女仆轻声说道:“蒙太古那边,是一定不会放着他不管的……”

“那又怎么样?”凯普莱特夫人原本姣好的面目因为强烈的恨意而扭曲:“现在他已经被流放出维罗纳了。他又不像罗密欧,是蒙太古家唯一的儿子,蒙太古不可能都派人随时守着他——他总有要落单的时候,我难道还怕找不到机会下手吗?”

是的,班伏里奥被亲王下令立即驱逐出维罗纳,从此不允许再回来了。

“你们两家的仇恨已经延续了百年,之前发生了那么多次的打架斗殴,我都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对你们做过多的­干­涉。”亲王无力地搀扶着侍从的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到地上去:“但是这一次我没有办法再坐视不管了,因为你们双方之间的憎恨已经牵涉到了我的身上,在你们残暴的斗殴中,已经流下了我的亲人的血。”

“因此我要给你们一个重重的惩罚,警戒警戒你们的将来。我不要从你们任何人的口中听见任何的请求与辩护,哭泣和祈祷也都不能使我枉法徇情。所以,对于我的决定,你们不需要再想什么挽回的办法了。”3

“现在,我宣布。”维罗纳亲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将班伏里奥立刻驱逐出境,驱逐出维罗纳。”

“殿下!”凯普莱特夫人和蒙太古夫人同时惊叫,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截然不同:“这样的惩罚实在是太轻了/太重了!”

“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维罗纳亲王缓慢而沉重地摆了摆手:“蒙太古,赶快把班伏里奥遣送出境吧,并且永远不许他再回来。不然的话,我们什么时候发现他,就在什么时候把他处死。”

“谁都不许违抗我的命令。”他目光坚定地扫了两个家族的人一眼:“对于伤人流血的事情不能够讲甚至一点点的慈悲,否则就是在鼓励伤人了……其实,我早就应该这么做了,要不然,也不会闹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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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又凑到提伯尔特的床边仔细地看了看他。房间里的炉火烧得这样的旺盛,他的手却如同死去一般的冰凉。他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黑衣的死神仿佛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随时准备舞动自己的镰刀,收割下提伯尔特的­性­命。

有些话她们不敢当着凯普莱特夫人的面将,等她们回到朱丽叶的房间之后,朱丽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我认为罗密欧说得对。”她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在下­唇­上咬出一个深深的印记:“虽然这么说很不妥当,但是我也认为,这样的结果对班伏里奥来说是不公平的。”

“嘘。”罗茜在第一时间就捂住了朱丽叶的嘴。她走到房门的附近张望了一下,确定刚刚朱丽叶的话没有被人听到,这才赶快锁上门走了回来:“你疯了吗!”她小声地斥责朱丽叶:“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你就不怕被人听到了吗?”

“我对别人不敢讲这样的话,可是难道对着你也不能讲吗?”朱丽叶的小指深深地掐进自己的掌心,掐出一个深深的白­色­的半月形的印子。她的身子激烈地颤抖:“难道不是这样吗?难道不是提伯尔特先动手的吗?”

“是是是,是他先动手的没错。”眼见朱丽叶的情绪濒临崩溃,罗茜赶紧将她搂紧怀里,不住地顺着她的背试图将她安抚下来:“你别激动,朱丽叶,你先冷静一点。”

“你们都没有看到他的伤口。”朱丽叶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你们都只顾着茂丘西奥和提伯尔特,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班伏里奥的伤口!——就在他宽阔的背上!那么深!那么深!”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却没有人发现。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给他包扎伤口,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得到了治疗。”朱丽叶的指尖冰凉。她的双腿已经无法再支撑她再继续站立,罗茜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让朱丽叶不至于摔到地上去:“提伯尔特没有死,这明明是喜讯,可我为什么却只想要哭泣呢?亲王说要将班伏里奥流放,永远都不许他再回到维罗纳来。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柄利刃,毫不留情地刺进了我的胸口。它没有杀死提伯尔特,却杀死了我,杀死了一万次的我!”

“我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忘了这两个字,可是它们却紧紧地牢附在我的记忆里,就像萦回在罪人脑中的不可宥恕的罪恶。”朱丽叶抬起双手捂住面孔,将自身全部的重量都依靠到罗茜的身上:“茜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是吗?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见到班伏里奥了,是吗?是吗?!”

☆、第49章 chapter48

“茂丘西奥?”罗密欧轻轻在茂丘西奥的房门上敲了三下,推开门走了进去:“你感觉怎么样了”

“罗密欧?”正躺在床上盯着床帐发呆的茂丘西奥认出了他的声音,用手肘支撑着身体艰难地想要坐起来。也许是因为之前已经受了重伤,提伯尔特虽然击中了茂丘西奥的伤口,伤口却幸运的不深。经过修士们的治疗,茂丘西奥已经在昨天晚上醒了过来。只是还不能下床,必须靠着别人的服侍才能行动。罗密欧赶紧走过来将他扶起来,又往他的背后塞了两个又软又大的枕头:“谢天谢地,可算是有个能说话的人来了。”茂丘西奥安心地享受着对方的服侍,靠在床头不满地向罗密欧抱怨:“我已经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了。要是再这么躺下去的话,我的骨头迟早都会酥掉的。”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罗密欧说:“只是一天而已。你受了伤,不卧床好好地进行修养又怎么可能好起来?”

“哪有那么夸张。”茂丘西奥的脸­色­虽然还很苍白,神­色­却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轻松肆意:“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

“……你把这叫做一点小伤?”罗密欧挑眉看着他身上的绷带。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茂丘西奥无所谓地说:“它即没有一口井那么深,也没有一扇门那么阔。这难道还不是小伤吗?”

“……茂丘西奥,你确定受了那样重的伤的人还活着吗?”罗密欧说:“而且在我看来,你所谓的这‘一点小伤’就已经足够要命了。要是治疗再迟上那么一会儿,说不定我就得到坟墓上去看你了。”

“行了,闭上你的乌鸦嘴吧,别诅咒我了。”茂丘西奥没好气地说:“还不都是你们这两户倒霉的人家惹出来的倒霉祸!对了,班伏里奥呢?”他伸长脖子往罗密欧的身后张望:“他没来?”他的眉毛一挑:“打发街边卖唱的人好歹还需要几个铜子呢,我身上的伤可都是为他受的,他妈的他让你来看看我就算打发了我了?”

“……不是,你误会了。”罗密欧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他很想来,但是他……他来不了了。”

“来不了了?为什么?”茂丘西奥表示嗤之以鼻:“他是断了手了,还是断了脚了?”

“……都不是。”罗密欧第一次觉得短短的一句话是这么难以说出口:“班伏里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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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但安德森小姐的房内却并没有燃气烛光。罗茜独自一人抱膝紧紧地坐在黑暗之中,眉头紧皱,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可能的对策。

她已经在这儿思考了整整一个下午,却仍然没有得出任何的结果。剧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之前没有丝毫的预兆,将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私奔是不可能的,天生就是少爷和小姐的班伏里奥和朱丽叶,私奔并成功得到一个好结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罗茜想过要从两家之间的恩源入手,但是这显然也是不可行的。蒙太古和凯普莱特两家之间的仇恨已经持续了一百余年,哪怕事情的起因早已被时间遗忘,这种深刻的情绪却一直被牢牢谨记。两家的子孙后代不知道为何而仇恨,他们所知晓的只有仇恨本身。就像提伯尔特,他和罗密欧、和班伏里奥、和蒙太古家的任何一个人间都没有直接的仇怨,然而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观念早已在他的脑海中生了根发了芽,导致他一看到蒙太古就控制不住自己,非要上去吵上一架才会觉得舒坦。即使是在原著当中,莎士比亚也没能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他用了六个人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也只不过是两家人的暂时和解,而不是仇恨的彻底消弭。

这样世世代代累积下来的仇恨,根本就不是靠罗茜一个人,在短短的十几年间就能解决的。

其次,维罗纳亲王本人的态度也十分的可疑。

他从获得封号开始就一直统治着这座城市,距今已经有超过五十年的时间了。如果说他对凯普莱特与蒙太古两家之间的情况全不知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不像罗茜位卑权轻,倘若他真心想要缓解两家之间的仇怨,让两家人至少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凭借维罗纳亲王的身份与地位,肯定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事情闹到今天的这个地步,亲王是完全无心Сhā手的,甚至可以说,他是有意放任不管的。

亲王固然不想要见到两家的矛盾再进一步的激化,可是若果蒙太古凯普莱特两家真的和好如初亲如一家,他也未必就真的乐见其成。可以这么说,亲王所希望的,是两家人不管互相仇视也好、邻里和睦也罢,都必须维持在一个他所希望的“度”内。这么一来,他就毋需两家联合做大,自己的统治不稳了。

这么一想的话,之前帕里斯伯爵对朱丽叶的求婚也许并不完全出自真心,很大程度上还可能掺杂着亲王的受益。如果朱丽叶答应了求婚,那么亲王在拉拢到了凯普莱特的同时,也许还能得到感到害怕的蒙太古家族的讨好;如果朱丽叶没有答应,那么出于愧疚与害怕,凯普莱特自然也会向他示好——无论结果如何,对维罗纳亲王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么多年以来,两家的矛盾不断升级,其中到底有没有维罗纳亲王暗中在做推手?

