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新妇难为 > 30

30

及笄之礼 ...

时间倏然而过,初三便是玉枝行及笄之礼的日子。一大早整个董家就忙开了,玉枝也是一早就被拉起来做准备。

行礼的地点设在董家的祠堂门口,东边还搭了个临时的棚子,称作东房。当中场地上置了三张席子,一张放在东面,用来放置及笄要用的服饰,另外两张并列放在偏西一些的位置,上面放着软垫,用来行礼。另外场地的两边还放着椅子,是给宾客们观礼的地方,后面留了位置给负责奏礼乐的乐师们。

董员外夫­妇­今日都特地打扮一新,立在祠堂门口那几步台阶的东面等候宾客,充任有司的|­乳­娘捧着托盘站在西面的台阶下方。客人们都陆续到了,人数很多,不过都在场地之外站着。董员外见时候差不多了,便示意一边的乐师演奏音乐。

玉枝已经沐浴过,此时由鹊芽儿陪着进了东房里面一间隔出来的更衣室里换上了采衣,安坐在一边的凳子上静静的等候。那位周氏表姐家的女儿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坐在另一边,她因为要帮忙,便早她母亲一步来了,此时正有些拘谨的看着玉枝。

玉枝朝她笑了笑,心里却是微微叹息,真是难为她了,明明不熟却也被拉来做了赞者。

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正宾易氏到了。董员外夫­妇­赶紧迎了上去,向易氏见了一礼。易氏为人温和,笑着朝两人回了礼,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被董员外夫­妇­请去正宾的位置坐了。董员外夫­妇­又邀请诸位客人入座,而后自己才在主人位落座。

董员外朝易氏看了一眼,请示了一下,易氏朝他点了点头,他便起身走了两步在当中位置站了,朝众人拱手行礼道:“今日小女玉枝及笄,多谢各位亲朋好友前来观礼了。”

众人都笑着回礼,连声道无需多礼。

这番话说完,行礼也便开始了。赞者先走了出来,在一边的盆中净了手。玉枝由鹊芽儿扶着走了出来,身上穿着黑布红边的短褂布裤。走到场中央,她先是朝南向各位宾客行了礼,接着便面向西跪坐在席子上。赞者拿着梳子在她身边跪坐下来,为她梳头。

梳完头便要开始加笄了。易氏起身走到祠堂台阶的东边,董员外夫­妇­起身相陪,那里有个下人捧着小盆,易氏在其中净了手之后拭­干­,董员外夫­妇­朝她行了一礼,易氏回了礼,走到了玉枝的跟前。

玉枝对这位表姨没什么印象,此时颇有些好奇的看着她。易氏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裳,头发高高的挽着,显得很是高贵。玉枝只看了她一眼便低了头,因为易氏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垂下眼去,接着对她低声道:“坐到东边的位置来。”玉枝听了,赶紧转向东面端正的跪坐着。

玉枝的|­乳­娘捧着托盘走上前来,盘中放着一块黑­色­的罗帕和发笄,跟在易氏的身后。易氏清了清嗓子,高声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说完之后,自己跟着跪坐下来,为玉枝梳头,用那块黑­色­罗帕包住她的发髻,为她加上发笄。做完这些,易氏起身站定,玉枝跟着起身,两边坐着的宾客都朝玉枝作揖道贺,初加便完成了。

赞者从|­乳­娘手中接过与罗帕同­色­的衣裳陪同玉枝返回东房,在里面的更衣室里换上衣裳,原先的短褂变成了一身素雅襦裙。玉枝换完衣裳又出来,先朝宾客们行了一礼,而后又朝董员外夫­妇­行跪拜大礼,感激父母养育大恩。董员外的眼眶立即就红了。

接下来是二加。玉枝仍旧面朝东端坐着,易氏又净了一遍手,取过|­乳­娘手中递上的发钗,走到玉枝面前高声诵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念完后,赞者将玉枝头上的发笄取下,易氏为其Сhā上发钗。赞者稍稍帮玉枝整了整发钗,玉枝起身,同初加一样,诸位宾客再次给玉枝作揖道贺。赞者又从|­乳­娘手中取过与玉枝头上发钗一套的曲裾深衣,陪同玉枝进东房换上。

玉枝出来后同样是先向众位宾客行礼,算是展示了自己的服饰,而后面向易氏行大礼,表示对长辈的尊重。

接下来是三加,也是最后一加。玉枝仍旧朝东而坐,易氏净手后,从|­乳­娘手中取过钗冠,走到玉枝跟前高声念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玉枝心里有些不耐烦,这些说辞还真是古板,一成不变,自己明明没有兄弟,还说什么兄弟具在。虽然知道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礼数,但是这个加笄之礼实在是有些枯燥无趣,偏偏自己又要恭恭敬敬的不能出一点差错,整个过程累人的很。

赞者又为玉枝取下了发钗,易氏为她加上钗冠,赞者为其稍稍正了正冠。玉枝起身,诸位宾客最后一次向她作揖道贺。这次赞者从|­乳­娘手中取过的是大袖长裙礼服,陪同玉枝进东房换上。玉枝从东房出来后,这回是面向场中的一副挂图行了大礼,以示传承祖训,恭敬孝顺,忠诚为国。

接下来易氏面向西边站着,赞者奉上醴酒,扶着玉枝面向北而立,易氏走到她跟前念祝辞:“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玉枝朝她行拜礼,接过醴酒,回到席上跪着,将酒祭洒在地上,举着酒杯象征­性­的碰了碰­唇­。|­乳­娘送上米饭,她也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一口,然后又向易氏拜了拜,起身站到了祠堂台阶的东边。

接着要为玉枝取字,玉枝本就是她的小名,也就直接用作了字,并无改动。易氏面向东站着,董员外夫­妇­主人起身面向西站着,听易氏念诵:“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玉枝甫。”

玉枝立即回答:“玉枝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这步做完了,玉枝走到董员外夫­妇­跟前跪下,垂着头听从教诲。

董员外红着眼睛道:“儿啊,以后就是大人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凡事需三思而后行。”

周氏嗔怪的看了一眼董员外,“你说的可不是我们家玉枝,玉枝什么时候像你说的那般了?”她拉着玉枝的手,笑着道:“玉枝啊,以后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多想想了,很多事情也要自己做决定了。”

玉枝静静听着,心里暗自腹诽:我想对自己的婚事做决定,不知道行不行呢。不过一听到两人说完,她还是立即就给出了那句千百年来都不曾变过的回答:“儿虽不敏,敢不祗承!”之后又对两人行拜礼,接着起身作揖,答谢表姨、|­乳­娘、赞者以及在场的宾客,众人都点头回礼。

这样才算礼成了。玉枝与董员外夫­妇­并列站着,诸位宾客都站起身来,董员外朝众人拱手道:“小女玉枝笄礼已成,多谢各位宾朋嘉客赏脸观礼!”众人都笑着回礼,称赞之声不断。

玉枝面上保持着端庄的笑容,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总算是完了。可是随之她又轻松不起来了,因为及笄一过,与文家的婚事也要到了。

想到这点,玉枝刚刚才轻松了点的一颗心顿时又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找了许多资料,总算是还原了这个及笄的古礼。虽然本文是架空,但还是参照着中国古代来的,也许还有些不准确的地方,大家多包涵~~~

文家提亲 ...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这话说的可一点也不夸张。玉枝成天担心文家来提亲,偏偏天不遂人愿,文家在她及笄之后半月不到便派人来提亲了。

三月十六当日,文家请了京城里有名的“铁嘴”媒婆福贵婆带着文家几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上了门,奉上了礼品和一只大雁。董员外夫­妇­在前厅接待了来人,收下了礼物,这便是纳了彩了。

玉枝躲在屏风后只看了一眼,见到董员外夫­妇­收下了大雁和礼物便回了房,原本也就没她什么事,虽然这是她的婚姻。

又过了几天,福贵婆又笑容满面带着人前来,问了玉枝的大名小字并生辰八字,带回去给文家占问吉凶,又将写着文大少爷的生辰八字的帖子递送给了董家。

临走之际,福贵婆见到董家夫­妇­神­色­有些担忧,知道这对夫妻定是在担心问名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赶忙笑着开口宽慰两人:“二位就放心吧,贵府小姐小字里带了个玉字,可巧的是文家大少爷的表字里也有个玉字,唤作伯玉,这便是人家常说的一对玉人了,这门亲事定是天赐良缘啊。”

董员外夫­妇­虽然知道这其中有福贵婆的夸张之词,却也放松了不少,笑着给了赏钱,福贵婆又是一番夸赞,这才喜滋滋的带着来人回文家复命去了。

玉枝在屏风后面一字不落的将这些话听了去,这次见福贵婆走了才带着鹊芽儿回房去了。她以前听|­乳­娘说过,原先她爹爹是要拿着她的生辰八字暗中先与文家大少爷的测测看的,但是送去了音信,人家却回话说此事不急,等到以后再说吧。当时玉枝听了还以为文家有了悔婚之意,后来却又没了动静,如今看来,悔婚之说只能说是无稽之谈了。

玉枝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手叉着腰狠狠的叹了口气。

鹊芽儿赶紧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语气甚是嗔怪:“小姐,你又来了,要是这样给老爷夫人瞧见,非要好好的说你一顿不可。”

玉枝怏怏的放下手臂,“是了,我倒是还当成在明月庵了,那里可没人管我叉不叉腰。”

鹊芽儿知道她心里烦躁,笑着宽慰她:“小姐啊,你也不要不开心,我可是听说那位文大少爷长的俊的很呢,以前小时候跟着文夫人出门,还被人家扔过瓜果呢。”

“啊?”玉枝噗哧一声笑出来,“敢情他那身子是被砸伤的?我倒不知道如今的女子也如百年前那般开放,见着美男子还有掷果盈车的事儿。”

鹊芽儿也跟着笑,“不管怎么着,他小时候就那般俊,现在定是更加好看了,小姐应该高兴啊,姑爷长得好看也是有面子的事啊。”

“就知道面子,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玉枝白了她一眼,“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鹊芽儿咯咯笑道:“怎么不能了,我就听人家说过一个词叫‘秀­色­可餐’呢。”

玉枝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倒是没想到你如今也出口成章了,了不得。”

鹊芽儿止住笑声,扶着她进门,故意问她:“小姐觉得那位福贵婆说的话怎样?她可是说小姐你与未来姑爷是一对玉人呢。”

玉枝在桌边坐下,自己动手倒了杯茶,撇了撇嘴,“不怎么样,只不过名字取的巧罢了,世上名字里带玉的男子多了去了,难不成个个都与我是一对玉人?”

鹊芽儿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依奴婢看,这倒是小姐与姑爷两人有缘分,碍着他人何事?”

玉枝挑着眉看她,“刚才还是未来姑爷,现在就直接叫姑爷了,你倒是认亲认的快,可别忘了问名的结果还没出来呢,说不定我跟他八字不合,那这桩婚事可就要泡汤了。”

鹊芽儿听了这话倒是吃了一惊,“不会吧?”

玉枝耸耸肩,“谁知道呢,等结果吧。”说完慢悠悠的端起茶杯饮了口茶,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她心里的紧张。

天呐,玉枝在心里叫嚣,八字不合吧。

可惜事情偏偏不如玉枝的意,过了大概六日,一大早福贵婆又带着礼物和大雁上门来了,笑的花枝招展,身上红花绿底的衣裳甚是扎眼。玉枝躲在屏风后隐约见到这么个花花绿绿的人影,忍不住捂着嘴笑了笑。

福贵婆像是欣喜的很,一进门就嚷嚷开了:“哎哟,董老爷,董夫人,大吉之兆啊,贵府小姐跟文大少爷真是天作之合,文家太夫人见了结果都笑的合不拢嘴呢!”

董员外夫­妇­高兴的笑出声来,“不错,不错,我们也是占了个吉兆。”

玉枝一听,当即在屏风后黑了脸。

这么一来,这门亲事是绝对的定下了,再也没有可能会黄了。

福贵婆又笑嘻嘻的说了一大堆恭维之词,玉枝也没心思听下去了,在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拖着步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鹊芽儿跟在她身后一脸喜­色­,不明白小姐为什么那么不愿意。那位文大少爷身体是不太好,可是据说并不是什么致命的病,只是天生体虚而已,小姐怎么这么介意呢?

玉枝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更多的是觉得无力自主自己的婚事,虽然知道要自主婚姻是痴心妄想,这些日子也一直在让自己尽快接受这个结果,但是一想到要嫁给一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男人,心里终归还是很不舒服。

文家的动作倒是快,这边纳吉刚过不久,文家又遣人来请了董员外夫­妇­上门去看门户去了。董员外夫­妇­一早就去了文家,到傍晚才回来,两人特地找到玉枝说了在文家的见闻。玉枝只看了两人的神情一眼便知道他们二人对文家是相当的满意。

也是,那样的大户人家,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婚事既定,文家又遣了福贵婆领着几个代表来董家送上了大雁,递上了婚书,送了财礼,便是订了婚了。

玉枝没有Сhā手的份,接下来她只要等着做新娘子就好,其他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她管,自有长辈们牵线。她突然有些同情起文大少爷来,他也是跟自己一样没有自主的人呢,自己不愿意嫁给陌生人,人家又何尝愿意娶一个陌生人呢?

没几天,文家的长辈来了,玉枝自然也没去见,只听说文大人在外为官不可私自回京,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妻子,因此来的人是文夫人。

文夫人到了董家,与董员外夫­妇­一起焚香祭告上天祈求保佑,而后董家设宴招待。席间先上的是四道汤,碗口上用红线交叉成十字状,线头处坠了铜钱,寓意姻缘开头。等尝过了汤,再上的是一道四个猪蹄拼在一起的盘子,每个猪蹄上都Сhā着一朵红花,盘中还放了一把刀,刀柄上缠了红绸,意思便是缔结婚约。整个过程为尝汤献花,这一步完成了才是整个订婚仪式的结束。

玉枝倒不知道这么详细,这些都是|­乳­娘跟她说的。她心中叹息,这才到订婚便这样了,接下来忙着结婚不是更加繁琐了?

玉枝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管这些,婚已订,她也已经完完全全的接受了这个命运,此时也只好等着嫁做人­妇­了。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文家的动作很快,福贵婆又来了几次,聘礼便送上门来了。这之后董家便忙碌起来,周氏招呼玉枝的|­乳­娘方氏一起,开始给玉枝准备成婚所用的物品了。董员外也是忙的不行,有关玉枝的嫁妆,事无巨细他都要一件件亲自过问。

至三月底时,文家又遣了福贵婆领着人上了门,带着礼品和雁前来提日子了。福贵婆将一张写了具体成婚事宜和迎娶日期的红笺递到董员外手上,董员外看了看,见日子定在四月初八,觉得有些急了,可是转念想到女儿早晚要嫁,自己就算今日舍不得,他日也还是要让她嫁出去,也就忍着不舍点头同意了这个日子。

玉枝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房中绣花,鹊芽儿喜气洋洋的将日子告诉了她,她手里一个不稳,顿时将手指扎出了血来。

鹊芽儿吃了一惊,赶紧找帕子给她包了,口中劝她:“小姐是舍不得家里是不是?唉,也是,小姐才回来一个月呢。”

玉枝微微叹息一声,“算了,这一天总会来的。”

新婚之喜 ...

四月初二董员外夫­妇­便将准备好的嫁妆送去了文家,嫁妆用一张张倒过来的小方桌放置,原先就丰厚的嫁妆便显得更加丰厚了。董员外心疼玉枝,因此嫁妆里除了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之外,还有许多具体的生活用具,连梳子篦子也给准备了。董家抬着那些嫁妆一路浩浩荡荡的送到文家,一度成为京城百姓们口中的谈论的热点。

周氏将订做好的新婚礼服给玉枝试了又试,最后又返工了三次才算是定了下来。

玉枝心里很是紧张,这中间间隔的六天对她来说简直是数着过的,每一天过去就离成亲之日越近,她便越发的不安。

鹊芽儿瞧见她的神­色­,笑着打趣她:“小姐不是说这一天总会来的么?怎么这会儿又紧张起来了呢?”

玉枝白了她一眼,“就知道取笑我,你真是长本事了。”

鹊芽儿忍着笑意给她赔礼:“是奴婢不对,小姐快别生气了。”

玉枝深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心情,“没事,没事,不就是嫁个人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是说的容易,等到四月初七的当晚,玉枝几乎一整夜都没睡着。原先就紧张,偏偏周氏还拉着她做婚前­性­教育,玉枝听的面红耳赤,周氏却十分负责,一直说到大半夜,临走还送了一副卷轴给她,说是压箱底的嫁妆画。

玉枝等她走后,一时好奇便打开看了看,结果一下子闹了了大红脸,那所谓的嫁妆画分明就是一副春宫图。看来周氏对自己那番教育还不满意,还要再详细一些才算放心。玉枝哭笑不得的把那幅画收进了箱子。

这一夜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没多久却又被人拉了起来,玉枝睁开眼,发现整个董家已经人声鼎沸,一派热闹模样。

她先由鹊芽儿伺候着起身洗漱,草草的吃了几口早饭,接着便被|­乳­娘拉去上妆。玉枝的|­乳­娘方氏一向最是手巧,今日给玉枝上妆却总也下不去手。玉枝好奇的抬头看她,却见她眨着眼睛正要逼退眼中的泪水。

玉枝被她这般一勾,心里也不好受了,赶紧劝慰她:“|­乳­娘,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也要随我去文家的么?这么伤心做什么?”

|­乳­娘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傻孩子,|­乳­娘这是为你高兴,哪里是伤心呢?”她抹了抹眼,边给玉枝描眉边道:“快别耽搁了,待会儿夫人要来催了。”

玉枝端正的坐着,任由|­乳­娘给她描眉画­唇­,戴上假髻,盘上头发。之后起身,鹊芽儿拿着那身绣着彩凤的大红嫁衣给她穿上,换上一套的绣鞋,最后戴上凤冠,便准备妥当了。

正在这当口,周氏过来了,看见玉枝已经准备妥当,舒了口气,“还好|­乳­娘的手脚快,文家迎亲的人就快到门口了。”

鹊芽儿口快,笑着道:“咱家这位姑爷可真心急呢。”

周氏笑着瞪了鹊芽儿一眼,又看了看不好意思的玉枝,走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咱们家玉枝天仙似的人物,人家等不及也是应该的。”

“姨母……”玉枝无奈的叫了她一声,“您这话说的可夸张,人家文大少爷可没见过我呢,怎么知道我似不似天仙?”

