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他来了请闭眼 > 4 #

4 #

☆19、总监好酷

“简瑶,五分钟后大会议室开会。”

“好的,谢谢。”简瑶朝裴泽笑笑。过了一会儿,起身走向洗手间。

明晃晃的镜子里,映着女孩乌黑的直发、素白的脸庞,还有乌黑澄澈的双眼。简瑶整理了一下西装套裙、衬衣,确保没有半点褶皱;又顺了顺发丝,掏出­唇­膏补上一点;最后站直了,深吸口气挺胸收腹,对着镜子,露出个亲和的、自信的,最好还带一点点“薄靳言”式倨傲的职业笑容。

很好,很完美。清秀大方又端庄。

她踩着高跟鞋,不急不缓步出洗手间,走向灯光辉煌的会议室。

——

会议室的整体­色­调偏沉稳厚重,暗光柔和的黑­色­大会议桌前,已经坐了好几个同事。除了刚才见过的裴泽、沈丹微,还有三个男人。

简瑶走进去,在圆桌末端的空位坐下。其他人都抬头看过来。

“大家好我是简瑶,新调来的部门助理。”简瑶朝众人微笑。

坐在她身旁的男人,首先站起来跟她握手:“你好。我是周秦。”他约莫三十四五,身材高大,相貌普通,但是目光锐亮,笑容非常亲和有感染力。

其他两人也站起来。一个叫钱昱文,三十出头,中等个头,体形削瘦,皮肤略黑,不苟言笑,跟简瑶握手时也没什么表情;另一个叫麦晨,是众人中最年轻的,看起来跟简瑶差不多。他长得高高瘦瘦,肤­色­很白,相貌清秀,朝简瑶温和的笑笑,说:“欢迎你。”

都寒暄完了,裴泽走到简瑶身旁,手搭在她椅背上,含笑说:“老周和老钱都是高级销售经理,咱们的前辈。小麦是业务助理,跟你原来在汽车零配件部的职位一样,你们平时会有很多工作配合,可以多交流。”

简瑶再次向他致谢,裴泽说:“为美女服务,我的荣幸。”转身走回对面的位置。男人们都笑。简瑶注意到,唯独沈丹微没笑,神­色­淡漠翻看着自己的笔记本。

众人落座,安静的等待着。

简瑶心中盘算,部门的五个同事都见全了,老周、老钱、裴泽、沈丹微、小麦。现在唯独部门经理林羽萱,和那位神秘的总监没见过了。

这个销售部门男­性­居多,给简瑶的初步感觉还不错。

这时,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走了进来,正是经理林羽萱。她一看就是那种职场­干­练女人,衣着­精­致得体,妆容气质略显冷冽。她站在桌前环顾一圈,目光落在简瑶身上:“简瑶?”

简瑶立刻站起来:“林经理你好。”

林羽萱微微一笑,语气客气而疏离:“欢迎你。”随即就没再看她。

裴泽笑着问:“经理,总监人呢?”

林羽萱淡淡答:“董事长刚才留他说几句话,马上到。”说完看向门外走廊,神­色­一凛:“来了。”她从门口迎了出去。

简瑶和其他人全都站起来。

透过会议室的磨砂玻璃窗,隐约可见走廊洁白的灯光下,一个高挑的人影,正不紧不慢走过。

在他的西装长裤和埕亮皮鞋迈进门口的一霎那,所有人在裴泽带领下,齐声鼓掌,清脆又热烈。

然后简瑶就看到,林经理跟一个高大、清瘦、面无表情的英俊男人,一起走了进来。

所有人全露出春风般的笑意望向那男人,唯独简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

男人无疑是气质出众、清冷逼人的。他西装革履、眼神冷漠,完全符合同事所说,“强势腹黑职场新贵”的外形。

可是能不能有人告诉她,为什么薄靳言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林经理介绍:“这位就是薄靳言总监,我们很荣幸,今后会在他的带领下,将大客户3部的工作完成的更出­色­。”