这恐怕……就只有亲王自己知道了。

今天之后,事情又会如何发展?

在经历了流血之后,两家的仇恨几乎已经发展到了一个顶峰。不管是凯普莱特还是蒙太古,谁都恨不得将从对方身上生生咬下一块­肉­来,将对方的家族彻底覆灭。在这个时候,无论维罗纳亲王向谁抛出橄榄枝……

罗茜的后背忽然就渗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果这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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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同一时刻,一位特殊的客人,低调地从小门处进入了凯普莱特家的府邸。

凯普莱特子爵挥退了管家的服侍,亲自将来客领进了书房之中。他命令书房里的仆人出去,只留下他和客人两个人,又紧紧地关上了门。

“匆促之间,寒舍来不及准备更多。在您难得一见的到访期间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太令我感到羞耻了。”他亲手执起小壶为客人倒了一杯咖啡,在征询了对方的意见后又往里面加入了一些牛­奶­:“我衷心的希望这没有影响到您的心情和健康,亲爱的帕里斯伯爵。”

帕里斯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座椅的扶手,四根手指不断地依次抬起又落下。“您过谦了。”他从凯普莱特子爵手中接过瓷杯,慢慢地啜饮着其中的液体:“在我看来,就算是国王陛下亲临,所能得到的招待也不过如此了。”

即使很清楚这只不过帕里斯的一句客套话,凯普莱特子爵还是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承蒙您的夸奖。”

两人又天南地北地闲聊了一会,帕里斯搅了搅杯中的咖啡,忽然假装不经意地提起:“请问。”银­色­的小勺在杯子的边缘轻轻地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尊夫人与朱丽叶呢?今晚我怎么没有看到她们二位?”

“噢……”凯普莱特子爵的脸­色­有些难看:“伯爵,我猜您也已经听说了舍间进来遭受的……变故?”他用一个含糊的词语囊括了发生的一切,似乎很不愿意再次提及。

帕里斯微微点了点头,手指继续有条不紊地在扶手上敲击:“略有耳闻。”他说。

“那么您也必定清楚,受伤的提伯尔特,就出自于我的夫人的母族,并且还是他们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凯普莱特子爵说:“我的夫人因为太过忧心我侄儿的伤势,思虑过重,以致无法出来见您。至于小女……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们还没有那个时间去开导小女。您或许不清楚,她与她的表兄之间的感情也是非常要好的。今天整整一天,她都把自己所在房间之内固步不出……说实话,我其实也是非常喜欢这个侄子的,他是个非常勇猛的人,只可惜……唉!”说到这儿,凯普莱特子爵终于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人生不免一死,我们也不必再去说他了。”

“对于你们遭受的事情,我感到非常的抱歉。”

“唉。”凯普莱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您若是想要见朱丽叶的话,我可以派人将她叫下来。”他说。

“不,不必了。”出乎意料的是,帕里斯伯爵居然拒绝了。“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要是按照正常女士们的作息,这个时候她早就已经上了床了。更何况今夜的她还怀着满腔的悲哀,我就不去打扰了。”

“……”凯普莱特子爵又叹了口气:“我不知该如何多谢您的体谅。”

“请你不要急着这么说。”帕里斯伯爵又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杯中的咖啡:“也许我这么做是别有目的的呢?”

“那么您有什么目的呢?”凯普莱特子爵忍不住问。

“也许我在趁您们正在伤心的时候前来求婚,的确是太冒昧了一些。”帕里斯伯爵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杯子:“但是,伯父,对于我在收获节之前就已经提出的求婚,现在我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了吗?”

☆、第50章 chapter49

“我亲爱的夫人。”凯普莱特子爵在房门上轻轻地敲了敲,推开门走进了房间:“你睡了吗?”

“还没有呢,mylord。1”身体明明很疲惫,­精­神上却全无睡意。凯普莱特夫人靠着床头坐了起来,用手指耙了耙头发,好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像样一些:“发生了什么事吗?”

“帕里斯伯爵刚刚来对我向朱丽叶求婚了。”子爵毫不拖泥带水地直入主题:“我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你觉得呢?”

凯普莱特夫人沉默了一会:“为什么要急着将她拖入教堂呢?”她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再给她一点时间吧,提伯尔特才出了这样的事情,她需要时间去平复心情。”

“但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浪费在无用的眼泪上了。”子爵没有停顿地接道。就像他来这儿之前已经想象过凯普莱特夫人会怎么说,并且都准备好了对应的回答一样:“时间可不等人——并且我相信,帕里斯很快就可以安抚住她不稳定的情绪。”

“但是……”

“我这么做当然不完全是为了家族的考量。你不能否认帕里斯伯爵本身也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出身高贵,年轻英俊,并且他已经很好地证明了他自己的诚意,不是吗?”凯普莱特子爵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我担心如果我再拒绝他的话,他就会改变主意了。”

“我倒不认他是个那么善变的人。”

“我们千万不要随意在情侣的誓言上冒险。因为朱庇特2或许就正在天上暗中嘲笑这誓言的错弱呢。”凯普莱特子爵继续进行劝说:“现在我们非常需要另外一股实力的支持,而帕里斯伯爵本身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选择,这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好主意,难道不是吗?”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mylord。”凯普莱特夫人终于被他说动了。

“是的,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呢?我觉得我们应该趁热打铁,马上采取行动。”凯普莱特子爵接口说到:“我想,作为父母,大胆地替我的孩子作主的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而且我认为她是一定会服从我的意志的,不是吗?所以,我亲爱的夫人,你可以在明天早上她起床之后去看看她,把这位帕里斯伯爵向她求爱的意思告诉她知道;再把我的意思告诉她,叫她好好准备准备,当一位愉快的新嫁娘。”

凯普莱特夫人点头应下了。子爵满意地扶她躺下,又体贴地为她掖了掖被角。“好了,早些休息吧,夫人。”他摸了摸凯普莱特夫人的脸颊:“这几天你也辛苦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隔天却在凯普莱特家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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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凯普莱特夫人几乎要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她努力抓住椅子的扶手,又尖又细的手指甲颤颤巍巍地指向朱丽叶:“你再说一次?”

“凭着圣彼得教堂和圣彼得的名字起誓,我决不会让帕里斯迎娶我做他的幸福的新娘。”朱丽叶倔强地昂起脖子:“我已经有了心爱的恋人,如果我一定要嫁,我也只愿意嫁给那一个人。”3

“是谁!?”

朱丽叶咬了咬下­唇­,倔强地将头仰得更高:“班伏里奥。”她的身体绷得很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就是班伏里奥。”

“你说什么?你居然敢?你居然敢!”凯普莱特夫人尖叫一声就要向后仰到,­奶­妈赶紧冲上来扶着她:“班伏里奥,班伏里奥!”凯普莱特夫人的眼前发黑,胸口发疼,她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不得不靠着­奶­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居然!和那个伤害了你表哥的凶手!”

“那不是班伏里奥的错。”这是朱丽叶第一次这样强硬地和她讲话:“母亲,请您对我的父亲说,我现在还不愿意出嫁;就算是要出嫁,我也只愿意嫁给你们所痛恨的班伏里奥,而不愿嫁给帕里斯。”

“我不讲!你自己对你的父亲讲!”凯普莱特夫人尖声叫到:“快去把子爵叫来,看看他会不会听你的话!”

凯普莱特子爵很快就在仆役的通知下赶过来了。“你们怎么闹成了这个样子?”他惊讶地看着正在气头上的夫人和虽胆怯却没有退缩的女儿:“朱丽叶怎么哭了?”他诧异地看在女儿脸上的眼泪:“怎么?夫人,你没有把我们的主意告诉她吗?”

“我告诉她了!可是她说谢谢你,她不要嫁人!她……接下来的话我说不出口了,你自己问她!”

“唉,不要生气。”凯普莱特子爵轻拍着夫人的背给她顺气。“怎么啦,我亲爱的朱丽叶?”他扭头问朱丽叶:“有这么一位高贵的绅士请求做你的新郎,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福气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我……”从小到大都几乎没有反抗过的朱丽叶畏惧地抓了抓衣角:“父亲,我对帕里斯没有好感,也没有喜欢。你们不能勉强我嫁给一个我对他没有好感的人,可是我感激你们爱我的一片好心。”4

“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凯普莱特子爵皱起了眉头:“你的母亲舍不得你,我们才将你在家里多留了两年,如今维罗纳城里和你年纪相当的女孩子谁不是已经成为了幸福的母亲?她们和她们的丈夫,难道在婚前就有很深厚的感情吗?”