周氏笑着道:“现在还叫文大少爷?该改口叫夫君了。”

玉枝的脸顿时红了,周氏还想再打趣两句,外面有人唤道:“夫人,文家迎亲的人到了。”

周氏听了,连忙唤过鹊芽儿拿来盖头要为她盖上。玉枝挡着她的手,奇怪的看着房门口,“怎么爹爹没来?”

周氏叹了口气,“你爹爹刚才还在抹泪呢,估计这会儿该去前厅招待文家的人了。他是怕见了你更舍不得,这才不来的。”

玉枝听了这话,心里也有些难过,她在外多年,虽然还没习惯这突然而来的亲情温暖,此时却是真的感受到了浓浓的父爱。

周氏见到她的神情,眼中也有了湿意,握着她的手道:“玉枝跟姨母去拜祭一下你的娘亲吧,让她也知道你今天成婚的喜事。”

玉枝摇了摇头,“我昨日已经拜祭过母亲,告诉了她女儿今日要成婚的事情,现在外面文家的人已经在等候了,再去也不方便。”

周氏点了点头,“你娘在天有灵会保佑你的。”她抬手为她盖上盖头,牵着她的手,唤过一边的|­乳­娘,两人一人一边领着她出门朝前厅走去,鹊芽儿紧跟在几人身后。

前厅里一片欢声笑语,院中鼓乐齐鸣,四处都是恭贺道喜之声。玉枝垂着眼,紧盯着脚下视线可及的一小块地方,跟着周氏和|­乳­娘进了前厅,等到脚步停下,眼中却落入了一双黑­色­的罩靴,她顺着视线往上看去,只看到一只略显苍白的手,骨节突出,光洁修长。

玉枝猜想这定是文大少爷本人了,他还能亲自来迎亲,看来身体也不至于差成那般。

一边有人高声道:“新郎已行过大礼,新娘上前聆听父母教诲--”

周氏已经松开玉枝坐到了堂前上座,董员外居东而坐,她居西而坐。

玉枝由|­乳­娘和鹊芽儿扶着在董员外跟前拜倒,董员外带着哽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儿啊,以后嫁去文家要好好侍奉公婆,切不可违背家中长辈意愿,要好好的相夫教子才是。”

玉枝垂头拜了拜,“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董员外点点头,递给她一件叠好了的衣服。

玉枝接过来又朝他拜了拜,|­乳­娘接过衣服,扶着她起身,又到了周氏身边。

玉枝拜倒,周氏的声音也有了哭音,“玉枝以后要勤勉,处事要谨慎,好好照顾夫君,孝敬公婆。”

玉枝再拜,“女儿谨遵母亲教诲。”

周氏递给她一块佩巾,玉枝接过,又朝她拜倒,随后起身,被扶着走到了文大少爷的身边。

四周的亲朋好友都在恭贺,直到声音稍稍转小,身边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了,玉枝瞬间只觉得耳边像是响起清泉潺潺的流水之声,倒没想到这位文大少爷的声音这般动听。

他接过一边喜婆递上的红绸,一端自己牵着,一端交给玉枝,声音不高不低的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各位亲朋好友,伯玉这便将玉枝接回去了,以后定当好好待她。”

董员外似乎对他很满意,立即回道:“伯玉啊,你有这句话我便安心了,你便领着玉枝去吧。”

玉枝稍稍怔忪了一瞬,手中的红绸突然紧了紧,这才知道文大少爷已经开始走了,自己却还没动。她心里一惊,赶紧上前,连一边的喜婆也没来得及搀扶她,身边的宾客有人小声笑出声来,她在盖头下的脸顿时红了。

玉枝这下学聪明了,由喜婆扶着,她集中了­精­神,紧紧的跟着文大少爷,一步也不敢丢。脚下铺着的是红布,一直延伸到外面。玉枝穿的鞋底黏着两张红纸,免得她待会儿沾着地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到了院门口,文大少爷抬脚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似乎是脚没踩稳,身子晃了晃。玉枝怕别人再笑,也不顾其他,反正两人离得近,­干­脆伸手扶了他一把,手一接触到他的手掌却是吃了一惊,这春日融融的四月,他的手竟冷的像冰一样。

文大少爷不动声­色­的稳住身子,玉枝要抽回手之际,他却像是故意一般捏了捏她的手指。玉枝突然觉得这人简直有些登徒子的潜质,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与他已经要做夫妻了,人家捏捏手也没什么。她抽回手,跟着他出了门,在震耳欲聋的喜乐声走到了花轿边,|­乳­娘拿着一块镜子向轿中照了照,喜婆搀着她坐了进去。

玉枝坐入轿中后,只听见外面欢声笑语不断,没一会儿似乎是文大少爷上了马,喜婆高声叫道:“新人起轿--”

一声刚过,玉枝已经听到耳边隐隐传来周氏的哭泣声,她爹爹董员外肯定也在流泪,只是不好哭的这么大声罢了。

玉枝坐在轿中随着轿子上下颠簸想着这些年的过往,那些往事一幕幕从脑中闪过,太多太多,好像一切都不甚真实,就好似做梦一般,连同现在也像是在做梦一般。

轿子颠的太过舒服,没一会儿玉枝竟在轿中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不知多久,她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眼中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原来自己竟躺在地上。刚要起身,只觉得后脑勺疼的厉害,她转头看了看,四周是一片竹林,再细细的观察了一会儿,自己竟是在明月庵的后山上。她震惊不已,怎么自己回到明月庵了?

正在奇怪,一边突然有声音传来:“你醒了?”

这声音清脆又不失柔和,玉枝疑惑的偏过头看去,一个少年穿着青­色­衣裳坐在她旁边,转过脸看着她笑了笑,“要不是我,你可要一直躺在这里了。”

玉枝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是谁?是你救了我?你是大夫么?”

一连串的问题让少年笑了起来,“你从哪儿看出我是大夫了?”他说话间,额前的碎发落下挡住了视线,便自然而然的抬起一只手捋了捋那缕碎发。

玉枝只随着他的动作看到他手腕上有颗嫣红的小痣,虽然不大却因为颜­色­鲜艳很是显眼……

洞房尴尬 ...

玉枝还想再问少年问题,突然感觉身下一震,猛然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居然是在梦里,现在是轿夫们落了轿子才把她给惊醒了。

她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轿夫们这响动够大,否则自己要是睡的不知道醒可就要闹笑话了。她伸手在盖头下拍了拍自己的脸,没事居然梦到过去了,差点误了正事。

喜婆在外面高声道:“新人起——”

花轿往前倾斜,轿门被打开,一只手伸了过来,仍旧是那般苍白的颜­色­。玉枝伸手搭上,也仍旧是那般冰冷的触感。那只手握紧了她的手,将她带出了轿子,外面围观的人立即出言恭贺,鼓乐之声大奏。

玉枝由喜婆扶着,手中紧握着那根红绸,跟着文大少爷进了文家的院门,又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才进了前厅。

玉枝听闻文大人在外为官并未回来,原先以为这堂上做的只有文夫人一人,却不曾想还看到了另一双绣鞋,看到鞋面上绣的寿字图样,她这才想起来文家的太夫人还在世,这位定是太夫人了。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耳边高声响起:“新人拜堂,一拜天地——”文大少爷领着玉枝转身微微欠身而拜。

声音又道:“二拜高堂——”玉枝跟着身边的人转身,看到下方地上摆了软垫,知道这是要跪拜了。

跪拜起身之后,中年男子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夫妻对拜——”喜婆扶着玉枝侧过身子,微微欠身,朝对面的人拜了下去。

“礼成——送入洞房——”这一声响起,玉枝被喜婆扶着起身,由手中的红绸引路,跟着文大少爷到了一处院中,玉枝只听到四处喧哗的声音,知道院子里肯定也都是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一边高声喊道:“撒帐,撒帐东,新人齐捧合欢钟。才子佳人乘酒力,大家今夜好降龙 。撒帐,撒帐南,从今翠被不生寒。香罗几点桃花雨,携向灯前仔细看。撒帐,撒帐中,管教新娘脚朝空。含苞迷惯风和雨,且到巫山十二峰。撒帐,撒帐西,窈窕淑女出香围。厮守万年偕白发,狼行狈负不相离……”伴随着这喜庆的喊声,玉枝身上落下稀稀落落的小颗粒,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到了房中后,喜婆扶着玉枝在床边坐下,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文大少爷给了赏钱,她便千恩万谢的离开了。鹊芽儿和|­乳­娘自然也一并离开了,还顺带帮小两口将堵在外间门口的人都给赶走了,连门也关好了。

房中只剩了两人,玉枝有些局促起来。两人许久相对无言。她垂着眼,盯着身边那人的靴子,手指紧捏着喜服的一角,暗暗揣摩着这人怎么还不出去陪客人呢?

正在想着,门外突然有人敲门,一道平淡清冷的­妇­人声音传了进来:“伯玉,开门。”

玉枝只听到身边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知道是文大少爷走过去开门了。

“娘,您怎么来了。”

“娘有些事情,你去前面招待宾客吧,记得不要饮酒,叫安叔给你用白水顶替,可别忘了。”

文大少爷应了,出门走了。玉枝听到这番谈话才知道这人是她的婆婆文夫人。正在想着她怎么来了,文夫人已经进了里间,到了她的跟前。

玉枝反正顶着盖头,就装作不知道,看着她的绣鞋,等着她开口。

过了许久,文夫人终于开口道:“媳­妇­儿,我有话要对你说。”

玉枝起身朝她微微欠了欠身,“母亲安好,玉枝给您问安了,母亲有什么话请尽管开口。”

文夫人“嗯”了一声,“坐下吧。”

玉枝退着坐回了床沿。

文夫人的脚步在她身边来来回回的走了几步,似乎在想着要怎么开头一样。玉枝突然想掀开盖头看看她的神情,她实在好奇自己的婆婆不招待宾客,跑来找自己要说些什么,到底是什么话又让她这么难以开口。

时间过了不知道多久,玉枝几乎已经快要忘了眼前还有个人的存在了,文夫人终于开口了。

“玉枝,我想告诉你的是,伯玉的身子不太好,这个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玉枝当然立即点头,“玉枝的确不知。”

文夫人倒没想到她这么平静,心里放松了些,“那么现在告诉你了,你也知道了,我要跟你说的是,伯玉的身子不好,你做娘子的,该为他多着想些才是。”

玉枝赶紧称是,“谨遵母亲教训,玉枝记下了。”

文夫人看着她的盖头点了点头,“那就好,只是还有件事我要事先跟你说清楚,玉枝你要仔细听好了。”

“是,母亲请说。”玉枝仍旧恭谨。

文夫人道:“其实伯玉本不该在这个当口成婚,但是太夫人说你已经年满十五,耽误不得,应当遵循老太爷的吩咐早早的迎娶过来,所以才会这么快给你们­操­办婚事。”

玉枝心中恍然,难怪文家会突然这么行动迅速的来提亲,原来都是太夫人的要求。她听了文夫人的话,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敢问母亲,为何夫君本不该在这当口成亲?”

文夫人叹了口气,“伯玉的身子养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些起­色­,大夫说他这个时候成亲会对他身子不利,所以我原先是不愿意他这么早成亲的。”

玉枝想了想,想必文家另外两个兄弟成婚早也有这个原因,却不知道文大少爷的身子跟成亲有什么关系。

她这边想着,文夫人直接给出了答案:“大夫的意思是,现在成亲会有房事,会让伯玉消耗­精­力,所以……”

玉枝的脸瞬间红透了,她可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

“玉枝,我的意思是,你一年之内最好不要跟伯玉圆房,明白么?”

玉枝愣住,这也太尴尬了吧,居然还有婆婆在儿子的新婚之夜要求自己的儿媳不要跟自己的儿子圆房?这可真是千古未闻。

文夫人见玉枝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心中已经有些不悦,连带原先就很冷淡的声音越发冰冷起来,“玉枝,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多为伯玉着想的么?怎么现在这个小小的要求你也不答应?”

玉枝听到她这语气,心中一紧,赶紧开口:“母亲,不是,我……”她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顺着她的话点点头,“玉枝听母亲的安排就是了。”

文夫人见她答应的有些不­干­脆,仍旧有些不悦,不冷不热的说了句:“你答应就好了。”她从袖中拿出一块白绸递到玉枝跟前,“这个给你,你好好收着,一年后再用就是了。”

玉枝有些哭笑不得的接了过来,心里想着的却是昨晚姨母给她的那个嫁妆画。如果她知道自己辛苦教育的内容新婚之夜完全派不上用场,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心情。

文夫人似乎仍旧不放心,临走还补充了一句:“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伯玉,尽到为人娘子的责任。”

玉枝乖巧的称是。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怪异,看文夫人这架势,自己作为她儿子照顾者的身份似乎多于她的儿媳这个身份。

文夫人说完这话,又叮嘱了几句其他的,便提步离开了。玉枝在房中握着那块白绸暗暗沉思着待会儿文大少爷来了要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娘的这番安排。

时间慢慢过去,玉枝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虽然视线被盖头挡着,却也知道现在不是白天了,不过房中灼灼燃烧的红烛让屋内看上去仍旧明亮无比。

玉枝觉得肚子里早上吃的那两口早饭早就耗光了,现在饿得不行,但又怕自己掀开盖头去吃东西会被突然闯进来的人逮个现形,只好呆坐着傻等。

过了许久,她突然想起来洞房的床上应该有吃的东西才对,于是把手中的白绸放在一边,伸手在身边的床下摸索起来。一直摸啊摸,摸啊摸,终于在不知哪个角落摸到了两颗红枣。玉枝将那两颗枣子放在另一只手里,空出一只手继续摸索。

一番艰难的探索之后,她的手中已经一大把花生瓜子桂圆大枣了。玉枝先挑了一颗最大的枣子在嘴里咬了一口,可能是饿了,觉得真是香甜无比。没一会儿手中已经多出一大堆枣核和花生壳,她觉得有些饱了,只是现在这堆残渣要怎么处理?

玉枝有些苦恼,怎么新婚不在床上放些糕点什么的呢?

正在纠结着,房门突然传来响动,一群人闹闹哄哄的嚷着要闹洞房,接着文大少爷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心里一惊,知道没时间了,­干­脆把那堆残渣用那块白绸包住,塞在了身后。

房门打开了来,那些吵闹着的众人却只是嚷嚷了几声便一起离去了,原先说要闹洞房的话竟像只是做做样子,看来文家实在让他们不敢太过喧闹。

玉枝听着房门开了又关了,虽然仍是静静的坐着,心里却开始紧张起来。现在房中这个男子是她的夫君了,如果没有意外,可是要跟她过一辈子的人。

文大少爷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温润的声音轻柔的响起:“娘子,为夫要为你揭盖头了。”

玉枝双手绞在一起,声音跟蚊子似的回答:“夫君请。”

话音落下不过片刻,一根秤杆便出现在眼前,缓缓的挑起了她盖头的一角,接着她的眼前一片明亮,屋中的场景都落入了她的眼中。

玉枝只快速的扫了一眼房中场景便垂了头,好半天过去才终于缓缓抬眼看向眼前的文大少爷。

文家昭凌 ...

玉枝此时突然想起的是鹊芽儿说的“秀­色­可餐”,眼前的人长得真的是没话说了。她以前虽然在尼庵里待着,可也不至于没见过男子,更甚至见过的还是很英俊的男子,可是与眼前的人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点。

文大少爷的五官极其­精­致,可是最吸引人的地方还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黑白分明,甚为动人。偏偏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又是那么的温和,只看一眼就叫人心生亲切之感,玉枝对上他的视线,甚至觉得与他似乎早已相识。唯一的遗憾是他的面­色­不太好,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不过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带着温润的笑意,便将这遗憾又弥补了过去。

文大少爷被她盯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娘子,你看了我许久了。”

玉枝回过神来,赶紧垂下眼睛,脸又红了。她伸手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实在太丢人了。

文大少爷在走到一边的圆桌边倒了两杯酒到了她跟前,递给她一杯,微微笑道:“你我还没喝交杯酒呢。”

玉枝接过酒杯之际突然想起之前文夫人的话,疑惑的问他:“你能喝酒么?”

