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元初一的脚下顿了顿,在店内扫视一周,终在一处柜台前看到两个背对着她的人影。
元初一抿紧了唇。
上次在京城她差点认错了人,可现在,她确定自己没有认错。男的是韩裴,手里拿着一只镯子正给他看的女子,正是何清婉。
不是去上香么?不是陪他娘么?原来他娘就是何清婉么!
元初一的怒火顿时腾烧起来,瞪回想要出声提醒的梅香,面色阴沉地走到二人身后。
柜台内的伙计正向何清婉推销着那只镯子,“这位夫人好眼光,这镯子是南地老坑玉种,光泽水头上佳,您看这,还有几缕翠丝,这可是值钱的东西,在小店,只卖一百五十两。”
“你觉得如何?”何清婉似乎有些犹豫,又问了问韩裴。
韩裴接过镯子看了看,还来不及发表什么意见,突听背后一道冷冷的声音:“我看倒是不错。”
韩裴猛一回头,身后面沉如水的,不是元初一还会是谁?
何清婉见到元初一也是一怔,而后美目流转,却不说话,只是轻轻一笑。
元初一根本不理会她,盯盯地看了韩裴一会,冷声道:“原来她是你娘么?”
韩裴面色微滞,马上退开一步,与何清婉拉开些距离,朝元初一低声道:“我与大小姐是偶然遇见。”
元初一面上的嘲弄更甚,偶遇?还真是巧!·她没有说话,目光盯在韩裴手中的镯子上,心中对何清婉不由更为厌恶,伸手夺过看了看,与伙计道:“这镯子我出二百两,他们若出不起更高的价钱,就归我了。”
那伙计呆了一呆,元初一是这里的东家,这里哪件东西不是她的?怎么还要出价?不过他做了这么久伙计,也明白看脸色,便不多话,静待下文。
韩裴正想说话,忽听不远处一个女子哼笑道:“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有钱了不起么?伙计,这镯子我出三百两。”
元初一正值心情不爽之际,闻声回头,见那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明丽动人,眉眼间隐隐带着一股骄傲之气,看向元初一,有些不屑。
元初一并不认得她,她看起来也不认得元初一他们,这次出声,纯属打抱不平。
“我出四百两!”元初一随口回她一句。
那女子挑了挑眉,“五百!”
“六百!”
“七百!”
“一千!”相较于那女子愈加难看的脸色,元初一加起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韩裴皱了下眉,拉住她,“今天的事有误会,我们出去谈。”
“是啊,你不要误会,”何清婉在旁怯怯地开口,“我们来这里也是想为你选件礼物,我帮忙看看而已。”
她不开口还好,她一解释,更让元初一妒火中烧,冷冷地甩开韩裴的手,“是么,看来我还该感到荣幸才是!”既是给她选礼物,为什么非要找何清婉一起?他不明白她对何清婉是持什么态度的吗?他不明白何清婉对她是怀有敌意的吗?若连这些都看不出来,他那双眼睛留着还有什么用!
元初一怒火一盛,气势不觉变得凌厉,何清婉小脸一白,微微往韩裴身后躲了躲,似乎有些害怕。
元初一却已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双唇抿得紧紧的,看向那眉头微皱的女子,扬起下颌,“还加吗?”
那女子本不知道他们三个间有什么过节,听了两句,倒也听出些门道,原来是认识的人争风吃醋,她这个头出得有点冤,不过……若就此打住,她还有点不甘,尤其对上元初一脸上的冷笑时。
“一千一百两!”她沉声又加了一百两。她家的米行是桐城米业之首,这些小钱还不放在眼中。
不过,就在她等着元初一再次出价时,元初一竟停了,看了她一会,转身与伙计道:“听见没有,这位小姐愿出一千一百两买这镯子,还不包好,给这位小姐送到府里去?”
那伙计如何不明白打蛇随棍上的道理?连忙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找了个精致的盒子,把镯子装了进去,抬头问道:“请问小姐府上何处?”
其实这镯子,卖才卖一百五十两,进价更为便宜,不超过五十两,一千一百两,简直是天价了,在小伙计暗暗敬佩元初一的同时,那女子也有些后悔,但现在说不要,当着一众下人,实在有损颜面,便示意下人留下地址,不太高兴地看了元初一三人一眼,转身出了金铺。
“好啊,一拍两散!”元初一拍了拍手,跟着那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金楼。
没走出多远,元初一觉得手上一紧,再回头,对上韩裴漆黑的眸子。
“跟我来。”他的声音中微带了些火气,不顾元初一的反抗,以前所未有的强硬之姿拉着她转进了一间茶楼,进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雅间内,沈氏与吕氏正在品茶,见他们这副模样出现均是一愣,而后沈氏笑着起身,过来拉住元初一,“今天可真是巧了,想到谁就能遇见谁。”
见沈氏与元初一如此亲热,吕氏原来的笑意变得淡了些,抬头盯着韩裴道:“裴儿,清婉呢?不是与你一起出去了么?”
“大小姐走得慢些,一会自己回来。”韩裴说话时一直看着元初一,“我今早陪我娘去庙中还愿,遇到了夫人和大小姐,回来的时候途径这里,暂时休息一下,我见那边的金楼,便想买件东西,到了才发现大小姐也跟着去了。”
元初一抿了抿唇,有心不想说话,但面对着沈氏问询的目光,她缓缓吸了口气,冷淡地朝韩裴道:“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们在这好好歇歇,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她说着向沈氏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雅间。
“初一!”
韩裴马上跟出来,刚出了门,便听吕氏道:“裴儿,你去瞧瞧清婉吧,怎么还不回来。”
闻言,韩裴皱了皱眉,眼中明明白白地闪过一抹脑色,他本是追着元初一出来,经吕氏这么一说,倒像是为了何清婉才出来的了。
元初一听了这话仅是顿了一顿,而后头也没回,径自下楼去了。
吕氏语意中的挑拔她听得出来,不知道韩裴与沈氏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听得出来。
到了楼下,卫四梅香与何清婉都在,卫四驾着马车,梅香则挡着何清婉,何清婉往哪走,梅香就往哪走,就是不让她进到茶楼中去。
元初一叫了她一声,然后便上了车,梅香朝何清婉皱了皱鼻子,又扭头与追出来的韩裴道:“姑爷,明天记得去接小姐试香啊,小姐这两天写了好多试香的体会呢!”
韩裴有些意外,看向马车,元初一却已进到车中,他便朝梅香轻轻点了下头,以示应承。
此时何清婉走到他身边去,关切地道:“如何?没让你为难吧?”
韩裴淡淡地“嗯”了一声,目送着元初一的马车离去,才转头与何清婉道:“她性子急,大小姐不要介意。”
何清婉笑笑,“我怎么会介意,只是常常让她误会……”她转身往茶楼内走了几步,忽然低声说:“其实我哪有她那样的好福气,嫁一个像你这么好的丈夫呢。”
这番话让韩裴有些恍惚,定定地看了何清婉良久,心中,终是下定了决心。
“小姐。”马车上,梅香紧皱着眉头,“那个大小姐已经嫁人了不是威胁,这不是小姐自己说的么?怎么今天还生这么大气?”
元初一撇过脸去,不想说话。
“小说……小姐?”
“她的确不是威胁!”元初一被她烦得厌了,终于开口,“她都嫁人了,难不成还红杏出墙吗?我是气那个大木头,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就不会想想那母女两个有什么目的吗?只頋着回忆过去那点事,一点也不知道避嫌,不知道拒绝!”
其实早在韩裴开口解释时,她的火气就已消散了大半,可心里仍是别扭,虽然明白韩裴不可能拒绝与吕氏母女同路,但,明明住在一个府中,出门上香还得“偶遇”,“偶遇”的又偏偏是何清婉,不是太显刻意了么?他就没有怀疑吗?至于去金满楼,可以说韩裴事先并不知道何清婉跟在后头,可后来呢?他不也没有拒绝么?她下楼时,他们正一起挑选首饰,若她今天不在这里,他们选完首饰,稍后还要去做什么?会不会为答谢何清婉帮忙选了首饰,而也送她点什么?会不会一时兴起再去逛别的地方?对于何清婉,韩裴会拒绝吗?他拒绝过吗?
所以……她不否认今天自己有点使小性,她就是想看看,韩裴是去护着那位大小姐呢,还是会来哄她。结果么,他的表现倒还算是差强人意,可她就是生气生气生气!只要一想到韩裴与何清婉同时出现,她就生气!