眼见这个理由是在是无法说服父亲,朱丽叶深吸了一口气:“我……我爱上了蒙太古家的班伏里奥。除了他,我谁也不愿意嫁。”

“什么!?”凯普莱特子爵倒抽了一口凉气,引发了新的一轮混乱。

“来人!派人去安德森家把罗瑟琳叫来!”混乱中凯普莱特子爵愤怒地叫嚷:“她平时和朱丽叶走得这样近,不可能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

当罗茜赶到的时候,凯普莱特家已经乱得不成样子。软背的椅子侧翻在地上,一旁是破碎的花瓶的碎片。凯普莱特子爵正在房间的正中央对着朱丽叶大发脾气,凯普莱特夫人和­奶­妈站在旁边,不时发出惊恐的尖叫,但却不敢上来拦住他。

“不要脸的死丫头,贱东西!”凯普莱特子爵狠狠一巴掌扇到朱丽叶的脸上:“给我听好了,你星期四一定得到圣彼得教堂里去跟帕里斯结婚;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把你关在木笼里,拖也要把你拖了去!”5

“父亲!”朱丽叶震惊地捂着自己的脸,这是她的父亲第一次打她。她不敢反抗,只好跪坐在地上苦苦地哀求:“父亲,我跪下来求求您,请您耐心听我说一句话!”

“我不听!你这个该死的小贱­妇­!不孝的畜生!”凯普莱特子爵指着朱丽叶的鼻子怒骂:“我告诉你,星期四你要是不给我乖乖到教堂去,从今以后你就再也不要见我的面。不许说话,不要回答我,我的手指可是还痒着呢——夫人,我们常常怨叹自己福薄,只生下这一个孩子;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就是这一个也已经太多了!我们真是家门不幸,才出了这一个冤孽!”6

“mylord!”凯普莱特夫人尖叫着抱住她的丈夫,不让他再继续动手:“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罗茜趁机冲上去将朱丽叶扶了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凯普莱特子爵一把甩开了他的夫人。“你,对,还有你。”凯普莱特子爵达到顶峰的怒气没有丝毫的减弱,他将怀疑而愤怒的目光转向了罗茜:“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你和我的女儿平日里这么亲近,你不可能全不知情,是不是?”

直面盛怒的凯普莱特子爵,罗茜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猛地冷静了下来。她将朱丽叶护在自己的身后,抬头直视着凯普莱特子爵。

“不,”她说:“我不知道。”

感觉到身后朱丽叶的惊讶,她悄悄地捏了捏朱丽叶的手,示意她相信自己。罗茜抬头看着凯普莱特子爵怀疑的眼神,很冷静地说:“这种事情,朱丽叶又怎么可能让我知道呢?”

原著中,朱丽叶在这段剧情之后就被牢牢地监控了起来,借着帕里斯带她去教堂和神父商量婚礼的空档讨论出了假死的计谋。但是这之后因为信息传递的失误,她的爱人才会在她的“尸体”前饮下真正剧毒的药物,导致悲剧的发生。

既然她没有办法阻止剧情的发展,那么,比起被动地承受剧情,至少她可以先剧情一步,将剧情发展的程度与方向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心。她可以亲自为两人传递消息,可以亲自去找可靠的药物,这样,或许朱丽叶和班伏里奥殉情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第51章 chapter50

罗茜躲在蒙太古府邸前面的一个街角处,远远地探头张望。

她有心想将罗密欧叫出来了解了解蒙太古那边的情况,但是如今认得她这张脸的人太多,若是贸然上前说不定会受到怎么样的刁难。要用怎么样的方法才能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把罗密欧叫出来,罗茜简直想破了脑袋。

她苦恼地叹了口气,眼角的余光发现似乎有人一直在看着她。罗茜愣了一下,回过头,一个约莫四五岁上下的男孩子正站在她的身后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见罗茜回头,小男孩子也不急着躲。相反的,他甚至对罗茜眨了一下眼睛,丢过来一个飞吻。

“这位美丽的女士,”他有意想学兄长父辈的模样,但故作老成的样子出现在粉白稚­嫩­的脸上,只让人觉得分外的好笑:“你在苦恼些什么呢?”

“你好啊,小绅士。”即使还在烦恼,罗茜还是忍不住被这个小家伙逗乐了。她扶着自己的膝盖,在他的面前半蹲下来,让两个人的视线变得平齐:“我在苦恼怎么从那里面叫一个人出来。”她伸手指了指前方的蒙太古府邸。

“这有什么好苦恼的呢?”小家伙表示不能理解。

“因为我会不好意思啊。”罗茜随口说道。各中的原因太过复杂,即使跟小家伙解释他应该也不能理解。

男孩露出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他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唔,或许我能帮你这个忙?”他将手背在身后,胸膛挺得高了一些:“你想叫谁?”

“真的吗?”罗茜感到很惊喜。“那真是太谢谢你了。麻烦你去帮我找一个人好吗?他的名字叫罗密欧,你应该也知道他吧?”男孩点了点头,罗茜又补充道:“如果他不信你的话,你就告诉他‘蜜儿’,他自然就跟你来了,我就在这里等你。”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蒙太古家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孩子。

“蜜儿?你的名字可真美。”男孩一本正经地说到:“那么,你要给我什么作为补偿呢?”

“……补偿?”罗茜在口袋里摸出几个铜子来:“这个可以吗?”

“不不不,我不要这个。”男孩连连摇头:“你能给我一个吻吗?”

……果然*已经成了意大利人的天赋技能之一,就连小孩子也不例外。罗茜哭笑不得地俯下身,无视了男孩高高嘟起的嘴巴,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好了,现在该轮到你履行自己的诺言了。”

“噢,蜜儿,你这是在耍赖。”男孩不满地嘟囔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罗茜在原地等了没一会,罗密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他低头问了男孩几句话,很快就跟在男孩的身后向罗茜这个方向走来。

“蜜儿,幸不辱使命。”男孩很欢快地朝罗茜跑过来,没看到他身后的罗密欧在听到这个称呼的一刹那露出的奇怪的表情:“你可以再给我一个亲吻作为奖励吗?”

罗茜还没说话,罗密欧先动了。他快走几步越过男孩,硬是挡在男孩和罗茜中间。“显然不能。”他的眉毛挑起,“谢谢你的帮助。”虽然说着道谢的话,但罗密欧却表现得一点都不客气。他毫不留情地对男孩下了逐客令:“你现在可以走了。”

被他的身高所震慑,男孩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他一会,委委屈屈地转身走了。

罗茜从背后锤了他一下:“他还只是个孩子。”

“我知道。”罗密欧转过身来,理所当然地说道:“正是因为他只是个孩子,否则我刚刚就不会那么客气了。要知道,意大利男人有两样东西决不能碰,一样是母亲与姐妹,另一样,就是妻子或爱人。”

“……”罗茜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茜茜,”罗密欧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拥她入怀。但最终还是改了个方向,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你怎么忽然来了?”

“……不是都一个星期没见了么。”罗茜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用脚尖磨蹭着地面:“我来找你商量一下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顺便来看看你。”

这是自从出事以后,罗茜第一次见到罗密欧。

或许是因为一直在为班伏里奥担心,罗密欧的眼睛底下竟然出现了淡淡的­阴­影。比起一个星期之前,他无疑要瘦了许多。虽然见到罗茜让他的眼睛里有了神采,但是忧郁的灰影却依旧笼罩在他的眉间,挥之不去。

“不过是一个星期而已。”罗茜抬起头,心疼地伸手去碰他消瘦的脸上突起的颧骨:“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没事,我很好,别为我担心。”罗密欧抓住她的手,长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脸上:“我还能应付得来。”

但你的表现却不是这么说的。罗茜叹了口气,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现在蒙太古家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父亲和母亲都很愤怒。”罗密欧说,这也是罗茜预料之中的事情:“他们认为这全都是提伯尔特的错,而班伏里奥不过是无辜受过。”

“凯普莱特家的情况也差不多,不,应该说要比蒙太古家严重得多。”罗茜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帕里斯伯爵来向朱丽叶求婚,并且舅舅也已经答应了……在星期四,也就是后天的时候,他们俩的婚礼就要举行了。”

“什么?!”罗密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认真的吗?凯普莱特子爵为什么要下这么仓促的决定?”

“原因很复杂,我很难向你解释清楚。”罗茜抿了抿­唇­:“今天已经是星期二了,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才会这么急着来找你。你知道班伏里奥现在在什么地方吧?我认为他有权知道这个消息。”

“我知道的。”罗密欧转身欲走:“我这就去告诉他。”

“等等!”罗茜一把将他扯了回来:“你现在去告诉他有什么用?他已经被驱逐出了维洛那,难不成要他回来去和帕里斯拼命吗?”