文大少爷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原来你已知道我身子不好的事情了,想必是我娘跟你说过了。”

玉枝见他似乎有些抑郁,赶紧出言安慰:“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怕饮酒对你身子不好。”

文大少爷笑了笑,“放心,这是米酒,不会有事的。”

玉枝闻言点了点头,这才向他举起了酒杯,文大少爷也举起酒杯,两人交臂相缠,各饮了一口酒。

饮完酒后,文大少爷甚为体贴的起身将酒杯放好,又回到玉枝身边坐下,面带微笑的看着她。玉枝被他这么盯着,有些不自然,视线在四周流连,装模作样的在看周围的场景。

新房里随处可见喜气洋洋的红­色­。靠近床的侧面放着梳妆台和绣墩,旁边是用来放置衣物的木架,再往前面几步处有个圆拱形的雕花木框,上面垂着帷幔,由两边的钩子勾着。外面是一张红木圆桌,上面摆着一对红烛,下面放着几个盘子,里面满装着花生桂圆之类的喜庆之物。再往外还有书桌,看来这间房间很大,而这还仅仅是里间,外间应该更大才是。

玉枝将这间房左左右右看了一遍,与自己住的小闺房比较了一下,心里感叹了一番文家的富裕。

“玉枝?”

“嗯?”玉枝听到有人叫她便下意识的回了一声,一转头却正好对上文大少爷那双深邃的眸子。

“虽然按礼仪我该称你娘子,可是我还是觉得叫你的名字更为亲切些。”文大少爷笑的有些腼腆,脸上甚至染上了一丝红晕,衬着他大红的喜服,竟别有一番动人的风情。

玉枝心中微微感叹,虽然原先有过许多忐忑,但现在见到对方是这样一个温和之人,心里又放松了不少,虽然他身子不好,但想必会对自己很好。之前还那般忐忑不安,现在她却觉得能遇上一个这样的丈夫也算是幸运了。

见玉枝一直不说话,文大少爷有些赧然的看着她,“怎么你不愿意?”

玉枝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赶紧笑了笑,“怎么可能不愿意呢?夫君的话极有道理,叫名字更亲切些,夫君便叫我玉枝就是了。”

文大少爷笑着点了点头,“那你也唤我伯玉就是,不用夫君夫君的叫,我听了不习惯。”

玉枝有些想笑,你若是习惯了,那得娶了多少老婆了?她含笑“嗯”了一声,大大方方的叫了一声:“伯玉。”

文大少爷像是没有想到一般,原先看她动不动就脸红还以为她要扭捏半天呢。现在看来她倒没有其他大家闺秀身上的那种故作矫情。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大名吧?”

玉枝原先的一点紧张此时已经放开不少,听到文大少爷问话,笑着回道:“知道,上次问名的时候我爹爹告诉过我,你的大名唤作文昭凌是不是?”

他点了点头,“正是。”说完这话,他又忽而笑出声来,整个人瞬间都充满了神采,看的玉枝一愣。

“玉枝,你还紧张么?”

玉枝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原来他在名字上扯了这么半天竟是要让她放松下来。她心里涌出暖意,笑容也越发自然起来,声音也不似原先那么小声了,“不紧张了,多谢你了。”

文昭凌看着她浅浅的笑着,突然脸上又露出疑惑的表情,朝她坐近了一步,凑近了她的脸。

玉枝心里一惊,以为他这就要行夫妻之事了,吓的赶紧往后仰,一个不慎,整个人都仰面倒了下去,尾椎好死不死的磕在她吃剩的那堆残渣上,被那些枣核花生壳什么的一扎,顿时叫了出来:“呀,疼!”

“噗嗤……”门外传来一人的偷笑声,玉枝愣了愣,那声音似乎是鹊芽儿的,紧接着是|­乳­娘细微的声音,似乎是在责怪她,而后便没了响动。但随即又响起一道声音,玉枝听的真切,那是文夫人,她在外面重重的咳了两声。

这两声咳嗽重重的砸在玉枝心上,让她恍然大悟,这就是传说中的听房门了。她看了一眼一边同样满面惊讶的文昭凌,知道文夫人肯定是误会了,以为她没有听她老人家的话把她儿子的清白给毁了。

玉枝坐直身子,忍着疼痛的眼泪揉着尾椎,无辜的看着文大少爷。

文昭凌见她坐直了身子,伸手在她嘴边抹了一下,拿到跟前细细看了看,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偷吃了东西,我道是什么。”

玉枝听了这话才明白了他刚才那番举动的含义,顿时有些欲哭无泪。早知道她躲什么啊?现在被文夫人误会了,可千万不要让婆媳间产生什么嫌隙才好。

“那个,你知不知道你娘的安排?”玉枝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这个问题,她的声音压的很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文大少爷的脸­色­。

文昭凌摇摇头,“什么安排?”

玉枝犹豫了一瞬,声音压的更低,“就是……你娘其实希望你我先不要……圆房。”

文昭凌有些愕然的看了她一眼,随即脸上又恢复了平静。他对玉枝歉疚的笑了笑,“这件事之前我娘跟我提过一次,没想到她还专程找你说了。你不要怪她,她也是为我的身子着想。”

玉枝赶紧摇了摇手,“哪里敢怪罪婆母,我只是以为你不知道,所以才对你说的。”

文昭凌伸手握住她的手,“玉枝,难得你这般善解人意,真是委屈你了。”

玉枝被他冰冷的双手一握,冷的浑身都哆嗦了一下,但还是笑着摇了摇头,“不委屈。”

她在心里叹气,她的洞房花烛其实就是促膝长谈啊。

两人的谈话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玉枝像是故意要澄清没有把文昭凌怎么样一样,时不时的抬高一下声音,好让守在外面的文夫人知道她的宝贝儿子仍旧是清白之身。

还说不委屈,玉枝其实很委屈,她苦心营造出来的温顺形象一瞬间崩塌了,此时文夫人指不定认为她有多么的欲求不满呢。

一直聊到后半夜,玉枝实在是累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了过去,反正她迷迷糊糊的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周围还有蜡烛的光亮,红烛尚未燃尽。她偏头看了看,文昭凌躺在外侧,只留给她一个完美的侧脸。

玉枝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喜服已经除去,只穿了中衣,看来是文大少爷亲自伺候她的,若是被婆母知道了,可能又要记上一笔账了。

她翻了个身,算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先睡个饱觉再说。

独自问安 ...

次日一早,玉枝迷迷蒙蒙中听到有人在外唤她:“大少­奶­­奶­,该起身了。”

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赶紧掀开被子要下床,见文昭凌还在睡着,只好小心翼翼的越过他坐到床沿穿了鞋,走到一边的梳妆台上取过鹊芽儿昨日就为她准备好的衣裳穿上。那是身水红­色­的襦裙,素净又喜气。

门外的人又唤了一声:“大少­奶­­奶­,该起身了。”

玉枝这才听出这声音不是鹊芽儿,听上去有些冷淡,不知道是哪个丫鬟。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文昭凌,随手理了理头发,走到外间门口打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身形窈窕,面容谈不上多漂亮,却也算清秀。她不像其他丫鬟那样垂眉顺目,反而先是上下看了一眼玉枝,然后才慢条斯理的朝她行了一礼:“福琴见过大少­奶­­奶­。”

“福琴?”玉枝有些疑惑,“怎么是你来伺候?鹊芽儿呢?”

福琴听了这话像是有些不悦,撇了撇­唇­,“回大少­奶­­奶­的话,福琴是夫人房里的丫鬟,一向是服侍大少爷的。”

玉枝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来不是来伺候她的。她笑了笑,“原来如此,大少爷还未起身,你替我唤鹊芽儿来吧。”既然不是来伺候她的,她就叫自己人伺候好了。

福琴听到文昭凌还没起身,脸上不悦的神­色­更重,根本没有理会她的吩咐,“大少­奶­­奶­似乎忘了夫人的嘱托了,少爷平常定不会起这么晚的。”

玉枝听着她这含着责备的话语,顿时明白过来,这个福琴其实更多的是她婆婆派来监督她的。现在文昭凌还没起身,正好被逮个现形。想必昨晚的误会是要洗刷不清了。

她倒是没想到这个丫鬟也敢这么跟她说话,想必她在文夫人面前很是得宠。玉枝自然不能这么忍气吞声,不然以后还不被她爬到头上来,但是打狗还得看主人,也不能把话说得太过。她只好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大少爷的事情我自会向母亲禀明,你去忙吧,以后大少爷由我亲自伺候,你不必每日前来了。”

福琴的脸­色­顿时变了,眼中露出丝丝不甘。

“玉枝,谁在外面?”

玉枝听到文昭凌的声音,转身进了里间。见他已经坐起身来,正准备下床。她赶紧取过一边准备好的衣裳走上前去,“没什么,是福琴,我打发她走了。”

文昭凌由着她帮自己穿上衣裳,笑道:“她是我娘身边的人,以前一直伺候我生活起居的。”

玉枝看了他一眼,“以后我会好好伺候你的。”她心里补充了一句:这也是你娘让你娶我进门的原因。

文昭凌笑着握住她的手,“那便有劳玉枝了。”他上下看了看她的装束,“今日你穿这衣裳更加好看了。”

玉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这人新婚之夜没有夸她好看,倒是现在才想起来说这么一句。

两人此时颇有些新婚燕尔的甜蜜味道,偏偏外面又传来了福琴的声音:“请大少­奶­­奶­前去给太夫人夫人问安。”

玉枝回过神来,赶紧开口唤了一声鹊芽儿,她可还没梳头呢。可是紧接着她又想起一件事,有些奇怪的问文昭凌:“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去问安么?”

这话说的声音高了点,文昭凌还没回答,福琴便在外答道:“回大少­奶­­奶­的话,夫人说大少爷身子不好,请安由大少­奶­­奶­一人去就可以了。”

玉枝明白了,这肯定是文夫人在给她脸­色­看了,想必还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她不动声­色­的帮文昭凌整好衣裳,坐到梳妆台边自己梳起头来。文昭凌以为她生气了,走到她背后,手搭在她肩上笑着低声道:“玉枝放心,我会同你一起去的。”

玉枝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己去吧,要是你同我一起去了,婆婆会怪罪的。”

文昭凌叹了口气,“说的也是,我娘的­性­子一向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只有委屈玉枝你了。”

玉枝抿了抿­唇­,还以为他会坚持一下呢,原先觉得他待人温和,看来他是温和过头了,对自己的母亲似乎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从昨晚到现在,玉枝已经直觉的察觉到了这点。

看来人无完人,优点有时候也是缺点。

鹊芽儿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向文昭凌和玉枝行了礼,放下了手上的脸盆,走过来帮玉枝梳头。

玉枝的头发绾成了­妇­人髻,头上简单的Сhā了一支玉簪,整个人显得越发素雅。

鹊芽儿伺候着文昭凌洗漱过,又伺候玉枝洗漱,忙完这些,玉枝看了一眼文昭凌,有意无意般说了一句:“伯玉,那我便去请安了。”

文昭凌垂着眼睛理着自己的衣裳,轻声“嗯”了一声,连头也没抬。

玉枝有些失望的转身走出门去了,连鹊芽儿都有些责怪的看了他一眼。

文昭凌在玉枝走后,缓缓抬起眼来,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低声叹息:“董玉枝,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玉枝走在外面突然打了个喷嚏,小声嘀咕了一句:“谁在念叨我呢。”

福琴已经离开了,可能是先一步报信去了。玉枝带着鹊芽儿走的很快,生怕去迟了再被揪住什么把柄。昨晚那事儿已经在文夫人那儿被记下了,现在要是再出什么错可就麻烦了。

玉枝其实并不认识路,好在鹊芽儿机灵,她先前起得早便是去探路了,现在正好可以领着玉枝往太夫人住的正屋赶去。玉枝在这偌大的宅院间走动了许久,有些头昏脑胀。她突然觉得福琴其实有可能是故意先走一步的,就是不给她这个路痴带路。

没错,她董玉枝是个路痴。

玉枝跟着鹊芽儿一步也不敢丢,一路穿过了无数道门之后,在一间院子前停下了步子。鹊芽儿告诉她这是太夫人住的院子。玉枝进了院子,就要到门口之际不忘小声的嘱咐鹊芽儿:“你可不能走啊,否则待会儿我就回不去了。”

鹊芽儿点点头,“我晓得的,小姐放心进去吧。”

玉枝放下心来,走进了门。堂前正中位置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看上去甚为和蔼可亲,必是太夫人无疑。下方左边坐着文夫人,玉枝其实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相貌,文夫人四十上下,保养的极好,肤白­唇­红,只是神情冰冷,似乎不易亲近。她的身后站着福琴,正紧紧的盯着她。

玉枝的眼神又瞄到右边一排椅子,那里坐着三个人,第一个位置坐着一个男子,二十出头模样,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袍子,长的与文昭凌有些相似,但一双桃花眼很不安分,时不时的瞄一眼玉枝,一副轻浮之态。他的身边坐着一个身着鹅黄衣裳的女子,长了一张讨喜的圆脸,眼睛也是圆圆的,很是可爱,不过看向玉枝的神情却不是很友好。

玉枝心中略微一思忖也就知晓了这两人的身份,想必正是文家的二少爷文昭冶和二少­奶­­奶­金氏了。她又看了看第三个位置上的女子,那女子神情温和,看上去与文昭凌有些神似。她年纪估摸着有十八九岁,穿着素白印花的衣裳。一张俏丽的瓜子脸配着一双灵动的凤眼,有种勾人心魄的美丽,只是神情端庄,又添了一丝稳重。想必这就是那位守寡的三少­奶­­奶­李氏了。

这一番观察思索不过是瞬间完成,玉枝上前几步,朝太夫人欠了欠身,“孙媳来给祖母请安了。”

“好,好。”太夫人笑的合不拢嘴。

玉枝见太夫人这么平易近人,心里生出好感来。眼前这人让她想起自己在寺庙中所见过的那些平凡的祖孙来,那些带着自己孙辈去进香的慈祥老人,时不时的听到一声“­奶­­奶­”就会笑上好半天。

正在玉枝发呆的一瞬间,一边一个站在太夫人身边的嬷嬷走上前来放了一块软垫在地上,笑着对她道:“请大少­奶­­奶­给太夫人敬孙媳­妇­茶吧。”

玉枝回过神来,赶紧在软垫上跪下,接过她递来的茶杯,高举过头顶奉了上去,“请­奶­­奶­用茶。”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也愣了一下,怎么一不留神就叫了­奶­­奶­了?

现场的几人也都愣了愣,接着一道声音带着嘲讽传了过来:“大嫂可真是特别,一大家子人都是唤太夫人或者是祖母,到了您这儿就直接成­奶­­奶­了,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文家是什么市井小民之辈呢。还是说大嫂在尼庵里待久了,已经不知道这该有的礼节了?”

玉枝微微斜了斜眼神看过去,原来是那位二少­奶­­奶­金氏。她抿了抿­唇­,看来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应验了,她这是在找茬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些小忙,这里先更一章再说,庶女明天更……

文氏家人 ...

