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的圣寿节正在八月十五,太极殿因遭了大火,石勒忌讳不肯再住,便让石弘主持在邺城修一座新的德阳宫。如今也不过刚起了地基,哪里修缮的妥当,石弘极是擅伺上意的,又让人在华林苑的太液池边新搭了一亩凉棚,又命人从西域植了葡萄藤来,坐在凉棚下对着太液池而开夜宴,凉风习习,葡萄清香可闻,自有一番说不尽的爽朗惬意。
到了八月十五的正月,石弘心思灵巧的命人用水晶打造了一把龙椅,正搁在上首正座上,席间桌椅杯盘,俱是水晶白玉,十分豪奢。然而微风一起,却端然是清凉入心脾的。他又使人送了数名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来,在石勒座后打扇,果真无一丝暑意。
果然此举甚得石勒心意,他难得的当众夸奖了石弘孝顺。石弘面上涨红,激动不已,跪下领着众臣叩头道:“父皇春秋鼎盛,福祚万年。”
石勒面露笑容,对他摆手道:“今日是家宴,不须这样拘谨。”
既然是家宴,席上多是石姓宗亲。石勒性情豪爽,又重情谊,将石姓宗人尽皆封王封爵,此时放眼望去,人声喧噪,也十分热闹。绮罗本不愿来,奈何石宣执意要带她来,此时两人坐在略偏侧的席位,石宣小声对她指点席上的众人,只听他指着一个正在向石勒敬酒的略胖壮汉道:“那个是越叔叔,他是我祖父的堂侄子,打仗可英武的紧。”
果然,这个叫石越的大汉颇是不善言辞,翻来覆去只说些万寿无疆的话,倒惹得石勒开怀大笑。石勒饮过几杯酒,环顾左右,问道:“宣儿呢?”
石弘心头一紧,赶忙起身,小声道:“宣儿因为龙虎相冲的忌讳,不能坐在上席。”
石勒瞪了他一眼,吓得石弘心头越发一紧,赶忙赔笑着过去找石宣。石勒年纪大了,加之嗜吃甜食,目力也不甚好,望了半天才看到石宣,他故意一沉脸色,对石宣招手道:“宣儿,怎么也不来给祖父贺寿?是不是该打。”
石宣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跪在石勒面前:“祖父莫要责罚孙儿,孙儿有一件大礼要为祖父添寿。”
石勒眯着眼打量他,倒是好奇,越发和颜悦色:“宣儿有什么寿礼要献给皇祖父?”
石弘心里恨得咬牙,在旁仍赔笑道:“宣儿是个孝顺孩子,今日带的定是份大礼。”他刻意咬重大礼两个字,因为今日宴席是他布置,他刻意打听过石宣是没有礼物运进宫来的,想来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玩意。
湖上明月初生,好似一块碧绸上映着一块美玉。月光皎洁,将那太液池里荷叶上的水珠都衬得剔透极了,偶有几滴落在湖面上,清脆可闻。
几个内侍捧了杯盏站在一侧,只等石宣祝寿。石宣不慌不忙,朗声道:“宣儿发下誓愿,从明日就起程,走遍我大赵的山山水水,以毕生之力,为祖父描摹一副盛世疆土全域图。”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描绘疆域全图,这是古人都未能做到的盛举,这份寿礼不可谓不重。只是这些年石勒南征北战,再加上众夷来降,淮河以北的广大疆域几乎都是大赵的国土。
石宣发此宏愿,固然是好。可一人之力何时能走完山水,描绘全图?恐怕十年二十年间,都难以看到石宣送上的这幅全疆图。
石弘与石恢对望一眼,面露喜色地跪倒道:“宣儿果然诚孝,令人感动。”
石勒却沉了脸,慢慢放下手中的水晶盏,望着石宣道:“你当真要如此?”
坐在远处末席的绮罗心里紧张极了,未想到石宣竟然真的当众提出此事,她一抬眸,却看到对席阿霖的目光向自己投来,她在对自己微微点头,目中却是欢喜的。
石宣从身旁的内侍手中接过酒盏,一饮而尽,沉声道:“孙儿以命起誓,定会为皇祖父送上这幅全疆图,若不如此,孙儿死不入|茓,不配宗姓。”死不入|茓,不配宗姓,这是羯族最重的誓言了,石宣将话说到这分上,便是下定决心而为。
石勒面上霍然变色,连声道:“好,好,好。”竟是不饮他送来的酒盏,起身拂袖而去。
好端端的一场寿宴,却以此收场。石弘和石恢心里都是高兴的,对石宣假笑道:“侄儿不必放在心上,叔叔们会去劝陛下的。”说罢,都赶紧跟随石勒而去。
一时间人都走了干净,独有石宣一人跪在地上,也无人扶他起来。
绮罗瞧着心里难过,悄悄走到他身边,小声道:“走吧,回去再说。”
“你们明日什么时候走?”不知何时阿霖也走了过来,却是直截了当地问他们道,“我若是你们,宁可早走,绝不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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