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吉娜的眼皮仿佛有千钧之重，又猛地垂下来。

都过去了！年友嘉振作着，提高了声音，娜娜，快对我提出要求吧，我都会答应你！

可是，过了很大一会儿，雷吉娜才慢慢抬起脸来。那张脸照样的娇美如花，玉媚珠润。我没别的要求，她顿一顿，接着说，你要是听我的，那就，那就变好一些。

年友嘉对她看着，什么意思？

你就不怕……雷吉娜茫然四顾，你改了吧，你可以……年友嘉鼻孔里嗤一声，推开她，站起来，说，笑话！他在房间里走动着，一下一下地甩着双手。笑话！他说，我改了？我怕什么？你说我怕什么？你以为我真的怕死么？他站住了，扭头看着雷吉娜。小雷同志，你不知道你在说笑话么？小雷同志，你太天真了呢！你以为我很坏是不是？可我要告诉你，我还没坏够！我必须再一次向你申明我这样活着的理由，人都是要死的！你，我，任何人，没一个例外。

许晓明这是头一次，回老街还穿着蓝天大厦迎宾侍者的华服，因此吸引了不少的路人。他的脚步匆匆，神情紧张而呆滞，但在老街坊看来，却是为了炫耀。他们都不知道许晓明从哪里来，在最初的惊异过后，他们十分肯定许晓明已经穿过了无数人群。眼看许晓明就要走到家里去了，但一根从街旁低垂下来的树枝挂住了他的帽子。人走了进去，帽子却掉在了地上。一群孩子蜂拥上来，争抢着把帽子往自己头上扣。

不久，就像有了约定一样，雷吉娜也回来了。雷吉娜看见一顶红帽子正戴在一个脏乎乎的小胖子头上，扑哧一笑，又立刻拉下脸，叫，拿来！小胖子不给，冲她扮怪相，她一个箭步跨上去，连着他的头发给揪下来。小胖子疼得哎哟叫唤，暗暗流露出要踢死雷吉娜的表情。

雷吉娜停也没停，就进了许晓明的家门。雷吉娜见到的许晓明像一个死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许晓明的父母在窗外朝她做手势，她走过去，悄悄用眼神告诉他们，没什么事的。他们才略略放心地走开了。雷吉娜坐回许晓明身边，低着头说，晓明，过几天就去上班吧。他们给大厦解释了，这只是场误会。

许晓明没有动静。

雷吉娜就又说，我知道他们也没打你，这就好。泪水却突然断线的珠子一样，顺着两颊簌簌地滚。她忙擦拭起来。快了，她说着，还对许晓明笑了一下。快结束了，年友嘉答应了，我弟弟大专毕业，就给他在派出所找个工作。晓明，你得等我。可我恐怕……你不会嫌弃我吧。将来你不要我，还有谁会要我呢？

许晓明的目光向她沉沉地扫过来，她就忙说，好，好，我不提他的名字，我不提他的名字。你歇着，我走，我走。

雷吉娜离开了。

这天深夜，许晓明在院子里燃了一堆火。没想到如此鲜艳的衣服燃烧出的竟是一股恶臭。他父母闻到气味，披衣出来，问他，你烧的什么？他不吭声，蹲在火前，在他父母眼里，那火苗啵啵的，一次次舔噬着他的身体，使他像是已经烧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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