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掩映下,两条人影拉拉扯扯地在悄悄朝六本木跑近。
“我可不可以……”男人开口,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疑惑。
“不可以。”女人立即拒绝。
“那么我可不可以……”男人又问。
“不可以。”女人再次拒绝。
“但是我……”男人几乎快被好奇心杀死了。
“纪川,我都跟你说了万一看到了什么的话要保持安静,你怎么一直都在提问题呢?拜托,我们现在是在跑路好不好?而且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捉回去,你可不可以有点警觉心?”女人小气地保守自己的秘密,“就是想问,你就不能等到我们安全了再问吗?”
“你保证那时候会告诉我吗?”纪川小心地寻求保证。
“通讯器不还在你那里吗?到时候再带你回去也可以啊。”衣秀峰无奈地叹息,“这样总可以了吧。”
“嗯。”纪川点了点头,立即很宝贝地把那个镯子式戴在他手腕上的金属圈朝衣袖里藏了藏,“那咱们赶紧回六本木吧。”
“你有没有发现,看守你的人身上的衣服带的也有松浦氏的家纹,说不定连松浦大人也搅和在这个事情里了,如果我们贸然进去,会不会早就有人埋伏好了等着抓我们?”衣秀峰小心地四周扫了一眼。
“很有可能,上次大村城的事情的确会能引起松浦君的不满,再说又是因为要去救你的缘故,如今真正的汪直回来,对于松浦君来说,恐怕还是没有弱点的汪直存在比较好吧。”他叹了口气,有种说不出的怠倦。
“所以我们只能悄悄回到六本木拿些东西,不然害他们受牵连,就太不好了。”衣秀峰也叹了口气,“按照你说改变一些人的命运,那也得他们相信我们才成。”
“虽然麻烦,但是也要尽量试试。”纪川握住她的手带她朝六本木的背面快步走去,准备翻墙进入木楼里,“我们的动作得快一点儿,不然只怕追兵很快就会来了。”
“还用你说?”衣秀峰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愿意我辛苦赚的钱就这样为了躲追兵丢在这儿。”
纪川不由得哑然失笑,先顺着墙爬了上去,看她爬得那么吃力,正想拉她一把,却听见一阵喧哗声,随即远处就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糟糕,追兵来了!
“快点!”纪川一把拖住衣秀峰的手将她拽了上来,随即就朝墙内跳下去。
“汪直?”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蒲生?”衣秀峰惊讶地看着他,“你回来了?”
“你们怎么会……”终于等到人回来的蒲生明男吃惊地看着他们,这进门的方式也太特别了吧?
隐约的喧哗声响起,纪川和衣秀峰顿时紧张起来,“蒲生,待会若是有人上门搜寻什么人的时候,你千万别说见到我们两个,就说不知道好了!”
“出了什么事?”蒲生明男疑惑地开口。
“不要问,你先打发他们走再说,回头我们再细谈。”衣秀峰伸手把他朝前推去,自己则带着纪川找地方藏起来。
店门被拍得震天响,蒲生明男只好过去开门让外面的人进来,来人也不客气,直接就要求进店搜查。
这样大的响动在半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楚,三四郎、岑夫子、吴婶等人慌乱地披上衣服跑出房间,就看到一群人拿着火把正在院子里四下搜寻。
“蒲生君,出了什么事?”众人靠过去低声开口。
“不知道,说是搜寻从监狱里逃出来的犯人。”蒲生明男看着那些差官们在院子里、房间内大肆搜捕,眉头都打成了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的老板娘呢?”领头的差官看着他们询问。
“我们老板娘下午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众人连忙看向他,“大人,你不妨帮我们顺便找一找,看看我们老板娘在什么地方,要她赶紧回来。”
“下午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那人见前去搜寻的人个个无功而返,与他们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色之后也只好笑着开口,“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打扰了,但是诸位若是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一定要赶紧通知我们,至于你们老板娘若回来了,也务必通知我们一声,不然的话,只怕松浦大人也会担心呢。”
“那是那是。”众人连连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我怎么觉得这群人很可疑呢?”吴婶自言自语地开口。
“岂止是可疑,根本就是很古怪,搜寻犯人居然跑到民宅里随便晃了两圈,就这样完了,要真这么简单,大半夜的有必要那么吓人吗?”岑夫子也皱起了眉毛。
“但是……”三四郎一头问号地开了口,“咱们的老板娘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夜不归宿,这还是头一回呢。
“听说汪船主明天要动身出海呢,”吴婶笑了一下,“他们俩……也许是去告别了吧。”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三四郎丢了个白眼给她,“既然那么舍不得,老板娘干脆跟着上船不就得了。”
“看来,六本木很快就要办喜事了。”吴婶笑眯眯地开口,然后挥了下手,“好了,回去睡觉了。”
岑夫子也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开口:“嗯,办喜事好啊。”
三四郎推了下一直在发呆或者可以说是沉思中的蒲生明男,“蒲生君,你怎么了?”