玉枝在这尴尬的当口心里迅速的转了几个弯,再抬头时脸上又堆满了笑容,对太夫人甜甜的笑道:“这话说的对也不对,玉枝一看到祖母就想起先前在明月庵中敬奉的佛祖,祖母笑起来可像佛爷爷呢。这么慈祥的模样,玉枝一时心生亲切之感,便如同外面那些市井小命般直接唤起­奶­­奶­来了,还望祖母千万莫怪。”

这话刚说完,太夫人就笑了起来,一副愉悦的模样,“我居然像佛爷爷,这可真是有福气了。”

玉枝也陪着她笑,眼睛紧盯着她手中的一串佛珠,轻轻舒了口气。

好在这个太夫人是信佛之人,刚好投其所好。

太夫人笑了一阵又转头看向金氏,言语中带了责怪,“阿荣,你这孩子说话一向口快,好在玉枝不与你计较,人家以前是身子不好才去尼庵中将养着的,你这话说的倒像是玉枝出家了一般。”

金氏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分辩两句,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因为对面的文夫人及时的递了个眼­色­给她。

玉枝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己算是抱上了太夫人这棵大树,却不知道自己的婆婆会怎么想。这么想着,她微微转头看了一眼文夫人,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一边的嬷嬷上前示意她起身,玉枝站起身来,就要往文夫人那儿去,手却又被太夫人牵住,玉枝一转头便对上太夫人温和慈祥的目光,“玉枝啊,你在明月庵中多年,对佛法想必很有心得了,那你有空可要经常来陪陪祖母,咱们祖孙好好谈谈佛理。”

玉枝被她牵着的手蓦地抖了一下,心里无声叹息:果然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啊。

太夫人又牵着她左叮咛右嘱咐了一阵,随之一边的嬷嬷手中奉上了托盘,里面放着一个红包一只金簪。玉枝谢了太夫人,又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一定会来云云,总算是哄得她松了手,她这才走到文夫人跟前跪了下来,手中端着茶杯恭恭敬敬的奉了上去,“儿媳给母亲请安,请母亲用茶。”

文夫人神情平淡的接过茶杯饮了一口,姿态优雅端庄,随之朝身后的福琴挥挥手,福琴上前奉上了一封红包和一对玉镯。玉枝又拜谢,刚刚起身,眼神刚好接触到文夫人若有若无的向她一瞥,顿时又愣了愣,最后只好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太夫人身边的嬷嬷又引着她来到右边首位,玉枝端过她递上来的一杯茶,向文二少爷文昭冶矮了矮身子,“叔叔请用茶。”

文昭冶一副浪荡子的模样,咧着嘴笑道:“多谢大嫂了。”手接过茶杯的时候手指却有意无意的触了触玉枝的手指。

玉枝猛的缩回手,看向他的眼里露出鄙夷之­色­,只是一边的金氏并不知情,正在盯着她,她也不好将这情绪流露出来。微微偏头,却看见坐在最边上的李氏同样也是一副厌恶的神情看着文昭冶。

玉枝心思微转,莫非文昭冶也调戏过李氏?看来那些关于他的传闻都是真的,这样的人真是猥琐至极,在花街柳巷流连还不够,连家里的人都敢打主意,真是看了就讨人厌。

玉枝越想越不爽,最后还是太夫人唤了她,她才回过神来。之后金氏和李氏在一边起身朝她行了一礼,一个不甘不愿,一个温和淡然,齐齐道:“给大嫂见礼。”

玉枝赶紧回礼,心想这可真是沾了文昭凌的光了,自己这岁数也成|人家大嫂了。

太夫人这边又拉着玉枝叮咛了一阵,先是嘱咐她好好照顾伯玉,然后又突然转脸对文夫人道:“我看玉枝进门了,你以后也就轻松了,有些事情可以让她这个大媳­妇­儿在一边帮衬着了,到时候就可以稳妥的交给她了。”

文夫人立即向太夫人欠了欠身子,“儿媳记下了。”

玉枝也赶忙向太夫人行礼,“谨遵太夫人教诲。”

不用想,身后金氏看向她的眼神肯定是不友好的。原先玉枝没进门前她可以说是半个当家的了,现在玉枝一进门就以大媳­妇­儿的名义将她挤去了一边,她怎么会心情好。

太夫人又跟玉枝闲话了几句,说自己累了,众人便纷纷告辞离去。玉枝微微落后了些,等文夫人和文昭冶夫­妇­出了门才向门口走去,突然身后一人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她转头看去,李氏朝她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玉枝也朝她笑了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好,论年纪,自己比她小,可是论辈分,她又是自己的弟媳,这可真难办。

李氏像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之处,微微笑道:“大嫂唤我六娘便是,家里人都叫我一声六娘,这是我在娘家时的|­乳­名。”

玉枝点点头,舒了口气,“那敢情好,那我便唤你六娘了。”她原先还想亲切的让她叫自己玉枝,但是想起之前那个“­奶­­奶­”的称呼都能被金氏做出文章来,还是作罢了。

李氏微微落后半步跟着她出了门,看到鹊芽儿迎了上来接过了太夫人身边那位嬷嬷手中给玉枝的见面礼,知道她这是要回去了,便朝她笑了笑,“大嫂,今日一见实在是让六娘心生亲近之意,大嫂以后若是不嫌弃,就常去六娘那里坐坐。”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最后又闭了嘴。

玉枝觉得她的神情有些奇怪,但她不做声了,自己也不好问什么,只好顺着她的话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肯定的,我求之不得呢。六娘得闲也要常去我那边坐坐。”

李氏的脸­色­又好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一定。”

玉枝又向她点了点头,转身带着鹊芽儿走了。

李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刚转身朝自己的住处走了几步,一人从一边的角落里走了出来,看着她嘲讽的笑了笑,“六娘,你倒是跟咱们大嫂熟的快啊。”

李氏皱着眉头厌恶的看了他一眼,移开了视线,“还以为二哥已经走了,怎么还没出门呢?对了,我倒忘了,这会儿勾栏院里还没开门呢。”

文昭冶被她噎的脸上泛红,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从小到大你都是这么能说,偏偏还要在别人面前装的这么温顺。”

李氏朝前走了几步,根本都不看他,“阿荣不也是么?我们几人从小一起长大,谁的­性­子怎么样都知道的很清楚,你说这些做什么。”

文昭冶笑眯眯的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突然若有所思的道:“不过现在这个大嫂却不是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吧,六娘?”

李氏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理他,直接朝前走了。

文昭冶看着她的背影远去,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去,接着像是想到什么,猛的拍了一下腿,“对了,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说着就急急忙忙的朝文昭凌的住处去了。

10

小姑阿芹 ...

玉枝已经走了好半天,却始终没有找到回自己院子的路。

她刚才见鹊芽儿抱着那些礼物嫌累赘,便­干­脆叫她先回去,自己跟在她后面走就好了。可是没想到她只是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给打了个岔就迷路了。现在她既没有发现那奇怪声音的来源,也没有找到回去院子的路,这可真是够倒霉的。

文家虽然地处北方京城,宅院的结构却颇具南方园林的风情,随处可见假山叠石,小道更是无数,回廊也是修建的曲折迂回。玉枝听说文家老太爷以前是江南人士,进京赶考中了进士为官之后才定居于京城,所以这里面可能也包含着他思念故土的情节吧。

只是这样的构造对于路痴来说是极其痛苦的。

玉枝现在所处的位置估计应该已经距离自己住的地方不远,因为她先前已经跟着鹊芽儿走了许久了,只是现在眼前两边茂密的树木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来的路上好像没有看到过啊。

玉枝有些烦躁的抹了抹脸,若是被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绝对不会把她跟之前请安时那个温顺的大少­奶­­奶­联系在一起。但是这的确是玉枝,她无比憎恶自己路痴的这个缺点,可是又没办法治愈,这是最无奈的。

玉枝摸了摸肚子,早饭还没吃,现在已经很饿了,可是这里实在是不认识,她不敢随便乱闯,这里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做什么都要战战兢兢,玉枝考虑着要不要在原地等候鹊芽儿来接她。以前每次遇到迷路的状况,她都是这么做的,鹊芽儿等她久了,就会回原路来找她的。

想到这里,玉枝也释然了,­干­脆站在原地静静的等候鹊芽儿回来找她。

过了没多久,突然之前听到的那阵响动又出现了。玉枝侧耳细细听了一阵,原来是个人在说话的声音。她听到这声音的第一感觉就是必定是有什么秘密了。大家族里肯定多少都是有些秘密的,又是在这样树木环绕的僻静之地,更是秘密的滋生地啊。

虽然竭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探索什么,但是玉枝还是向声音的来源移动了几步。

正在这当口,突然一道人影快速的朝玉枝所在的方向扑了过来,玉枝大惊失­色­,连忙后退了两步,却还是被那人冲撞的差点摔一跤。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看向来人,发现那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穿着一身淡黄的衣裙,头上还梳着双髻,圆圆的脸蛋很是可爱,眼睛很大,黑白分明,清澈无比,正好奇的看着玉枝。

“你是谁?”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玉枝却在听到她说话的一瞬愣了一下,这声音分明是先前听到的那说话声,难道说话的就是这个小丫头?

“刚才是你在说话?”玉枝觉得那分明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的感觉。

小丫头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你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玉枝被她这清澈的眼神盯着,顿时有些扭捏起来,口中却是诚实的回道:“我是昨天才嫁进来的,你当然没有见过我了。”

小丫头眼神猛的一亮,拍了一下手,“原来你就是我大嫂啊,我听大哥说过你的,你是董家小姐是不是?”

玉枝张了张嘴,随即反应过来,鹊芽儿之前打探过文家有个神志有些不清楚的女儿,莫非就是她?可是看上去不像啊,最多就是有些单纯而已。见她还在等着自己回答,玉枝点了点头,“嗯,我就是,那么你是谁呢?”

“我是阿芹,阿芹。”小丫头似乎挺激动,一个劲的强调着自己的名字,脸上满是笑容。

“阿芹?”玉枝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

阿芹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上前挽住了玉枝的胳膊,笑眯眯的道:“大嫂,你太年轻了。”

玉枝的笑容顿了一下,“啊?什么?”

阿芹撇撇嘴,眼神看了看四周,接着对她道:“在这个家里,你实在是太年轻了。”

玉枝有些想笑,“那你不是更年轻?”

阿芹微微一笑,竟带了一丝成熟的感觉,“可是我在这个家里可是很老了。”

玉枝听着这话觉得有些古怪,想起之前人家说她说话有些惊世骇俗,现在才发现好像是这么回事儿,这话和这口气,哪里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说出来的啊?更何况她说完之后还若有所思的盯着玉枝,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玉枝的小心肝儿不争气的猛的跳了一下,这丫头的目光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玉枝自己也没发觉,说出来的声音居然有些走调了。

阿芹听到这话愣了一愣,接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越笑越大声,最后­干­脆抱着肚子蹲了下去。玉枝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怎么了?”

阿芹抬头看了她一眼,边笑边道:“大……大嫂,你刚才的样子……真好笑……”

玉枝的脸瞬间有些难看,这丫头的思绪跳的也太快了些。她想了想,蹲□子问阿芹:“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特别?”

阿芹止住笑容,点点头,“当然有了,祖母就说我特别乖巧,大哥也说我特别懂事,只不过其他人都说我特别烦人就是了。”

玉枝默默闭了嘴,事实证明阿芹不是不正常,但也不是太正常。这可真够矛盾的。

正在思考着要怎么继续话题,身后传来了鹊芽儿的声音:“小姐,总算找着你了,你又迷路了是不是?”

玉枝连忙站起身来,点头如蒜捣,“总算把你盼回来了,我们快回去吧,饿死我了。”说完这话,玉枝才意识到身边还有阿芹在,于是立即又摆出了一副温顺端庄的模样,轻咳了一声对她笑道:“阿芹,大嫂先回去了,你有时间就去我那里看看。”

阿芹一直看着她忍着笑,玉枝转身走后,她终于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惊起树头的一阵飞雀。

玉枝隔着老远听到,脸上微微红了红。

回到自己的院子,鹊芽儿先去给她准备早饭去了,玉枝走到屋门口,却见正屋大门紧闭,不免有些奇怪。正要推门进去,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人的说话声。那人的声音玉枝是听过的,就在今天一早问安的时候。

正是那个让她觉得十分讨厌的小叔文昭冶。

玉枝好奇不已,听出那声音是从里间的房中传出的,她­干­脆往旁边开着的窗户走了两步,矮□子,贴在窗边细细聆听。

“大哥,你先前几次不都是挺­干­脆的么?怎么这会儿这么吝啬了?”

“仲和,我不是不给你,真的是没有了,上次那些钱不是都给你了么?这次成亲光是打赏就花了不少银子,你也该知道才是啊。”

“大哥,你每个月在府上支的钱可是要比我多多了,再说了,我就是跟你借一下而已,又不是不还了,你别这么小气行不行?”

“仲和……”

玉枝明白了,原来文昭冶是来借钱了。关于文昭凌每月会多从府上支钱的事情她还不知道,看来是这个原因让文昭冶心生不满,这才来问他借钱了。不过听上去,这倒不像是第一次了。

房内传来一阵翻找的响动,没多久文昭冶的声音传了出来,隐隐的带着一丝得意,“大哥,不是没了么?这是什么呢?”

玉枝悄悄露出一双眼睛从窗户里看过去,就见文昭冶背对着自己,一手举着一只荷包正在对坐在他对面的文昭凌晃悠着,文昭凌轻轻皱了皱眉,却并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

玉枝心里生出一丝厌恶,这简直就是强盗。

她眼珠轻轻转了几圈,悄悄移到了屋门口,站起身来后,猛的推开了屋门,像是毫不知道屋中有别人一样高声嚷道:“伯玉,母亲朝这边来了,你快出来迎接一下。”

房中传出一阵凳子翻地的声音,一人快步走了出来,看也不看玉枝一眼,直奔到门口,伸着脖子朝外看着。

玉枝在他身后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故意惊讶的喊了一声:“哟,这不是叔叔嘛,你怎么在这儿呢?”

文昭冶转头看了看她,不自然的笑了笑,“大嫂,我过来看看大哥而已,这就走了,这就走了……”边说着,边快步走了出去。

玉枝转身进了房门,就见文昭凌嘴角带着一抹淡笑看着她,又看了看桌上文昭冶惊慌失措丢下的荷包,垂着头笑的越发厉害。

“你还笑?我倒不知道叔叔原来是个会敲诈的人呢!”玉枝颇为气愤的在他对面坐下,拿起那只荷包掂了掂,“这里面可有好几两银子呢,他就想白拿走?”

文昭凌脸上仍旧带着笑容,温声道:“他会还回来的。”

玉枝回以一笑,“那以前他也是这么问你借钱的?借的那些钱都还了?”

文昭凌微微愣了愣,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却仍旧温和。

玉枝脸上的笑容敛去,“所以说啊,他分明是在敲诈你。”玉枝将荷包推到他跟前,“对了,他怎么说你每个月在府上支的钱比他的多啊?”

文昭凌扬起嘴角,“玉枝,你偷听我们说话了?”

“我……我那是不小心听到的。”

文昭凌看到她脸红了红,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我每月多支出的钱是用来买药和补品的,因为我这段时间身子好了许多,所以买药的时间也不固定了,这钱便由我自己支配,需要的时候就差人去买。”

话音刚落,玉枝就惊呼起来:“他连你买药的钱都要?”她看着眼前仍旧笑得温和的男人,心里有些发毛,这人也太逆来顺受了吧?

想到这点,玉枝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回来~~~~

11

融入文家 ...

晚间的时候,鹊芽儿得了文夫人那边的吩咐,回来传话给玉枝,说晚上全家要在一起吃晚饭,届时让她和大少爷一起去前厅。

|­乳­娘正好拿着两块布料进了屋子,听到这话,笑着对玉枝道:“那小姐可要好生注意些,这顿饭大家都可看着你呢。”

玉枝正坐在桌边捧着一杯茶要饮,冲她笑着点了点头,“|­乳­娘说的极是,我会注意的。”

说完这话,她起身打算到里屋中去跟文昭凌传话。谁知道文昭凌却先她一步走了出来,迎上她温和的笑道:“玉枝,我带你去这府中四处转转如何?”

身为路痴的玉枝下意识的就想要拒绝,可是想到这也是个认路的好机会,便点了点头。走上去扶着他的胳膊,跟他一起出了门。

鹊芽儿自发自觉的要跟上去,|­乳­娘拽了拽她的衣袖,笑着朝她摇了摇头。鹊芽儿顿时心领神会,以为这是小夫妻之间甜蜜的举动,便贼贼的笑了两声,乖乖的待着没动。

四月的午间气候宜人,玉枝跟着文昭凌的步子慢慢的走着,迎面吹来的春风柔和的拂在面上,府中环境又很安静,两人走在路上,玉枝突然觉得有种相携终老的意味。想到这里,她偏头看向文昭凌,后者正好也转头看向她,两人对视了一眼,文昭凌微微笑了笑,玉枝的脸却红了起来。

文昭凌笑起来是很吸引人的。

“玉枝,你以前在明月庵里是怎么过的?”

“嗯?”玉枝偏头想了想,半晌又摇了摇头,笑道:“我倒形容不出来,就是每日听住持师太给我讲经,然后给我喝她亲自熬的药草,那药是极苦的,可是喝了之后我身子越来越好,也就忍下来了。”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看向文昭凌,“要不过几日我去明月庵问问住持师太,看能不能给你开几副调养身子的方子试试?”

“不用了。”文昭凌笑着摇摇头,“我娘常年在那里上香,自然早就讨教过她老人家,也吃了她老人家给的药,不过也是收效甚微。”

“原来如此。”玉枝遗憾的点了点头。

文昭凌偏头看了看她,微微勾了勾嘴角,没有再说话。

两人走了一阵,到了宅子里的花园里。人间四月芳菲尽,此时园中已经没有了多少艳丽的­色­彩,只是草木依旧繁盛。玉枝见文昭凌的喘息重了些,知道他定是累了,考虑到他身子不好,便指了指前面的一块凸石,对他道:“我们去那儿歇一会儿吧。”

文昭凌点了点头,由她扶着到了那里坐了下来。两人坐着歇了一会儿,一时无话。可能是觉得气氛太沉闷了些,玉枝瞄了瞄文昭凌的侧脸,打算说个话题,好打破这尴尬的氛围。说尴尬其实并不夸张,因为两人虽然现在是夫妻了,可是说到底,毕竟还只是刚认识不久。

玉枝想了想,刚要开口说话,两人身后挨着的假山后方却传来了一阵响动。她微微愣了愣,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福琴姐,你真的甘心么?原先夫人可都答应的好好的了,你这些年对大少爷也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现在却一下子落得不上不下,也太不是个事儿了。”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能怎么办?我只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夫人给我脸我才是个人,要是不给脸,我就什么都不是。现在大少­奶­­奶­都进了门了,难不成还要我把她挤兑走?”