大伙儿再次鼓掌,连冷面美女沈丹微,眼神疏淡的望着薄靳言,嘴角都露出一丝笑意。而简瑶脸上在笑,眼睛却牢牢盯着薄靳言。只见他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目光淡淡掠过众人,就跟没认出她似的,直接掠过去了。

明明今天早上,他还喝了她亲手煮的、送货上门的豆浆!她离开他家去上班的时候,他还躺沙发上看书,半点口风没露。

林经理请薄靳言在圆桌顶端的主位坐下,然后就是员工们向总监做简短的自我介绍。

大伙儿依次发言,薄靳言仍然是漠然至极的表情,于是会议室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凝重严肃。简瑶是最后一个,她讲的时候,名正言顺与他四目对视。却见他神­色­依旧冷寂,只是修长眼眸里,隐约闪过她熟悉的“薄靳言式”笑意。

简瑶介绍完,不动声­色­的安静下来。

林经理:“按照董事长的意思,薄总来我们部门,主要是掌控大的经营方向和策略,不会过问日常常规工作。今后你们还是直接向我汇报工作,我会向薄总汇报。”

大伙儿都点头,简瑶听得更加狐疑——掌控部门方向?这里又不是死亡部队。

林经理看向薄靳言:“薄总,你跟大家说几句?”

“好。”薄靳言答应了,却没有马上说话,清寒逼人的目光,慢慢环顾一周。大伙儿全没出声,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他眼中却忽然浮现笑意,嗓音低沉如水:“让我们把话讲得更清楚:我是短期到这里任职,你们不必跟我套近乎,我也没­精­力应付你们。我做事有自己的习惯,你们必须响应我的需求,但不能向我提出需求。大家相安无事,我走的时候就给你们每个人绩效评估A。”

屋内,更静了。

简瑶默然——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这一桌子几乎都是销售­精­英,堪称人­精­,哪里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职场,遭遇这么粗暴原始的人际交往手段?但沉默片刻后,到底是齐声鼓掌,浅笑不语。

林经理似乎也有点意外,但还是打圆场,语调沉稳­干­练不变:“薄总,你的秘书还没招聘到位。简瑶是新调来的部门助理,这段时间,她就先担任你的秘书。”

薄靳言神­色­非常淡漠的答:“随便吧。”

林经理又看向简瑶:“以后你就归薄总直接领导,部门其他事,暂时不用负责。”

“好的。”简瑶已经恢复了完美笑容,朝林经理点点头,又与薄靳言遥遥对视一眼——他有没有看到她眼里有杀气?

——

会议结束,众人回到办公区。

总监办公室就在员工办公区边上,简瑶刚坐下,就见薄靳言穿过员工区,正朝她的方向走来。

周围人似有似无的看过来,简瑶静坐不动。

他走到桌前,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进来。”然后就走进了他那间超大办公室。

简瑶装模作样拿了个笔记本和笔,神­色­严肃而谨慎的跟进去,犹豫了一秒钟,反手关上了屋门。

她进去之后,外间原本都留意着这边的众人,虽然依旧安静着,气氛却仿佛陡然松弛了。

裴泽椅子一滑,就到了最近的沈丹微身边。他斜瞥一眼紧闭的总监办公室门,小声说:“这是哪家的公子爷,到我们这儿挂职练手呢?那么拽,可怜了简瑶小美女。”

沈丹微淡淡答:“是吗?我觉得他so酷,很男人。”

裴泽望着她,嗤笑出声。一抬头,却见坐在远处的钱昱文正望着自己,眼神静静的。两人对视一眼,裴泽移开目光,吹着口哨,椅子滑回自己桌前。而其他人径自忙碌着,外间很快变得安静无声。

——

简瑶一走进去,就见薄靳言坐在极富质感的黑­色­老板桌后。皮椅轻声转动,他盯着电脑屏幕,修长手指轻快敲打键盘。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这一幕当真是职场新贵派头十足。

简瑶走到桌前,把手里东西往上面一丢,盯着他:“解释。”

屏幕后传来薄靳言低沉如钟鸣,又轻快如小调的声音:“逃不脱的助手命运……”

简瑶:“薄、靳、言!”

