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惊喜的发现佐伯家的后院有一架秋千。

他欢欢喜喜的坐上去，看着天上渐渐明亮起来的星星轻轻晃动身体。

佐伯在另一边坐下来。

这场景，让不二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佐伯，迹部。他们三个人总是一起去某个花园荡秋千。

那么美好单纯的童年，谁曾想过今后的日子会发生那么多事，足以改变每个人人生的事。

景吾……知不知道你来这里？

他不知道。我离开东京之后就没和他联系过。

他会担心吧。

我已经打过电话回家，让姐姐告诉他我一切都很好。

是不是怕他来找你？

也许吧。我现在真的不想回去。而且小景很忙，我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

此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安静的晃动各自的秋千。

最后不二停了下来，转过头问佐伯，

小虎，为什么要离开小景。那时候，你也是爱着他的吧？

爱？说真的，我并不清楚那是不是爱。也许是爱，也许是喜欢，也许是其他任何一种感情。为什么要离开他，现在……我记不得了。

小景真的郁闷了很久，自从你走了之后。

其实，我觉得景吾他可能也是不爱我的吧。

是……吗？

也许吧。谁知道呢。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想现在，景吾也应该忘记了吧。他会郁闷是因为我把他甩了，他的高傲是不允许自己处在被甩掉的位置的。

佐伯说完这话，轻轻的笑了笑。

不二看着他，觉得自己对佐伯和迹部的这段感情真的知之甚少。那段时间，他生活的大部分重心都在和手冢的问题上，无暇顾忌其他。

所以当酒醉的迹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佐伯已经和家人一起离开东京了。

小虎。你现在……

我现在很好。景吾他现在也很好，是不是？

是的。

走吧，进屋去。外面冷。小心感冒。

不二起身，顺从的走进温暖的房间。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更多的去关心身边的朋友，却只是单方面的接受他们给予的支持。

看着佐伯的背影，他心里不自禁的生出一些歉疚。

临睡前，不二说，小虎，今天晚上……陪陪我吧。

佐伯笑着说好。

然后两个人就睡在一张床上，这让他们想起以前在大学的寝室里曾经也像这样挤在狭小的单人床上。

不二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因为感情问题整夜整夜的失眠，迹部要带他去看医生，他不肯。

结果某个夜晚佐伯在他身边和他彻夜聊天，第二夜，他的失眠便奇迹般的不治而愈了。

躺在床上，不二说，

小虎，我一直在问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可是我一直都找不到答案。

你是说和手冢分开这件事？

恩……还有之前的许多事。我现在越来越不明白爱到底是什么。也许我和手冢一开始就是错的，坚持了那么长的时间去成全一个错误，会有今天的局面大概都是我自找的吧。

爱哪来的对和错。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

佐伯在他身边轻轻叹气，继续说到，

不管怎样，离开自己爱了那么久的人心里是难过的吧。不要勉强自己去分辨对的和错的，不要勉强自己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你这样，我看的很心疼。真的真的很心疼。

不二很想把脸转过去给他一个和平常一样的微笑，告诉佐伯自己一切都好。

可是终究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转过身，背对着佐伯，任由自己的泪水从眼角一点一点渗透出来。

这是第一次，离开手冢以后第一次哭。

已经过了两个月这么久，那么长时间的孤单寂寞都安安静静的度过了，可是现在，身边的这点暖意却能让他把心里的脆弱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佐伯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背后伸出手，用温暖的手指轻轻覆盖住他的眼睛。

于是那些泪水迅速沾湿了手指，缓缓的顺着指间的缝隙滑落。

不二没有阻止自己哭泣。

他已经无法确认自己的心到底可以坚强到什么程度，可以忍耐到什么程度。事实上，那一天，当自己站在和东京极端相似的旧金山街头仰望天空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大哭一场的冲动。

此刻，泪水不断不断的涌出来。

为了什么在哭……不二在心里问自己。可是找不到答案。

他只知道自己就快要失去支撑的勇气，就像是被放置在金字塔的尖顶上，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以让心急速下坠，最后在掉落之前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现在，终于有一个人拯救了他。

他在心里是感谢着佐伯的，感谢他无声的慰藉。感谢他给了自己哭泣的理由，时间和地点。

在佐伯的身边，他终于可以像个迷路的小孩，放肆的解脱自己所有的悲伤和痛苦。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成全自己安心哭泣。

