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倒有几分讶异,乌黑如点漆的双眸中透出几分意外:“你倒是机灵得很,难怪父皇让你回来传信。”
“民女见过公主。”绮罗不敢造次,忙撑着床要起身拜见,少女笑吟吟地拦住了她,说道:“不要这样多礼,就叫我阿霖好了。”她清脆地笑了笑,又回头叫道,“太子哥哥,她醒啦。”
从门口走进来一个头戴金冠的少年,面若白玉,眸如璨星,与那少女颇有几分相似。这样俊俏的一个少年人,偏偏生得十分静弱,看起来仿佛有几分不足之症。
绮罗一愣神,忽然向他俯身拜下,喜道:“太子殿下。”这一声唤得情真意切,末时却带了一点呜咽。
那少年眉峰微扬,声音十分清润:“抬起头来。”
她缓缓抬起头,面上还有一丝在黑房中受饿受冻而洇出的暗红,连发丝也是乱糟糟的,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恹恹的病态。可独有那双眸子是极灵活的,就像是琉璃上的雪光,让他有几分暄目。
四目交错的瞬间,两人竟同时怔住,都从对方的面上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影子。
眼前人带着朝天冠,发髻被整理的一丝不乱,用一根黄绸整齐束好,露出了他下颌美好的弧度。与印象里的影子重叠起来,在孟津城外的往事霎时历历在目,一别两年,终于又再见面。
“原来是你。”太子刘熙的嘴角顿时绽出笑意,仿若三冬积雪融化,映得人心头一暖,“绮罗。”
绮罗瞬时心下也轻松了几分,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两年前一同在城外挖野菜的经过。想不到那天华服衣冠的男孩,居然就是太子。然而只是两年的时光,当年的小男孩似乎长大了许多,行动举止多了几分沉稳尔雅。
“熙哥哥,”站在一旁的阿霖望了望两人,忽然奇怪道,“你们难道从前见过?”
刘熙与绮罗相视一笑,交换了一个彼此会心的眼神,竟然异口同声地说道:“没有。”
阿霖被他们闹得有些糊涂,一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们有事瞒着我。”
她见两人神情似乎是有了秘密一般,有些不开心,故意板着脸对绮罗道:“说起来还没有追究你假冒本公主的事。”
绮罗心里有些发慌,忙向阿霖赔礼道:“是我的错。”
“你有何错?”刘熙摆了摆手,说道,“韩钧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又和你过不去,竟然把你关在地牢里。还是阿霖听说有人冒充她的事,起了好奇心,偷偷央我让人把你救来。”他说到这里脸上有些发红,又说道,“你倒是说说,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冒充阿霖?”
阿霖显然料到了刘熙的反应,故意笑眯了眼,却促狭地瞧着绮罗不说话。
“难道你们不知道五……”绮罗结巴了一下,忽地改了口,“陛下的事?”她心中好似有小鼓暗敲,虽然临行前刘曜嘱托她,若见到太子,要拿出信物来,并道,“孩子,你见了太子,就告诉他五叔回不去长安了,就让太子好好补偿你这些天受的委屈。”
千言万语,她只简单道:“我来长安是受陛下之托,传信给太子殿下。”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金玺,递给了刘熙。
金玺小巧见方,钮上刻有虎首,玺上只有四字“制诰之宝”,这正是刘曜平素从不离身的金玺。刘熙果然变了脸色,连连追问道:“父皇在哪里?洛阳来了几次国书,可大皇兄和太傅他们都不告诉我说了什么。难道是父皇出了什么事?”
阿霖马上也没了嬉笑的神情,有些怯生生地望着刘熙,却不敢发问。
绮罗瞧着他们兄妹俩的神情竟似是毫不知情,心中不忍极了,还是说道:“陛下是被石勒抓到洛阳去了。”
太子刘熙与阿霖两人神色巨变,仿若不能相信一般睁大了眼,大声道:“你说什么?”
绮罗一字一句道:“陛下只有一句话要我带给太子。”
随着引路的宫女绕过长长的白玉回廊,刘胤刚走到柏梁台外,便听得里面飘来少女的轻细声气:“陛下说,‘望太子心中存有江山社稷,不要因朕动摇心志’。”
刘胤心中一动,缩回了脚步,静静地站在廊下听着里面的动静。
阿霖闻言顿时泪水盈盈,追问道:“父皇可说什么时候回来?”绮罗有些黯然地摇摇头:“陛下没有说起过。”一时间阿霖抬头向太子刘熙看去,两人相望无言,如雏鹰失怙,心下俱是凄凉。
刘胤听了一刻,对照此前猜想,此时都得到了印证。他略一思索,抬步便向殿中走去,说道:“父皇既然心意已决,让殿下守住社稷,还请殿下在消息传回洛阳前早做准备。”
阿霖和太子刘熙听了这话,目中都含了悲戚。
唯有绮罗看到刘胤进来,忽然身上有些发抖,向后缩了缩,似是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刘胤注意到她的反常,却没有理睬她,只对着刘熙说道:“太子殿下,请即刻召集大臣,为此事商议对策。”
太子刘熙迟疑片刻,含泪道:“那父皇怎么办?我们身为人子,怎能不顾他安危。”
阿霖亦是哭了起来:“熙哥哥,让我去洛阳找父皇。”
“胡闹!”刘胤面色一板,竟是毫不留情地斥责她道,“堂堂一国安定公主,竟这样不谙世事。公主的奶娘在哪里,还不快把公主殿下带回去好生管教。”
见刘胤发怒,阿霖的奶娘忙进殿来叩头请罪。阿霖很少见到这位大哥发脾气的样子,一时不敢吭声,只得任由奶娘将她带了出去。
刘胤见太子刘熙面上涨的有些发红,便缓和了语气,说道:“此事已到危急关头,还请太子殿下早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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