话音刚落,有人轻盈的敲着门。

“进来。”薄靳言抬眸瞥她一眼,看着门口。简瑶也回头望去,脸上跟变魔术似的,暂时露出灿烂笑容。

是麦晨,指挥着两个保安,抬着……她的办公桌椅进来!他们把桌子放在门边的空地上,麦晨微笑问:“薄总,放这里可以吗?”

薄靳言往老板椅里一靠,双手枕在脑后,答得非常自然:“随便,放在我能看到的位置。”

简瑶看他一眼,没说话。

很快他们又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四目对视。

简瑶:“你别告诉我,这里有案子,所以你伪装成总监来卧底,还调我过来?”

薄靳言微微一笑,白皙长指在水磨大理石桌面上敲啊敲:“很高兴看到你的大脑开始运作,虽然转速稍微慢了一点。”

简瑶闭嘴安静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薄靳言,你怎么能这样呢?”她直视着他,“查案是查案,你的案子是查不完的。我也愿意尽我所能的帮你。可你怎么能一声招呼不打,就把我的工作搅进来?”

薄靳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眸­色­疏淡的望着她,没说话。

简瑶又说:“你知不知道我为这份工作付出了多少­精­力?这是我一生想要从事的职业。你查案的时候不希望被人打扰,我同样也希望这份工作稳稳定定,不要受到莫名其妙的­干­扰。可现在变成了什么?职场小­干­探?双面女白领?等你破案离开了,同事们会怎么看我?‘公安部的女间谍!跟她讲话要小心!’或者是你下次破案去另一个地方,我又蒙你召唤,跳槽过去?”

一口气讲完这番话,她就咬着下­唇­沉默了,脸­色­渐渐发红。这几个月她为了这份工作,一直起早贪黑、珍而重之,事实上她也刚刚在原来的部门站稳脚跟。

然后薄靳言就杀出来了。

就像她说的,心甘情愿的帮他是一回事,可一声招呼不打,她的本职工作就被他影响甚至完全占据,又是另一回事。

她转身就往门外走。到门口才想起自己桌子被搬进来了,她又搬不出去,也不能当着同事的面搬出去,只好冷着脸坐下,转过身不看他。

薄靳言也一直沉默着,屋里静悄悄的。

简瑶这人本来就不容易动气,过了一会儿,气也慢慢消了,但还是不想理他。她开始郁闷,现在该怎么办呢?辞职?她舍不得。显然董事长和林经理对于这件事都是知情的,她只能帮他破案。那她后面的路会怎么走?还会如她以前预计的,做个正常的职场白领,慢慢打拼上去吗?

就在这时,又有人敲门。“咚咚咚”敲了一阵,那边的薄靳言不说话,简瑶清了清嗓子,微笑答道:“请进。”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薄靳言两道灼灼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不理他,继续不理他。

是裴泽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笑容俊朗:“下午茶。一杯摩卡一杯香草,可以吗”

简瑶笑着站起来接过:“谢谢啊,多少钱?”

裴泽笑了:“要什么钱呢。”望向薄靳言:“薄总,那我先出去了。”

薄靳言果然践行了之前的就职宣言——完全没理裴泽。

等裴泽关上门出去,简瑶放下咖啡,坐着不吭声。

“摩卡,谢谢。”薄靳言波澜不惊的嗓音遥遥传来。

“自己拿。”

很快就听到他起身,脚步沉稳的走过来。简瑶低着头,直到眼前地面出现笔直的西装长裤。他的声音就在头顶,淡淡的,但似乎又不像平时那么凶:“事实上,你的工作不会受到太多打扰。我侦破杀人机器案用了五天,你认为一个企业里的案子能有多少技术含量?能花我多长时间?”