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佐伯拿来热毛巾给他。他把毛巾覆盖在脸上，试图把温暖的气息全部呼吸进肺里--离心最近的地方。

然后那一夜，伴随着心里和身边的暖流，不二终于在离开东京之后，第一次安稳的睡去。

佐伯在半夜醒来，看着不二有些疲倦的睡容，想起几年以前的自己。

那个悄无声息的从迹部景吾的生活里完全抽离的佐伯虎次郎。

他其实记得离开的理由。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

因为说出来，就必须面对一段已经不愿意去想的往事和有些懦弱的他。

小虎……那时候，你也是爱着他的吧？

想到不二之前问他的话，他承认，那时候他是爱着迹部的。虽然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和迹部走到一起，他们看起来是那么截然不同的人。可是那个优雅的霸道的高傲的甚至偶尔会让人哭笑不得的男人，确实是他曾经深深爱着的；并且，也是爱着他的。

可是在23岁那年的夏天，他却选择离开迹部。连再见也没有说。一个字的解释也没有留。

就那么毫无预兆的跟随家人一起到旧金山开始了新的生活，从此对地球那一头的情况不闻不问，甚至一并­干­脆的断了和不二的联系。

离开的理由似乎是有点可笑的。

在亲眼看过不二和手冢的辛苦之后，他猛然发现自己和迹部的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另他胆战心惊。

他清楚的明白那个时候发生在不二身上的事：家庭，责任，道德，种种种种，终有一天要降临在自己身上。

怎么去面对？能不能和不二他们一样那么勇敢？能不能真的做到用爱成全一切？

他不知道。

也没有信心。

当时，佐伯想，会不知道会没有信心也许是因为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爱迹部。那么既然不是那种非要一起到老的爱，还不如放手算了。

解脱自己，成全别人。把一切的战争都湮灭在无声无息的萌芽状态。

迹部有权利，也应该得到比他更好的。

但是，到了旧金山，他才发现原来自己错了。

他依旧爱着那个男人，并且很爱。

原来他怕的不是自己不够勇敢，不是对自己没信心。

而是害怕有一天迹部会先开口对他说不要了。就像当年他对自己说大爷我要定你了一样。

他甚至确信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迹部可以潇潇洒洒的起身离开，但自己不能。

所以佐伯先离开了。在所有的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因为不想做一条溺死的鱼。

因为无法承受过于深刻的爱带来的灭顶之灾。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二今天所做的一切，是在重蹈他当年的覆辙。

几年前，他是一个人从那段无法向任何人言明的时间里靠自己愈合伤口。他清清楚楚的知道那种蔓延进骨髓的伤痛。

所以现在，佐伯不愿意最好的朋友也承受和自己一样的痛苦。更何况，他的逃离是懦弱的是自找的，而不二的离开却是被动的是勇敢的。

所以佐伯想，既然不二无法在短时间里摆脱伤痛，那么起码自己可以在他身边给他理解的安慰。

用一个过来人的身份。

之前，当自己的手指覆盖上不二被泪水浸湿的双眼的时候，佐伯忽然想起几年前在家中对着鱼缸里死去的两条接吻鱼痛哭失声的那一刻。

那是千方百计从东京带来旧金山的唯一和迹部景吾有关联的东西。

鱼死了。

他对他的爱，也一并死了。

那时候他只是一心想要远离溺毙的危险，却忘记了鱼离开了水就会面临窒息的痛苦。

鱼死了。

心死了。

小虎，你是不是在想小景？

不二的话打断他的回忆。他朝他笑笑。说睡吧，没事。

不二伸出右手，手掌覆盖在他的手掌之上，他说我们这样算不算同病相怜？

不等他回答，不二又说，小虎，谢谢你。

佐伯抽出被他覆盖住的手掌，揉了揉他的头发。

傻瓜。和我说谢谢。

好吧，那么如果小虎也想哭的话，我可以借肩膀给你。

两个人在这句玩笑里相对而笑。

不二想，也许真的有舍才能有得。如果不是这场茫然无措的旅途，也就不会遇到佐伯。如果不是失去爱情的痛那么深刻，也就不会感受到原来身边还有那么温暖的友情存在。

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开始渐渐释怀。

也许爱情的确是无法用友情或者其他什么替代的。

但却可以用温暖遗忘疼痛。

t b c …

PS：这章似乎是写了原本没打算的CP…………

Piece 9. 无底洞

在佐伯家的第三天，佐伯对不二说，自己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打算和他一起去乡村。

