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府有一个*销金、脂粉香浓的天香楼,天香楼里有一座神秘的天香阁。
据小芙说,传说中的天香阁是一座三层高的楼阁,一层待客,二层寝房,三层琴阁。远远望去,白绡粉幔飘飞如云,朱阑黛瓦奢靡华丽,白墙飞檐精美无伦,恍若空中楼阁。时有琴音流泻,附近的百姓与路过的行人皆以为天音。
天香楼的头牌,才有资格入住天香阁,红袖姑娘稳坐头牌位置已有四个年头,至今无人超越。她十六岁献演,一夜之间红遍兰州府,甚至有周边的州府与江南名士慕名而来,争相目睹红袖姑娘的绝世容貌与歌艺。
她的倾城之貌,她的绝美舞姿,她的天籁纯音,似已成为兰州百姓的骄傲。
然而,想要瞧得红袖姑娘一眼,难于上青天。
聆听红袖抚琴一曲,需五百两白银,坐在天香阁对面的楼阁上,远远地瞥上一眼;想要红袖陪酒一个时辰,需千两黄金;夜宿天香阁,需万两黄金。
四年来,只有三个豪客夜宿天香阁,一为神秘的达官显贵,一为江南富豪,一为西南一个神秘王族的王子。
这日,流澈颢外出办事,章含絮携着小芙前往天香楼。
夜幕刚刚降临,天香楼已人群拥挤。
付了五百两白银,在龟奴的带领下,两人来到天香阁对面的楼阁。此为二层,设了一间间清雅的包厢,珠帘隔断,红木桌椅,软锦小榻,墙上挂着两副字画。
包厢狭小,却是阴凉,清凉的夜风徐徐拂来,帘上珠子轻击,发出呤叮的脆响。
奉上好茶、时新水果、精致糕点,章含絮坐下来招呼小芙尽管吃,目不转睛地望向对面的天香阁。
两座楼阁不远不近,视野清晰,却只能瞧见对面的人影服色,瞧不清楚面目。
天香楼的老板可真是精打细算。
一簇火焰施施然出现于琴阁,洁白如雪的绡纱帷幔迎风轻扬,浩瀚的星河之下,仿佛细雪纷飞。一片洁白之中,唯有那抹鲜艳的红色,红衣如火,跳跃如焰。
那红衣女子,就是红袖么?
小芙自顾自地吃着,口齿不清地说道:“姑娘,待会儿就回府吧,如果世子知道奴婢带你来天香楼,奴婢可就惨了。”
章含絮不耐道:“知道了,别出声。”
琴音淙淙流淌,宛若山涧的泉水,孤芳自赏。她冷嗤一笑,回身慢慢喝茶。
如此高山流水般的凡音,有何稀奇的?
不过,她听得出来,那是一把七弦古琴,应该流传了二百年。突的,琴音急转,似是杂乱无调,仿佛抚琴之人不识音律乱弹一气似的,她奇异地举眸望去,但见那红衣女子十指翻飞,愤然地拨弹着琴弦。
杂乱非乱,无调就是调,铿铿铿……仿佛千军万马纵横而来,金戈铁马,杀气横掠……铮铮铮……金铁交击,长矛猛刺,枪戟相格……急切,匆促,残酷的杀戮,血光迷离……
红袖,惊(2)
琴声渐缓,曲调哀婉凄凉,仿似站在血战之后的战场上,血水遍地,尸骨相叠,阵阵冷风扫过,悲凉得令人落泪。
余音袅袅,宛似一声泪流满面的叹息。
揪紧的心骤然一松,章含絮颓软地跌坐下来,*浑身微汗。
那红衣女子微微欠身,谢客之后离去。
那一头乌丝宛如飞流直下的瀑布,慢慢地消失于客人的视线里。
小芙起身拍拍衣服:“姑娘,该走了,红袖姑娘只抚琴一曲,接下来献演的是别的姑娘。”
章含絮好像没有听见小芙的话,唤人伺候笔墨。
“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决定会会这个红袖姑娘。”
“可是我们没有千两黄金呀。”小芙震惊于她笃定的神色。
“我自有法子,就赌一次吧。”章含絮窃笑着。
小厮奉上笔墨,她凝眉沉思片刻,便挥毫落笔,洋洋洒洒地写下一阕唱词:
目光透过剑鞘,纠缠谁的眼角?风沙磨断古道,蔓延谁的眉梢?