“小姐,气一气让姑爷知道也就罢了。”梅香扁着嘴道:“我可是和姑爷说了,让他明天来接你再去试香呢。”
“嗯……”元初一气鼓鼓地拄着腮帮子,“再气一会!”~~~~~
舍我妻谁 第97章 韩裴的请求
再气一会,元初一说到做到,等到他们回到庄平的时候,就基本已经气完了,不过心中暗暗决定,明天等韩裴来。得问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要是不知道,她就得要他好看!
到了晚上,元初一把这几天的试香笔记又重新整理了一遍,加加减减的又重新誊抄了一遍,居然弄了半宿,赶忙的上床睡了,怕明天起不来。
不过因为脑子里转着事,这一觉睡得也不太好,第二天还是起来晚了。看着外头的天色,元初一火急火燎地从床上跳起来,喊来梅香帮她梳洗,一边埋怨怎么不叫她,一边问韩裴是不是等了很久。
梅香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泄气地摇摇头,“姑爷还没来呢。”
元初一眨了眨眼,确定了梅香说的话后,皱了皱眉头,不过手上还是不停,洗脸梳头换衣服,都收拾利索了,才过堂屋去吃饭。
一顿饭吃完,韩裴还没出现,这可就比平时晚了一个多时辰了,元初一有点坐不住了,憋闷的感觉又重新找上门来,是出了意外?还是他有意不来?要是不想来,昨天又为什么答应梅香?她可是都从车窗缝里看见了!
再等一个时辰,元初一的耐心彻底耗光,在堂屋坐不住了,便在庄子里瞎转悠,转着转着就忍不住溜达到庄子大门那边去,时不时地瞄上一眼,希望能看到一辆马车什么的。
可惜,一直没有。
等过了晌午,她沉着脸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梅香和竹香关在门外,她独自坐到桌前,一言不发。
不来就不来呗!有什么了不起!说不定,又是被大小姐叫去了!
这么一想,她别提有多烦了,看着桌上抄好的试香笔记,一掌扫到了地上,再不看它,躺到床上去补觉。说是补觉,其实大多数时间都在生气,气着气着又有些反省,难道是昨天她的反应太过火了,所以他也生气了么?他这人也会生气吗?认识他这么久,他好像还没有真正地生过气。不过……要是他真在生气,那……那她怎么办?要去承认错误吗?哼!脑袋疼!
杂杂乱乱地想了半天,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传来一阵敲门声,元初一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室内一片昏暗,再摸摸肚子,饿了。
“进来吧。”她没什么精神地下了地,因为只着中衣,不由打了个冷战。时值初秋,室内已有些凉意,再过几天,就必须得生炭炉了。
因为冷,索性她就把棉被披到身上,坐在床边,稍感委屈地朝进来的人影道:“他还没来么?”
来人在门口怔了怔,“谁?”
元初一愣了一下,抬起头,虽然室内昏暗,但门口站着的人影怎也不可能是梅香,何况那声音……她抿紧了唇,一天的委屈都涌上来,垂下头,一言不发。
来人进了屋子,没走两步便踩到了什么东西,拾起来,是一本册子,因为室内太暗,他没看清是什么,随手放到桌上,来到床前,蹲下身子,不十分确定地问:“你,在等我吗?”
闻言,元初一气呼呼地瞪他一眼,“你来晚了!”
停顿良久,他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诚恳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昏暗中看着他不太清晰的轮廓,元初一扁了扁嘴,“这么晚你还来干嘛?又试不了香了。”
“我来找你只能试香吗?”他反问一句。
“不然呢?”元初一的心怦动一下。
他笑笑,没有说话,起身到桌边去,点燃桌上的蜡烛,烛光暖暖,映进他俊秀的眼中,映出两团跳动的火焰。
韩裴转身,他是想再回到床边去,无意间瞄到桌上的册子,正是他刚刚踩到拾起的那个,藏蓝色的封皮上端端正正地写着“试香手札”
四字,伸手过去翻了两页,册子里字体清爽娟秀,记录的体验感悟贴切详尽,下面还标注了一些可供参考的名字。
心里暖暖的,比这烛光更暖,韩裴脸止的笑意淡淡的,却一直渗到眼底,他拿着册子回到元初一身边,依旧蹲在她面前,微抬着头,看着她。
“做过功课了,嗯?”册子里的一些香料名词决非随便试试就能知道,还有一些味道相似的香品也一一列举,若不是翻查典籍再加亲身试验,不会记录得如此佯细。
元初一没说话,看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她的确是做过功课了啊!除了试香日,其他的时间她都会去试不同的香品,又查阅不少书籍,才有了今天这本手札,就是想把这份记录记得更完整详尽一些。这些香料都是他自己研制的,是他将来创业的资本,她怎么可能随便对待!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的道歉比刚刚更为郑重,“以后,绝不会了。”
见他如此在意,元初一反倒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想了半天,小声道:“那,你今天为什么晚?”她知道他不会骗她,若他说是因为何清婉……
“有些事情……没想到那么麻烦。”韩裴伸手将元初一身上裹着的被子拉了拉,盖住她的腿,“我和我娘,搬出来了。”
“嗯?”元初一没太明白。
韩裴抬眼,望着她,“我们从何家搬出来了,现在住在楚楚怡人。”
“你们……”元初一张了张嘴,可就是不知该说什么。
韩裴笑了笑,“不过你也知道,那边还没什么东西,所以今天忙了点,现在才赶过来。”
元初一半天才理清自己的思绪,“那、那何家呢?他们愿意?”
韩裴的笑意减了些,不过仍是笑着,“有什么不愿意的?你忘了,那张契约上写的还是我的名字,我是二东家,他们总不好拦着不让我在外头买宅买地。不过 ……”他稍有无奈,“不过我在合香居这么多年,铺子那边一时间是脱不开身的,慢慢来吧。”说完,他看着元初一纠结不已的模样,不由失笑,“想说什么吗?”
元初一什么都想问,可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憋了半天,摇了摇头。
“那么我有话说。”韩裴目光澄澈,面上没有丝毫嘻笑之意,“我觉得我出来得太晚了。”
元初一微怔,韩裴没有停顿,继续道:“初一,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元初一立时睁圆了眼睛,心里怦怦地跳着,不能确定他说的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与叶公子,公平竞争一次,行吗?”
叶公子?
元初一咬咬唇,“其实叶真……”
“初一!”韩裴清亮的双眸难得地染上几分急切,“我知道叶公子是个很好的对象,可我也不错,我保证!你……试一试,行吗?”
他的急躁让元初一愣了一会,脸上渐渐地浮起两片红晕,垂下眼帘,她小声说:“哪有自己夸自己不错的……”
两片柔软的唇骤然封住她接下来的话,虽然一触即收,却也让元初一的一颗心几乎跳出胸口,耳朵里“怦怦”直响,是她的心跳声……不,或许是他的。
韩裴微抿着唇,搭在床沿上的手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他认真地看着元初一,眼里闪动着几分不安,他怕,若元初一拒绝他,或者直接给他一个耳光……那也是他自找的。
等了一会,没听到拒绝,没等到耳光,看到的只是元初一红彤彤的一张小脸,像只虾子,就快烧熟了。
“初一……”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唇上柔柔的触感似乎还在,让他有些留恋,“你……闭上眼睛。”
元初一觉得自己就快失去知觉了,脸上滚烫,又麻麻的,现在他居然……是、是还要亲她吗?
她马上合上双眼,无措又有些期待,脑子里的混乱就别提了,她居然在想,她可真是矬,裹着条棉被,头发也乱糟糟的.一点美感都没有……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手心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放了上来,睁开眼睛,便见韩裴眼带期许地望着她,“送给你的。”
确认他要她闭眼就是为了送手里的这个小盒,元初一扁了扁嘴。
她就说么……这木头!
“是什么?”那盒子四四方方的,十分精致。
“你看看。”他笑得有些神秘。
这倒让元初一有点期待了,打开盒盖,大红绒的底衬之上,放着一只玉镯。
“这个……”不是元初一多疑,她是实在看着这东西眼熟,“这个……这个……不会是……昨天的那只……”
韩裴的点点头,又似有些不好意思,“我昨天见你似乎很喜欢,便去找那位姑娘,从她那买回来的。”
听了这话,元初一有点崩溃,“你……别告诉我,你花了一千多两……”
“那位姑娘十分厚道,只取了她的本金。”韩裴不傻,明白这镯子根本不值那么多钱,可……“你哪来那么多钱?”元初一终于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为了开铺子,身无分文了么?”
韩裴笑笑.“嗯……借了些银子。”
“借的?”元初一看看手中的镯子,有些肉疼,“借据拿来我看!”