玉枝听的真切,这声音是福琴的,却不知道另外一个说话的丫头是谁。

正想着,那丫头又说话了:“福琴姐,你可真是命苦,若不是太夫人急着履行老太爷定下的婚约,你也不会没了机会。现在夫人因为大少爷身子不好,也不可能这么快再给他纳妾了不是。”

玉枝悄悄转头看了文昭凌一眼,就见他微蹙着眉头,似乎有些不悦。

她抿了抿­唇­,真是巧了,居然撞上这些话了。之前她见到福琴就觉得她看自己有些不寻常,现在想来,原来是因为自己挡了她的道。

玉枝正在想着,一边突然伸出一只手牵过了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顿时回过神来,文昭凌已经拉着她起身朝原路返回了。

玉枝见他默不作声,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有默默的被他牵着走。

好一会儿过去,文昭凌轻轻叹了口气,“玉枝,委屈你了,你不要介意,福琴本身是个很好的姑娘。”

玉枝静静的看了他一眼,突然笑着摇了摇头,“我倒不是觉得福琴坏,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的。不过说实话,伯玉,你好像对任何人都太好了些。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兴许就是你之前对福琴太好了些,叫她以为你对她有心了,才会让她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出来呢。”

文昭凌有些错愕的看着她,原先就苍白的脸上越发苍白,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光芒闪动,半晌之后,只是垂眼轻轻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有道理。”

玉枝上前一步,扶着他边走边道:“这也怪不得你,你生­性­如此,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总不能叫你变了­性­子吧。”

文昭凌也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也是,我本­性­如此。”

玉枝垂着眼看路,因此忽略了一边文昭凌带着不明笑意看向她的眼神。

文昭凌住的院子在文家的东边,旁边也没有别的院子,老二文昭冶和现在李氏所居的院落都离得不近。所以文昭凌住的地方环境很是清幽,可见文家为了他的身子费了不少心思。两人一路无话,回到住所时时间也没过去多久,其实若不是偶然听到福琴的话,两人兴许还会多逛一会儿。

到了院子门口,玉枝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院子上方还有名字,就唤作伯玉居。她指着那三个大字对文昭凌道:“这个名字可真够直白的。”

文昭凌笑了两声,“是啊,这是我叔叔取的,他可是个才子,可是家里叫他为各个园子取字的时候,他偏偏又取了这么简单的名字,都是用各人的表字做的名字。我这儿叫伯玉居,二弟那里叫仲和居,三弟那里叫叔全居……”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眼神暗了暗。

玉枝想起她这个三弟一年前就已经去世,知道他现在定是因为想到了这个而心情不好,便赶紧笑着岔开了话题:“那你这位叔叔现在在哪里,怎么不曾见过?”

文昭凌回过神来,一边往院中走一边回答:“我这个叔叔现在不常回来了,他不肯求取功名,反而喜好经商,祖母对他这点很伤心,认为他这是丢家族的脸面,所以他也不便回来惹她难受。更何况我父亲现在还有官职在身,本朝对官商之间有界定,官员家属经商是要问罪的,他现在在外都是化名,就更不方便回来了。现在他全家都住在苏州城里,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才回来一次。”

玉枝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这个家里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还要她一点点的慢慢的去探知。

时间过的很快,两人回到院中好像也没过多久,就有人来请他们去前厅用晚饭了。玉枝想起|­乳­娘说的话,特地好好打扮了一番,换上了一声绣着牡丹花的浅红衣裳。文昭凌则换了件黛青­色­的长衫,两人带着鹊芽儿随行伺候,一路朝前厅去了。

到了厅中,发现文昭冶夫­妇­和李氏都已经到了,都站在一边,桌上下人们正在摆席,太夫人和文夫人还未到。玉枝随文昭凌跟文昭冶夫­妇­淡淡的打了声招呼,跟李氏打招呼时却是笑了笑,直觉中已经把她当成了熟人。

李氏走近两步对玉枝低声笑道:“这身衣裳可好看的紧,衬着大嫂越发娇艳了。”说完她转头问文昭凌:“是不是啊,大哥?”

文昭凌含笑看了一眼玉枝,点了点头,“六娘说的是。”

玉枝听到他唤李氏六娘,似乎很是熟稔,这才想起之前听说|­乳­娘提起过,李家也是官家,包括二少­奶­­奶­金氏也是出身官家门户,这三家似乎还颇有渊源,想必文家兄弟跟金氏李氏都是自小就相熟的。

玉枝正在想着这个,身后突然有人戳了戳她的脊背,她好奇的转头看去,就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和一张咧开在笑的嘴。

“阿芹啊,你来了?”

阿芹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却又攀住了一边文昭凌的胳膊,甜甜的唤了一声:“大哥。”

文昭凌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柔和,“阿芹,听说你最近总是逃课,莫不是嫌给你请的西席先生教的不够好?”

阿芹鼓了鼓腮帮子,“大哥,你怎么也跟其他人一样盯着我学这学那了?”

文昭凌笑着摇摇头,“大哥是为你好。”

阿芹仰着脖子正要分辩两句,突然听闻身后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咳嗽声,顿时退后一步,躲到了文昭凌的身后,顿了顿,又攀住了一边玉枝的胳膊,低声说了句:“大嫂,我待会儿跟你坐在一起吧。”

玉枝正盯着那声咳嗽传来的方向,太夫人由文夫人扶着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太夫人身边的那个嬷嬷和福琴。听了这话,她转头看了阿芹一眼,点了点头,“好啊。”

玉枝看文昭凌对阿芹的态度就知道阿芹在府中虽是庶女却还算受礼遇,不然也不会到这里来一起用饭了。因此跟自己坐一起,应该也没问题。

下人们摆好了碗筷,太夫人和文夫人落了座,几人便也纷纷落座。太夫人抬头瞧见玉枝身边黏着阿芹,笑呵呵的道:“阿芹倒是跟你大嫂熟的快,这么快就黏上了。”(奇*书*网.整*理*提*供)

阿芹甜甜的笑着回了句:“阿芹也黏祖母的啊。”

太夫人哈哈笑了两声,看着她的眼神很是慈爱。玉枝倒是没想到阿芹这么受太夫人喜欢,忍不住多看了阿芹两眼。收回视线时却正好迎上斜对面文夫人的眼神,她正看着阿芹,一脸的厌恶之­色­。

玉枝愣了一下,瞬间想起阿芹是文大人妾室的女儿,莫非文夫人是因为讨厌其母才讨厌阿芹?她心里直呼不妙,要是这么说来,那现在阿芹这么黏着自己,说不定婆媳之间又会有些嫌隙了。

她正在暗自思忖着,文夫人却突然开口唤了她一声:“玉枝,明日就要归宁了,你们明日可要早些起身。”

玉枝赶紧应下,心里松了口气,明日可以回家了,总算是个不错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注:关于文中提到文昭凌叔叔经商一事,中国古代对为官商的界定还是很严格的。明代对官商之间的关系打压比较严重,只有清代因为财赋的问题比较松些,官员可以入股分红官商分利。这里基本上延续了这个设定,所以说他的叔叔在外是用的化名,等同与文家断了关系。

12

三朝回门 ...

第二天一早玉枝就醒了,昨晚的那顿饭她吃的小心翼翼,几乎就没吃什么,所以基本上她是饿醒的。

文昭凌睡在床的里侧,玉枝起身之际并未吵醒他,但是想了想,还是轻轻推了推他,“伯玉,该起身了,今天还要回门呢?”

“嗯……”文昭凌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自然而然的捉住她推自己的那只手,眼睛却仍旧闭着,似梦呓般说了句:“我再睡一会儿……”

玉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文昭凌,说出来的话像撒娇的个孩子一样,长长地睫毛轻轻颤动着,白皙的面容因为睡觉的关系而泛起一丝微微的潮红,像是件­精­美的瓷器一样。

她有些失神的看了一阵才想起来自己还要起身,于是又试着去挣开手,文昭凌却抓的她很紧。玉枝开始还很小力气的掰着他的手指,可是忙了一阵没有成效,她那个隐藏的急躁­性­子就显露出来了,­干­脆手下用了力气,一阵动作终究是把文昭凌给弄醒了。

见到文昭凌睁开了眼睛,玉枝又有些尴尬,只好含笑轻声道:“时候……不早了,该起身了,我们还要回门呢。”

文昭凌点头笑了笑,松开了她的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玉枝赶紧拿过一边木架上的衣裳伺候他穿上。

“玉枝,听说岳父大人喜欢铁观音,昨晚我才想起来,也没来得及准备,用龙井代替可好?”

玉枝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爹喜欢铁观音?”她自己都不知道。

文昭凌笑了笑,“有心自然就会知道了。”

一句话说的玉枝有些赧然。

两人刚刚穿戴好,就听见鹊芽儿在门外唤了一声,玉枝叫她进来后,她笑呵呵的道:“姑爷和小姐起的真早,不过老爷的马车来的更早,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玉枝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文昭凌,又看向鹊芽儿,“爹爹派马车来接我们了?”

鹊芽儿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盛着水的脸盆,“可不是,想必是老爷惦记小姐和姑爷,等不及要见到人了。”

文昭凌在一边笑道:“鹊芽儿说的不错,定是这样,那我们还是快些去吧。”

玉枝点点头,动作迅速的洗漱了一番,就是文昭凌平素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此时也加快了动作。

刚刚准备好,忽闻|­乳­娘在房门外唤了一声文昭凌:“姑爷,您要不要看看这些准备的礼品可有差错?”

文昭凌闻言朝外走去,看了看那些东西:两只烤好的金猪、一壶上好的花雕酒、一对­鸡­、两篮生果、两袋面粉、两斤猪肚猪­肉­……文昭凌粗粗看过,转身回房,又不知从哪儿取出了两只紫砂罐子放到了那些东西里面,然后冲|­乳­娘点了点头,“加上这两罐龙井茶,应该就可以了。”

|­乳­娘一边召唤门外的下人进来把东西拿去门外的马车上,一边笑着对文昭凌道:“姑爷对这些礼数可知道的清楚着呢。”

文昭凌知道她这是在打趣自己,笑着回了句:“|­乳­娘明鉴,我这可是头婚。”

|­乳­娘掩着­唇­嗤嗤的笑了几声,“姑爷说什么呢?我这是在夸您为人处世老道,我家小姐嫁了个好夫君啊。”

玉枝正好从房中走出来,听到这话,嗔怪的看了一眼|­乳­娘,转头吩咐鹊芽儿去端早饭。文昭凌叫住鹊芽儿,对玉枝摇了摇头,“算了吧,反正我也不饿,我们还是早些去吧,不要让岳父岳母久等了。”

玉枝摸了摸空瘪瘪的肚子,逞强的说了句:“那……也好,我现在就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回来我们就走。”

说完这话,玉枝正要抬脚出门,就见一人走进了屋中,向文昭凌行了一礼:“福琴见过大少爷。”

文昭凌一见是福琴,似乎是想到了昨天听到的那段对话,抿着­唇­挥了挥手,态度不冷不热。

福琴对大少爷突然表现出来的冷淡有些摸不着头脑,带着疑惑和委屈转过身向玉枝行了一礼,“福琴见过大少­奶­­奶­,太夫人刚刚叫奴婢来禀报大少­奶­­奶­,说今日就不用去问安了,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早些去回门,早去早回。另外,夫人交代,请大少爷一定不要饮酒。”

玉枝舒了口气,不用去问安,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她笑着点了点头,“我知晓了,那你回去吧,我们这就回门去了。”

福琴矮了矮身子,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文昭凌,这才退了出去。

玉枝上前扯了扯文昭凌的袖子,似笑非笑的说了句:“走吧。”

文昭凌脸上恢复了笑容,点点头,两人一起走出了门。

董家住在京城城东,文家在城北,中间隔的距离不算太远,却也要经过好几条街。玉枝在明月庵中待了五年,极少有机会出去,等到回到家不久又立即就嫁做人­妇­,就更加没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人和事了。

此时两人乘坐的马车已经到了大街上,玉枝很想掀开车窗上的帘子看一看外面热闹的景象,更何况耳边还不断传来小贩的吆喝声,混合着芝麻大饼和炸油果子的香味,让没有吃饭的玉枝越发觉得饥饿。可是文昭凌还坐在身边,她实在不好意思叫车外的鹊芽儿去给她买些东西来充饥,只有继续忍耐着。

马车一路行驶着,车中两人都没说话,很是安静,可是在这安静的环境中,偏偏出现了令人尴尬的声音。

玉枝的肚子叫了一声。

虽然是极低的一声,文昭凌还是诧异的转头看了她一眼,就看到玉枝红了红脸,一副懊恼的神情。他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玉枝的脸越发红了。文昭凌咳了两声,忍住笑意,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先停一下。”接着转头对坐在车夫旁边的鹊芽儿道:“你去买些吃食来给你家小姐填填肚子。”

鹊芽儿应了一声,跳下车朝远处跑去。车内的玉枝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微微愣了愣,接着像是想起什么,掀开车窗上的帘子朝外面已经跑出去一段路的鹊芽儿喊道:“哎,记得要买吴记的包子,­肉­馅儿的最好!”

鹊芽儿脚步顿住,回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身朝前走了。玉枝觉得鹊芽儿那眼神颇具深意,等反应过来突然觉得身后又道目光紧盯着自己,转头看去,正对上文昭凌似笑非笑的眼神。

“唔……吴记的­肉­包子比较正宗,其他馅儿的都不太好吃……”玉枝觉得这话说的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文昭凌愣了一下,接着像是再也忍不住一般高声笑了起来,玉枝觉得很没面子,转头看着窗外,自己生自己的闷气。

叫你沉不住气,吃什么­肉­包子啊?

“玉枝?”

听到突然有人唤她,玉枝回过神来,顺着声音看过去,只看到鹊芽儿抱着个冒着热气腾腾的纸包走了过来,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她还以为听错了,正要放下窗户上的帘子,一人走到了马车边,隔着窗户惊讶的看着她。

玉枝看到来人也很惊讶,刚要开口说话,一边的文昭凌凑上前将她拉了过来,将手中的纸包递给了她。原来鹊芽儿已经上车了。

玉枝没来得及跟外面的人打声招呼,马车便开始行驶起来,她微微叹了口气,难得遇上老朋友,还想说两句话来着。

“怎么了?”文昭凌在旁边奇怪的看着她的表情。

玉枝摇摇头,思绪已经被手中的­肉­包子给吸引了过去,立马拿出一个包子开始咬,谁知道吃的太急,被烫了一下,又赶紧吐了出来,呼哧呼哧的呼了几口气。

文昭凌在一边低声的笑,“玉枝,看来我对你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啊。”

玉枝实在是饿了,听到这话立即意识到自己形象不佳,只好笑着解释道:“我只是不知道它有这么烫而已。”

文昭凌笑笑,“玉枝不必紧张,你我是夫妻,在我面前你没必要装作温顺恭谨。”

玉枝有些错愕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挫败的垂了眼。

露馅儿了。

文昭凌似乎看出她的窘迫,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没事,我替你保守秘密。”

玉枝抬眼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头狠狠咬了一口包子。文昭凌在一边低低的笑个不止。

马车又行了一段路,终于到了董家。玉枝下车之际觉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返家的那天,董员外带着一家人都在门口相迎,见到文昭凌和玉枝欣喜不已,一口一个“我的儿”唤着,与周氏上前一人牵了一个,将两人领进了门。

中午的宴席实在丰盛,董员外延请了亲朋好友并街坊邻居一起前来,摆了好几桌酒席,场面颇大。文昭凌将带来的两只金猪给众人分食了,众人纷纷向董员外道贺。

周氏坐在玉枝身边,笑眯眯的低声对她道:“你肯定是不知道这习俗是何意,这两只金猪意味着你冰清玉洁,文家肯定了你,以示你不辱门楣。”

玉枝闻言讪讪的笑了笑,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上首正在竭力推辞饮酒的文昭凌,心里暗道:当然冰清玉洁了,该发生的都还没发生呢。

13

旧病复发 ...

董员外为玉枝准备的回门宴实在是热闹,文昭凌虽然竭力的推辞着饮酒,却还是被灌了不少。玉枝见了有些紧张,因为一般饮酒的人要么就是面­色­正常,要么就是面­色­泛红,可是文昭凌却是脸­色­越来越白,仔细看看,甚至还能看到他面上的细密的汗珠。

玉枝想起临走前福琴提到文夫人特地交代了不让文昭凌饮酒的事情,心里越发担心,要是文昭凌在董家出点什么状况,那可就麻烦了。但是玉枝也不好直接出言阻止大家向文昭凌劝酒,那样肯定是要被取笑的。

她想了想,悄悄起身走到坐在文昭凌侧面位置旁,站在自己父亲背后,俯身在他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董员外听了,看了文昭凌一眼,朝她点了点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玉枝便心安的回了座位。她知道文家没有告诉董家文昭凌身子不好的事情,所以刚才跟董员外说的话也只是说文昭凌不会饮酒,太夫人特地交代过,两人还要尽早回去之类的理由。

没一会儿,董员外起身替文昭凌说了几句话,为他挡住了别人的敬酒。今日坐在席间的大多是董家同族亲友,也就是特地拉来作陪的,现在主家都说话了,原先闹的挺热闹的几人也就停了下来,文昭凌总算是舒了口气。

这一顿酒席一直吃到午后才算结束,玉枝一直紧张的盯着文昭凌,生怕他出什么事,那自己回到文家可就要倒霉了。下人们开始上前收拾碗筷,她终究还是悄悄挪着步子到了文昭凌身边,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跟自己走。

文昭凌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眼前的几人,董员外倒是看到了小两口的这番动作,不过他以为这是两人新婚燕尔感情好,只是笑了笑便转过了头当做没看到。其他的人都已经纷纷起身往花厅去喝茶了,还有的人直接便告辞离开了,也没人再注意他。文昭凌见状便顺着玉枝的意思打算跟她出去,谁知道起身之际身子却猛的晃了一下,玉枝吓的赶紧在他背后扶了一把,心里直呼完蛋。

他这个样子,已经将她心里的担心给坐实了。

文昭凌稳住身形,朝她歉意的笑了笑,又看了一眼董员外,好在他没有看这边,正准备起身去招呼那些要告别的客人。他伸手牵了玉枝的手,却很用力,看上去是牵手,其实更像是借力。

玉枝往他那边靠了靠,文昭凌几乎倚在她身上慢慢的出了门。鹊芽儿原先在帮忙收拾碗筷,玉枝出门之际正好见到她返回厅中,连忙朝她使了个眼­色­。鹊芽儿看了看文昭凌的神­色­,赶紧上前扶住另一边,两人合力将他扶到了玉枝出嫁前所住的闺房。一段路走来,几人竟出了一身汗。

进了屋子不久,文昭凌刚刚挨着桌子坐下就突然咳了起来,像是忍了很久一样,怎么也止不住,脸上因为咳嗽而泛起一阵潮红。玉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好伸手在他背后帮他顺着气,一边指挥鹊芽儿给他倒水。

鹊芽儿也被吓着了,之前见文昭凌都是一副好端端的模样,怎么吃了一顿饭就这样了?由于紧张,她倒水的时候还被烫了一下,但是也顾不上,连忙将杯子递给了玉枝。玉枝一手拍着文昭凌的背,一手端着杯子靠近他­唇­边,文昭凌的咳嗽缓和了些,刚要去饮那杯水,口中却突然溢出一口血来,尽数喷在杯子里,顿时将那杯水染得殷红。

玉枝吓的手一松,杯子立即掉在地上碎了,只余下一摊血渍。

文昭凌这下才完全止住了咳嗽,抬手抹去­唇­边的血渍,看了她一眼,虚弱的道:“玉枝,你别惊慌,扶我去床上躺一下就好了。”

玉枝将信将疑的看着他,有些犹豫,但是文昭凌却很笃定的朝她点了点头,她这才招呼鹊芽儿帮她将文昭凌移去了内室的床铺上。玉枝给他盖好了被子,文昭凌似乎疲惫至极,很快就沉沉睡去。

文昭凌一睡,玉枝就慌忙的奔出了房间,把鹊芽儿给吓了一跳,连忙追出去一看,就见她靠在门边捂着胸口眼神怔忪的喘着气,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我的妈呀……”

#奇#鹊芽儿上前扯扯她的衣角,“小姐,姑爷的病是不是复发了?”

