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罢,几个人又去玩。毛阿米觉察到沙宁宁把那位年轻的曲总叫到了一边。他们在那里唧唧咕咕的,很让人疑心。毛阿米期望能听出两句,耳朵就暗暗竖起来。手下一迟疑,沙宁宁的那位朋友就催她。她松开手,保龄球骨碌骨碌地向前滚,可只滚到半道上就停住了。沙宁宁已经在向她走来。她听见那位曲总在说,我答应过帮你的,你还不放心?
沙宁宁在毛阿米身后说,玩好了么?
毛阿米不说话,捡起一只球又扔。球又走偏了。毛阿米猛地转过头,冲沙宁宁大声说:
要走你自己走!
沙宁宁看一看他的朋友,那位曲总就不经意似的吹了一声口哨。倒是另一位朋友给他解了围。阿米小姐既然愿意在这儿玩儿就继续玩儿好了,他对沙宁宁说,我也有事,咱们一起离开吧。这儿有曲总陪着呢。
两个人走的时候毛阿米对他们连看也没看。她马上变得活泼起来。走了才好呢,她说,有他盯着我更难受。曲总就说,谁说不是呢。便在一旁指点她。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曲总建议再换个好玩的地方,她就跟他出来了。两人钻进车里,平稳地奔驰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来到另一家大酒店的门口,他们就下来了。那酒店的侍应生在门口站得笔直,见他们走来就弯弯身子,向他们做着请进的手势。在即将走进去的一刹那,毛阿米停了一下。酒店附近是一个露天的小饭档,蒸茏里的热气一团一团地飘在半空中,摆在街旁的饭桌上已经坐满了人。
曲总不知她发现了什么,就让她先行。坐在了座位上,毛阿米显出一些思考的神态。侍应生来让他们点菜,曲总就对她说,想吃什么尽管点好了,不用心疼花钱。她一听,就故意瞥了他一眼。你省点吧,我只想吃旁边小饭档里的烧卖,她说。曲总就笑,我一说你就当真了。毛阿米说,我当什么真?你要舍得,今儿晚上你就准备花钱吧。曲总一边让侍应生出去买烧卖,一边笑着说,好好,我看你能不能花进去一辆奥迪车钱。毛阿米就说,你等着瞧!曲总心里直痒,两眼简直眯成了一道缝。
烧卖买来了,曲总要的菜也陆续端上饭桌,可是毛阿米似乎还在想什么。在曲总暗暗观察她时,她忽然朝不远处的一名侍应生打了个响指:
马上来一整只烤鸭,给在外面小饭档上吃饭的一个叫李远博的先生送去,不管他问什么都不要作解释!记住,马上!
11
李远博没想到,从大酒店出来的一位侍应生会当众叫出他的名字。他和粟晓力便餐后正要付帐,就听这位侍应生平端着托盘说,这里有没有一位先生叫李远博?他站起身,随口说,有什么事么?那侍应生就走到他身旁,把烤鸭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烤鸭浓浓的香味,直冲他的鼻子。粟晓力没站起来,离那烤鸭更近,当然闻到的香味更浓。李远博忙拉住侍应生,我不认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侍应生按照毛阿米的吩咐,什么也不说,挣开他的手就走。粟晓力也在一旁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侍应生走掉了。李远博看着桌子上的烤鸭,又猜疑,又犯难为。旁边的客人都围过来,嘁嘁喳喳地议论。有人说,这么大个儿的烤鸭,在大酒店要卖二三百块呢,我还是只听说过,可没吃过,这也是头一次见。
小饭档的老板也附和道,我忙活一下午的饭,也就值这么个烤鸭钱,我看这位先生也不要多想什么,不是熟人谁会送你这个?你吃不下我用荷叶给你包上,你带回去吧。
李远博说,我想不出会是哪个熟人,他要认出我,还不把我叫进去呀。
小饭档老板说,那你进去看看好了。
李远博还要说什么,粟晓力就猛一拉他的胳膊,示意他走开。李远博没领会他的意思,粟晓力就一个人先走了。李远博看她急冲冲的样子,也便追上去。后面的人一齐叫他,他们也没再回来。
粟晓力走得飞快,李远博紧追慢赶才没被她甩下。走出很远了,粟晓力才停下来,生气地说,你真是死脑筋!那肯定是有人在寒碜你,可你还在那儿傻站着,让人家说笑。
李远博说,寒碜我干嘛!你看我这就到酒店里去,看是哪个王八蛋在开玩笑!