韩裴还是笑,“没带在身上。”
“放哪了?我跟你去取。”元初一抬眼,盯盯地看着他,好一会,突然激动地站起来,“钱到底是哪来的?你那铺子……”
“初一。”看着她关切的神色,韩裴失笑,笑容中带些满足,他承认错误般地低下头,“银子的确不是我借的,我……当了点东西。”
舍我妻谁 第98章 喝点肉汤吧
元初一眼角一跳,“当了什么?”
“一把金锁。”
韩裴说出“金锁”二字,元初一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古怪,不过她很快抛除杂念,“一把金锁能值一千两?”就算那金锁很大,给孩子带的东西体积也是有限,加上工艺,二三百两可能是值的,可要说一千两,有点坑人。
“事实上,当了一千五百两。”韩裴的神情没什么波动,“那金锁是京城‘终一凿’的早年之作,若不是急着脱手,两千两也是值的。”
元初一彻底无语了。
终一凿她是知道的,是个手艺奇高的木匠。对,他就是个木匠,而且是手艺顶峰造极的那种。相传再低劣的成品只需他敲上一凿,便能力挽狂澜起死回生,终一凿之名由此而来。他四十岁时名动天下,五十岁时任宫廷御制史至今,掌管皇宫一切物品的督造,是个相当了不得的人物。
不过人怕出名,人人都知道终一凿在木活手艺上达到巅峰后,又开始涉猎其他行当,追求的是博而精通,这其中,他仅次于木活的手艺,就是制金。于是民间纷纷冒出打着“终一凿”标签的金饰,上次梅香买的那块假金的金锁,卖家便号称是终一凿的作品,坑蒙拐骗。
“终一凿的东西你也舍得当!以后想买都买不到!”元初一想到一件珍品变成了手中这只镯子,她整张脸都抽抽了,“当票呢,快拿来。”
“当票,我扔了。”不同于元初一的激动,韩裴依旧十分淡然,“我当了死当。”
“什么?你……”元初一急得跳脚,再看韩裴,笑容淡淡的,漆黑的眸子一瞬不转地盯着她,似在欣赏珍宝一般,她只觉得脸上又开始发烫,许多话顿时卡在嗓子眼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就算……就算你要用钱,也不该当了它。”她好容易才又找回自己的声音,重新坐到床边,闷闷的,“那金锁有特殊的含意,你宁可当了,也不想把它给我么?”
“我的确……不想把它给你。”韩裴的声音有些低沉。
元初一怔了怔,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还不待她说什么,韩裴握住她的手,温柔,却十分用力,“我不想你每次看到它,都会想起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是何清婉吗?”
韩裴沉默一会,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呢?”元初一咬了咬唇,“你当了那把金锁,是为了不再想她么?”
问出这话,元初一也有点忐忑,韩裴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他缓缓地道:“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告别过去,我又有何资格站在你的身边?”说罢,他抿了下唇,认真地说:“初一,我的确喜欢过大小姐,但那些,已经过去了,何为过去,何为现在,我很清楚。”
他的性子,能明明白白地说出这句话,已让元初一十分惊喜了,多余的话似乎不必再说,他说到的,定会做到,他承诺的,也绝不食言。
“不管怎么说,那把金锁,总是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韩裴不太在意地笑笑,“反正你又不怎么喜欢。”
元初一眨了眨眼,抬头盯着他,莫名其妙地道:“谁说我不喜欢?”
韩裴眉稍微挑,“有一次,我听你与梅香说的,说金锁很俗气什么的……”
元初一郁闷了,拄着腮帮子好一会也不说话,让韩裴猜了半天。
“我说……”元初一郁闷了一会,总算调整好了状态,把那只玉镯穿在手指头上转着圈,“其实那个金满楼……我是东家。”
韩裴的脸色黑了黑,但总算维持着没有失态,“哦”了一声后半天没有动静,也郁闷了。
“你说那个什么姑娘是哪的?能不能退货啊?”元初一问得挺认真。
韩裴看了看她,从她手上将那镯子拿下来,放回盒子里,盖好。
“既然金满楼是你的,也就是说你有意抬价让她吃亏,这么做总不太好,她是桐城最大米商的女儿,说不定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所以买回来也好,以后碰面不致过于尴尬。”
“我也不是心疼银子,就是那把金锁……”元初一扁着嘴低下头,终是有些不甘。
韩裴叹了口气,伸手探入怀中摸出一件东西,放到了元初一的手里,是一个香囊。
“这个,以后别再还我。”他想起她还他香囊时的情景,脸色变得有些不好。
元初一捏了捏手中的香囊,又闻了闻,“怎么没有味道?”
“初一香不是只有你才能用么?”韩裴的眼中又泛起些笑意,“下次去楚楚怡人,你自己装上。”
“嗯……”元初一忽然有些不敢直对他的眸子,总觉得他盯着她好像有别的意思似的,还动不动就想起刚刚那个轻吻,让她本就微红的脸涨得又红了些,怎么就……那么一下就完事了呢……正想着,忽觉肩上一沉,却是韩裴将床上的棉被重新裹到她的身上,为她隔去满室凉意。
韩裴蹲在元初一的面前,细心地将棉被在她身前拢好,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元初一瞄着近在咫尺的清隽容颜,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手揽上他的脖子,闭上眼睛脸就冲了过去。
“初一!”韩裴却是一声惊呼,措不及防之下被元初一一扑,两个人齐齐倒在地上。
还好有棉被垫底,倒也不觉得地上很凉,元初一冲击失败却仍是搂着他的脖子死不撒手,极近极近的距离,近到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听到他的心跳。
“初一……”韩裴轻喘了一下,再不顾什么冲不冲动,身子一偏,将元初一压至身下。
吻,轻柔细密,略显青涩地落到元初一的唇上,不似刚刚的蜻蜓点水,这次的热情悠久绵长,浅啜轻啄,直将二人间的微凉空气烧得火热,“初一……初一……”
每唤一声,他们就更贴近一分;每贴近一分,他们对对方的索求就更为急迫,元初一的中衣不知何时已褪下肩头,韩裴的衣襟也松散地敞开,他压着她,急切地吻上她白皙的颈子,圆滑的肩头,优美的锁骨……再向下……元初一难忍地轻吟一声,随即又死死地咬住下唇,生怕让他听了去。
“初一……初一……”嵌着两朵红樱的雪白绵软几乎让韩裴彻底迷失,他的手抚上她的腰、她的腿,再从她的膝窝向上游移,直抵最为温热的源头。
元初一的身子瑟缩一下,双手抓着他的肩头,也不知是衣服还是皮肉,攥得死紧,她害怕那种陌生的酸麻,却又不想逃开,想要更多。
肩头上的疼痛让韩裴微微清醒了些,他抬起头,看着她眼中不明含义的乞求,看着被她咬得微微泛白的下唇,心中微疼。
他再次俯下,却不再有什么动作,轻轻地抱着她,将脸埋至她的颈侧,重重地呼吸,几次下来,他的心跳终于平缓了些,声音微哑地道:“放心,放心,我不逼你,我不逼你。”
元初一迷迷糊糊地好一会才从那陌生的悸动中脱离出来,面对他的突然停止,她有些不知所措,双手小心地攀上他的肩背,细若蚊声地说:“你……哪有逼我……”
韩裴略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仍带着迷乱的双眼,伸手触上她的脸颊,发现她竟在微颤,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太过紧张。
低头吻了吻她,他起了身,将她抱到床上去,将她散乱的衣服拢好,又找来外衣,一件件,替她穿戴妥当。
“韩裴……”元初一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停止。
韩裴的手顿了顿,而后默默地替她穿好鞋子。
“初一”他抬起头,笑得轻松,“你现在迷迷糊糊的,如果明天你后悔将自己交给我,我不确定我能接受。”
元初一怔怔地,“后悔?我怎会……”
“我不想你是一时冲动……”他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我不想你想起叶公子的时候,觉得对不起他。”
元初一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自作孽……“所以,我愿等到你确定心意的那天。”他继续说着,微带黯然,却很坚定。
“咕噜噜……”这是元初一给她的回答。
“饿了?”韩裴失笑,站起身,“走吧,梅香早备好饭菜了。”
元初一低着头,不发一言地跟在韩裴身后出了房间,往堂屋走的一路上,她就在想,该怎么弥补自己之前的那个错误呢?是直接告诉他叶真根本不会来,还是该从叶真的喜好说起?关键是……说完这个,再继续那件事,会不会太刻意了?可要是不说,总不能任他一直误会下去。
“其实……”她清了清嗓子,叫住前头的韩裴,“其实我和叶真根本没有打算在一起,他不会来找我的。
韩裴的步子骤然停下,扭过头来,眼睛眨也不眨,“你说什么?”
“我……”元初一有点心虚,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很多事都瞒着他,甚至骗了他。飞速地将刚才那句话又说了一遍,她低下头,等待宣判。
沉默良久,她有些心慌之时,听到低低的一声……“你说的……是真的?”