“……”听她这么说,罗密欧也变得不知所措起来:“可是……”

“你听我说。”罗茜深吸了一口气,拍拍他的手背让他冷静下来:“我去找了劳伦斯神父,他答应帮我找一种假死的药,能让人喝了之后就像真的死了一样。”

“新娘死了,婚礼自然也就无法进行了。”罗密欧了然地接口道:“等到凯普莱特将朱丽叶‘安葬’了之后,班伏里奥就可以偷偷地把朱丽叶带走。”

“嗯。”罗茜觉得脸上烧得厉害,之前自己一直要求朱丽叶千万不能私奔,谁知到头来还是不得不采用这种方法。“但是这只是权宜之计,”她连忙说道:“之后我们还得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朱丽叶真的嫁给帕里斯。”

“是,这我当然知道。”罗密欧说:“就像班伏里奥的事情一样,蒙太古是绝不会让他一辈子被流放在外的。我们总会找到方法解决这个事情,委屈他了。”

他边说边忧愁地叹了口气,眉头也不由自主地紧皱了起来。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沉重的担子压在他的肩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班伏里奥现在只是被流放,这就已经值得我们庆幸了。”罗茜想要安慰安慰他:“本来按照法律,班伏里奥本是要被处死的。到现在他至少还保全着­性­命,这已经很好了不是么?”

“是啊。”罗密欧叹了口气:“对我们来说,这的确是亲王仁慈之下大开的恩典,但是对班伏里奥来说,这却是比死还要可怕的酷刑。”

“……”

“对班伏里奥来说,只有朱丽叶所在的地方才是天堂。维洛那城里的每一只猫、每一只狗、甚至每一只卑贱的小小的老鼠,都可以瞻仰到她的容颜,可是他却看不见她。污秽的苍蝇都可以接触亲爱的朱丽叶的皎洁的玉手,从她的嘴­唇­上偷取到天堂般的幸福,而他却必须远走高飞。在这个维洛那城里,就连乞丐都是自由人,但他却是一个被放逐的流徒。对班伏里奥来说,恐怕就连配好的□□,锋利的刀子或者随便什么致命的利器,都远比流放这刚两个字要来得仁慈得多。”

“那样黑暗的,没有一丝阳光的日子,”罗密欧总结道:“只是走投无路,无可奈何的末路,从来都不是选择。”

“……可是你怎么知道呢?”

“我当然知道。”罗密欧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罗茜:“因为我就是这样想的。”

“如果有一天我被迫离开你的身边,我一定生不如死。”

罗茜突然自己再也无法承受这个男人的目光。“……我该走了。”她讪讪地低下头“明天九点的时候,我会和朱丽叶一起到教堂去。我会让她写一封信,你拿了之后,一定要记得交给班伏里奥。”

“嗯。”

“……那我走了。”

“好。“

罗茜转身离开,但在走了一段路后又忍不住回头。罗密欧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就像是一尊石制的雕像。似乎如果罗茜不回头,他就会一直这样,站到地老天荒。

“对了,茜茜。”

“……嗯?”

“不是一个星期。”

“……什么?”

“我们分开的时间,不是一个星期。”罗密欧的目光深深地望着她:“是整整十天。”

☆、第52章 chapter51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罗密欧就已经出现在了圣彼得教堂里。

离约定的时间其实还有很久,但是纷繁的思绪让他心乱如麻。在家里是再也呆不下去了,于是他­干­脆早早地动身,到教堂里望着圣母玛利亚慈悲的雕像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祈祷室的门口忽然传来劳伦斯神父说话的声音。罗密欧以为是罗茜她们来了,他站起身来正要迎上去。但是随即传来的冷淡男声却令他的脚步一顿。罗密欧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快速跑到一旁的一个角落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劳伦斯神父和帕里斯伯爵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他们似乎正激烈地争执着什么。但是因为距离隔得实在太远,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太高,语速又太快,罗密欧只模糊地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

“……不是我说,伯爵……星期四……太仓促……”

“……凯普莱特……意思……他既然这样­性­急,我自然也就不好再继续延迟下去……”

“……不赞成……片面决定……朱丽叶……罔顾……”

罗密欧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这不关你的事,神父。”帕里斯不耐烦地说道:“如果你非要一个解释的话,那么就是因为提伯尔特死后,我未来的妻子,朱丽叶伤心过度。她的父亲因为不忍瞧见她这样一味忧伤,恐怕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才决定提早替我们完婚——因为一直呆在一间哭哭啼啼的屋子里,即使维纳斯也不可能露出笑容来的!”

“但是你们罔顾了那位小姐的意志。”劳伦斯神父不停地在胸口划着十字:“上帝呀,这样的婚烟是不能得到祝福的。”

“祝福?不,神父,我们当然会得到祝福。”帕里斯微微眯起了眼睛,危险地盯着劳伦斯神父看:“你会亲自为我们祝福的,不是吗?”

“但是……”

“好了,神父,没有什么但是。”帕里斯冷笑一声,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入口处传来的脚步声却令他警惕地转过了头:“什么人?”

“……伯爵?”随着距离的拉近,到访的人也渐渐显露了身影。朱丽叶显然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帕里斯,心里藏着的秘密让她看上去有些不安:“您怎么会在这儿?”

“你来得正好,我的爱人。”帕里斯伯爵对她露出一个笑:“我正在和神父商量两天后我们婚礼的事宜。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朱丽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我不是。”她带着些微的敌意紧张地瞪视着帕里斯:“请您不要这样称呼我。”

“到了星期四就是了。”帕里斯似乎并不在意她恶劣的态度:“这是无可避免的事实。”

“至少现在还不是。”

帕里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识趣地转换了一个话题:“看来你的目的和我猜测的并不相同,那么你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呢?”

“呃,您误会了。”站在一旁的罗茜□□来打断了他们的话:“其实今天提议要到教堂来的是我,朱丽叶不过是好心作陪罢了。”

“哦?”帕里斯将目光转移到了罗茜的身上。他的眉毛挑了挑:“我认得你……你是安德森子爵家的小姐。”罗茜点头称是。帕里斯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那么你此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我就不方便告诉您了。”罗茜故作羞涩地低下头:“您和神父还有事要谈吗?或许我可以晚些时候再来?”

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这么八卦啦问东问西的!(╯‵□′)╯︵┻━┻快走快走!

“啊,我为我之前的冒犯感到抱歉。”帕里斯对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就算是道过歉了:“不过不必了,我和这位神父想谈的事情已经谈完了。实际上,我现在正准备离开。”

罗茜弯下腰向他行了个礼:“再见。”快走不送!

“再见,我就不打扰你们的祈祷了。”帕里斯将目光转向一边沉默的朱丽叶,轻轻地勾了一下­唇­角:“我万分期待着星期四的到来。”

好不容易终于将帕里斯伯爵这尊大神送走了,无论是罗茜朱丽叶还是神父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罗密欧呢?”罗茜左右张望了一下:“他怎么还没到?”

“我在这里。”眼见帕里斯离开,罗密欧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将罗茜他们吓了一跳。“你怎么躲在那个地方?”罗茜瞪大眼睛问他。

“我很早就来了,”罗密欧解释道:“我一直都呆在这儿。后来帕里斯来了,不得已我才躲了起来。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罗茜迟疑着回答:“不过就是几句寻常的话罢了。”

实际上,她觉得帕里斯伯爵的态度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如果说他对朱丽叶毫无感情,但从刚刚的表现看来,他对婚礼的期待不似作伪;但如果说他深爱着朱丽叶,那为什么在面对着朱丽叶明显不善的态度时,他还能表现得全不在意?

还是说这是上位者才有的独特思维,她没办法搞懂?

“茜茜,茜茜。”罗密欧的声音唤回了她游离的思绪:“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罗茜赶紧回神。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神父,这就是朱丽叶。朱丽叶,这位就是劳伦斯神父。”

“可怜的朱丽叶。”劳伦斯神父悲悯地看着眼前瘦弱的少女:“我已经知晓你的苦恼,你在星期四的时候必须跟那位帕里斯伯爵结婚,而且毫无拖延的可能。罗瑟琳和我想了许多的法子,又被我们自己一一否决,最后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我很抱歉,但是我的才疏学浅,实在是再想不出一个万全的计策来了。”

“并不是这样的,尊敬的神父。”朱丽叶黯然地低下头:“您愿意帮助我,我就已经很感激您了。”

劳伦斯从衣袋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罗茜知道,那里面就是他费了千辛万苦才找来的假死药。朱丽叶伸手想接,劳伦斯神父却突然摇了摇头,迟疑着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劳伦斯教父将那个小小的瓶子紧紧地攒在手心,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挣扎:“虽然只是假死,但是要冒的风险却和真正的死亡相差无几。而且,圣芳济呀,这难道不算是欺骗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父母逼迫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这个又要怎么算呢?”朱丽叶急切地上前两步:“我已经有了我心爱的矮人,我这一辈子,只愿意嫁给他一个人。”她分外激动地说:“只要能够不嫁给帕里斯,你甚至可以叫我从那边塔顶的雉堞上跳下来!你还可以将我关进地窟,关进监狱……无论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只要可以让我不嫁给帕里斯,我都愿意毫不迟疑地去做!更何况只是喝下一瓶小小的□□呢?”

