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变故迭起,众人都骇得呆了。澄心尖叫一声,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石福最先反应过来,忙道:“快叫明堂的守官来,再派人去请冉将军来,将这些作乱的优人都抓起来。”
“住手!”刘霖忽地开口,声音格外冰冷,“这里的人,谁都不许动,都待在这里。”石福望向她,大声道:“夫人,你这是何意?”他的语声亦是有力的,竟是不顾刘霖的积威要与她对抗,“内府派这优人来府里唱曲,必是要对王爷不利,怎能不告知王爷?”
“你适才说,要去叫冉将军来?”刘霖忽然直视着他。
石福一时语塞,却不甘屈服,硬着头皮道:“冉将军数个时辰前来过,夫人恰在休息,老奴便没有报知夫人。”果然如此,那老妇人唱的曲词一句也没错,冉闵既然已经回京,石虎的大军想必真的已在城外了。刘霖心中巨动,面上却不露半分,只微笑道:“好,好。”她俯下身去,拔出那老妇人胸口的匕首,仔细端详了一瞬,忽然极是干脆地Сhā入石福胸口。
石福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尚不明白她为何下此毒手:“夫人……”他大喊了一声,声音凄厉,身子却慢慢软倒,最终睁大双眼躺在地上。
刘霖蹲下身来,从石福怀里摸出一物,紧紧攥在手心。站起身来,径直向外走去。
“妹妹,”澄心到底知晓内情,情知此时的刘霖必是反常的,追在她身后低低地劝说道,“你不要冲动。那曲词里的事未必是真的,明日等见过王爷……再做分晓。”
“再做分晓?”刘霖睁大眼望她,平素里一张俏脸此时只是通红,目中更好似无限讥讽,“你也是我刘姓骨肉,你站在我的身份想一想,石虎他先刃我父,又擒我骨肉兄弟,我还与他见面作甚?”
澄心哑口无言,血亲之仇确实是无法化解。反倒是刘霖又开了口,这次声音却很平淡:“樱桃,把孩子抱来。”樱桃应声进了室内,澄心见刘霖神情不对,便道:“我去看看孩子。”说罢,也跟樱桃进了房中。
樱桃从床上抱起了熟睡的石璲,正要出去,澄心却拦住了她,低声道:“先别忙着出去。”
“这是为何?”樱桃睁大了眼不明其意。
澄心低声道:“刘霖性情最是刚烈,今日激愤之下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我先去找侯爷来,你记得万万不可把孩子给她。有什么事就来武威侯府上找我便是了。”说罢,澄心便从后门出去了。樱桃抱着石璲从房里出来,站在书斋门口却觉得热浪袭人,她一抬头,顿时惊骇住了。火是从碧梧轩燃起的,木料上新刷了油,此时哔驳作响,而平素里石虎居住的南庭一带竟成了一片火海,素日里石虎珍藏的典籍书信,此时都投在火中,夜幕里只见火光冲天。
而刘霖就站在门口,一手引着火折,看着热浪滔天,目色赤红,竟似颠魔。
“樱桃,樱桃!快把孩子抱来。”刘霖忽然想起什么,回身大喊起来。
见她这样疯魔,樱桃哪里敢应声,她慌忙间抱着孩子藏在大门后,动也不敢动弹。
刘霖到卧房里找了几遍,也没见樱桃。她倒也不急,只面无表情地慢慢回头看了一眼,樱桃远远地瞧见她面上的神色竟是从未见过的漠然。
长长一根火折,燃得快尽了,便只剩一点细小的光焰,转眼灼到她的手指。刘霖仿佛此刻才感觉到痛了,便将火折向身后一抛,竟是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樱桃躲在门后,见她走得远了,这才敢慢慢挪出身来,此时整个中山王府都在一片火海中,头上的大梁正好被烧的霹雳作响,带着熊熊的火焰,恰好从头顶跌落下来。樱桃避闪不及,双手牢牢护住孩子,紧闭双眼,只等那重逾千斤的木梁迎头而下。
轰然一声,大梁彻底倒塌下来,樱桃只觉身上发热,却没有灼伤疼痛的感觉,她微微睁开眼,只见那大梁恰好落在离她只有数步的地方。
四下里只有火光冲天,周遭一切都被熊熊烈焰所包围,天地间只有一片炽热的红色,灼得人睁不开眼目。樱桃侥幸捡回一条命来,她再也不做多想,抱着孩子就往外跑去,要离开这修罗殿一般的烈焰道场。
深宫重重,有一红衣女子亦是在冰冷的石阶上狂奔而行。偶有巡更的侍卫拦住她,却只见她左手高举通行的令牌,便放了她进去。
黑夜中依稀难辨道路,所幸她还记得上次入宫的途径,并不费许多工夫,便到了芙蓉殿外。四下静悄悄的,竟无宫人值守,殿内亦是黢黑一片。
只有玉阑干内牡丹盛放如昨,可赏花人再无从前心境。刘霖立定脚步,忽然大声喊道:“中山王府侧妃林氏,求见陛下!”
并无人应她,她心里不甘,左手在袖中握了拳,掐得掌心痕印深深,大声又喊了一遍。
却见芙蓉殿里烛光一闪,便有内侍匆匆出来,正是那日见过的在徐妃身旁服侍的人:“是何人在殿外喧哗。”
刘霖心下一横,再不想许多,朗声道:“妾簧夜而来见陛下,所为中山王石虎谋反一事,请陛下赐见。”
她话音刚落,却见徐妃扶着一位矍铄老者缓步而出,徐妃容色娇艳,虽尤带三分睡眼蒙眬,态度却是亲和伶俐的:“林妃怎么这时辰入宫来了?”又对那老者柔声道,“这位是中山王的侧妃林妃,去岁刚诞下璲儿,陛下还抱过那孩子呢……”
那老者却不容她絮叨,他只定睛在刘霖身上一转,自有一股威严气度:“你适才说什么?”
此人便是石勒了。
刘霖心思拿定,却不愿跪他,只向他行过礼,站在一旁,声音清泠入骨:“臣妾林氏,要告发中山王石虎忤逆不孝、作乱犯上的大罪。”她顿了顿,说道,“其一,告中山王石虎擅作威福、私养兵士、谋心不良;其二,告中山王石虎狂悖欺罔、自恃功高,口出丧心病狂之言……”
她历数石虎的罪过,口齿偏又清爽,一字字说来,众人无不霍然色变。石勒越听面色越沉,大声道:“你说的可有实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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