她马上点头,抬起头来,正想进一步解释,便见韩裴已到身前,神情郑重,“真的?”
元初一再点点头,韩裴又问……“真的? ”
元初一重复着点头的动作,用力地,重重地,再抬眼,见到韩裴眼底闪动的一片笑意。
“我后悔了。”他贴在她耳边说:“刚刚应该做完的。”
元初一的脸顿如火烧,韩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直接了!
【实在是取名无能,这章。。。。咱就直白点吧。。。】
舍我妻谁 第99章 韩裴的身家
【嗯。。圆子今天很悲催啊!看今天的点数就知道这章是超级大章,本来看了留言是专门为我们可爱的老萝莉准备的,算是加更,于是努力一天,结果刚才重看贴子才发现她的生日是三十号。。。好吧,就当圆子是二五眼十山中无日月吧,在此预祝《看清楚是预祝啊》老萝莉同学生日快乐,同时也祝已经过完生日的(比如凝茹同学)和马上要过生日的同学们生日快乐!!另外PS一下,嗯嗯……加更神马滴偶尔为之就行了,最近过生日滴同学表太多哦!!!加更贴圆子会选择性失明的!!《严肃!》再另:框框内的字是不算钱滴,请放心观看!】
——第一次出现滴分割线,以下正文一一“先去吃饭,嗯?”韩裴拉起低头脸红的元初一继续前进。
什么“先”……“先”过了,那之后呢……元初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吃饭的时候压根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忍不住地想,他那意思是先吃饭,吃完饭后……要继续么……“在想什么
“要不要洗澡呢 ……”无意识地回答完毕,元初一猛地捂住嘴巴,看着韩裴脸上不明其意的笑容,她找个地缝钻下去的心都有。
“小姐一会想洗澡么?”梅香连忙就往外走,“婢子去烧水。”
“不是!我……”元初一的脸红得透透的,不过梅香已经出了堂屋,哪还挡得住,她忙不迭地瞄向韩裴,却见他眉弯眼笑,比起平日的清泊淡然,暧昧可爱了不知多少倍。
“我不是……”元初一的脸快垂到饭碗里去了。
“吃饭,不要吃碗。”韩裴笑着提醒。
元初一马上抬起头,心里有些懊恼,直到一顿饭吃完,还是躲躲闪闪地不太敢看他。
用过饭后,天已经彻底黑了,韩裴今天是回不去了,只能住在庄子上。元初一红着脸让顾嫂去帮忙收拾房间给韩裴住,韩裴也没有异议。
“天冷了,小心着凉。”送元初一回到房间对,韩裴冷不丁说了一句。
元初一随口应了,韩裴见她不太明白似地,笑着又说一遍,“一会洗澡的时候,小心着凉。”
元初一脸上的红晕自刚刚开始就没消下去过,此时听他又提洗澡的事,羞赧极了,伸手就朝他的腰间拧了过去。韩裴居然笑出声来,伸手搂住她,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他没有说话,但他眼中的一泓柔情,早将元初一的心填得满满腾腾的。
自从与他说了实情,韩裴似乎少了许多束缚,这种转变让元初一暗暗窃喜,他们之间,终于修成正果了吧!
“初一……”韩裴轻咬着她的耳垂,“我想去你家提亲,好么?”
听到“提亲”二字,元初一的身子僵了僵。
她的家人,除了元惜,根本没有一个记挂着她,尤其现在她与叶真和离,元家再借不到叶家的光了,恨她怨她还来不及,加上韩裴身无长物,铺子都是借钱开的,这时候去提亲,不是自取其辱么?
“初一?”韩裴抱着她,不太理解她突来的安静。
元初一抿了抿唇,“再……等等吧。”她挤出个笑容,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和离的事还没和家里说,虽然现在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可是……我总得回去交待一下,跟他们……通通气……”
她说得结结巴巴的,期间一直没有看着韩裴,韩裴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听你的,不如你先写封信回去,等我回来后,我们再一起到你家去。”
元初一慌乱地点了点头,好一会才反应过……“你要去哪?”
“去谈笔生意。”韩裴随意地笑笑,白净的手掌抚在元初一的颈子上,轻轻摩挲,眼中多了些不舍,“不过要去很久。”
“多久?”元初一急忙问。
“一个月吧。”韩裴想了想,“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二十天就能回来。”
“二十天也很久啊……”元初一紧紧地贴到韩裴怀里,蹭了蹭,“要不我陪你去?”
“不用……太辛苦,你在家等我。”元初一的磨蹭让韩裴的呼吸稍稍加重了些,手臂略一用力,将元初一腾空抱起让她坐到桌上,低下头,双唇便寻了过去。
元初一瞬间就迷失在他热烈的索求之中,浅吟轻叹,唇齿纠缠。身子烧得滚烫,颊边像蕴了两团火焰,眼波盈盈,满含春意。
轻轻地吮了下元初一的锁骨,韩裴意犹未尽地抬起头,看她难以自抑的模样,拉好她的衣服轻笑,“够了,一会梅香该送水来了。”
元初一双眼迷茫地看着他唇上润泽的水光,“我们……我们就不开门……”
好像与她做对一般,她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阵敲门声,让她有点郁闷。
韩裴的笑声低沉而动听,他迷恋地吻了吻她的唇,“初一……我们来日方长。”
一句话,元初一羞得将脸埋到他的怀里去。来日方长……说得好像她有多么急似的!
“明天我清晨就走,你不用起来送我,好好睡觉。”离去前,他仔细交待。
元初一点头答应,又想到一件事,“你一个人去?”
“嗯。”韩裴将元初一从桌上抱下来,这才回身过去开门。
“叫卫四跟你去吧。”元初一建议,“你一个人在外头不安全。”
韩裴考虑了一下,双目一弯,“也好。”
元初一简直爱极了他这副笑眯眯的样子,把一张淡泊的容颜硬是变得可爱起来,不过这分可爱只维持到梅香等人进来,然后他便渐渐收起笑容,又是那个宁静致远的韩裴。
元初一让梅香叫来卫四,认真地和他交待了一下。得知卫四要跟着韩裴出门,梅香有些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等其他人都出去之后,她帮着元初一沐浴更衣时,才道:“小姐,咱们是不是得在桐城找个住处了?总住在庄子上似乎不太妥当,总不像家似的。”
元初一擦着头发,闻言点了点头,“也是,在这里什么都好像在凑和。”
“是啊。”梅香让人进来将浴桶抬出,又接了元初一手中的布巾,揩干她发尾的水滴,“刚刚本想说姑爷一去这么久,不如婢子跟过去侍候,省得那笨牛做错事惹姑爷不快。不过婢子去了,这边就没人服侍小姐了,就是因为咱们安定不下来,人手也不够用。”
听她这么说,元初一失笑,“你哪是怕卫四不会做事?我看是舍不和他分开这么久吧?”
“哪有!”
梅香红着脸不再说话,元初一心里倒把她说的这件事上了心,的确,该布置个家了……第二天一早,元初一还是起来送了韩裴,那时天刚透亮,小风嗖嗖的,她披着披风还有点打颤,连忙又让梅香往车里装了几条毡毯,和几件厚实的披风。
“别忙了。”韩裴拉着她的手把她送回屋,半天才出来,上了马车,车子渐渐驶动后,又忍不住从车窗看出来,便见元初一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车后,双颊红红的,唇瓣微肿,正挥手与他告别。
韩裴没有挥手,只是看着她,直至马车驶得远了,看不清了,才缩回身子,唇边笑意温暖悠长,久久不散。
元初一一直挥手到看不到马车,这才放下手,在庄子前呆站了一会,转身与竹香道:“备车,咱们去桐城。”
这是元初一一早打算好的,既然韩裴不愿她长途劳顿,那么她也不必非得坚持跟去,男人么,都是要去做事的,她是女人,自然也该做点女人该做的事,比如说……帮沈氏布置新家。
楚楚怡人的那个院子她极喜欢,不大不小,内外分明,前几回试香的时候韩裴还与她说过,院子后面的人家似乎有意出售自家的房产,若是能买下来,打通两家,将来就算他们人口突增也够用。
想到增加人口,元初一不争气地又红了脸,不过又马上苦恼起来,看韩裴那样子,是不会委屈她随便拜堂的,一定会去元家提亲,而她那些家人,尤其是柳氏,肯定会当面让他下不来台,听说元怡订亲的时候柳氏是看了人家的几处田契房契估计了产业才同意的,那他们到时候怎么办呢?