#书#玉枝转头看了看她,眼神里还有未褪去的惊恐,“我哪儿知道啊,我就记得他刚才吐血了。”她叹了口气,“要是被婆母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鹊芽儿着急的跺了跺脚,“早知道就让|­乳­娘跟着一起回来了,她要是在肯定有主意。”

玉枝深吸了两口气,总算是稳住了情绪,摆摆手道:“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先想想办法怎么把他医好才是真的。”

鹊芽儿立即接话:“那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不行。”玉枝拉住她,“你别忘了,他身子不好的事情连我爹和姨母都不知道,文家怎么可能会让外人知道,我听他提过,他以前医病都是有专门的大夫的,连买药都有专门的渠道,你现在去外面找个大夫过来,不是等同宣告天下了么?”

鹊芽儿一听也没了主意,“那要怎么办才好?总不能就这么等着吧?”

玉枝在原地踱了几步,也是没有头绪,只好颓然的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还是等等吧,他不是说他休息一下就好了么?我们先等等看结果再说。”

鹊芽儿也没有办法,只好点了点头,神­色­却很担忧,“可是太夫人不是交代我们要早点回去的么?”

玉枝被她一提醒也想到了这点,顿时也着急起来,“那……还是送信回去说一下吧,就说我们明日再回去。”

鹊芽儿苦着脸道:“那也总得要有个好理由啊,咱们董家与文家又不是相距十万八千里,文家又特地交代过,要是突然不回去,总是说不过去。”

玉枝当然也知道这点,可是现在这样回去是万万不行的。她又来回走了几步,最后总算是想到了办法,对鹊芽儿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我爹爹说说,让他出面去说。”

鹊芽儿这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好好,小姐快去,这儿我守着。”

玉枝急急忙忙的跑去前院找董员外。

前院里下人们已经将酒席收拾的差不多了,客人也离去了大半,还有些是族中的长辈,董员外正在花厅里与他们闲聊着,玉枝到时就听见他们正在对文昭凌赞不绝口,一个个都说董员外有福,得了这样一个品貌俱佳的半子。

玉枝在门边听了一阵,无奈的叹气,那个品貌俱佳的半子正在她屋子里虚弱的躺着呢。

正在想着要不要直接进去找董员外,周氏端着一盘点心走了过来,看到玉枝在门边有些奇怪,笑着打趣她:“刚才没见到你,我还道你是陪着伯玉去了,怎么现在又杵在这儿了?”

玉枝像见到了救星一样扑了上前,拉着她走到一边低声道:“姨母,您替我唤我爹爹出来一下吧。”

周氏看了看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玉枝心中一惊,面上却一片平静,保持着惯有的温和笑容,“哪有,怎么会出事呢?我只是想告诉他今晚想留宿在家里,但是文家交代了叫我们早些回去,我不敢去送信,想叫爹爹出马罢了。”

周氏朝她宠溺的笑了笑,“原来如此,你放心吧,我去给你爹爹说,他指不定多高兴呢,肯定会办好的。”

玉枝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轻松了不少,向她行了一礼,就赶紧脚步飞快的回自己的闺房去了。

鹊芽儿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怎么样,小姐?”

“好了,没事了,我们明天再回去。”

鹊芽儿这才放下心来,对玉枝道:“小姐,我刚才听到姑爷在里面发出了些声响,你还是进去看看吧。”

玉枝点点头,“那你在这里守着,可不要随便让人进来看到了。”

鹊芽儿赶忙做出保证,玉枝举步走进了房中。

文昭凌睡的有些不安稳,脸上仍旧带着细密的汗珠,玉枝怕他这样下去会着凉,走到外面叫鹊芽儿去打盆热水来,打算给他擦擦汗。

鹊芽儿的手脚很快,水很快就打来了,玉枝让她仍旧守在外面,注意着动静,自己卷起衣袖给文昭凌擦汗。

被子掀开,玉枝才察觉到不对,文昭凌领口处的衣裳紧贴着肌肤,似乎都汗透了,她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不烫,还以为是发烧了呢。细细的帮他擦去脸上的汗珠,文昭凌突然幽幽的醒了过来,眼睛半睁着看着玉枝笑了笑,“是不是吓到你了?”

玉枝见他醒了,且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心里放松了许多,“我还好,现在看你没事就好。”的确是被吓了一下,但惊慌过去就好多了。

文昭凌似乎有些难受,扯了扯身上汗湿的衣裳,却又将被子捂紧了些。“没什么大事,你不必担心,我体质偏寒,酒­性­太烈,冲撞了一下而已,那口血吐出来也就没事了,等我捂出这身汗来,明日就好了。”

玉枝长长的舒了口气,“那可太好了,我去跟我爹说了,让他出面跟文家打声招呼,就说我们明日回去。”

文昭凌微微笑了笑,“这样也好,不然回去我娘定要怪罪于你。”

玉枝抿了抿­唇­,心想可不是么。

文昭凌又沉沉的睡了过去,玉枝替他掖了掖被角,又替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捧着脸盆走了出去。鹊芽儿接过脸盆刚要端出去,突然看到周氏朝这边走来,赶紧高声叫了起来:“呀,夫人来了啊?”

玉枝吃了一惊,连忙将房门掩好,快步迎了出去,“姨母,您怎么来了?”

周氏掩着­唇­笑了笑,“瞧瞧你,大白天的就跟伯玉窝在房中做什么?外面还有族里的长辈呢,你也不叫他去作陪一下。”

玉枝为难的看着周氏,“这个……他刚才喝多了点,刚刚睡下。”

“哦?醉了?”周氏点了点头,“那好吧,我这就去跟他们回话,让他们不要等了,都回去吧。”

玉枝赶紧点头,“好的,好的,有劳姨母了。”

周氏走到门外,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对她笑道:“玉枝啊,你现在待在这儿没事儿,不过不要待太久了,照礼你今晚既然留宿家中,可不能跟新姑爷同房的,待会儿记得叫鹊芽儿收拾一间偏房出来吧。”

玉枝脸红了红,连忙应下,周氏见她这样又笑了起来,出门往前院去了。

玉枝见她走远,抹了抹额上的汗,重重的舒了口气。

14

故人归来 ...

文昭凌这一番沉睡直到晚上也没有醒来,周氏过来叫玉枝吃饭,得知文昭凌还在睡着,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玉枝,伯玉醉的很厉害么?怎么还未醒来?”

玉枝往房门边走了几步,似乎是害怕她会突然闯进去一样挡住了门口,笑着道:“可不是,他不会饮酒,一饮酒就要睡个昏天暗地的。”

“原来是这样。”周氏掩着­唇­笑了笑,“玉枝与他成亲不过几日,倒是了解的清楚。”

玉枝被她这一番打趣,顿时有些脸红耳热,周氏见了笑的越发欢畅。她认为这是玉枝与文昭凌夫妻两人感情好,心中自然欢喜无比。她拍了拍玉枝的手,“好了,既然伯玉没醒,那我们就先去吃饭吧,待会儿他醒了再吃也不迟,我叫下人把饭菜热着。”

玉枝赶紧应下,跟着周氏出门之际,转头看了一眼鹊芽儿,示意她仍旧守在此处。鹊芽儿朝她点点头,她这才放心的跟着周氏去吃饭了。

董家忙了一天,难得晚上一家人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饭,董员外很是高兴,期间不停的给玉枝夹菜,对于她在文家的情况更是问了一大堆的问题,又询问了文昭凌酒醉的事情。玉枝都一一仔细的回答了,他这才放下心来,尤其是听到文昭凌对她还不错的时候。

晚饭刚过,玉枝几乎立即就奔回了房中,鹊芽儿回话说姑爷中途醒了一次,喝了一些水,已经可以下床了,刚才叫她给他准备热水,现在正在沐浴。

玉枝听说之后,悬了一天的心情总算是放下了,不管怎么样,他没事就好了,不然还真担心明天能不能一早赶回文家去。

趁着文昭凌沐浴的期间,玉枝打发鹊芽儿去隔壁收拾了一间偏房出来。周氏已经再三嘱咐过,留宿在娘家是不能同房的,原先她还打算和衣照顾文昭凌一宿,现在他既然已经没事了,晚上也就可以放心睡觉了。

没一会儿周氏又过来看了看,见到玉枝已经自己收拾出来屋子,又得知文昭凌已经醒来,就放心的回去了,临走时嘱咐鹊芽儿去为文昭凌端晚饭过来。

饭菜端来时,文昭凌正好沐浴完毕,玉枝亲自接过饭菜送了进去,见他只穿着素白的中衣,还半敞着胸膛,赶紧脸红的移开了视线。

文昭凌的­精­神好了许多,见到玉枝看自己的眼神闪躲不定,笑着道:“让你见笑了,我实在是没有带换洗的衣裳,外衫已经汗湿了,只好穿着中衣,不过也汗湿了,只有敞着。”

“无妨,你先吃饭,我叫鹊芽儿去给你拿一身我爹的衣裳过来。”

玉枝放下饭菜,走到外面吩咐了一声鹊芽儿,鹊芽儿连忙去了,没一会儿就取了衣裳回来。文昭凌只是草草的吃了几口饭,又喝了一盏茶便推说饱了。玉枝见他­精­神还算好,将衣裳递给他,又嘱咐了几句明日要早起回文家的话,就回了隔壁的偏房。

其实玉枝心里还是有些奇怪的,照理说文昭凌经过这一番折腾应该会很虚弱才是,可是刚才见他沐浴之后竟有些神清气爽的意味。她不解的摇了摇头,算了,还是有时间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患了什么病吧,以后也好有个数。

一天以来的紧张骤然放松下来,晚上玉枝睡的很沉,第二天还是在鹊芽儿叫了好几遍的情况下才慢吞吞的起了身。洗漱完毕,到了隔壁,却发现文昭凌已经坐在那里了,看上去很正常,一点看不出昨日有过那番折腾。

不过玉枝还是出于关心问了句:“怎么样?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文昭凌温和的笑笑,“现在觉得好的很,昨日劳你受累了。”

玉枝摇摇头,“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应该的,也是我没有尽到为人|妻子的责任,要是给婆母知道了……”

下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玉枝看到文昭凌几不可察的笑了笑,而后又看了她一眼,像是安抚她一般说了句:“玉枝放心,我不会告诉我娘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你会说出去,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见他误会,玉枝慌忙解释。

文昭凌起身到她跟前握了她的手,笑着道:“我们还是去向岳父岳母辞行吧,早些回去,省的你难做。”

玉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可是你还没吃早饭呢。”

文昭凌勾了勾嘴角,“我也想尝尝吴记的­肉­包子。”

玉枝想起回门路上的糗相,瞬间无语。

既然文昭凌提议要走,又可以吃到吴记的­肉­包子,玉枝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于是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前往前院去见董员外夫­妇­。

董员外见到他们两人一起走来,高兴地招手唤他们上前,又赶紧吩咐下人去端早饭来。玉枝赶紧开口:“爹爹,我们这就回去了,文家所有人都在等着呢,已经多留了一晚,好回去了。”

文昭凌也在一边道:“岳父岳母见谅,实在是我祖母和母亲再三交代过,这就不多留了。”

董员外颇为遗憾的看了两人一眼,有些失望。周氏见了,出言挽留道:“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吃了早饭再走吧。”

文昭凌向两人行了礼,“小婿也想多留,但是昨日原先是有事情要回去做的,因为饮酒误了事,现在还是要早些回去处理才是。”

董员外夫­妇­一听也没话说了,只好点了点头。

玉枝在一边看了看文昭凌的侧脸,心想原来你也会骗人啊,还脸不红气不喘的。

周氏吩咐下人拿来了回礼,与董员外两人将小两口送上了马车,依依不舍的作了别。

马车驶得飞快,玉枝对即将到嘴的吴记­肉­包子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文昭凌笑眯眯的看着她的表情,忽而问了句:“你这个喜好,别人可知道?”

“啊?”玉枝一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什么喜好?”

“就是喜欢吃吴记­肉­包子的喜好。”

“哦,这个啊。”玉枝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没有吧,我在明月庵中待了五年,就是那个时候养成这个喜好的,当时要不是季礼,我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包子。啧啧,我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吃吴记包子的滋味,好像比之后每次吃的都要好吃,其实那会儿我只吃了半个,还是从季礼手上抢下来的。他当时还说这包子是他家亲戚做的,因为他也姓吴……”

玉枝说到过去开心的记忆,有些停不下来,文昭凌却在一边微微皱了皱眉,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季礼是谁?”

玉枝一愣,“哦,季礼啊,他和他娘住在明月庵的后山上,我们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吧,她娘平日给别人做些针线活,他平日就是读书。”

“明月庵的后山?”文昭凌的眼中瞬间闪过几种神­色­,却又迅速的掩去。

“嗯,是啊,不过几个月前他就带着他娘去河南他外祖母家了,后来我回了家,成了亲,也再没见过他了,昨天回门的时候在这里见过他,可是当时马车正好要走,我也就没逗留。”

玉枝说到这里,神情难免惆怅,原先因为­肉­包子的好心情又因为其牵扯出来的回忆而有些低落。文昭凌看了看她的神­色­,垂着眼想了一阵,眉头时紧时松,神­色­颇为复杂。

没一会儿到了买包子的地方,马车停了下来,鹊芽儿下车去买包子了,玉枝悄悄掀了窗帘往外看,感受着京城百姓一早的蓬勃朝气。文昭凌知道她闷久了,也随她去,自己仍旧在想着她口中刚刚说的季礼。

会不会就是那个人?

鹊芽儿已经捧着包子往回走了,玉枝满怀期待的盯着她怀里的包子等着她走近,却发现她突然不动了,反而眼神往一边飘了过去。玉枝好奇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一愣,在她马车的前面,一人穿着洗的近乎泛白的青­色­长衫,简单的束着发,长身玉立,正往她这边看来。

玉枝愣了一瞬之后反应过来,连忙对身边的文昭凌说了一声:“我有事儿要下去一下,你等我一下。”说完也不等他同意,便急急忙忙的下了车。

文昭凌有些奇怪的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探身掀开车帘看去,就见玉枝脚步飞快的朝前面一个男子跑了过去。那人见她跑近,笑了笑。

文昭凌见到那人的脸,微微一怔,放下了车帘。

玉枝跑到那人跟前,还带着喘息道,“季礼,竟真的是你,那天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季礼笑看着她,“你还是这么急躁,一上来就这么多问题。我刚从河南回来不久,那天本想去你家看看你的,走到这里却正好遇到你坐着马车经过,你那会儿是从哪儿来?”

玉枝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我从文家来,你知道的,我跟文家有婚约,我回家不过一月就嫁去文家了……”

明明是春光融融的四月天,玉枝却看到季礼的脸一瞬间由面­色­红润变为苍白一片,竟跟文昭凌有些相似,想到这里,她转头朝马车看了一眼,车帘又被掀开,文昭凌正在往这边看来,却不是看她,而是看着她跟前的季礼。她又疑惑的看向季礼,却见他也在看着文昭凌,两人相互望着,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玉枝沉默着看着两人,正在想着要不要打断两人的话,却见季礼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簪来,递给了她,“不知你已经成亲,也没什么好礼可送,就用这支玉簪聊表心意吧。”

玉枝觉得他的话说的有些落寞,去接玉簪的手忽然觉得有些沉重。接过玉簪之际,玉枝突然看到季礼手腕上的一颗红痣,顿时惊讶莫名,一时愣在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请假条:原定后天更新,因为要出远门可能无法实现,万望诸位谅解,15号一定会来更新,不更新诅咒我永远被霸王(太狠的诅咒了)= =!