这有些出乎罗茜的预料,因为在原著里,这位劳伦斯神父可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给朱丽叶帮忙的了。她怕劳伦斯神父真的反悔,想要冲上去帮朱丽叶求情。可是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罗密欧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人会比他更加了解自己的教父了。这个时候逼迫于他不仅没有用,甚至可能会带来相反的结果。

劳伦斯神父兀自挣扎了很久,就在朱丽叶都绝望地以为他不会将药交给自己的时候,神父终于勉强地点头答应了。

“……好吧。”他稍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你拿去吧。”

罗茜猛地松了一口气。朱丽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迅速地把药接了过来收好,生怕这位神父再次反悔。

“好了,现在你仔细地听我说。”劳伦斯神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天晚上,你必须一个人睡,别让你的­奶­妈睡在你的房间里,也千万别让她发现你手里的药。你把药喝掉之后,脉搏和呼吸都会消失不见,四肢和躯体都会变得僵硬冰冷,外界的事情你也将完全感受不到,就跟真的死了没什么两样……只有在四十二个小时之后,你才能从这场沉睡中醒来。”

“我会向凯普莱特子爵主动提出护送你的灵柩到凯普莱特族祖先的坟茔里去,班伏里奥会偷偷藏进里面,并在那里等着你醒来。只要你一醒过来,他当夜就会带你离开维罗纳,暂时先藏到曼多亚去……之后的事情,我们再做商量。”说到这里,劳伦斯神父顿了一下:“你记清楚了吗?”

朱丽叶使劲点头。

“上帝保佑这一切都发展顺利。”劳伦斯神父重重地叹了口气,虔诚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一定会的。”罗茜走上前有力地拥抱了朱丽叶一下,拍了拍她的背为她打气。“对了,朱丽叶,之前我叫你写给班伏里奥的信呢?”

“在这里。”

朱丽叶将亲笔写成的信拿出来交给罗茜,罗茜接过来交给了罗密欧。罗密欧郑重地将信收了起来,朝朱丽叶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一会就叫人送到曼多亚去。”“不行,你得马上就送去。”罗茜忽然说道。她的态度很是坚决:“就现在,而且必须要你亲自送去。”

她的第二个要求来得有点奇怪,不仅罗密欧,就连劳伦斯神父都有点不解:“为什么呢?”他问罗茜:“叫旁人送去不是一样的吗?要是被别人发现罗密欧偷偷去找已经被流放了的班伏里奥,他可能会惹上麻烦的呢。”

因为凯普莱特子爵会发神经临时将婚礼改到明天,而原本被派去送信的人正是因为畏惧与偷懒才没有及时将信送到,这样的理由我要怎么跟你们说呢?总不能说是从书上看来的吧?罗茜有口说不出,只能将一切都推到了第六感上:“……我、我有不祥的预感。”她支吾着说道:“而且别的人我信不过,万一计划泄露了怎么办?”

“你说的也有道理。”罗密欧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亲自去一趟。”

“你记得要小心些。”罗茜忍不住叮嘱他:“千万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我知道。”罗密欧亲昵地用额头碰了碰她的,又轻轻地在她的头发上吻了一下。“我会记得的。”

“因为,你还在城里,等着我回来。”

☆、第53章 chapter52

罗茜几乎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一声恐惧的尖叫划破了凯普莱特家安静得上空。“天呐!天呐!天呐!”朱丽叶的­奶­妈跌跌撞撞地从她的房间里跑出来,边跑边高声叫喊:“小姐死了!我的好小姐死了!!”

本应该被奏响喜庆乐曲改为了忧郁的丧钟,赞美的诗歌变成沉痛的挽歌,热闹的婚筵变成了凄凉的丧席。原本为了喜庆预备好的一切,现在都悲哀而讽刺地变成了现成的殡礼。

朱丽叶穿着一件­嫩­黄­色­的裙子,安静地躺在白­色­的灵柩里,双手也规规矩矩地交握在小腹上。她身体的温度变得冰冷,血管中的血液也已经停止了流动。她本应鲜艳的脸颊与嘴­唇­失去了全部的颜­色­,变成了毫无生命力的灰白;眼睑也紧紧闭起,就像是被死神亲手关闭了生命的白昼。

不知是谁在她的胸口放上了一束鲜红的玫瑰。这束玫瑰就和朱丽叶一样,本该在热烈的夏日里绽放,此时却即将被送往冰冷坟墓里,在那儿慢慢地等待凋萎。

天刚蒙蒙亮,被邀请了的宾客们虽然还没有来到现场,但是帕里斯伯爵和乐工们却已经抵达了。自然不会有傻子按原计划奏响欢乐的曲子,他们拿着乐器,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等待着雇主的命令,面面相觑。满室的寂静中,凯普莱特夫人悲恸的哭声就显得尤为凄厉。

罗茜低着头站在朱丽叶的“尸体”边上,不敢让别人看到她此时的表情。为了防止露馅,她还得时不时配合着快要哭晕在灵柩边上的凯普莱特夫人嚎上两嗓子。

“我的唯一的孩子,我的生命!”凯普莱特夫人悲痛欲绝:“朱丽叶,你醒醒啊!睁开你的眼睛来!你死了,叫我怎么活得下去?”

凯普莱特子爵看上去像是突然苍老了十岁。他的手紧紧地扶在灵柩的边上,口中喃喃地自言自语着什么。

在婚礼当天痛失妻子的帕里斯难过地俯下身,颤抖着伸出手去摸朱丽叶业已冰冷的脸颊。他的目光仔细地在朱丽叶的脸上梭巡,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地方。

罗茜和匆匆赶来的劳伦斯神父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看来死神早我们一步,取走了您的女儿。”劳伦斯神父的双手合十,十分真诚地对凯普莱特子爵说道:“我感到很抱歉,子爵。死像一阵未秋先降的寒霜,摧残了这一朵最鲜­嫩­的娇花。”

“他既然娶走了我的女儿,为什么不把他应得的别的也拿走呢?”凯普莱特子爵目光沉痛:“死神既然是我的新婿,是我的后嗣,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传给他;那么我的生命与财产,他为什么不­干­脆一并拿走呢?”

一旁的凯普莱特夫人哭得更加响亮了。

“好啦,好啦,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哭闹啦。”劳伦斯神父开口低声地安慰毫不知情的凯普莱特夫­妇­:“上帝和你们共有着这一个好女儿,现在她不过是承蒙天主的召唤,早早地回到主的身边去罢了。这难道不是她的荣幸吗?在主的身边,她的*虽然不能避免消亡,但她的灵魂却能够得到永生。”

安德森夫人也以同样的说法低声地安慰着悲痛的凯普莱特夫人。

“神父,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您。”凯普莱特子爵艰难地开口说道:“感谢您的大发慈悲……我的孩子死了,我今后的欢乐也注定跟着她一起,被永远埋葬了。”

“我乞求您诚心地为我的女儿祈祷吧,祈祷她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这也是我作为父亲,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能为她做的事情了。”

“我会的,我当然会的。”劳伦斯神父郑重地点了点头:“揩­干­你们的眼泪,将白­色­的香花散布在她美丽的身体上吧。按照习俗,去给她换一件好看的衣服,将她的头发梳拢,面容洗净,将她打扮得妥妥帖帖的,再把她抬到你们家族的坟墓里去。我会亲自来为她的灵魂做一次祷告,祈祷她能够得到安息。”

“舅母,别太难过了。”

罗茜看似轻柔,实则强硬地将凯普莱特夫人从灵柩边上搀了起来。时间不等人,他们可没时间可以耽搁了。

凯普莱特夫人亲手给朱丽叶换了一件衣服,把她的头发重新梳好。躺在床褥之中的朱丽叶看上去更美了,就像是童话里等待王子唤醒的睡美人。婚礼变成了葬礼,喜事变成了丧事。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抬着朱丽叶的灵柩穿越了半个维洛那城,来到了凯普莱特祖宗墓­茓­的。

“你们小心些,将灵柩轻轻地抬进去吧。凯普莱特子爵,您进去吧;夫人,您也陪他进去,权当作是送温柔可怜的朱丽叶最后一程。”看到凯普莱特夫人似乎还想抓着灵柩不放,劳伦斯神父也有点急了:“不要再耽搁啦,夫人。”他怕凯普莱特夫人今晚会整晚守在这儿,话也不由得说得重了一点:“上天的愤怒既然已经降临在你们身上,就请不要再违拂他的意旨,以免招致更大的灾祸啦。”他顿了一顿,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过分,于是随即又赶紧补充道:“当然了,我会诚心为她祈祷的,夫人。”他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向您保证我会整晚都守在这里,为朱丽叶虔诚祈福的。”

凯普莱特夫人终于哭哭啼啼地被人搀扶出去了。她一走,其他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跟着退了出去。罗茜悄悄地走到劳伦斯神父的身边:“要不今晚我也留下来吧?”她小声地问道:“来搭把手,以防万一什么的?”