元初一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其实金满楼加上那两处庄子若都迁至韩裴名下,还有合香居那六万两的银子,虽不算大富,但勉强也能算个小富,跟叶家是比不了的,但她一个再嫁,失了行情的,能嫁到这样的人家也算是不错了。
想了半天,心里有了定论,总算安稳下来,到了楚楚怡人,与柜台内的满叔打过招呼后,便朝后堂走去。
到了后院,沈氏正领着几个丫头在打扫院落,见元初一进来愣了愣,接着喜上眉稍,过来拉着她朝院内喊道:“干娘,初一来了。”
元初一正奇怪谁是沈氏的干娘,便见包婆婆一溜小跑地从屋里出来,手中还拿着掸子,见了元初一极为高兴,赶过来挽住她另一边胳膊,也不顾院中还有旁人,大声道:“丫头,又怀了没呢?”
元初一脸上一红,连忙转向沈氏求救,沈氏笑呵呵地,看得出心情极好,拍着她的手道:“有什么好害臊的?早晚的事。”
元初一腼腆地笑了笑,又问道:“娘,你怎地叫包婆婆做干娘?”
沈氏笑了笑,带着元初一到收拾好的堂屋去坐,坐定了才道:
“我心里早把她当成母亲了,不过以前她怕给我们娘俩添负担,不让我们认,现在咱们不再是寄人篱下了,相互有个名分,给干娘养老是应当的。”
包婆婆听了这话十分感慨,但没说什么,只是笑,元初一听到这里乖巧地起身,给她福了福,叫了声“奶奶”,立时乐得她满面生花,从怀中摸出个红包,“看看,早备下了,来,拿着。”
元初一将她当做自家人,也不推辞,上前接了,免不了又得了她几句“早点生重别”,这类的话。
送完红包,包婆婆便出去了,说是要去给元初一做包子,元初一有心过去帮忙,沈氏拦下她,笑道:“干娘操劳惯了,冷不丁让她闲下来,她不适应,随她去吧。”
看沈氏坐着没动,元初一便明白她有话要对自己说,梅香和竹香已经自发去帮忙收拾了,堂屋里只剩了她们两个,元初一坐得离沈氏较近的地方,“娘,你有话对我说?”
沈氏慈爱地点了点头,“初一,这么长时间了,我觉得你真的很好。对裴儿好,对我也孝顺。”
元初一有点不好意思,想起上次见面也没怎么说话,冷着脸就走了,十分不该。
沈氏却笑道:“你若不在意裴儿,又怎会生气?你若不生气,恐怕裴儿也下不定这个决心搬出来。”
看沈氏没有丝毫不悦的意思,元初一抿了抿唇,“娘……从何府出来,您有没有……”
她说得吞吞吐吐,沈氏却明白她的意思,叹了一声,“我的确感念何家的恩情,可,谁愿意一生寄在他人屋下?裴儿这次出来,又开了这间香料铺,何夫人与何老爷都不太高兴,但裴儿大了,既然有这个能力,总不能让他一辈子委屈。”
一番话说得元初一连连点头,沈氏的性子是懦弱且不懂拒绝,但她是个明白人,有些事也想得通。
“娘。”元初一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封,“这里有两千两的银票,你收着,这铺子是他借钱开的,早还早了。”说完她咬了咬唇,“这银子你别说是我出的,就说是你的私房钱。”其实她本想打合香居那六万两合伙金的主意,但何家对沈氏呣子毕竟有活命之恩,唯恐沈氏为难,她便撂下不提。
沈氏接过那信封,十分动容,看着元初一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元初一见她收了,这才笑了,“娘,你继续说吧。”
沈氏缓缓地点了点头,“你和裴儿之间的事,裴儿与我说过一些,我知道你们是因误会才走到一起的,这也算缘份,不过,你们始终是没拜过堂,我催裴儿,他只说自有打算,真是急得我……我寻思着,等裴儿回来,我与他去遥州一趟,到你家去提亲,然后你们尽快拜堂成亲,可好?”
这娘俩,倒想到一块去了,不进……元初一满脸难色,挣扎半天,终于将自己心里最难以启齿的难题说出,末了红了眼眶,又说出自己的打算。
“迁名过户的事我去办,娘,你、你先别告诉他,如果我们一起去遥州,到时……到时……”她说得小心翼翼,生怕伤了沈氏的自尊,“等你与我父亲单独会面的时候,再把那些东西拿出来,若我父亲要聘礼什么的,直接在里面出便是,但是这些事……别让他知道,行吗?”
看着元初一紧张无措的模样,沈氏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忽然抬手,将她搂进怀中。
“好孩子,委屈你了。”沈氏眼中闪着泪花,“你能为裴儿牺牲到如此地步,难怪裴儿对你倾心相许了。”
听沈氏这么说,元初一心里甜蜜,但仍是担心,“娘,你答应了?”
沈氏笑着摇摇头,“傻孩子,我们家娶媳妇,怎么能让媳妇自己出聘礼?”看元初一急着要说话,沈氏拍了拍她的肩头,“你知道裴儿这次出去做什么?”
“不是去谈生意么?”
“这么说也对。”沈氏轻柔地用指尖顺着元初一的发丝,“当年,裴儿的父亲去世之前,交给我一张秘方,上面记载了明媚坊最珍贵的十几种脂粉配方,明媚坊能在京城渐露头角,凭的就是这张秘方。后来裴儿的叔叔因为找不到这张秘方,才一怒之下把我呣子赶出来,一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元初一听得一怔一怔的,“既然有秘方在手,那怎么……”怎么还能沦落到那个地步?
沈氏“呵呵”一笑,“那时候只想着这是裴儿他爹留下的东西,不能交给旁人,也没有要卖的心思,就想等裴儿大了,将这东西给他,不过裴儿一直也没动要回京的念头,他总说那张秘方是他爹留给我的,要给我做个念想。这次……”她的笑容大了些,“这次他从我这要过秘方,就像多对不起我似的,一个劲的与我道歉,其实我留那几张纸做什么?再过几年,怕不让我揉烂了。”
“那、那他……”元初一的脑子有点打结。
“他去京城了,去找韩家的人,他们买回秘方。”
元初一突然有些无语,“他们能买?”
沈氏看着元初一,目光中满是笑意,“明媚坊这些年虽然研制了替代的脂粉,也有新品不断推出,但每次印制的品目单上,总有几样是常年缺货的,就是秘方上的东西,他们也期待着有一天能找回秘方,将明媚坊继续发扬光大呢。况且,他们不买,多得是人要买。”
“能、能卖多少钱啊……”元初一实在不想问得这么直白,但太好奇了,明媚坊的秘方,随便卖给谁也是一大笔银子吧?
“这个不太好说。”沈氏想了想’“我们当年离开的时候,明媚坊便已值几十万两银子了,再加上韩家的家业,裴儿也是应该有份分的,加上这十几年下来,明媚坊的规模扩大不止十倍,那么至少……三五十万银子是好卖的。”
元初一震惊了,瞪着沈氏半天也没发出一点动静。深藏不露啊!
什么叫深藏不露?这就是啊!坐拥金山而毫不动容,情愿每天清清静静地过日子,这是什么境界啊!她一直以为韩裴清泊无争的性子是后天养成的,现在看来,绝对是出于遗传!
“这件事,裴儿本不让我告诉你。”沈氏被元初一的神情逗乐了,好一会才压下去,“不过我忍不住,还是与你说了,若非为你,裴儿绝不会回去争这份家产,他这孩子,一直担心自己配不上你呢。”
听到这,元初一眼眶骤然发热,眼泪不要控制地滴了下来,把沈氏吓了一跳,慌忙给她擦泪,又见她虽然落泪,可唇边却是笑着的,才知道她是被感动了。
这傻孩子。
沈氏现在看元初一是越看越满意,原先的一丝对她曾经和离的纠结也烟消云散,摸着她的头顶,笑得开怀。
元初一极为不好意思,生怕沈氏误会她是因为听到那么些银子才喜极而泣。可这不争气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连忙拼命用帕子擦眼睛,就在她拼命的时候,听到包婆婆的大嗓门,“哎?何家丫头,怎么不进去?”
元初一闻声抬头,见到堂屋之外,何清婉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似在出神,白净的小脸上带了些难以言喻的苍白。
舍我妻谁 第100章 初一很纯良
沈氏笑道:“大小姐请进,初一,”她用帕子擦了擦元初一的脸颊,才道:“我们才搬出来,夫人怕人手不够,特地调了几个丫头过来帮忙,大小姐也是一早就过来了。”
元初一深吸了口气,情绪平静下来,也不看何清婉,只与沈氏笑了笑,“何夫人与何大小姐真是太客气了。”没办法,她对何清婉的印象根本好不起来。
沈氏又对何清婉道:“大小姐快坐吧,忙了一上午,也累了吧?”