“没事。”蒲生明男顿时从苦思中复苏,看了三四郎一眼后把他朝他的房间推去,“快点回去睡觉。”
“那你呢?”三四郎好奇地反问一句。
“我也一样。”把他丢进房间,蒲生明男毫不犹豫地朝木楼走去,准备找那两个人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今的状况只可能把他搞得满头雾水。
他可一点儿也不喜欢做傻瓜的感觉。
木楼隐秘的内室中,纪川和衣秀峰终于松了口气。
“我现在终于明白当时你为什么要安金师傅答应你多造这一间密室了。”纪川叹了口气。
“本来只是想放一些不能让别人看到的东西进来,可没想到拿它来救命。”衣秀峰环视一周,房间里摆放的东西绝大部分都是“违禁品”,哪里能拿出来让别人看见?
“秀峰小姐?秀峰小姐?”密室外隐约传出蒲生明男的声音。“我们可以出去了。”推了纪川一把,两人从密室里走了出来。
“汪船主,秀峰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差官来只是搜索逃犯而已,你们为什么要藏起来?”蒲生明男迷惑地看着他们。
纪川和衣秀峰相互对视一眼,纪川略略点了下头,衣秀峰这才看向蒲生明男,“蒲生,他不是汪直,他是纪川,我们以前认识的是他,但是现在的汪直,不是他。”
纪川苦笑一声,“我只是汪直的替身,本来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他现在又找到了我,恢复了自己的身份,而我则被他囚禁起来,还好秀峰找到了我,把我救了出来。”
蒲生明男吃惊地看着他们,随即又笑了一笑——虽然表情有点奇怪,“我不是在听故事吧?”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汪直的住所看一下,看看他是不是在那里。”衣秀峰叹了口气。
“那你们现在要怎么办?”蒲生明男选择相信他们的话,但是这样一来,免不了要替他们担心,“难道差官们搜索的其实是你们?”
纪川和衣秀峰点了点头,“而且不只是汪直,恐怕松浦大人也有份。”
“需要我帮忙吗?”蒲生明男皱眉看向他们。
“如果你愿意的话。”纪川神色认真地看向他。
蒲生明男却不正经地笑了笑,“只要是为秀峰小姐做事,蒲生明男一定效劳。”
衣秀峰无奈低头喃喃开口:“蒲生,请严肃一点。”
“说吧,要我做什么?”蒲生明男笑笑,大方地开口。
纪川却看向衣秀峰,“我觉得,还是先安顿好三四郎他们吧。”
衣秀峰点了点头,“蒲生,悄悄把三四郎他们喊到这里来吧。”
“你说什么?没有搜到人?”汪直冷冷地看向那办事不力的差官。
“是,六本木旅馆的人说他们老板娘到现在都没有回去,”那差官看了他一眼,“汪船主,既然他们逃跑了,怎么还会跑回六本木呢?”