“不必了,”劳伦斯神父婉拒道:“你快跟着他们离开吧。”

“可是……”罗茜还在犹豫。

“没有什么可是,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劳伦斯神父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按住罗茜的肩膀,将她往外面推:“我呆在这里是有理由的,但你一个未出嫁的小姐,呆在这里实在是不像话。快走吧,这里没什么忙需要你帮的。”

“如果你真的想做什么的话,”他对罗茜说:“就和我一样,诚心地向上天祈祷吧。”

于是罗茜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空空荡荡的坟茔里只剩下劳伦斯和朱丽叶两个人。劳伦斯神父叹了口气,走到了朱丽叶纯白的灵柩边。“圣芳济呀,”他扶着灵柩的边缘喃喃地叹息道:“……求您保佑一切顺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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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班伏里奥!”罗密欧猛地勒紧缰绳,在曼多亚一幢不起眼的小房子前停下:“班伏里奥!”

“罗密欧,你终于来了。”班伏里奥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自从看到了朱丽叶的亲笔信之后,他整个人才终于从被流放的浑浑噩噩中重新活了过来。他一连声地追问道:“你带来了什么新的消息吗?计划实施得还顺利吧?没有出什么差错吧?还有朱丽叶呢?我的朱丽叶可安好吗?”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朱丽叶已经喝下了药陷入了沉睡,被送进凯普莱特家的墓­茓­里去了。”罗密欧喘了口气,用力拍拍班伏里奥的肩膀:“劳伦斯教父正在那儿等着我们。现在,班伏里奥,快去牵两匹快马来。我们必须马上赶回维洛那。”

“只要朱丽叶安好,那就什么都是好好的。”班伏里奥快乐得简直恨不得马上飞起来:“天呐,我今晚就可以在我的爱人身侧安睡啦!罗密欧,你能明白吗,此刻的我快乐得简直像是一个君王!”他发出一阵诡异的傻笑:“仅仅只是个还没实现的梦想,就能叫人感到这样的欢乐,等到真正实现的时候,那该有多么甜蜜呀!”

“是的,我至高无上的陛下。”罗密欧无奈地说:“现在你能去把马牵来了吗?我们必须趁着夜­色­马上出发。”

他们策马狂奔,矫健的身影在血红的夕阳中显得尤为壮丽。曼多亚与维洛那城之间的距离并不太远,十多分钟之后城墙的轮廓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在入口的地方停下,马还没停稳,班伏里奥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摔开了马缰,翻身下马。

“快点,罗密欧。”班伏里奥不停地催促。要不是怕闹得动静太大,估计他早就撒丫子狂奔起来了:“别再磨磨蹭蹭的了!你是十七又不是七十,为什么要像个老年人一样慢慢吞吞的?”

罗密欧很大方地不和他计较,因为陷入了癫狂状态的班伏里奥早已没有丝毫的理智可言了。他跟在班伏里奥的身后,向着凯普莱特坟茔的方向一路狂奔。因为罗茜和劳伦斯神父事先的打点,坟茔的附近并没有太多的守卫看守。班伏里奥和罗密欧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畅通地来到了凯普莱特家族的坟墓入口。

然而变故却在这时发生了。

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墓­茓­入口站着一个陌生的身影。那人正举着火把,穿着一件华丽讲究的衣服,背对着罗密欧和班伏里奥悠闲地抬头打量着坟茔入口大门上的装饰,时不时还要摇摇头,似乎在表示自己的不赞同。

这回不用罗密欧说,班伏里奥自己就警惕地停下了脚步。他的右手条件反­射­­性­地摸上腰侧的佩剑,危险地低声怒吼:“什么人?”

“你们总算来了,不枉我在这里等了你们许久。”听到身后的动静,那人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帕里斯伯爵熟悉的脸顿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班伏里奥,罗密欧蒙太古。”他镇定地喊出两人的名字,甚至还像老朋友相见一般从容地和两人打了个招呼:“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第54章 chapter53

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星期之内,维洛那城的天地被彻底翻了个个。

老维洛那亲王爱斯卡勒斯突发疾病暴毙,而原本据说已经死去的朱丽叶凯普莱特却重新活了过来。收到了急报的国王陛下下了诏令,任命老亲王的亲戚帕里斯继承他的爵位与封地。即使悲痛万分,但少年贵族帕里斯还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命令,继任成为了新一任的维洛那亲王。

“原本的维洛那亲王不该是爱斯卡勒斯,而应该是帕里斯的父亲。”罗密欧光明正大地抱着罗茜坐在他的怀里,耐心地给她解释道:“爱斯卡勒斯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将帕里斯的父亲害死了,这才成为了维罗纳的亲王。当时的帕里斯只是个襁褓里的婴儿,还没开始记事。也许对被自己害死的兄弟还抱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之情吧,爱斯卡勒斯这才留下了帕里斯的命。”

“他杀光了当年所有知情的人,就连帕里斯的­奶­妈都不能幸免。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个帕里斯母亲那边陪嫁过来的低级女仆逃过了一劫。她隐姓埋名,在维洛那城里艰难地生存了下来。并在帕里斯十岁的那一年找到了帕里斯,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他。”

“那天晚上,帕里斯找到了班伏里奥和我,说要和我们做一个交易。我们帮他解决掉老,等他上位以后,就用新城主的身份帮我们解决掉我们的麻烦。”说到这里,罗密欧顿了一下,将罗茜往自己的怀里搂得更深了一些:“帕里斯还告诉我,其实凯普莱特与蒙太古两家之间的矛盾,有很大一部分是由爱斯卡勒斯挑起的。”

“……什么!?”罗茜目瞪口呆。难不成自己还是个真相帝?=口=?!

“简单来说就是,有很多明明是老亲王暗地里偷偷做的见不得光的事情,却被他想办法推给了我们两家,为他背了黑锅。帕里斯之所以要娶朱丽叶的原因,为的正是凯普莱特家的势力。”罗密欧说:“其实他下一步就准备要来找我了,不过没想到时机来得这么快而已。”

“……可是他说你就信了?”罗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他:“万一那都是他编出来骗你的呢?”

“一开始当然是不信的,只是他用朱丽叶来威胁班伏里奥,我们逼于无奈,才不得不同意的。”罗密欧回答道:“但是后来他把那些事情的证据拿给我们看了,我和班伏里奥自己也去调查过,得到的反馈也几乎都能吻合……而且我和班伏里奥只答应帮他解决掉门口的守卫,剩下的必须由他亲自动手。”

“上帝保佑,我们还是成功了。”

他虽然说的轻松,但罗茜却不难想象到其中的艰险。她紧张地坐了起来,伸手就往罗密欧的身上摸去:“你哪里受伤了没有?”

罗密欧一把抓住她到处乱摸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没有。”他低低地笑道:“但是如果茜茜你再这么热情的话,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呸!”少年你能要脸吗!(╯‵□′)╯︵┻━┻

“帕里斯已经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了我的父母亲以及凯普莱特子爵夫­妇­,但是出于别的考虑,就不在维罗纳城里公开宣布了。”罗密欧揉了揉她的头发,亲昵将下巴垫在她的头顶上:“估计如果两家人以后再在街上遇见,虽然面子上可能还是抹不开,但是起码是不至于打起来的了。”

“哦……”罗茜顺从靠在他的怀里,娇小的掌心静静地握着他宽大的手不放。

这比她所能想象到的结局还要美好。

“你当时真应该在场的。”罗密欧宠溺地任由罗茜把玩他的手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胸膛闷闷地震动起来:“班伏里奥当场就向凯普莱特子爵提出了求婚,子爵的脸都绿了。他本想一口拒绝,但帕里斯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只能含糊地说要考虑一下。结果班伏里奥就像是债主一样紧紧地追着人家不放。‘你要多长时间才能考虑清楚?’、‘三天够不够?’……总有一天我会因为那个家伙笑破了肚皮的。”

“噗,他真的这么说?”罗茜笑得不能自己。

“真的,我觉得凯普莱特子爵没有冲上去打他可真是够好涵养的了。”

罗茜又笑了一会,忽然反应了过来。“那你呢?”她毫不客气地用手肘捅了一下罗密欧的胸膛,顺势从他的怀里离开:“班伏里奥虽然傻,但是起码这证明了他是真心的呀。你呢?”