何清婉脸色虽然不好,神情却十分温婉,走到沈氏面前的时候,笑意又重了些,“雅姨,现在又不是在那有外人的地方,哪来的什么‘大小姐’,像小时一样叫我清婉便是了。”
“这怎么使得。”沈氏应对了一句,却也没再说推辞的话,笑着坐回位置上去,略有忧虑地道:“老爷……还在生气吗?”
何清婉明显在走神,沈氏问完等了半天,她才缓过神来,柔柔一笑,“哪能呢?爹爹只是不习惯你们搬出来罢了,这么多年,他对韩大哥比对我这个女儿都好,冷不丁一走,他心里空旷,我娘昨晚还在说他,别说韩大哥还管着合香居,只说我们两家情谊深厚,韩大哥纵然出去了,还能与我们疏远不成?”
沈氏轻轻一笑:“是这个道理。”
“只是……"何清婉清抿了下唇瓣,“只是我娘这两天有些伤神,舍不得您呢。我就与她说,这才多远的路?咱们过来,或者您回去,多走动便是了。”
听完这话,沈氏点了点头,叹道:“这乍一出来,我多少也有点不习惯。”
“那就把这几个丫头留下。”何清婉的脸色已渐渐恢复了红润,“回头我再与爹爹说说,让他分几个伙计过来,只有满叔在这,实在是不够用。”
“这……"沈氏犹豫了下,看了看元初一,见她神情和平地回望过来,只是鼓励地笑了笑,似乎没有什么意见。
“还是不必了。”沈氏想了半天,还是拒绝了,拒绝过后,心情倒轻松不少,朝何清婉笑了笑,“铺子的事裴儿有打算,家里的事初一也有安排,就不劳烦老爷夫人操心了。”
何清婉笑着点了点头,只是这笑容中多少带了些勉强的成分,她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一直刻意忽略的元初一,轻声道:”那就让嫂子费心了。”
元初一淡淡一笑,“我又没管别人家的事,怎么能叫费心呢?”
这话一出,沈氏立时紧张起来,她刚刚光顾着高兴,忘了元初一对何清婉有意见这回事了。
何清婉轻轻地咬了下唇,不知怎地,眼眶骤然红了,强忍了半天,用帕子遮住鼻子,啜啜地道:“我……是对不住嫂子的,我与韩大哥自幼玩在一处,情同兄妹,乍然听说多了位嫂子,心中难免吃醋,生怕韩大哥以后冷待了我,这才有些不当之举,惹恼了嫂子,也让韩大哥生我的气了。”
“唉,这……"眼见何清婉要哭,沈氏有些无错,慌忙看向元初一求助。
元初一的眉梢抬了抬,”原来……是这样么?“
“对不住……"何清婉吸着鼻子,急着转向沈氏,“雅姨,您快帮我想嫂子解释一下。”
沈氏有点蒙,不知道这“兄妹之情”是打哪来的,又不想真的去劝元初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元初一长长地叹了一声,成功地吸引了二人的住以后,她极为诚恳地笑笑,“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我误会你了。”说着她站起身来,走到何清婉面前,握住她的手,“你既是韩裴的妹妹。那么也就是我的妹妹,以前的事,嫂子也有不对的地方,你别在意。”
他这一举动让沈氏与何清婉都愣住了,何清婉的气息也不再那么抽抽咽咽的了,怔怔地盯着元初一。
元初一拉着何清婉的手,回头朝沈氏道:“娘,我想与妹妹聊聊天,交交心,您若是坐不住,便去看看奶奶吧,有事吩咐下人去做,自个别累着。”
沈氏眨了半天的眼睛,终是起身离开,出门前有些不放心地又回头看看,元初一露出个让她放心的笑容,这才低头道:“妹妹,不知我们出去走走?”
何清婉看她半响,垂下眼帘点头道:“一切都听嫂子的。”
于是二人也不带丫头,亲亲热热地出了门。道了外头,何清婉挽着元初一的手便松开了,在她想来,元初一这么做无非是想叫她出来放几句狠话,何必再做什么假象?谁知她的手才放开,又马上被元初一拽了回去,再度挽至一处。“妹妹(有两个字看不清)还在生气?”元初一显得有些不安,“以前的事是嫂子太小心眼,误会你与韩裴还有什么,可昨天晚上他与我都解释清楚了,他以前的确是喜欢你,但早就过去了,现在他专心把你当妹妹一样看待,你也知道他那个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他既这么说了,心里定然也是这么想的,妹妹千万不要再有顾虑才是。”
看元初一急切的神请不似作伪,何清婉心中惊诧,难道她表现的都是真的?她真的不在意了吗?可为什么……自己反而难受起来了呢?韩裴,,,,真的说过“过去了”这样的话吗?
“妹妹?”见她发呆,元初一唤了她一声,待她回过神来,有亲密地挽着她继续前进,极为交心地道:“妹妹不知道,我在这桐城无亲无故的,总担心他对我有二心,人也就敏感了些。其实我巴不得有一个你这样的妹妹,温柔又识大体,你韩大哥没少在我面前夸你呢。”
何清婉心中“突”地一跳,面上却歉然一笑,“韩大哥是君子,说出来的自然都是夸赞之言。”
元初一瞄着她颊边的红晕,笑了笑,“妹妹过谦了,嫂子是真心与你结交,你再客气,就是还在恼我,不把我当自己人了。”
何清婉忙道:“怎么会,嫂子千万别误会。”
“那就好。”元初一笑吟吟地点了点头,“说起来啊,你还是我和你韩大哥的媒人呢。”
何清婉一愣,元初一继续道:“你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丢了条络子,恰巧被我捡到,就这么认识了,然后……"她娇羞了一下,“那络子就是你的那条。”
元初一幸福羞涩的模样刺痛了何清婉的眼睛,心也极为不舒服地鼓动起来。
“那条络子没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吧?”何清婉的语气有些生硬。
“麻烦还不少呢。”元初一掩唇而笑,“要是没麻烦,我还了他络子,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哪还有我们现在的事?所以我才说你是我们的媒人啊。”
元初一言到即止,并不细说,何清婉也不好追问,半天问出一句:“嫂子……是为什么事和离的?”
“这件事啊,一言难尽。”元初一面带唏嘘地摇了摇头,而后又笑着将话题转开,“不过我与你韩大哥可是在我和离之后才在一起的,你千万别想歪了。”
何清婉弯了弯唇,“怎么会。"
"你先不想知道我们是如何在一起的?"元初一亲切地笑着,也不待何清婉说话便道:“说起来得感谢你母亲,何夫人。”说着,元初一将自己为何会留在何府之事简要地说了一遍,“要不是你母亲想把四小姐嫁给韩裴,韩裴也不会临时想出这么个主意,我们也不会动了感情……”说到这,她倒真的脸红了,低声说:“我也没想到,我一个和离过的女人,他会如此珍重我,能与他在一起实在是我的福气,你说,我怎么能不好好谢谢你与何夫人呢?”
何清婉的脸色又变得苍白,元初一却像没看到一般,径自失笑道:“还有件可乐的事,你说你韩大哥有多傻,竟然卖了那把金锁把那天的镯子买来送我,他还以为我喜欢,其实那镯子才值多少钱?我问他为什么不送金锁给我,他居然说……|”说到这里,元初一好像自知失言似地住了口,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再说下去。
“他说了什么?”何清婉努力让自己好奇一点,可她面上的神色真的很难称得上好看。
元初一犹豫了一下,笑道“好吧,反正妹妹也不是外人,就与你说了,你可别在意。他说,那金锁他以前送过别的女人,不想拿来当我们之间的信物了。”
何清婉的身子晃了晃,面色苍白如纸,配上精致的容颜,十分的我见犹怜。
“妹妹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元初一伸手想去摸她的额头,何清婉退了一步,闪了过去。
“我……没什么……”
正在这时,身后老远出来一阵喊声,元初一回头看了看,笑着说:“是梅香,定然是奶奶的包子包好了,我们回去吧。”
“我就不会去了。”何清婉笑得有些虚弱,在梅香走进之前,急急忙忙地与元初一告了别,转身走了。
梅香小跑过来,看着何清婉的背影有些不忿,瞪了几眼才道:“小姐,她怎么了?”
元初一笑嘻嘻地往回走去,边走边说:“你家小姐太过纯良,她受感动了。”
舍我妻谁 第101章 何大的烦恼
元初一的表现是真是假何清婉已不愿去想,压下心头浮起的黯然之意,她现在满脑子里都是今天听来的事情,若说元初一有可能故意打击她,可沈氏一定不会胡乱说话,那么……“大小姐回来了!”何府的门房迎出来,朝何清婉身后看了看,“怎么走回来的,轿子没跟着?”