有那么傻的人吗?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汪直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拧起眉来。
“那……我们再去盯着?”那差官看他脸色不善,讷讷地开口说了一句。
“废话,当然要去盯着,”汪直目色阴沉,想了一想又开口道,“从现在开始,严密监视着六本木所有人的一切出入情况,另外我写封信,你找人帮我带给松浦大人,我明天会照常出发,剩下的事要如何办,我会在信里交代清楚的。”
“是。”站在一旁的男人应了一声。
汪直不再说话,径直取了纸笔,开始写信。
是还在做梦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衣秀峰无奈开口:“我已经说完了,诸位给点反应好不好?”
三四郎突然跳到了纪川面前开始绕圈,一圈一圈地上下打量着他,“还真的一模一样呢。”观察完毕,他很有心得地感慨。
“三四郎,喊你过来不是要你观察他的。”衣秀峰把他拽了过去,用力地揉乱他的头发。
“那要怎样?”三四郎看看吴婶和岑夫子,“老板娘,不就是你们要走了嘛,你这样说是在通知我们给我们遣散费,还是准备让我们做好准备和你们一起走呢?”
衣秀峰叹了口气,“店里其他人也就算了,但是你们三个却从一开始我来日本就在一起了,但是这一次我们走的话,大概不会再回日本了,你们想要如何,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吧。”
“为什么一定要走呢?”吴婶不太懂。
“必须要走,不然的话,纪川会有危险,我不放心。”衣秀峰回头看向纪川,纪川对他微微一笑,伸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众人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做何选择。
“老板娘,我跟你一起走。”三四郎突然开口,“我在这里又没有什么亲人,老板娘待我又那么好……我决定了,我要你一起走。”
听他这么一说,岑夫子正想要开口,衣秀峰却做了决定,她看向岑夫子和吴婶,“我带三四郎走,至于你们,岑夫子,你身体不好,实在不适合旅途奔波,而吴婶,我知道,你一定想留下来照顾岑夫子对不对?”
吴婶的脸红了一红,却没有再说什么。
“所以,我把六本木交给你们,你们可以留下来继续经营,至于三四郎,让他跟我走,外面的世界也不错。”衣秀峰笑了一下,“我想松浦大人应该不会为难你们,所以你们不要担心,店里只要照常管理就好。”
“但是……”吴婶看着她开口,“你们要去什么地方呢?能逃得出去吗?你们不是说外面现在应该有人在看着六本木吗?”
“所以这两天恐怕要麻烦大家帮我们的忙了。”衣秀峰看向众人,“还有一些事情我们必须要处理,等事情办完了,我们就会离开日本。”
“老板娘……”岑夫子和吴婶不舍地开了口。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没什么的。”衣秀峰笑了,“何况我们依旧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只要心中挂念着彼此,这和没分开又有什么两样呢?”
她的话音刚落,蒲生明男便匆匆自外面走进来,对她点一点头,“果然没错,六本木已经被人监视起来了,而且我还发现汪直在明天出发的船上准备了很多枪支弹药。”
“既然这样,”衣秀峰看向众人,“等天亮后,我们就开始行动吧。”
按照众人讨论的结果,由蒲生明男负责通知陆绩夫等比较熟悉的商户,然后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们,当然,顺便附上纪川亲笔书信一封。
忙碌完这一切,天色已亮,众人立即分头行事。
“我想不通这个问题,为什么你们要挖汪直的墙角?”蒲生明男疑惑地看着他们。
“反正是为了他们好。”衣秀峰看了纪川一眼,没有把他们的担忧告诉蒲生明男,“你到底要不要去,不要就拉倒。”
“别,我现在就去不成吗?”蒲生明男把信收好,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出了门。
衣秀峰目送他离开,这才转身看向纪川,“希望一切顺利。”
“三四郎会在蒲生离开后找松浦大人说你失踪的消息。”纪川淡淡一笑,“也亏你想得出来。”
“如果我出现了,就会自投罗网,但是如果我失踪了,大家都没反应的话,不是更奇怪?”衣秀峰皱了下眉,“失踪就失踪吧。”“希望陆老板他们相信我所说的,我实在不想看着他们因为汪直的事情受到牵连。”纪川叹了口气。
衣秀峰走过去抚平他的眉,“事情正在朝历史的方向靠近,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纪川沉默不语,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事情发展到现在,迫使他不得不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选择。
就这样离开,他终究是不忍心的,所以希望多一些人和他一起避开历史的漩涡,只是,他能如愿吗?