罗密欧捂住胸口闷哼一声。“轻点,茜茜。”他呲牙咧嘴地揉着自己被撞击的地方:“很疼。”

罗茜傲娇地哼了一声扭过了头:“你活该。”

“好吧,好吧,我投降。”罗密欧苦笑着坐起来。他扳过罗茜的肩膀,让她正面对着自己:“因为在向她的父亲求婚之前,我必须先从我的爱人那里取得同意。”

“我所做的事情,虽然问心无愧,却不能否认这行为的确有罪。”罗密欧缓缓地向前倾身,慢慢地向罗茜靠近:“我不敢肯定,我的爱人是否会对此感到介怀。”

……太近了。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罗茜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罗密欧眸­色­一深,连喘息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看着怀中爱人翡翠般美丽的眼睛,罗密欧忽然觉得在自己骨骼的最深处里忽然生出了一股无可控制的冲动。这冲动的火焰逐渐燎原,生出更多难耐的热。看着她翠绿­色­的眼睛,他就像是已经整整饿上了好几天的吸血鬼,就连喉咙里都出现了饥渴的幻觉。或许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吸血鬼渴望的是鲜血,而他渴望的是她。

“carasigorina(我亲爱的小姐),”他的手指轻柔却有力地牢牢钳住她的下巴,不容许她有丝毫的逃避,满意地看到她的眼睛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身影:“seil’redellamiāvita(我此生唯一的爱)”

“我请求你,我亲爱的小姐。”他慢慢地伸出手捧住她的脸颊,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扶上她的腰侧,断绝了她所有逃避的可能­性­。那烙铁一样发烫的手掌烫得她不禁瑟缩了一下,这细微的颤抖却没有逃过罗密欧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男人从鼻腔的深处发出几声愉悦的低笑,更进一步地将自己的鼻尖抵上她的,使他的呼吸和她的相闻,灼热的吐息清浅又沉重喷在她的脸颊:“……我请求你……”

他祖母绿­色­的眼睛浓郁成了黎明破晓前最深刻的夜影,深邃得几乎要将她溺毙其中。罗茜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怔怔地看着那抹近在咫尺的暗­色­,从指尖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我的小姐……”他低声呢喃道。

她已经能感受到他­唇­上的热力,那温度灼热得简直吓人。可他偏偏就在即将触碰的那一个刹那停了下来,不肯上前,执意等待她来完成那最后的一步。

“……来拯救我­唇­上的罪。”

那一刻,罗倩仿佛听见有什么声音,在她的脑海里轰然崩塌。

耳边男人大提琴般的低语轻喃仿佛是来自恶魔的邀请,无形的黑­色­羽翼在一瞬间迅速展开笼罩住了整个房间,魔鬼在摇曳的烛火中缓缓展开一个诱人堕落的微笑。罗茜止不住地浑身轻轻颤抖,身体像是燃起了一把不知名的冲动的火焰,那火焰将她烧得口­干­舌燥、烧得浑身空虚,更将她脑海中名为“理智”的东西统统吞噬殆尽——

她不由自主地、放佛着了魔一样地,轻轻地主动吻了上去。

璀璨至极的星光在他的眼底炸开,她在他的眼中仿佛看到了整个世界。

罗密欧反客为主地扣住他的后脑勺,不允许这个满面羞红眼神躲闪的小女人逃开。他霸道地撬开她的牙关,毫不客气地攻城略池——

他爱她。

他爱这个女人。

十多年来,她早已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她是他呼吸的空气,是他游离的思绪,是他在不经意间读到的每一字与每一句。多少次他独自默念着她的名字,偷偷在她的名字后面加上他的姓氏。那个全新的名字仿佛带着一种神赐的魔力,无论他正经历着什么,都能够在一瞬间令他的烦恼烟消云散。仿佛直到他的生命之火燃烧殆尽的最后一刻,他的灵魂都与她同在。

“罗瑟琳蒙太古。”

他轻轻地吻着她,表情比窗外的月­色­还要更加温柔。

爱是一种甜蜜的痛苦,真诚的爱情永远不是走一条平坦的道路的。爱是沉重的轻浮、是严肃的狂妄、是整齐的混乱、是铅铸的羽毛、是光明的烟雾、是寒冷的火焰、是憔悴的健康。爱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东西。它既是苦涩的,又是甜蜜的;既是矛盾的,却又是和谐的。

现在,我要问你们一个很长的问题,请你们在仔细听清,经过慎重的思考之后,才诚实地回答与我。

你是否愿意按照圣经中的教训一样,永远与你身边的人同在?你是否愿意在神的面前与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就像爱你自己一样地爱她?你是否愿意无论她是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贫穷,你都始终终于她、爱护她、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你是否愿意和这个人交换金子做成的圆戒指,以永不生锈褪­色­的黄金与毫无保留有始无终的圆,作为你们永不破裂的婚姻的信物?如果你对上述疑问的回答都是是的话,那么——

根据圣经赋予我的圣洁权柄,我在这里郑重宣布,你们两个正式结合为神所配合的,人力永远不可分离的神圣夫妻。

☆、第55章 番外

当窗台上再一次响起熟悉的啪啪声的时候,罗茜已经很清楚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害怕哪天力道一个没控制好就把玻璃给砸碎了吗!╭(°a°`)╮

罗茜快步推开窗子走到阳台探出身子往下看,果不其然,罗密欧正站在窗台底下遥遥地望着她。他手里攥着几枚石子作势要扔,见到罗茜出来,他也就把那几枚石子放下了。

在看清楚他身上的装束之后,罗茜不由自主地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

晚上的花园本来就乌漆墨黑的,少年你居然还严严实实地披着一件黑斗篷这是要闹哪样!不知道这样子看上去很像是一个没有身体的诡异浮头吗简直差点被你吓死啊我去!(╯‵□′)╯︵┻━┻

“罗密欧,”罗茜小声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你怎么又来了?”

虽然说恋爱中的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绑在一起,但是他们一个小时之前才刚刚从舞会上分开。

“因为我的心还逗留在这里,”罗密欧将斗篷从头上揭下:“我实在无法就这样掉头离去。”

“花园的墙这么高,你是怎么爬上来的?”罗茜忍不住往左右张望了一下,生怕正好有人经过:“你小心一点,要是让父亲母亲发现你在这里,指不定会对你怎么样。”

“朦胧的夜­色­就是最好的天然屏障。”罗密欧向她微笑了一下:“而且就算被他们发现了我也不怕。你的眼睛比二十柄刀剑加起来还厉害,只要你还愿意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我,他们就无法真正伤害到我。”

罗茜被他的话弄得心跳如雷。她不由得暗自庆幸此时的天­色­来。要不是有了夜幕的遮蔽,此时她脸上的红晕必定无所遁形。“别闹。”她不好意思地小声斥责道:“不许再说了。”

“闹?我没有闹。”罗密欧摇了摇头:“我所说的一切,字字出自真心。”

“嘘——”罗密欧配合地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轻声。”

“东方亮起一道光,”他的眼睛专注地望着阳台上的罗茜,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罗瑟琳就是太阳。”

罗茜的双手轻轻地扶在栏杆上,眼睛怔怔地望着底下的罗密欧。听他缓缓地念出那曾经无比熟悉、现在又无比陌生的字句。

——莎士比亚第二场第二幕,《阳台》

“天上最灿烂的两颗星都不及她的眼睛。”罗密欧像是在对她倾诉,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她明眸里的光辉使得繁星黯然失­色­,正如同昏暗的烛光不能与朝阳媲美一样。鸟儿若是看到她的眼睛,也会误认为黑夜已经过去而放声歌唱——而这就是我的爱人。”

“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今夜这样的情景,想象我的爱人像如今这样,站在阳台上专注地凝视着我,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我想象她会用纤手托住自己的香腮,想象着她的姿态又该是何等的曼妙美丽。我妒忌着她手上的手套,只因为它们可以一亲她脸上的芳泽!”

“起来吧,美丽的太阳,赶走那妒忌的月亮!她因为她的女弟子比她美得多,已经气得面­色­惨白了。既然她这样妒忌着你,你就不要再忠于她了吧。我的爱人啊,”罗密欧嘴角的笑容忽然隐去,神情不能更加严肃地仰望着罗茜。月光下祖母绿­色­的眼睛如同承载了清晨清澈露珠的繁盛植物,无比的动人:“……我请求你脱下她给你的这一身惨绿­色­的贞女的道服,去换上一身圣洁的白衣,成为我的新娘吧!”

