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转过头看着洞庭洛的眼睛,轻声道:“洞庭洛,去那里之前,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幽城。”
洞庭洛执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原本飞扬的心瞬时跌落下来。
“我以为幽城那地方,你是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事实上,我曾回去过一次,你知道的,我们还在城门口遇到了。”
洞庭洛一时不知说什么。他一直装作毫不在意离的过去,他也一直以为他不在意,可是,只要离一提到跟戚孤湟有关的事,他便总觉得不爽。
哈!什么时候,我洞庭洛也变得这么心胸狭隘?但是,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会愿意自己心爱的女人心中的那个人是别的男人?
所以,我只是心里不爽,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洞庭洛这样想着,旁边的离双手挽上了他的右手臂,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洞庭洛,你在生我气?”
“……没有。”只是心里小小的不爽而已。不过,你这样软绵绵地靠着我,我还有多余的心思不爽?
离仿佛是能听见洞庭洛的腹诽一般,靠在洞庭洛的肩上轻轻笑了两声。
“我回幽城,只是想要取一样东西,所以,洞庭洛,不要生我气了。”
离这话的语气若是出自别人之口,自然没什么特别,但是出自离的口中,配着她妩媚如丝的声线,竟然有些撒娇的意味。
离会跟他撒娇?洞庭洛是想都没想过的。
其实,离很独立,她完全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她只是深深陷在了过去里,难以自拔。人最悲剧的是,永远活在当下,迷失在过去。戚孤湟是离的过去,是离永远抹不去的印记,而洞庭洛,他是离的当下。洞庭洛时常想,再过不了多久,他也会是离的过去,那么,他会不会,也成为离永远抹不去的印记?
不管会与不会,至少现在,离就坐在他身边,自然而然地挽着他的手臂,跟他“撒娇”,跟他解释她的行为,以期得到他的谅解,他们之间的感觉不再是朦胧的,而是真实的,可以触碰,可以紧紧握在手里,抱在怀里的,这样,应该就够了吧。就算她只是为了兑现“三个月”的承诺,对于他这样的将死之人来说,这样真的就应该足够了吧?
“洞庭洛,还在生气?”
洞庭洛转过头来看着离,离抬起头,见洞庭洛望着她的眼神很是温柔,却隐隐透着一丝霸道。
“离,其他时候我不会管,但是这三个月,我希望你能一心一意地和我在一起。”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驶出了东京南城门,洞庭洛调了马头,向位于荒陵东北方向的幽城驶去。这个时候,夕阳将前路染成了醉人的橘红,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跑,遇到路上有些凹凸不平的地方,还会晃得更厉害些,离与洞庭洛肩并肩坐于马车前,倚靠在他的肩臂上,听他随口不着边际的胡扯,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踏实之感。离想起洞庭洛说的,想要过平淡的日子。在这一刻,离的心中有了跟洞庭洛同样的愿望。
如果,马车就这样一直向着夕阳往前跑,夕阳永远不散,马车永远不停,她就一直这样,与洞庭洛肩并肩坐着,如果是这样,那该多好。
夸父追日啊,离脑中浮现出这样一句成语。离忽然有些理解夸父的心情,也许,夸父仅仅只是想要留住太阳,不愿它离开,他害怕没有了阳光之后的黑暗。
离忽然轻声道:“洞庭洛,不要恨我。”
洞庭洛不解:“我为什么要恨你?”又一想,大概离是在说,她心里最重要的人,不是他洞庭洛,而是戚孤湟。意识到离话里的这个意思,洞庭洛心下一黯,面上苦涩地笑了一下,道:“离,我只要知道你心里有我,那便好了。”
离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将洞庭洛的手臂抓得紧了些。好一会儿,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洞庭洛,你怎么就喜欢上我了呢?”
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上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刻,却是疾风骤雨。这天,洞庭洛与离驾着马车,堪堪行至一片小树林,雨点便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而且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了。
“离,快把伞拿出来,我加紧赶路,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小镇了。”雨势颇大,尽管洞庭洛尽量放大音量,依然被雨声盖过去了。
离钻进马车里翻翻找找好一会儿,又空着手钻出来。
“伞呢?”
“……忘了买。”
洞庭洛只觉一口气没上来,“你什么都买了,连挠痒痒的痒痒挠都买了,怎么偏偏就没买雨伞呢?”
没办法,现在只好快马加鞭了,要尽快赶到小镇上去,离的伤还未痊愈,又是内伤,受不得寒气。
“离,你先进车厢里去,我们一会儿就到镇上去给你换药。”洞庭洛说着话,脸朝着前方,注意着路况,手上的缰绳加快了速度,只是这雨也忒重了,打在脸上,一阵阵生疼,眼睛都不大睁得开。
这时,忽觉额前被一双温柔的手遮住,挡去了一部分雨水,眼睛终于可以顺利地睁开。洞庭洛回头去看,见离半跪在他身后,雨水已经打湿了雪白的衣裳,湿漉漉的卷发狼狈地贴在脸上、搭在胸前,雨打在她不施脂粉的光洁的脸上,化作一串串晶莹的珠子,顺着脸颊颈项滚落下来,滑进衣襟里。她也是被雨打得不大能睁开眼睛,见他回头来看她,便半眯着眼睛对着他绽开一抹笑容。
“我为你挡着,快走吧。”
洞庭洛望着她,也笑了,雨水流进嘴里,竟是清甜清甜的。
然后,他转回头,“驾!”手中缰绳一拍,马儿撒开蹄子就往前跑,跑得无比欢乐,溅起水花无数。
以后,离的那抹笑容,洞庭洛一直记得,因为这是第一次,离对着他笑得那么纯净,毫无杂质,从前的浓艳,就像是被这场忽来的雨洗去了,洗得干干净净。
他一直记得,她说:我为你挡着……
在这个时候,洞庭洛的心情很飞扬,然而古语有云:“乐极生悲。”在洞庭洛他们的马车后面,有一匹毛色混杂的马急急从后面冲了出来,经过洞庭洛的马车的时候,旁边正好有一大片臭烘烘的泥水洼,马蹄子一踩,溅起的泥水全部喷在洞庭洛和离的身上。
“哇!我操!”灵敏的鼻子闻着身上臭烘烘的味道,洞庭洛原本的好心情瞬间化为泡影,只想指着那骑马的人骂。然而那人似乎是有什么急事,根本不甩洞庭洛,头也不回地连甩了好几下马鞭,没一会儿,已经消失在林子的那一边。
碰到这么没素质的人,洞庭洛也自认倒霉,心想:反正这身衣服也该洗了。不过——
为什么他感觉到额前为他遮雨的双手在奇怪地颤抖呢?洞庭洛回头去看,只见离正竭力忍着笑,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那分明是满脸满眼的笑意,笑得双肩一抖一抖的。
洞庭洛眼一瞪。“笑什么!”
离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好臭。”
“啊?你说什么?雨太大我听不见!”
离半跪在他身后,对着他耳朵大声道:“我说,你!好!臭!”
“什么?说我臭?你又香又臭,更臭!”
“呵呵,你说什么啊?雨太大我听不见啊!”
终于到了洞庭洛所说的那个小镇,两人的衣服随手一拧,就可以哗啦呼啦拧出水来。
找了一家最近的客栈住下,停马车的时候,却发现了旁边拴着一匹毛色混杂的马。这马真眼熟啊,想了想,不正是之前溅了他和离一身泥的那匹马吗?哟,可真是巧了!那个人居然也住这家客栈!
拉着离快步进了客栈,对迎面招呼的店小二道:“要两间客房,再打桶热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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