“要怎么和他们说呢?我不能够把你来自未来世界的事情告诉他们,我们不能冒这个险。”纪川皱眉看向她。
“其实像陆老板他们,做生意的时候也算是阅人无数了,汪直最近迥异的举动只怕他们早已经看出一些端倪,要他们离开汪直,只是迟早的事情,我们尽量试试,要他们各自做好打算就是。”衣秀峰叹息一声:“至于他们要不要走,到时候他们自有结论,你就不要再烦忧了。”
“汪直的船队已经要出发了吧?”他低声开口。
“是啊,应该已经要出发了,然后很快,就会到大明境内,最可惜的,就是汪敖了……”衣秀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一双眼睛内却写满了担忧。
如果可以避免这一切的话,该多好?
宅邸内院,松浦隆信正盘腿坐在房间内翻看着一封信件。
这封信凌晨时分就已经呈上来,到现在他已经看了不下七八十来遍,但是却至今没有下定决心。
送信来的人半夜就到了,他本可以那时候就把信要来,但是他却一直拖到了天明,其实……私下里,也是希望他们可以逃得更远一点儿吧。
他并不想杀他们,也不想将他们囚禁起来,毕竟这两个人都曾经与他交情匪浅,但是如果是为了松浦氏的利益,他必须得这么做。
汪直当真是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当然,他在信里说得很明确,但是他说得出来,他却做不下去,即便他是为了利益也不行。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与他打交道的即使上是汪直的那个替身,而他所认识的,其实是那个“汪直”,要他向一个熟悉得可以算做是朋友的人下手,他……现在还在心里挣扎。
至于衣秀峰……
他更不可能对她动杀机,如果只是她的原因的话,他根本就不在乎,完全可以放她一马,所以如果她想要走的话,就让她走吧。
但是……仅仅是这样而已。
如果他们真的触犯到了松浦氏的利益,他依然没有办法……
“大人,有一个自称三四郎的少年想见你。”家中的下女匆匆迈着碎步走过来禀报。
“让他进来。”松浦隆信点了点头,随即收起了手中的信。
奇怪,三四郎来找他有什么事?
片刻后,就见下女领着三四郎走了过来,他含笑开口:“三四郎,来找我什么事?”
三四郎对他行过礼后匆匆开口:“大人,你帮我们找找老板娘吧,她从昨天下午就没有再回到六本木了。”
虽然早就知道,但是为了不让他察觉,他还开了口:“衣小姐不在六本木?”
“是的。”三四郎点了点头。
松浦隆信不动声色地看着三四郎,审视了半天,却只见到三四郎一脸焦急担忧的神色,他这才开口:“你们没去找吗?”
“找了,但是没有找到,所以大家商量了一下,希望能够求求大人帮我们找一下。”三四郎担忧地皱起眉看向他,“大人,我们老板娘不会出事吧?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呢。”
松浦隆信站起身来,来回踱了两步,这才回头看向他,“好,我这就派人去帮你们找一下衣小姐。”
嘹亮的号角声响了起来,泊在岸边的船开始预备起锚出发,如果仔细听的话,从街市上几乎都能察觉到那种喧哗吵闹的声音。
清晨的阳光微微洒了下来,街道上仿佛被镀了层薄薄的金粉,虽然微微带着些凉意,但是却是最近难得的晴朗天气。
东街云锦坊内,大老板陆绩夫正在柜台前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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