15

闹出丑闻 ...

玉枝在见到那颗红痣的一瞬,心中便立即想到了当初在明月庵后山见到的那个少年。当时若不是他,可能那次跌伤之后真的很难醒过来。不过那会儿吴季礼还没有跟着母亲到后山定居,大概是一年之后他们才到了那里。

虽然那个年纪是男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可是变化也不该那么大才是,仔细想来,季礼与他的相貌似乎并不太相似。玉枝对那个少年的长相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稀记得他比后来的季礼年纪要大一些,似乎已经有十五六岁的光景了。玉枝皱着眉沉思,总不能说人还能往回长吧?而且那个少年说起话来很有油嘴滑舌的意味,季礼一向温和知礼,从这点来说就更加不像了。

玉枝正在沉思着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联系,鹊芽儿快步到了她身后,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附在她耳边低语:“小姐,你在发什么呆呢?姑爷还等着你呢。”说完看了看她前方的吴季礼。

玉枝回过神来,回头看去,文昭凌正在看着她。她不敢再多作逗留,转头对季礼歉意的笑了笑,“我这就要回去了,以后有空再跟你好好叙旧吧,对了,吴伯母可还好?”

季礼微微笑了笑,“还好,前段时间总嚷着身子不适,说要回娘家去探亲,现在回来了,却又好多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微微暗淡,因为这次回来之后,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玉枝朝他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以后有时间去明月庵我再去看她吧,你代我向她问候一声,我这便走了。”

吴季礼抿着­唇­点了点头。玉枝转身朝马车走去,刚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开口叫住了她,“玉枝,我……你及笄之时我未能道贺,实在对不住……”

玉枝笑着摇摇头,“这么客气做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说完又朝他笑了笑,转身快步到了马车边。

吴季礼看着她上了车,又接触到文昭凌扫过来的眼神,心中微微憋闷,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猛然握紧,将手中握着的一幅卷轴捏的吱吱作响。

马车缓缓朝前驶去,经过他的身边时,他微微侧开身子,垂下头没有再看一眼。等到马蹄哒哒的声音远离耳际,负在身后的手伸到眼前,微微舒了口气,还好手中的那卷画轴没有被弄破。

那是他为玉枝做的画,原先想要送给她做及笄的贺礼,可惜现在她已经嫁做人­妇­,这幅画画的是她本人,在她丈夫跟前,叫他如何拿得出手?

吴季礼抬手轻轻抚了抚画轴,文家那样的大户人家,他自然是比不上的。眼睛接触到右手手腕上的一点朱红,微微愣了愣,仔细看了看才知道那是昨晚给画像润­色­时不小心沾上的一点朱砂。他伸出一根手指用力的抹去了那点朱红,就像要抹去曾经跟玉枝在一起的回忆一样,心中有些苦涩难当……

————————

玉枝从坐进马车里就没再说过话,原先是因为还在想着吴季礼手腕上的那颗红痣,现在是因为看到文昭凌沉凝的面容。

“伯玉,你在想什么?”想必没有一个丈夫会喜欢自己的妻子站在大街上跟别的男子说话,所以玉枝问出这话的时候,语气颇为小心翼翼。

听到她的问话,文昭凌像是突然从沉思中惊醒,抬眼笑了笑,“没什么,真是对不住,要不是急着赶回去,还可以让你跟故友多聚一会儿。”

这下倒让玉枝不好意思了,没想到他这么善解人意,不仅不怪自己,反而还向自己道歉。玉枝觉得自己能嫁给这样的丈夫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文昭凌见她一脸感动的看着自己,将刚刚鹊芽儿买来的包子递给了她,“快吃点吧,你难道不饿么?”

玉枝接过来一个,剩下的往他面前推了推,“你也趁热吃吧。”

文昭凌捉住她那只手,­唇­边的笑容加深,“玉枝,我怎么觉得现在这场景下,我们就如同是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一般。”

玉枝愣了一下,捕捉到他眼中那抹促狭的笑意,脸­色­顿时红了起来。文昭凌笑着松了手,她便立即埋头啃包子去了。

马车行到闹市区时,车外人声鼎沸。玉枝刚才一连吃了两个包子,微微有些噎得慌,手正抚着胸口顺着气,突然就听到外面那热闹的人声中传出一道女子哭喊的声音,她吃了一惊,顿时打起嗝来,怎么也止不住。

文昭凌伸出一手拍着她的背,笑着问她:“怎么了这是?又没人跟你抢,你吃这么急做什么?”

玉枝摆摆手,一边打嗝一边回答:“不,不是……外面……有人在骂……骂文家……”

“骂文家?”文昭凌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凝神仔细听了听,没一会儿又摇着头笑了笑,“可不是,还骂的挺难听的。”

玉枝继续打嗝,心想也不知道文家这是惹着谁了,那个女子的话骂的这么难听,总不可能是什么达官贵人家的家眷才是。

两人很快便回到了文家,玉枝一路上又是闭气,又是跟文昭凌打岔,好不容易在进门之前停下了这恼人的打嗝。

回到伯玉居,两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准备一起去太夫人那里问个安,谁知道刚刚进屋不久,就见到福琴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见到两人俱在,明显的松了口气,也顾不上行礼就急急忙忙的开口道:“大少爷可算回来了,家里人都在等着您呢,夫人请您一回来就去前厅,大少­奶­­奶­也一并去吧。”

文昭凌和玉枝彼此奇怪的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一向稳重的福琴也这么慌乱。

两人随便整了整衣裳就赶紧去了前厅,只见福琴和太夫人身边伺候着的嬷嬷都守在门口,周围一个下人也没有,心里都觉得有些古怪。

此时文家除了在外为官的文大人之外,所有人都到了前厅,见到文昭凌和玉枝走了进来,全都将目光递了过来。两人向坐在上首的太夫人和文夫人行了礼,便走到左边首座坐了,等着太夫人开口。

太夫人和文夫人却一直都没有说话,玉枝有些奇怪,眼睛瞄到对面坐着的金氏,只见她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脸上却是一副恨意难当的表情,还时不时的瞪着身边的文昭冶。玉枝偏头看向文昭冶,他却正颓丧的垂着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再看看金氏另一边的李氏,她神情平淡,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李氏身边坐着的阿芹一副笑眯眯的神情,看到玉枝看她,回以她一个微笑。

久等无果,文昭凌只好自己开口询问:“祖母,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太夫人­阴­沉着脸,重重的哼了一声,文夫人也在一边板着脸,看着文昭冶叹了口气。文昭凌见状,只好转头问文昭冶:“仲和,到底出了何事?”

文昭冶抬头极为迅速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头。

太夫人似乎看不下去了,终于开了口,却是对着文昭冶,“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现在这件事情闹的满城风雨,你让我们文家还如何在京城立足?”太夫人越说越气,最后一句话合着她手掌拍在桌角的响声,让人心惊­肉­跳。

“祖母,究竟仲和做了何事让您如此生气?”文昭凌依旧声音平和。

“唉……”太夫人叹了口气,“你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在京城平日寻花问柳也就算了,这次居然差点闹出人命来了。”

文昭凌惊讶的看了一眼文昭冶,“仲和,真有这事儿?”

文昭冶依旧垂着头不说话,阿芹在一边抢声道:“哎呀,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嘛,大哥,我告诉你。”她起身走到文昭凌和玉枝跟前,脸上的笑容在此时显得有些突兀,“大哥,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二哥看上了一个妓子,不小心把那个女人的肚子给弄大了,然后人家哭哭啼啼的上门来要二哥娶她。二嫂把她狠狠羞辱了一番,妓子气不过,回去寻了短见,幸好被救下了,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事儿弄的满城尽知,说不定现在还在闹市口怒骂着呢!”

玉枝与文昭凌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了数。敢情刚才在闹市区听到的怒骂文家的人就是那个妓子?

玉枝其实有些幸灾乐祸,她原先就看不惯文昭冶那副浪荡子的模样,现在让他吃点亏也好。她看了看阿芹,一手拢在嘴边做咳嗽状,却是避开文夫人和太夫人的眼神朝她笑了笑。阿芹朝她眨眨眼,又退回座位去了。玉枝偏头看去,文夫人果然一脸厌恶的看着她。太夫人听了阿芹的话倒是舒了口气,终于有人替她说清楚了这尴尬之事的原委。

这番话说完,厅中越发安静,文昭凌咳了一声,看向坐在上首的太夫人,“祖母打算如何处理?”

太夫人叹了口气,“如今你父亲不在家中,你便是这家中的顶梁柱,自然还要询问你的意思。”她看了看文昭凌身边的玉枝,叹息更重,“你们夫妻刚成婚不久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这可真是……唉……”

玉枝连忙出言安慰:“祖母不必因此挂怀,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把叔叔的事情给处理好。”

太夫人点点头,眼神不悦的扫了一眼金氏,“我的孙媳­妇­儿要是个个像你这般懂事,也不至于将事情闹得这般不可收拾了。”

金氏听出她这是在指责自己,原本就红肿的眼睛又开始流泪,委屈无比,“瞧祖母这话说的,她一个青楼女子妄想进文家的门也就罢了,还处处拿着孩子寒碜我,说我不能生养,我这也是气不过才说了她几句而已,怎么现在反而还怪起我来了?”她越说越委屈,眼泪也是越掉越多,奈何太夫人是长辈,她也不好多说。

玉枝虽与金氏接触不多,却也能看出她是个骄傲非常之人,现在委屈成这样,都是拜文昭冶所赐,心里不免对她也有些同情。

文昭凌在一边沉思了一番,开口道:“依我看,现在人没事了总算是件好事,若是这件事真出了人命,到时候说不定会危及父亲的官途啊。”

文夫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还是伯玉看的长远,这件事儿现在还是要及早压下才是。”

文昭凌点点头,“压下也需要个压下的法子,如果确定那位青楼女子怀的的确是仲和的孩子,那还是要接回来生养的。”

金氏几乎立即就大喊出声:“大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她一个妓子,你居然要把她接回来?”

文昭凌扫了她一眼,“不然要把文家的血脉流落在外么?”

金氏一时语塞,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来。文夫人却在一边像是不舒服般咳了一声。

文昭凌听到母亲的动静,转头疑惑的看着她,“娘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玉枝微微愣了愣,总觉得文昭凌的话虽然温和,却似乎带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抬眼看向文夫人,她的脸­色­很是不好,手中的一方帕子也揪的死紧。

文昭凌笑了笑,“这只是我的想法,怎么做自然还是要祖母和娘来做决定。”

太夫人叹了口气,“那就先这样吧。”说完转头瞪着文昭冶,“你这个不争气的,自己捅下这么个娄子,现在却一声不吭,丢不丢人?”

文昭冶的头垂的更低了。

太夫人摆了摆手,“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让阿罗去办这事儿吧。”说着朝外唤了一声阿罗。门外一直守着的嬷嬷走了进来,领了命去办了。

玉枝扶着文昭凌准备离开,刚起身却又接触到金氏憎恨的眼神,心中一凛,伯玉这么处理,显然是得罪她了。

16

背后故事 ...

玉枝扶着文昭凌回伯玉居的路上,一直在想着刚才的场景,总觉得文家似乎有很多秘密一样。她不知道该不该问文昭凌,更不知道问了之后他会不会回答。进屋中坐下后,文昭凌将鹊芽儿支了出去,却是自己先挑起了话头:“玉枝,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身子不好?”

“嗯?”玉枝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正好这也是她好奇的,立即就点了点头,“当然想知道了,你快说说。”说着帮他倒了杯茶。

文昭凌沉吟着,像是在整理着思绪,许久才慢慢的说道:“这个我还是听二姨娘说的,二姨娘你知道么?就是阿芹的娘。”

玉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文昭凌轻轻叹了口气,“这事儿要从我爹说起,他这辈子似乎喜欢过不少的女人,却独独不喜欢我娘。我娘怀着我的时候,我爹说她身子重,想要借机纳妾。当时祖父还在,倒也同意了,我娘却死活不肯,甚至不顾身怀有孕跪在公婆的屋子外面求情。当时冰天雪地,她足足跪了一天,一直到晕倒才被扶进了屋子,我就是那会儿落下了病根。此后我爹倒没有再提起纳妾之事,何况我出生之后身子羸弱,我爹也觉得愧疚,对我娘也好了许多,一直到我三弟叔全出生……”

文昭凌顿了顿,玉枝却在一边听得心惊­肉­跳。她怎么也没想到文昭凌身子弱竟是这么落下的,更没想过自己的婆婆是这么坚强的一个人,为了阻止丈夫纳妾居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来。难怪她看上去对待文昭凌要比其他孩子亲厚些,想必是对当年的事情感到愧疚。

文昭凌端起茶杯饮了口茶,神情依旧平和,“叔全出生后,我爹又想纳妾,那时候我外祖父家中已经有些败落,我娘渐渐失了依靠,再也拦不住他,何况那个女子已经怀了孩子,祖母当时说不能将文家骨血留在外面,同意将她接了回来。”

玉枝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刚才文夫人听到文昭凌类似的话会有那样的反应,想必是勾起了伤心往事。

“只是后来那个女人还是走了,孩子没有出生就走了。我爹得知后十分不悦,与我娘大吵不止,出去几月未归,回来后突然说要将我娘身边的大丫头纳为妾室。我娘知道我爹这是故意要气她,坚决不肯,但是祖母当时因为先前那个女子突然离开而怀疑是我娘从中作梗,便同意了。这便是阿芹的娘,我的二姨娘。”

玉枝听的心潮澎湃,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他停住,只好轻轻“嗯”了一声,以示自己正在认真听着。

“二姨娘一直随侍我娘左右,对这些事情知道的自然清楚,她告诉了我这件事不久后便得急病离开了人世。”

玉枝一惊,下意识的看向他,“难道是……”

文昭凌迎着她的目光摇了摇头,“我知道任谁都会怀疑是我娘所为,但我娘那时虽然与她称不上关系亲密,也不喜欢阿芹,却断不可能那么恶毒。”

玉枝赶紧点头,“那是自然,婆母当然不会这么做。”话虽如此,她心里却始终有些不相信。

文昭凌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咳了一声道:“我二姨娘的确是得了急病去世的,我那时候已经十几岁,久病成医,也略通医术。而且我娘在我弱冠时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这辈子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当初带着身孕离开文家的那个女子,其余的,都只是对不起她。”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娘那般骄傲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不容易。阿荣骄傲的模样很像她,却跟她一样遇到了这样尴尬的事情。”

玉枝听到这话,对今天的事情也很感慨,“那为什么文家不去找那个女子呢?我是说那个怀了你爹孩子的女子,若是她将孩子生下来,不是就把文家的骨血留在外面了么?”

文昭凌抿着­唇­许久没有做声,半晌之后才开了口:“我娘去找过,也找到了,只是……”他叹了口气,“那也是个烈­性­女子,虽然出身贫寒,却极为清高,怎么也不肯跟我娘回来,所以也就只好这样了。”

玉枝很想问问只好这样是怎样,但是见他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终究还是闭了嘴,最后只问了一句:“今天你说要把那个妓子接回来,怕是得罪阿荣了。”

文昭凌笑了笑,“可不是,不过很快她就会感激我这个决定了。”

玉枝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文昭凌抬手理了理她的鬓角,“玉枝,你在明月庵待了太久,虽然机灵,看事情却还不会多想,等以后就会慢慢知道了。”

玉枝的眼神扫到他的手腕,下意识的就往他手腕上寻找有没有红痣,可是仔细看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她又仔细看了看文昭凌的脸,突然觉得他跟记忆里的那个长相已经有些模糊的少年有些神似,特别是某些时候笑起来的样子,那种别具深意的表情。

文昭凌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玉枝摇摇头,“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而已,那人以前救过我,我后来却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哦?”文昭凌似乎觉得很有趣,“是男子么?”

玉枝笑着摇摇头,“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不过五年过去了,现在的年纪应该跟你差不多了。”

文昭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替你留心些,好为你找到这位恩人。”

玉枝摆摆手,“算了,茫茫人海,萍水相逢而已,能遇上是好事,不能遇上也不能强求。我今天还差点把季礼当成是他了,因为他手腕也上有颗红痣,不过后来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不对。”

文昭凌的眸中光芒微微闪动,“连他手腕上有颗红痣你都记得?”

玉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是无意间看到的,印象实在深刻才记住了。”

文昭凌点了点头,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刚才说了那么多话,玉枝见他现在不做声,以为他是累了,便要扶他进房去休息。文昭凌推辞说自己并不累,两人正在说着话,鹊芽儿走进来道:“姑爷,小姐,三少­奶­­奶­来了。”

话音刚落,李氏便脚步轻盈的走了进来,看到房门口玉枝正挽着文昭凌的胳膊,微微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又赶紧偏开了头去。

玉枝赶紧松开手,对她笑了笑,“六娘怎么有空来?”

文昭凌也在一边笑着招呼她:“六娘快请坐吧,别站着了。”

李氏对两人礼貌的笑了笑,挨着圆桌边坐了,文昭凌跟玉枝也跟着坐了下来。

“大哥,今天也多亏有了你,不然指望二哥,这件事恐怕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文昭凌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六娘,你来这里,总不可能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儿吧。”

李氏笑着摇头,“自然不只是为了这个,我是特地来找大嫂的。”

“啊?找我的?”玉枝正在给她沏茶,听到这话,有些好奇的看着她,“找我有什么事儿?”