断墙千年不倒,铭刻谁的记号?江山风雨飘摇,震荡谁的心跳?
你的手牵谁衣角,一路奔逃,狼烟烽火的喧嚣。
谁煮酒一生醉笑,千杯难消,满怀萧瑟的拥抱。
瀚海暮云烧,烽火战鼓嚎;大漠孤烟冷,剑歌沙场笑。
多少将士恨,多少英雄魂,阳关荒草枯骨东风破;
多少红颜悴,多少相思碎,古道血染乱冢谁折腰?①
龙飞凤舞,热情奔放,豪迈恣意,一如飞鸟出林,又似惊蛇入草,此乃狂草也!
小芙一字字念出来:“公子写得真妙!字也好,不像女孩儿写的字呢,与世……与大少爷的字有点儿相似呢。”
写毕搁笔,章含絮吩咐小厮道:“把这张宣纸送至红袖姑娘手上,如果误了事,你就别在兰州府混了。”
小厮知道出入天香阁的大爷不是富家之后就是权势豪族,不敢有所怠慢,捧了宣纸躬身退下。
片刻之后,小厮回话说,红袖姑娘正在待客,请稍等。
一刻钟之后,她找人问话,还是一样的回话,请稍等。
半个时辰之后,她的耐心已经磨光,下楼直往天香阁奔去——既然等了这么久,就一定要见到红袖,半途而废不是她的脾性。
老鸨站在天香阁的前庭,一脸的媚笑:“这位公子,红袖正待客呢,您稍安勿躁……”
章含絮以居高临下的目光瞟着她,装出一副浪荡公子的样儿:“大爷我立即就要红袖陪我饮酒,妈妈你快快通报。”
“哎哟,公子好大的口气!”老鸨讥笑道,“要红袖陪你饮酒,需千两黄金。”
“红袖自愿陪我,无需银两,不信你可以问问红袖。”
“哼!也不知红袖怎么就着了你的道儿,看了你那阕唱词,就自愿陪你饮酒。我告诉你,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儿,我也就破这一次例。”
“那我可以进去了吧。”说着,章含絮径直冲过去。
“现下不行!”老鸨伸臂拦住,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样儿,“你可知红袖正与谁饮酒?若是扰了他,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管他是谁,是皇帝老子我也照样进去!谁扰了大爷我,我让他吃撑了爬着走!”章含絮故意撒泼一把拂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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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作者不才,整合了《阳关调》与《琵琶吟•离殇》的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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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惊(3)
今夜,她就是来闹场子的,以此法子向流澈颢抗议,胁迫他放她离开。
恰时,悠扬渺渺的琴声从屋中传出来,空灵纯澈的唱音随即扬起:
天茫茫,水茫茫。望断天涯,人在何方。
记得当初,芳草斜阳。雨后新荷,初吐芬芳。缘定三生,多少痴狂。
自君别后,山高水长。魂兮梦兮,不曾相忘。天上人间,无限思量。
天悠悠,水悠悠,柔情似水,往事难留。
携手长亭,相对凝眸。烛影摇红,多少温柔。前生有约,今生难求。
自君别后,几度春秋。魂兮梦兮,有志难酬。天上人间,不见不休。②
幽怨而洒脱的情丝!刻骨而深情的守望!
章含絮怔怔的,竟听完了整支曲子。连忙收拾好被蛊惑了的心绪,正要推门进去,却被老鸨拉住手臂,巧的是,门扇打开,走出来一个丫鬟。
两厢照面,各自惊了一下。
丫鬟没好气地瞪着章含絮:“你是谁?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
老鸨使劲地拖着她:“若是红袖生气了,你想见都见不成了。”
丫鬟也帮忙推着:“快走快走!你这种公子哥儿,我可见多了,都是败家子。”
章含絮微怒,提了气力反手轻轻地一推,老鸨和丫鬟便趔趄着往后退去。站稳之后,老鸨大怒,高声嚷道:“怎么打人呢……来人……来人啊……”
章含絮冷笑道:“我就打人,你们还去告官吗?我告诉你们,兰陵王世子是我的结拜义兄,你们想怎么告就怎么告吧。”
“妈妈,怎么这么吵?什么事啊?”