脑子里就像是有蘑菇云轰然一声爆炸,于是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的空白。罗茜怔怔地望着罗密欧,久久不能反应。

“罗瑟琳安德森。”他的面孔忐忑如世间任何一个深陷情网的青年:“……我请求你,嫁给我。”

罗茜的心跳猛地开始加速,她疑心自己是听错了,疑心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但是罗密欧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回荡在她的耳边。

“我爱你……我从小的时候就开始爱你。这么多年下来,你早已成为了我存在的一部分。”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面容,一眨也不肯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你存在于在我的每一段游离的思绪里,存在于我的每一次呼吸里,存在于我在不经意间读到的每一行字、每一句话里。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这高高的园墙,飞过这无情的砖石的墙垣。我不怕你的家人的发现,因为与其得不到你的爱情而在这世上苟延残喘,我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在锋利的刀剑下丧生。只要你愿意称呼我为爱,那么我就愿意重新接受洗礼,抛弃我所有的一切追随在你的身边。”

“所以我在这里郑重地祈求你,我最最亲爱的小姐。”

“请你嫁给我。”

温柔的月光透过夜间稀薄的雾气照到了罗密欧的脸上,映亮了他明明忐忑不安却偏要兀自强装镇定的脸庞。他已经竭力地压制,可是说话的尾音还是微微地发抖发颤,暴露了他此时真实的感官。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罗茜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发热,鼻腔发酸,眼泪已经盈满眼眶,却又偏偏哭不出来。她放在阳台栏杆上的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放松,放松又握紧。因为他的凝视,她甚至感觉自己无法呼吸。她想要摇头,又想要拼命点头,可是身体却偏偏无法动弹。她想要拒绝他,告诉他他们之间还有一大堆问题没有解决;可是她又更想答应他,因为他眼中平静又激烈的情感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她所忧虑的一切其实都不必担心。

罗密欧不知何时已经攀上她的阳台。他利落地翻过身,来到她的面前。他伸出手捧住她的脸颊,慢慢地抹去她眼角的泪花。

“别哭。”罗密欧温柔地低声说道:“我并没有使你脸颊濡湿的资格。”

“所以,”他的额头亲昵地抵上她的:“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她含着眼泪无声地点头。

他的­唇­角喜悦地勾了起来,明亮的笑意瞬间弥漫到了他的眼底。他的手慢慢地由上至下,轻柔地划过她的后颈、脖颈、耳廓,最后停留在她的脸颊。他微微地侧过脸,低下头温柔地含住了她的双­唇­。

柔软的­唇­被轻轻地吮吸着,探入口腔的舌头是那样的缓慢而坚决。他的力道很轻,仿佛只要她一个用力就能够将他推开。他的气势又是那样的不可抗拒,仿佛要将她牢牢地锁进自己的怀里,一辈子再也不放开。

这个深沉的吻持续了很久,就好像是在告诉罗茜,他们能够一直一起走下去。

良久之后,他终于放开了她。

“我的爱人,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凭着被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发誓——”罗密欧微微地喘着气,满意地看着罗茜的眼角因为长时间的轻吻而微微泛红。

“——直到我生命之火燃烧殆尽的最后一刻,我都将与你同在。”

☆、第56章 番外

番外罗密欧教你如何优雅地秀恩爱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西泽尔安德森蒙太古,我有一个特别幸(sang)福(xin)美(bing)满(kuang)的家庭,美满到只要一想起来我就忍不住想哭(手动再见)(手动再见)。早在三岁那年父亲以“我只抱我的宝贝儿”这个理由拒绝抱走累了的我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母亲,罗瑟琳蒙太古,才是一直牢牢地占据着蒙太古家食物链的顶端的人。

(一)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我正在书房里努力练字,拼死拼活地和一大堆空白的羊皮纸作斗争。母亲怕我寂寞,很主动地跑过来陪我。出于某种你懂我懂其实大家都懂但是本人就是不肯承认的原因,我父亲也跟着来了。

“最近荒废的时日太多,我认为不应该再继续这样下去了。”父亲拿了本书坐了下来,正经严肃地说。

我:呵呵。

三个人各做各事互不­干­扰,安安静静地在书房呆了一个下午。就在我真的以为事情有所改善的时候,母亲放下了书用力伸了个懒腰,转头望了一眼窗外。

“啊……雨还在下啊。”

最近连续三天都是­阴­郁的雨天,维罗纳已经许久不见太阳了。整天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也难怪母亲会抱怨。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停啊。”母亲闷闷不乐地向父亲说道:“我都已经被闷在家里三天了啊,再不出门我就要闷死了啊。”

父亲头也没抬地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随口应了一声:“嗯。”

我:……(⊙o⊙)天啦撸!这是父亲第一次表现得这么冷淡!难道万能的主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了吗!?

母亲显然有些不高兴了:“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当然有啊。”

“那你怎么就这个反应?”母亲不满地嘟起嘴巴,她总是表现得还跟个小女孩一样:“最近明明是观赏星空的好时候,可是因为这场雨,现在我们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有什么关系?”父亲终于从书本中抬起头来:“我可以看你的眼睛,那比星空还美。”

我:……………………

……你们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个未成年人了吗!!??(╯‵□′)╯︵┻━┻麻烦注意点影响好吗!!??(╯‵□′)╯︵┻━┻

西泽尔安德森蒙太古,这个月第三十一次想要离家出走。

(二)小动作

父亲最喜欢的小动作是把母亲抱起来搂在自己的怀里,下巴垫在她的头顶,偶尔亲吻她的头发。又或者在不经意间捏捏母亲的鼻子,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会红着脸从他的怀里跳出来,咬着牙锤父亲两下。

我:­干­得漂亮!不过要是再锤大力点就好了。

(三)

“小子。”罗密欧一脸严肃地蹲下来跟才比自己膝盖高的儿子说:“不要总是霸占着你的母亲,她是我的,知道么?”

西泽尔:……怪我咯?==

(四)

朱丽叶姑妈新生了一个小妹妹,邀请我们到她家去做客。

“你是没看到班伏里奥笑得那个样。”父亲很不屑地跟正在为我挑选衣服的母亲说:“蠢死了。”

“西泽尔出生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笑得连眼睛都找不到了啊。”母亲头也不太抬地说道:“唔……”她拿着两件衣服抬眼询问我的意见:“西泽尔,你更喜欢哪一件?”

父亲转头淡淡地撇了我一眼,我背脊一凉,心道大事不好。

他最不喜欢母亲的注意力不放在他的身上。

“茜茜,别管西泽尔了,让他自己来。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开始学着自立了。”

“别闹,西泽尔还是个孩子呢。”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父亲郑重地说。

“嗯?”见父亲问得严肃,母亲不由得也集中了注意力:“是什么?你说。”

“茜茜,你还记得我昨天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的吗?”

母亲想了一下“黄­色­的吧。”

“那前天呢?”

“白的。”

“大前天呢?”

“……也是白的。”母亲囧囧有神地问父亲:“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看看你思考的时候的样子了,很美。”

“………………”

“尤其是在知道你在想的事情与我有关之后,就更美了。”

“………………………………”

什么?你问我?机智如我已经偷偷地跑出房间关上门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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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罗密欧教你如何优雅地说情话

(一)咖啡

某天罗茜正像往常一样窝在长椅上看书,原本一直安静呆在她旁边­干­自己的事的罗密欧忽然喊了她一声:“茜茜,过来一下。”

罗茜没有异议地放下书,哒哒哒很欢快地跑了过去:“­干­嘛。”

“尝尝这杯咖啡。”罗密欧递给她一个装着黑­色­液体的杯子。

罗茜接过来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口,顿时被那独特的口感苦得皱紧了眉头。“啧……你没加糖吗?”

“唔,家里的糖刚好都用完了。”

“……没加糖你还给我喝?!”罗茜一瞬间简直恨不得打死他。

罗密欧伸手将杯子要回来,神­色­自然地就着罗茜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你喝过了,我就不需要再加糖了。

(二)

罗茜盯着手上的书看得入迷,一只手往桌子上的饼­干­碟子摸去。结果饼­干­没摸到,倒是摸到了另一只手。

她吓了一跳,赶紧将手收回来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罗密欧望着她笑:“能被你像这样轻轻地触碰,真是让我一整天都充满了活力。”

(三)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罗茜已经帮罗密欧整理完衣领好一会儿了,罗密欧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是说约了男爵要见面吗?再不走小心时间上就来不及了。”

“嗯。”

“……那你倒是动啊。”

“不。”罗密欧拒绝了:“因为我刚刚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会比停下来注视你更重要了。”

(四)

“eresldelciela”(你是天上最明亮的星星)

(五)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会讲情话?这会让我很没有安全感的好吗?”

“可是我控制不住呀。”罗密欧表示自己很委屈:“而且你不用担心。因为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我才能讲得出那样的话来。”

“……”

罗密欧抱着罗茜,笑得温柔:“只有你是我的毕生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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