粟晓力就哭了。她不知道李远博的头脑怎么就这么不开窍。你还要去自找没趣!她抽抽搭搭地说,人家出入的是豪华酒店,灯红酒绿,一掷千金,你却拉着女朋友在小饭摊上,吃那尘扑土盖的大碗面,你还有脸再去人家桌子上摆的有什么。即使人家不是在臊你,我也替你觉得臊。
你说什么呢你说什么呢?李远博反复地这样说。
粟晓力一哭就像停不下来了。李远博看到连她的肩头都跟着颤动。他们凭什么欺负人!粟晓力质问着人间的不公,有了钱就可以这么小看人吗?那钱还说不定是哪儿来的呢。谁许你这么了不起的!
李远博就劝她,别哭别哭,现在有钱的没几个是东西。再说去吃烧卖也是你的主意。
粟晓力一甩头,那我不吃烧卖了,你也把我带进大酒店里去吧。我们就跟他们坐对桌!
李远博就说,行呀,走吧。说着就前头走了。
回来!粟晓力冲他的背影叫道。
李远博笑着回来了。你不生气了吧,他问粟晓力。
粟晓力就推他一把,别不自量了,你摸摸自己的兜,进去得起吗?
哎嗨!李远博叫道,你这么看我?
粟晓力说,那又怎么着?
李远博对此耿耿于怀。粟晓力今天的表现,实在是他未能想到的。她仿佛变一个人,不再是以前那位能够随他静听德彪西的纯情少女了。但他还是没让自己显出不高兴,坚持陪她看了一场无聊的喜剧电影。在电影院里,每逢银幕上出现一个她认为可笑的镜头,她就总是旁若无人地笑出声来,仿佛世上再也没有如此可笑的事了。李远博下意识地向一旁侧着身子,脸朝着银幕,目光却悄悄转向她。他觉得似乎整个电影院里的人都不是来看电影,而是专来听她大笑的。
终场了,李远博看看时间不早就想送她回家,可她却没有回家的意思,走在路上,双手抱着他,脸紧贴着在他的身子,又变得很温柔了。
不知不觉地,他们回到了李远博的宿舍。李远博想拉灯,可她止住了他。两人依偎着坐在窗下的床上,从窗子里可以看到被窗棂分割成几块的月亮。李远博谨慎地听着她那起伏有致的呼吸声,预感到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了。
在皎洁的月光下,粟晓力脸庞的轮廓显现出来,很美。月光还让李远博感到粟晓力整个人都像是洁白的美玉雕刻出来的。他有些按捺不住自己体内的冲动。
这时候粟晓力轻轻叹息了一声,在静夜里显得悠长,渺远,若有若无。她远离一些李远博,慢慢问他,我们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你想过没有?
什么意思?李远博一激凌,马上反问她。
粟晓力就镇静地说,我是想跟你过这种日子,我不会觉得苦。谁想欺负我们那可不成!他以为欺负了我,我偏不让他得逞!现在我真后悔不让你把那只烤鸭带回来。这没什么,可他会觉得自己打错算盘的。
你还记着?李远博说。
我问你,粟晓力继续说,你觉得这样过下去好么?你的诗……她犹豫了一下,我很喜欢,可是它们……能给你带来什么?你有才气,有头脑,你能不能,把用在诗上的那份精力,分出来,一点点……你也考虑考虑挣些钱——哦,不提这个了。可我总觉得一个人不能这样懒散地过一辈子。
李远博禁不住松开了他的手,他呆坐在那儿,也不说话。
粟晓力不准备再去管他即将说些什么,她已经像只小猫似的在他床上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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