何清婉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失神至此,把轿子和伴月都忘在了韩家。
“大小姐,大姑爷来了。”门房亮出自己的左脸,“小的太长时间没见过大姑爷,瞅着面生多问了几句,就挨了一巴掌。”
何清婉皱了皱眉,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递过去,柔声道:“他许是喝醉了,倒也不会有什么恶意。”
门房欣喜地接过银子,连连点头,甚至又夸赞了大姑爷几句,这才让至一旁。
何清婉进了府里,叫了个丫头问了问,得知自己的丈夫刘子谦果真来了,正在零陵院歇息。
零陵院是何清婉出嫁前的住处,一直为她留着,她这次回来也是住在零陵院。
驻足原地想了想,何清婉改变了方向,来到父母居住的聚香园,何老爷白日自不在家,吕氏正在房里指导着一脸不情愿的何清如刺绣,见她进来,何清如扔了手里的东西,抱怨地道:“大姐,你说说娘,我根本不喜欢这东西,非得让我绣!”
何清婉瞥她一眼,没有吭声,走到桌前坐下,心事重重的样子。
吕氏奇道:“怎么?雅姐给你难堪了?”
何清婉摇了摇头,吕氏这才放心地笑笑,“我就说么,她也不敢。那这是怎么了?”
何清婉犹豫了一会,缓缓将今天在韩家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吕氏听到最后,又惊又疑,“怎么可能!他们当年回来的时候身无分文,连要饭的都不如!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说到这里,吕氏的话停下,抿紧了唇思索半晌,眼中的坚定渐渐地有些松动,“这……怎么说呢……雅姐那性子……倒也像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她那块金牌,孙夫人看过了,说是真的,这么多年来不也没露过半分?”
提起那块金牌,吕氏格外地不舒服,这么多年了,沈氏一直以她马首是瞻,怎么突然就冒出一件这么大的事呢?上次姐妹聚会让沈氏大出风头也就算了,事后其余姐妹都绕过她偷偷约见了沈氏,就连平时里最打官腔的孙夫人都送了好些绸缎过来,以为她不知道,其实沈氏有什么事不和她说呢!
“这……可坏了!”吕氏思量一番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语气也忿然起来,“这么一来想留下韩裴帮你弟弟算是无望了,老大这几天巴巴地跟着你爹,说什么以前不懂事,以后要好好孝敬你爹,哼,还不就是惦记那张秘方!”
何清婉对这件事倒不太上心,随便地道:“娘也别太宠着弟弟了,说说他,总这么胡闹下去他能得什么好?”
“我还不知道么!”吕氏有些恼怒,“他也得听才是!你也是个不争气的!韩家那小子那么喜欢你,这么多天了,你连他一句准话都没得到!”
现在这件事简直成了何清婉的一块心病,闻言心情不由更为低落,不甘地回了一句,“他喜欢我有什么用?若不是你急着想把小四嫁给他,他也不会情急之下说已经娶妻!这件事你本应先与我商量商量,婚姻大事,哪有强逼的道理!”
吕氏愣了半天,倒不是因为何清婉的语气,而是因为她说的事实,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神色已极为懊恼,“不行,我还是得多亲着点雅姐,她那媳妇是嫁过人的,她再不挑剔,心里定然也是不满的,上回我和她说把清如嫁过去做平妻,她也没反对,我看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
一直没有说话的何清如突然笑了笑,“真没想到那姓韩的还有这份本事,如果他那秘方真能卖得那么多银子,我嫁给他又有何妨?至于那个姓元的,一个被人用过的破落货,还比得上我这黄花闺女?早晚把她休出家门!”
何清婉平时里对这妹妹倒也是疼宠,尤其知道她不是什么细致的性子,对她时不时冒出的莽话早已学会忽略,可今天,何清婉无论如何也忽略不了,尤其最后一句,更是像针一样扎到她的心里,好像这话是专门说给她听的,刺耳至极。
“哪想那么远的事!娶你?他们现在避着我们走呢!”何清婉轻斥了妹妹一句,又埋怨地与吕氏道:“这又是什么好主意?他那性子,不喜欢的哪是你强塞就行的?当年你不同意我们的事,他说不得正怨着你呢。”
吕氏的脸色骤然变冷,看着何清婉秀美的容颜哼笑了一声,“怎么?看那小子有了出息,就都怪我了?你别忘了当年雅姐与我提亲,我可没有当面回绝,是问了你的意思的,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何清婉的眼睫颤了颤,面色变得煞白,吕氏见她这样也觉得口气严厉了,有些后悔,闷闷地在旁想了半天,恨声道:“还是怪雅姐!给儿子提亲这么大的事,手里那点东西还藏着掖着的!她要是早说,哪有那些麻烦事!”
怨忿了几句,见何清婉还是一副失神的样子,吕氏有些说不出的恼火,“别跟我说你还想着他!你可是有婆家的人了!怎么想我不管,要是闹出丑事,看我不让你爹打断你的腿!”
何清如跟着道:“是啊大姐,你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你难不成也想和离么?我看啊,还是让娘去找沈妈说说,定了我这门亲事,以后成了一家人,二哥的事也就有了着落了!”
“你闭嘴!”吕氏的心情十分不好,“什么沈妈!这么多年我都一口一个雅姐叫着,只有你,沈妈沈妈的把她当下人!以后你要是真嫁过去,有你的好看!”
何清如被吕氏突来的怒气喝得瑟缩一下,还想说话,又见何清婉迟迟回不过神,没人替自己圆场,便不甘心地低下头,不言语了。
“别说这些了!”吕氏缓缓吸了口气,情绪平和了些,与何清婉道:“子谦来了,你回去看看吧,他好像喝了不少的酒,连我这个岳母都不认识了,真是不像话!”
居然真的喝多了!何清婉顿感心力交猝,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听母亲和妹妹讨论韩裴的事,便站起身来告辞。
吕氏看着她的脸色,安抚道:“你也别想太多了,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总算子谦也不错,家里就他一个独子,将来接了家业,也是有出息的。”
何清婉胡乱地点了点头,出了聚香园,心中更为烦乱。刘子谦的确不错,家底殷实,是丰城小有名气的海产商,家业虽比不了云家那样的高门大户,但在她一众姐妹配的夫婿间也属上乘,所以刚嫁过去的那会她是非常满足的,加上刘子谦能说会道,极会讨女人欢心,所以固然他有好赌的毛病,她也不太在意,总认为小赌怡情,劝过几次无果后也就罢了,谁想到因为家人的放纵,他的赌瘾越来越大,常常一赌就是一宿,丰城的赌场玩不过瘾,还要到遥州去玩。
再丰厚的家底也禁不起他这么折腾,家里的铺子抵了一间又一间,终于在半年前把他爹气病了,少了管束的他更为变本加厉,竟偷了地契变卖了祖产,现在刘家只剩大宅还在,撑着门面。
这些事她根本不敢与家里说,也不愿意说,她怕见到家人的轻蔑不屑,哪怕丁点,她也受不了。
恍惚之间,她回到了零陵院,伴月还没回来,只有生香和两个小丫头在院里,见她回来,生香连忙上前,“小姐,姑爷他……”
何清婉摆了摆手,“我知道了,我去看看他,你们没事就回屋歇着吧,不用侍候。”
她是怕一会若有争执被小丫头听了去,惹人笑话。
生香带着两个丫头进屋去了,何清婉站在自己的房门之前,轻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屋。
屋里还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刘子谦正在床上睡着,何清婉关好门,走到床前。
其实刘子谦也是个相貌俊秀之人,只是因不断的日夜颠倒面色十分苍白,眼下两团阴影常年不散,看起来十分的没有精神,尤其最近赌输后又常去酗酒,让他显得更为颓废。
现在的他也不知几天没有梳洗了,颌下的胡渣都冒了出来,头上也有许多油污,这模样子何清婉本已看惯了,以前也就是说上两句,再帮他梳洗更衣,可今天,不知怎么,见他衣裳不整躺在那里的模样,她的心里隐隐生起一股厌恶之感。
她不由想起另一个人,另一个曾对她倾心相许的人,在她的记忆中,他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身上带着好闻的味道,白净修长的手掌是睢么好看,无论是制香还是写字,都优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去。
再看眼前的人,他的手掌也称白暂,可缺乏清理的指缝之中满是泥污,让人一见生厌!
何清婉的胸口突然闷得发疼,她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但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手腕被猛然拉住,而后一股大力,将她扯到床铺上去。
“娘子,你回来了。”
刘子谦口中喷出的酒气让何清婉别过头去,她挣扎了几下,却没挣开刘子谦的怀抱,有些不悦地道:“放开我!大白开的让人瞧见!”