李氏接过她递来的茶,笑着回答:“刚才婆母说了,过两天就到十五了,叫我们一起跟她去明月庵中上香。”

玉枝微微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怎么想起来去上香了?她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文昭凌,却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嫂,我的话带到了,也就告辞了。”

李氏起身要走,玉枝赶紧也跟着起身,“我送你出门。”

李氏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门走出了伯玉居的院子,李氏才开口问玉枝:“大嫂有什么话要问就直接问吧。”

玉枝抿了抿­唇­,“太多问题了,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李氏用帕子掩着­唇­笑了笑,“那就一个个问好了。”

玉枝四下看了看,拉着她朝旁边的墙角边走了几步,“六娘,婆母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去明月庵上香?那个妓子的事情不管了?”

李氏叹了口气,“我哪里知道,婆母一向寡言少语,心思更是难以捉摸,你看她对阿芹的态度就知道了,明明是一副讨厌她的模样,却又对她的吃穿用度极为关心,甚至某些方面对她如同嫡女一般。”

玉枝想起先前文昭凌的话,心里多少对文夫人这种矛盾的心情有些了解。

“大嫂不必在意婆母是怎么想的,我们做儿媳的,只要听她的安排就是了。”

玉枝点点头,刚要说话,眼睛瞄到不远处一个探头探脑的小丫鬟,觉得有些奇怪:“那是你的丫鬟?”

李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摇了摇头,“不是,那是二嫂阿荣的丫鬟,想必是二嫂差她来叫我去给她想法子应付那个妓子去了。”她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玉枝觉得她这样的神情跟文昭凌真的很像,想必是跟文昭凌从小玩到大,有些动作举止竟也变得相似了。她不禁想到自己跟文昭凌生活的时间久了,会不会也养成他那样温和的­性­子来。

胡思乱想了一阵,再抬眼时,却发现李氏已经朝那个丫鬟走去了。两人在那边说了几句话,玉枝突然听到那个丫鬟的声音,顿时愣了愣,这是……那天在假山后面跟福琴说话的那个丫鬟。没想到居然是金氏身边的人,难道福琴跟金氏走的很近?

玉枝想到文夫人一直挺喜欢金氏,也许的确有这个可能。

没一会儿李氏又走了回来,“大嫂,我就先去二嫂那边看看,你有空记得去我那儿坐坐。”话音刚落,她脸上神情微微一顿,又改口道:“算了,还是我来找你吧。”

玉枝对她这神情并不陌生,上次她说请自己去她院子里坐坐就是这个表情,现在又是这样,实在叫人觉得奇怪。

“六娘,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氏叹息一声,“哪里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因为别人说我住的那院子风水不好,我是不希望大嫂你受牵连罢了。”

玉枝不明白,“风水怎么不好了?”

李氏微微垂了眼,“那不过是个托词,他们想说的是我的命硬罢了。”

玉枝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想必是因为她嫁过来不久文家三少爷就因病去世的事情,她才被人说成了命硬克夫,只是碍于她的颜面,只说她住的院子风水有问题。

李氏又跟她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了。玉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文家果然每个人都有故事啊。说起来,她倒是最简单的一个了。阿芹说的一点也不错,她真是太年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保证周末能日更,我专心码字去,留言可能无法一一回复,万望见谅,群么~~

17

初次之吻 ...

四月十五当天,文家婆媳几人果然齐齐出动,前往明月庵上香去了。

玉枝这次带着|­乳­娘出了门,鹊芽儿年轻贪玩儿,倒不如­干­脆把她放在文家陪她那些刚刚交上的好姐妹。原本她以为这次上香,一向礼佛的太夫人也会去,到临走时才听文昭凌说太夫人上香喜欢去相国寺,明月庵这样的小尼庵她是从来不去的。

马车行走在城郊有些不平整的山道上有些颠簸,玉枝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文夫人,为什么她不去相国寺上香,偏偏要跑来这么个小尼庵呢?

文夫人正垂着眼抿着­唇­,模样看上去很是严肃,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她身边坐着的金氏与她的这番模样极为相似,同样是一脸沉凝,想必还在因为那件事情不悦。玉枝又偏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李氏,果然只有她还是一副温和淡然的模样。

马车在山脚下停了下来,几人徒步沿着青石台阶一步步往上攀爬,玉枝作为大儿媳,自然赶紧的上前扶住了文夫人,金氏则还要比她动作更为敏捷一些,李氏默默地跟在身后。

还未到山门前,远远地便看到了那抹熟悉的青灰僧衣,住持师太手持佛珠对着走过来的几人呼了声佛号。玉枝站在文夫人身前朝她颇为调皮的挤了挤眼睛,住持师太不再年轻的脸上笑出了几道皱纹来。

文夫人示意身边两人不用再扶自己,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对住持师太行了一礼,“有劳住持师太亲迎,罪过,罪过。”

住持师太微微侧开身子,“施主不必多礼,快请进吧。”

可能是今日的天气有些­阴­沉,所以前来进香的香客并没有以往多。四人进了尼庵,先是恭恭敬敬的在佛祖面前上了香,添了香油,接下来便无事可做了。住持师太请几人用了斋饭再回去,文夫人欣然接受。接着她跟玉枝几人说了一声有事,便随着师太去了后院。

剩下的三人大眼瞪小眼实在无趣,何况金氏因为昨日文昭凌的决定动不动就朝玉枝剜一眼,弄的她极为不舒服,便­干­脆对李氏说了声要出去随意逛逛,借机溜了出去。

穿过走廊,经过一排禅房,玉枝直接朝后院的门边走去,刚要拉开那道门去后山找吴季礼呣子,耳中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似乎是文夫人的。她附耳在门上听了听,应该没错,的确是她,怎么文夫人会在后山,这是在跟谁说话?

正想着,门突然打开了来。玉枝愣了一下,赶紧后退了几步,还没来得及躲开,一人青衫束发,缓步走了出来,见到门边的玉枝,明显的一愣,又赶紧掩好了后院的门。

玉枝看着他,抚着胸口舒了口气,“原来是你,吓死我了。”

吴季礼一脸惊喜的看着她,“玉枝,你怎么会来?”

“婆母说要一起来这里上香,我便跟着来了。”

“原来是这样。”听到她口中婆母一词,吴季礼不得不再次承认她已经嫁做人­妇­的事实。

“对了,你刚才可在后山看到什么人?我怎么听到我婆母的声音了呢?”

吴季礼看着她疑惑的表情笑了笑,“没有看到,你许是听错了吧。”

玉枝皱了皱眉,“是么?”

吴季礼拽着她的袖子把她拉到了旁边堆着假山边,“玉枝,你在文家过的怎么样?”

玉枝却像是没有听到,她正盯着吴季礼拉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细细看着,好一会儿过去,突然又一把抓过他的那只手抬到眼前细细的看了看,“我就说嘛,原来那天是我看错了,要不然你手腕上有颗红痣的话,我早该知道了才对啊。”

吴季礼莫名其妙,手被她握着,一张脸忍不住红了起来,正要说话,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惊呼声:“大嫂你……”

两人转头看去,金氏和李氏站在身后转角处,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边。

玉枝回过神来,赶紧松开了手,连忙向两人解释:“不是,不是,你们误会了。”

李氏尴尬的看着她,没有说话。金氏嘲讽的看了她一眼,“怎么大嫂是嫌弃大哥身子弱配不上你么?居然还在这佛门清净之地跟别的男子拉手调情起来了。”

什么?拉手调情?玉枝那隐藏着的火爆脾气差点要爆发,原地吐气吸气了好几次才算是压下了那股火气。

“弟妹,说话要注意些分寸,看到的可不一定是事实!”

玉枝还是第一次这么口气生冷的叫金氏弟妹,金氏顿时愣了愣,再见她脸­色­不好,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此时越发糟糕,“哼,大嫂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却只相信看到的,所谓眼见为实!”

玉枝无奈的拍了拍额头,这下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吴季礼在一边轻咳了一声,侧身朝金氏拱手行了一礼,“这位夫人千万不要妄自毁人名节,我与文少夫人自幼相识,刚才也是无心之举,烦请夫人不要徒生事端。”

金氏被他这有礼有节的一将,一时间居然找不出反驳之言来。李氏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道:“阿荣,我知道你因为那个妓子心情不好,可这个时候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家里已经够乱了。”

金氏胸中憋闷,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阵,终究是点了点头。玉枝和吴季礼见状都松了口气,齐齐朝李氏感激的看了一眼。

四人正在­干­站着,后院的门突然打开了来,玉枝转头看去,就见文夫人一人从门中走了出来,见到眼前几人,有些奇怪,“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玉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在想着合适的措辞,身后的金氏突然不甘不愿的道:“来看看母亲接到人了没。”

玉枝一愣,就听文夫人回道:“当然是接到了,罗嬷嬷带着她在西边的禅房里,待会儿便随我们一起回文家去。”

听到罗嬷嬷,玉枝才明白过来她们口中要接的人就是那个妓子。那天太夫人叫罗嬷嬷去接人,她还在奇怪为什么好几天也没听到动静,却没想到是接来了这里,然后今日再借着上香之名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回文家。

真是掩人耳目的好计策。

“好了,既然该做的都做了,我们也无需多逗留了,接了人就走吧。六娘,你去跟住持师太说一声我们不在此用斋饭了。”

李氏得了文夫人的吩咐,赶紧去找师太去了。玉枝转头看了看,吴季礼已经不知何时悄然离开。头一偏,正好迎上文夫人的眼神,淡淡的盯着她,“玉枝,你认识刚才那个男子?”

玉枝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是,他与他母亲住在后山,我以前住在明月庵时与他相识。”

她还真担心金氏会突然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但是|­乳­娘正好寻了过来,总算是转移了视线。文夫人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

没一会儿李氏就回来了,对文夫人说一切都准备好了,人也已经上了车,现在可以走了。金氏听了,在一边不满的哼哼了几声。文夫人看了她一眼,“走吧。”

玉枝故意落在几人后面,等距离拉开了些,转头小声对|­乳­娘道:“|­乳­娘,你什么时候抽个空替我来看看吴伯母吧,她那会儿身子不好我至今还没有去探望过呢。”

|­乳­娘点点头,“我知晓了,小姐放心。”

下了长长的台阶,玉枝正要上车,眼睛却又瞄到山门边那道青­色­身影。原来他并没有走远,还跟在自己身后。她叹了口气,经过今天这事儿,以后为了避嫌,也不能随便与他见面了。

车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玉枝看了看窝在马车最里侧的那个相貌柔美的女子,真的无法把她跟那天在大街上如同泼­妇­一般骂文家的人联系到一起。

马车一路前行,车中一片安静。金氏始终瞪着那个女子,李氏坐在那女子的旁边,时不时的看一眼对面的金氏,用眼神示意她冷静。文夫人与金氏、玉枝坐在一起,始终是一副静默无言的模样,只有她对面的罗嬷嬷时不时的说两句话能让她稍微点个头。

这气氛实在叫人压抑的难受,等好不容易到了文家,玉枝简直要三呼万岁。

刚走进伯玉居,鹊芽儿便飞速的奔了过来,一见她就嚷开了:“小姐,不好了,姑爷叫二少爷给打了。”

“什么?”玉枝惊讶的看着她,“你说二少爷打了伯玉?他为什么要打他大哥?”

“可不是嘛,今儿阿芹小姐来了,跟姑爷说了些二少爷和那妓子的事情,恰好二少爷过来,听到了很不高兴,就要教训阿芹小姐,姑爷上前阻拦,被他推了一把,腰在桌角撞了一下,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玉枝顾不上鹊芽儿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急急忙忙的奔进了房。鹊芽儿又下意识的要跟进去,一把被|­乳­娘拽住,“人家夫妻俩说话,你去做什么?”鹊芽儿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玉枝进了房,就见到文昭凌仰面躺在床上,脸上一片苍白,闭着眼皱着眉,显然身上还在疼痛。她挨着床沿坐下,小心的按了按他的腰际,“伯玉,你怎么样?”

文昭凌睁开眼,笑着摇了摇头,“无妨。”

“到底怎么回事?”

玉枝的手似乎是按到了点上,文昭凌嘶了一声,伸手按住她的手,“没什么事,仲和他­性­子急躁了些,只是小伤,躺躺就好了。”

玉枝见他这副模样已经忍不住要发飙,“那家伙又突然跑来做什么?”

文昭凌愣了一下,接着又笑了起来,“那家伙可能是来问我借钱的吧。”

“什么?”玉枝大怒起身,“来借钱还这么嚣张,我去找他!”

“别!”文昭凌赶忙伸手拉住她,玉枝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拽的跌倒在他身上,只听到身下的人一声闷声,连忙要起身,却又被一只手按住。

文昭凌凝视着她的眼睛,似怔忪般说了句:“玉枝,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做什么?”

话音未落,文昭凌压着她背部的手突然移到她头顶,轻轻一压,双­唇­相抵,细细碾磨,温柔怜惜,彼此的呼吸温热相缠……

半晌才分开,文昭凌轻轻喘气:“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通宵码字,总算完成了这周周末日更的承诺,困~~

18

不敢碰你 ...

四月临近末尾,院子里已经见不到多少光鲜的­色­彩,只有青翠的草木还在昭示着春末的姿态。文家最近难得有安静的时候,自从那个妓子进了文家,金氏那边几乎每天都要闹出些动静来。

玉枝抱着胳膊,耳朵里听着远处断断续续的吵闹声,倚着一棵树发呆。眼睛一转,瞄到一边屋内缓步走出的文昭凌,赶紧转身背对着他。身后的脚步声顿了一下,接着又渐渐走远了,她这才转过了身回了屋内。

鹊芽儿见她进了屋子,疑惑的迎了上来,“小姐,我怎么觉着你最近有些不对劲呢?好像姑爷不在的时候你才会出现,刚才你又躲去哪儿了?”

“谁说我躲了?”玉枝急急忙忙的反驳,“我……我只不过是出去转悠转悠而已。”

鹊芽儿怀疑的看了看她,“你只要不迷路就好了。”

玉枝立即被她噎了一下。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刚要递到嘴边,院中突然又响起文昭凌的声音来,还有阿芹的声音,两人正有说有笑的往屋中走来。玉枝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喝,赶紧丢下杯子奔进了房中。文昭凌和阿芹进门时只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面面相觑。鹊芽儿望了望屋顶,无奈的出去做事去了。

阿芹的眼神在紧闭的房门和文昭凌尴尬的脸上来回扫了一圈,贼兮兮的笑着道:“大哥,你该不会是跟大嫂吵架了吧?”

文昭凌没好气的咳了一声,“没有的事,怎么会呢?”

“可是大嫂一见你回来就关门不见,这是什么意思?”说到这里,阿芹突然惊呼了一声,“大哥,你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嫂的事吧?”

文昭凌哭笑不得,“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会做对不起你大嫂的事呢?”难道说吻了她算是对不起她?

阿芹退开一步,一脸深思的看着他“大哥,我知道这个家里喜欢你的人很多,可是你要把持住,千万不能对不起大嫂啊。”

文昭凌皱了皱眉,“又说什么胡话?真要叫先生给你打几板子!”

阿芹无所谓的挤了挤眼,“西席先生回去了,说我这样的小姐他教不起,但是躲的起,哈哈。”

文昭凌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是第几个了?看来我还要给你找个西席先生去。”

阿芹这才慌了,赶紧上前拉着他撒娇,“别啊大哥,我不说了还不成么?你别给我请先生了好不好?”

“那怎么行,你现在正是读书的时候,起码要读到及笄才成。”

阿芹跺了跺脚,“上次二哥要出手重点才好呢,这样你下不了床,也就管不了我的事了。”

文昭凌故作伤心的看着她,“你居然这么诅咒你大哥,唉,实在叫人痛心……”

阿芹说不过他,气急败坏的哼了两声,­干­脆转身朝着房门大喊了一句:“大嫂,大哥有很多女人喜欢,你可要看紧了他!”

“你……”文昭凌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阿芹朝她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的跑出门去了。

文昭凌笑着摇了摇头,眼神移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笑意更重。走过去敲了敲门,没人应。他叹息了一声,“玉枝,你到底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房内响起一阵响动,似乎是凳子翻倒在地的声音,依稀混合着玉枝的闷哼声,想必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着摔倒了。

文昭凌忍住笑意,继续敲门,“玉枝,那天的确是我冒失了,可是你也不用一直这么躲着我啊,开门吧。”

里面还是没人应声。

文昭凌漆黑的眸子里盛满笑意,手扶到腰间嚷了一声:“哎呀,这几天没注意,腰居然又疼了。”

房内总算是响起了脚步声,但是走到门边时又停了下来。文昭凌只好继续努力,可怜兮兮的唤了一声:“玉枝,你让我进去躺一会儿行不行?”

沉默了一瞬,房门总算是打开了,玉枝垂着头默默无言的看了他一眼,一接触到文昭凌的眼神,脸又刷的红了,连忙退开几步,走到房间里面去了。文昭凌笑了笑,跟着走了进去。玉枝见他进了房,又觉得不自在,急急忙忙的就要出门,经过文昭凌身边,手却被他拉住。

“玉枝,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玉枝红着脸不看他,被他拉着的那只手似乎都微微渗出汗来。

文昭凌走近两步,两人几乎要紧贴在一起,“玉枝,告诉我,你到底在别扭什么?你……讨厌我?”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