柔润如水的声音,仿佛能够净化藏污纳垢的心灵。
章含絮回眸望去,但见一个秾艳如霞的红衣女子立在门口,额点朱砂,眸含妙波,一脸桃花妩媚如玉,一身软骨体态妖娆。
眼见红袖微怒的脸色,老鸨连忙哂笑道:“没事,没事……”
红袖迎上章含絮打量的目光,媚然一笑:“这位公子是……”
却见她的目光移向自己的身后方,红袖回眸一看,不知何时,他已站在自己的斜后侧。
章含絮呆呆愣愣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红袖的恩客,眉宇俊雅,朗目挺鼻,风度潇洒,唇角永远浮着优雅的微笑,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微笑僵在唇边,想笑却笑不出来。
恩客就是她的大哥,流澈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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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怪不得!
今日黄昏的时候,章含絮瞧见大哥的神色与寻时不一样,坐立不安,心里装着心事似的,沐浴更衣之后晚膳也没用就出门了,原来是到天香阁与红袖姑娘春风一度了。
想不到,流澈颢竟是一个*的主儿。
敢情他是拿她当靶子啊!强留她住在府里,那些富家千金与名门淑女就会知难而退,而他就可以肆意妄为地出入于天香阁,与红袖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门里门外,瞬间的僵持与静默。
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幽远而深沉,轻蹙着眉。
章含絮的心中蔑然一笑,脸上堆起灿烂的微笑:“哟,原来是大哥。”眼见他的脸色愈显冷峻,她决心闹他一闹,“早知大哥在此,小弟我就不会……”
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径直进了屋,端起茶杯就灌下去。眼角余光里,老鸨、小芙和丫鬟愣愣地站在门外,不知如何是好。
“颢,这位姑娘是……”红袖阅人无数,自然可以看清她的本来面目。
“哦,她是我的义妹,章含絮。”流澈颢回过神,尴尬地解释着。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红袖,惊(4)
“大哥来此*,也不带上我。”章含絮娇嗔地捶他一拳,见他面色冷寒,赶忙陪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不识趣的。”
“是大哥的义妹呀,小妹,来……”红袖热情地招呼着。
“叫我含絮好了。”章含絮打断她,关上门后行至琴案前,仰慕地说道,“红袖姐姐的琴艺歌喉堪称兰州一绝,方才的那支曲子……情真意切,爱恨痴狂,红袖姐姐,是你填词的么?”
“含絮妹妹见笑了,雕虫小技罢了。”红袖虽言过谦之辞,却无半分谦虚之色。
“我想红袖姐姐的意中人该是一个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皇族后裔,只是不知他现下何方?是否就在眼前呢?”章含絮的青葱玉指随意地抚过泠泠古弦,霎时,传荡开一串急促的琴音。
乍听之下,流澈颢的眼色倏然变幻,本是深沉的黑眸横来冰冷的眼色,她一怔,心中窜起一簇火苗。
红袖瞟他一眼,含情的眼风令人筋骨酥然:“含絮妹妹有所不知,我与你大哥呀,可说是青梅竹马呢,只叹命运弄人……”
章含絮才不想知道她跟大哥的情事呢,嫣然一笑:“红袖姐姐看过我写的那阕唱词了吧,大哥也看了么?今儿小妹就献唱一曲……”
突的,她硬生生地噎住,因为流澈颢快步走过来,脸上阴云密布,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阴沉与黑暗。
他扣住她的手腕,强硬地拖着她往外走去。
他扣得死紧,她痛得直抽冷气,想挣开却是不能:“放开我,疼死了……”
红袖拦在门口,目色高傲而凄楚:“你就这么走了吗?颢,你说过什么,难道你忘了么?”
流澈颢目含歉意:“我记得,红袖,今夜……就算我食言,改日我向你赔罪。”
毫不理会红袖惊颤而凄伤的目光,他扣住她匆匆地离开天香阁,小芙立即低头赶上,心里忐忑不安。
出了天香楼,章含絮用尽全身的气力甩掉他的钳制,愤愤地瞪着他:“做什么?抓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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