“瞧见怎么了?你是我娘子,做什么都是天经地意的!”刘子谦嗅着何清婉身上的香气,突地来了兴致,翻身将她压至身下,拉扯她的衣裳。
“你快住手!”何清婉又急又怒,可怎么也挣不脱刘子谦的禁锢,便软下声音,“你先和我说说你怎么会来?爹的病怎么样了?”
“应该死不了。”刘子谦专心地做着他的事,“有事……一会再说……”
他沉身而入的时候,何清婉还没有准备好,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痛楚,一股从未有过的排斥厌恶流走于四肢百骸,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已发出一卢吉音,紧闭着双眼希望能赶快过去。她刻意忽略身上的律动,努力让自己想些别的事,忽地,一双清隽的眼睛现于她的脑海,眼中满是宠溺的柔情。
若是他……,若是他……,定然温柔相待,哪会如此急躁粗暴?若是他……,定然细细品味,视她如珍如宝。若是他……,何清婉终于发出一声娇吟,身子也跟着热了起来了。
舍我妻谁 第102章 热闹的新家
“婉儿,你今天可真好,要迷死为夫了。”云消雨散,刘子谦趴在何清婉耳边说。
何清婉闻言脸色有些苍白,一种背叛丈夫的羞耻自她心头升起,可想到刚刚的事,想到刚刚的错觉,她的身体又是一阵火热。
“不是让你在家照顾爹娘吗?”何清婉逃避似地起身穿衣。
“他们见着我更生气,我就出来了。”刘子谦坐起身子,毫不在意地将先前的衣服穿回去。
何清婉皱了皱眉,“你那衣服几天没洗过了?还穿?”
“一会就洗还不行么?”刘子谦习惯性地敷衍回应,又笑着贴近何清婉,“娘子,我要发财了!”
何清婉的眉头皱得更紧,“赢钱了?”
“没有,都输了。”刘子谦毫不在意,“不过,这回输的值!让我打听出一个发财的好门路!”
“什么好门路?你若有心,把家里的铺子好好经营就是了。”何清婉没什么兴趣,穿好衣服便下了床,到梳妆台前整理妆容。
刘子谦有些不屑,“那几个破铺子能有什么出息?何况不都卖了么?让我拿什么发展?拿什么大展宏图?”
“你!”何清婉气得脸色煞白,“你把家业败了,气坏了你爹,现在居然还说这种话!”
“谁知道他这么不经气!”刘子谦还是那副模样,“我输了钱,他们要剁我的手,不卖铺子,难道真给他买一只手吗?”
何清婉又气又恼,“我早劝过你不要再赌,你……”
“行了行了,别唠叨了。”刘子谦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眼又笑了,下床来挨到何清婉身边,神秘地道:“婉儿,我爹是不是把家里的地契给你了?”
“什么地契?”何清婉头疼极了,“不都让你卖了么?哪还有什么地契?”
“就是咱们那个宅子。”刘子谦颇为苦恼,“我把家里翻了个遍也没找着。”
何清婉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那宅子是你刘家最后一点产业,要是没了,我们就连住处也没有了!”
刘子谦打断她的话,“我找那地契就是想把以前的东西都赢回来,你不知道,丰城新开了家赌场,这几天是双倍的赔率,我要是有一万两的本钱,一把就能赢两万两回来!要是有十万的本钱,那一把就是……”
“够了!”何清婉脸色铁青,怒道:“别再异想天开了!别说地契不在我手上,就算在我这里,我也绝不会任你继续胡闹!你现在马上回去照顾爹娘,别留在这!”
成亲三年,这是她第一次动这么大的火气,刘子谦愣了半天,面上又复嬉笑,“我走也行啊,你给我拿点银子。”
“我没有!”
“你没有,岳父岳母不是有么。”刘子谦搓了搓手,“要不我自己去要?”
“你敢!”何清婉猛然起身怒视着他。
刘子谦却仍是笑嘻嘻地,丝毫不将她的怒气放在眼里,“反正没有银子我就走不了。”他倒回床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何清婉狠狠地咬着唇,终是到首饰匣子中拿了张银票给他,“这是二百两,你拿走吧。”
刘子谦接过看了一眼,不满地道:“这也太少了。”
“不要就还给我!”何清婉又要发火。
刘子谦连忙吧银票收到怀里,又起来转到她的梳妆台前,打开首饰匣子看了看。
“你做什么!”何清婉急忙过去挡住他,“这些都是我的嫁妆,你不能拿!”
“你的不就是我的?况且当年你嫁给我的时候也没少收我们家的聘礼。”刘子谦却也不急,哼笑了两声,“要不还是找岳母去要?”
一句话,堵得何清婉说不出话来,看着刘子谦,眼泪就转在眼眶里,刘子谦笑着说:“急什么,等我赢了钱,给你买更好的!”说完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抱了首饰匣子,转身出了房去。
何清婉就那么呆呆地站着,直到身后传来试探的声音,“小姐,你没事吧?”
何清婉的泪水终于倾泄而出,再不顾什么异样眼光,扑到床上,竭声大哭,同时一个想法在她心底不受控制的蓬生起来……
吕氏这几天很烦,自从那天何清婉带回消息后,何清婉就像中了邪一样,病恹恹的不爱说话,也没什么表情,让她多去沈氏那边走动她也不愿,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沈氏那边,她每次过去倒是万分客气,不过客气的多了,总不比以前那般亲近,新居里置办东西什么的也不找她,而是和元初一一起,每每出门都挽在一起,黏糊得要命。她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嫁过一次的媳妇,沈氏怎么就那么满意!
“逢春,雅姐和你说话呢!”
微微提高的声音唤回吕氏的沉思,她看了看今日同来韩家拜访的杨夫人,心中有点不耐烦。这杨夫人在她们一众姐妹之间是最为势力的,以前常常背着沈氏在姐妹之中谈论消遣她,只她的儿媳妇是再嫁妇这话就不止提过一遍,今天倒好,又成了沈氏的莫逆之交了!
“逢春,你怎么了?”沈氏在吕氏的坚持下终于改口不再叫“夫人”了,此时关切地道:“我见你今天一天都在走神似地。”
“还不是家里的让我操心。”有杨夫人在,吕氏没想深聊,一言带过,又朝跟她一起过来的何清如道:“清如,给我们添些茶来。”
其实吕氏带了丫头,沈氏身后也有梅香服侍,哪轮得到何清如,但吕氏话已出口,丫头们不便上前,只能在旁看着。
何清如轻轻悄悄地起了身,先是朝沈氏与杨夫人福了福,这才让丫头收了众人的茶碗,出了门去。
看她谦恭守礼进退有度,沈氏错愕得瞪圆了眼睛,吕氏见状笑道:“让雅姐笑话了,这丫头以前是顽劣了些,这段日子也不知怎么了,修身养性起来,倒也像个样子了。”
沈氏点了点头,神色间还带些惊疑,杨夫人失笑道:“一转眼这丫头都这么大了,小模样生得倒也标致,不知许了人家没有?”
吕氏心中一喜,她正想往这方面聊,杨夫人便率先说了。不过她虽然心中欢喜,表面上却是十分无奈,“这几年来提亲的倒也不少,但这丫头谁也看不上,总觉得那些人不知根底,人也轻浮,我也有些舍不得,将来嫁过去,万一婆母性子尖锐,那可是一辈子遭罪了。晴姐,你家那丫头,是不是就摊上个厉害婆婆?”
杨夫人闻言狠狠地叹了一声,“可不是么!这几年我没少跟她婆家置气,不过再置气还能怎么着?丫头总归还要回人家去,只能忍了!”
“唉。”吕氏点点头,“我家那大丫头的婆婆倒是个好相处的,可天下间那样的人太少了,咱们这做娘的,可不就是操心的命么!还是雅姐好啊,只有一个儿子,那媳妇……看着倒也省心。”
话说到这里,多少有些弦外之音似的,沈氏心中狐疑,可也不能确定,便只是轻轻笑了笑,没有言语。
杨夫人却误会了沈氏的神情,探了探身子,极有兴趣地道:“雅姐,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那媳妇究竟怎么样?带你如何?”
沈氏笑笑,“她为人细心体贴,待我是极好的。”
杨夫人一挑眉梢,“雅姐这就外道了,怎地与我们也不说实话?我听说你那媳妇之前的公公过世了,她还赶着去奔丧,从孝道上讲是尽了,但毕竟她已经出了那家的门,怎么还能这么做呢?”
沈氏紧了紧眉头,瞥了吕氏一眼,虽没说什么,却也带了淡淡的不悦。这件事只有何家的人知道,杨夫人此时却知之至详,不用说也知道是谁透露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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