于是两个人从喧闹的都市撤离。

中途停过一次车，在公路边的小店休息。

店里出售的咖啡是最最普通的那种，不名贵且很便宜。不二和佐伯一人买了一杯坐在店外的椅子上看公路上一辆又一辆的车子飞驰而过。

不二像是想起了什么，很突然的问佐伯，

小虎，知道哪里有土著人吗？

佐伯拿着咖啡杯的手停顿在半空，疑惑的看着不二，

什么？土著人？

恩。答应了一个朋友，要拍土著人的照片回去。

……

因为他说他会把好运气分给我。看样子很灵验呢，因为我遇到了小虎。所以我也要把答应他的事情完成。

佐伯笑着说，看起来你有很多关心你的朋友。

是的。像是小虎，小景，千石……

不二垂下双眼，看着手中杯子里的咖啡，继续说到，

如果没有你们，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过这一关。真的很谢谢你们这些朋友。

所以你要快乐起来，这样才是感谢我们的最好办法。

不二抬起头，看着佐伯温柔的笑容，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其实是那么那么幸运，有那么了解他和关心他的朋友。

他在心里和自己说，是的，一定要好起来。并且答应过姐姐，回家的时候会完好无缺。

有佐伯在身边陪伴，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治愈伤口。

他们在乡村住的房子是佐伯一个亲戚家的，本就做度假之用，所以平时一直闲置着。

通常每隔两星期就有人定时来打扫，所以房子很­干­净。

安顿好之后，这天两人早早就入睡了。

临睡前，不二给家里打了电话。依旧是打给由美子的。他告知姐姐自己遇到佐伯后的种种，现在一切都很好。

由美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不二问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她说不是，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周助，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的，不要让家里担心才好。

挂了电话，不二躺在床上，猜想由美子难以言明的事多数和手冢有关。说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一定是骗人的，可是却压抑住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虽然对手冢的爱依然没有决绝的断掉，虽然不知道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戒掉想念，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只是在这个没有嘈杂、没有喧嚣的乡村过一段悠闲的生活。

从一个人旅行的那天开始就始终处在疲倦的状态。现在他觉得自己真的累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所以只想好好放松，在最好朋友的陪伴下好好的休息。

在乡村的日子并不是他人眼里看起来的那般无聊。

早晨绕着大片大片的草地跑步，呼吸最清新的空气。

和佐伯一起去钓鱼，长时间的没有任何收获。最后两人索­性­脱了鞋卷起裤子直接下水去摸鱼。

下雨的时候在家里看电视上网。

有一次在ICQ遇到千石，不二说，很遗憾，我没有见到土著人，这里倒是有许多­奶­牛和羊，你要不要看。

没有土著人……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呢。

漂亮的女孩子么？好吧好吧，我尽量拍母羊和母牛。

……

……

他们依旧用最熟悉的方式调侃聊天，不二指着屏幕上千石打出的许多表情符号对佐伯说，小虎，这就是我那个要看土著人的朋友。

佐伯看着那些搞怪的符号也忍不住笑。他说，看起来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

千石在下线以前问不二心情是否好些。

不二告诉他自己被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人拣回家，现在的生活过的悠闲自在。

千石大叫lucky lucky，我说过会把lucky传给你。把你拣回家的那个人一定和我一样善良吧？ 其实最近东京的天气糟透了。不过今天看到你，心情总算好了点。Little Left，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回来。

不等不二回答，千石便用一贯的方式闪电下线了。

不二失笑，想起千石的笑容以及尾音上扬的那句Lucky。明明像个大孩子，可是关切的话语却总能让人温暖。

这两个多月里，不二比任何时候都深切体会到“朋友”两个字的含义。不管是在身边的还是不在身边的，有时候友情的力量真的超出想象。

他想，是不是应该给迹部打个电话。

当初说好无论去那里都要第一个通知他的，现在……食言了呢。

因为无法对迹部撒谎说自己过的好，因为怕迹部会来找自己，要么带他回东京，要么陪他一起旅行。

可是他那么忙。他有他的工作，他的生活。

不二从来就不喜欢给任何人添麻烦。任何人。

那么现在应该可以和迹部联系一下了吧。起码告诉他自己平安，告诉他有人在身边陪着，告诉他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