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看完这一部分解放的笔记信件，倒上了一杯水，本来想理一下思路，写点东西的，可是，眼前一会儿是解放一会儿是自由，两个人的影子老是在我的脑海里晃来晃去。这不，自由又出场了：

他端坐在酒桌前，神态一点也放不开的样子，仿佛在会议室里，一个小官员正拘紧地准备着给领导做汇报。推三阻四的，让了半天才把他让到了主客的位置上。坐在主客位置上的自由就像是腚下坐了个火盆，那个扭捏，那个不自然。不知道他何以会这样，是环境陌生，还是因为一旁坐着个冷艳高傲的美人？柳柱坐在副客的位置上却像个熊猫似的泰然自若憨态可掬，两个人竟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紧挨着自由的是他的妻子，一位刚从小县城里随丈夫调到省城的普通家庭主­妇­。我坐主陪。解放坐在副陪的位置上，她当仁不让地给我当开了副陪。

你千万不要小看了解放，别说当副陪，你就是让她当主陪，她也会绰绰有余，尽管如此，我心中还是略感意外。解放算得上那种入得厅堂，进得厨房的现代女­性­。她丈夫柳柱虽然好象要家庭有家庭，要事业有事业的，但在她解放面前却一直像个小团圆媳­妇­，骨子里老有种无论如何也舒展不开的拘谨。你看他，尽管坐在我左首嘻嘻哈哈，样子也显得轻松自如。可事实上，他的眼睛一直往解放的脸上瞟着哩，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我这样行不行？对不对？合不合适？心中的那份敬畏惧怕，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就像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尽管对答如流，但眼神却始终不敢离开老师的脸面一样的道理。我那位贤内助坐在柳柱的一侧，纯吃客的位置上，按说，夫唱­妇­随，解放坐的位置该是她，因为今天的这场宴会是我为庆贺老同学自由地调入省城而专门安排的。当然，我妻子即使不让她参加，她也绝对不会有一点意见。与解放的傲气十足，咄咄逼人迥然不同，她属于那种宽容大度，随遇而安型的传统女­性­。

说句实在话，对于解放，我从懂事起就既喜欢又疏远，喜欢她的那种出类拔萃的漂亮，喜欢她的那种超乎常人的聪明，喜欢她的那种既酸又甜的­性­格……但导致我远远避开她的原因却是她的傲气十足，霸气十足，并且­性­格的忽冷忽热。现在回想起来，这也许才是最主要的。说起她­性­格的忽冷忽热，很容易让人想起发疟疾打摆子的病人。的确，她的易变果真就是如此，哪一阵冷，哪一阵热，根本毫无缘由，哪一阵发作更让你没有丝毫的准备。她如果热起来，就像三伏天的毒太阳，热得你大汗淋漓，喘不过气来，热得你简直无处躲无处藏；冷的时候，也一样是让人无法承受，不是肌肤之冷，而是那种冷彻心扉、即使是夏天里捂上三床厚棉被子，保准也会冻得你牙巴骨照样打架之冷。

酒过三巡，自由地拘谨逐渐舒展开来。毕竟我们是很投机的老同学，毕竟自由是大学毕业后又经过多年锻炼的基层­干­部。另外，关键的一点还在于解放。解放这晚上格外的殷勤妩媚，依我看，简直就到了亢奋的状态。我不明白解放为何会如此高兴，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触动了她的哪根兴奋神经，难道是因为久未谋面，今天我一高兴叫上了她？或者是一不小心在单位里又提了一级？再不就是她发了个大财遇上了好事？琢磨了半天，我也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看她满脸的阳光，平日里一脸的傲气，根本就没有了一丝的踪影，妩媚的神态，比之洞房中的漂亮新娘还要让人心醉。她主动地敬酒，频频地举杯，看她的喝法，说不定你还以为她就是那种久经沙场的专业酒陪呢。

自由似乎被她灌得不轻，一杯接着一杯，连个喘息的工夫都没有了。但看自由那个神态，似乎乐得这么个喝法，他一仰脖子一杯，一仰脖子一杯，喝到嘴里的仿佛不是又苦又辣的白酒，而是电视广告上的农夫山泉牌矿泉水，或者是什么高级的进口饮料。别说自由了，我也是，我也有点抵挡不住诱惑似的，一举杯接着就­干­，一口一杯，一杯一口，似乎嘴巴不听大脑的指挥，似乎杯子与嘴巴达成了默契。

以往，我们有时也同场应酬，但从没见过她这样热情，这样豪饮，这样主动。一般都是她默默地坐在一边，从不主动端杯敬谁。碰上有不怀好意的男人，平时她也不予理会计较，若有实在不知好歹的，她便会杏眼微缜，大刀阔斧的，几杯就能把这人灌挺放倒，或者人事不省地往桌子底下钻。但这种情况也很少。今天这是怎么了？是给我面子，看在我们老同学多年未见的情份上，给我尽好副陪的职责？是冲着同桌的另两个女人，故意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不，这些都不可能，这不应该是解放的个­性­，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那难道还能是……想到这里，我都有点不敢往深处想了——难道竟然是自由这小子打动了解放的春心？

凭解放的个­性­为人，她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一见钟情啦，一厢情愿啦，这种事情在解放身上都有可能发生，但这须有前提。或者是你有权有势，或者是你有大把的金钱，再不就是你外在条件好，具有挡不住的男子汉的魅力，诸如这些都行，这些都可以在解放身上发生作用。仅我知道的这方面的例子她解放就有N个之多。

解放与那几个人的关系，我略知一二。一个是个体建筑商，这个人财大气粗，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前些年解放的丈夫柳柱还在工厂的时候，这位大款在经济上给了解放不小的支持，当然，也换得了解放对他好感了几年，密切了几年。另一个是机关里的某位领导，这个人不能说权势炙手吧，但也是能力通天，在解放调整工作，晋升职务时，曾给解放出力不少。有那么几年，解放也一直跟他保持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关系，只是到了后来，随着这人年龄的增长，以及权势的逐渐削弱，两个人的温度才逐渐降了下来。第三位是既无权又无钱的一位，这小子是沾了相貌英武体魄伟岸的光，他虽然一文不名，但正好填补了前两位的缺，所以他也在两­性­关系上赢得了解放的春心。

我感到诧异的是，自由是凭什么呢？他是凭什么一下子就赢得了解放的青睐呢？凭自身的优势？自由不仅身材一般，相貌平平，而且还老是给人一种萎靡不振的感觉，说句不好听的话，差不多就像一根蔫茄子老黄瓜；凭权势地位？自由只不过是刚从县级小城调到省城机关，部门虽然不错，但他新来乍到的，油水不可能大到那里去，级别吧，也只不过是个处级­干­部；凭经济实力？这一点我最清楚不过，自由的老家是贫困落后的抗战老区，他家里不仅穷，而且兄弟姊妹还特别多。上大学时，四年里我就从没见自由穿过新衣服新鞋。这些年虽然好了些，但就凭他的微薄的薪水，凭他这个人的厚道本分，他能好到哪里去？你就看他这一身的穿戴打扮吧，分明就是刚从赵本山那里借来的人家演小品时穿的那一套道具。一打量，我就禁不住地想笑。他媳­妇­更是不用提，尽管相貌还说得过去，但一看就知道是农村刚进城的大嫂。所以，不管从那方面，我都想象不出自由对解放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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