简瑶心头稍稍一宽,但还是不讲话。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撑在桌面两端,黑­色­西装袖口显得格外­干­净利落,琥珀­色­袖扣在灯下盈盈发光。

而他的身躯和气息也渐渐逼近,像是已经将她笼罩住。

“恕我直言,你现在的工作是做什么?把低价货物高价卖到另一个地方。等你死的时候,是想告诉你的子孙,你这辈子搬运了多少货物?还是想告诉他们,你挽救了多少条人命?”

简瑶这才抬头看着他,两人的脸相隔不到三十公分,她几乎可以看清他的眼睛里,自己小小的倒影。而他直直的望着她,锐利又澄澈,寒光倨傲,就像要望到她心里去。

心脏某处,仿佛有一根弦,轻轻被拨动。然后无声颤抖。

简瑶别开脸。

“胡说八道。”她哼了一声,“你才是搬运工。我做的是商品流通、经济发展,不可或缺。”

薄靳言似乎低笑了一声,手松开桌面,站直了,还没忘拿走他的摩卡。他走回自己的桌子,拿了份文件,丢到她桌上:“商品流通小姐,可以看看我们的死者资料了吗?”

简瑶心头微凛,静了一瞬,还是翻开了那文件。

首先看到的是女孩的照片,穿着西装,二十出头年纪,白净又清秀,眼睛里透着温和。再往下看履历,微微一惊:王婉薇,23岁,正是大客户3部上个月病死的部门助理,她的前任。

偏偏这时,薄靳言还不咸不淡来一句:“你和她长得有点像,又白又瘦。”

简瑶横他一眼,他这才淡淡的说:“她不是病死的,是自杀。我们的调查,从她入手。”

简瑶心头一震,又有些疑惑——薄靳言不是只抓最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吗?一个白领的死,似乎跟他的专长领域不沾边儿。

她迟疑开口:“她是公安部的特工?”所以才引来薄靳言这尊大神?

薄靳言:“你认为公安部会吃饱了撑着,派人来当搬运工?噢,不好意思,是商品流通。”

简瑶:“……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头雾水,薄靳言手机却响了。他接起,嗓音淡漠:“嗯。好。”看一眼简瑶:“她什么都吃,没有忌口。再见。”

挂了电话,他看向她:“先去吃饭。”

等等,那个“什么都吃”说的是她?

简瑶问:“跟谁吃饭?”

薄靳言淡淡答:“一个麻烦的女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接这种无聊的小破案子?”

简瑶微微一怔。

女人?

……尹姿淇董事长?

☆20、妈妈再见

绕过欧式白­色­雕花屏风,迎面便见灯光如流水倾斜。偌大一片区域,布置得像温馨典雅的家居空间。唯独正中放着张白­色­小圆桌,一个衣着­精­致的女人,娉婷坐于桌后。

简瑶跟着薄靳言走过去。

不得不说,尹姿淇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穿一袭红­色­露肩长裙,举止优雅,连简瑶这个女人见了,都要赞一声大方­性­~感。不过目光流转间,透着冷冽的气场。显得不那么容易亲近。

然而这种冷冽,在薄靳言走到她面前时,变成了女人味十足的嗔怪。她斜瞥他一眼:“终于肯跟我吃饭了?”

薄靳言没搭理,自己拉开椅子坐下,看一眼简瑶:“坐。”

尹姿淇站起来,淡笑跟简瑶握手:“你好。”

简瑶不卑不亢,笑意浅浅:“你好,董事长,我是简瑶。”

三人落座。

尹姿淇侧眸望着薄靳言:“还以为助手会跟你一样,是个狂妄自大的孤僻怪人。”

她说得如此直接,简瑶对她好感顿生,笑着答:“我当然不是。”

薄靳言这才抬眸看一眼尹姿淇,语气讥讽:“你这么评价我?”

尹姿淇咬着下­唇­,眸光流转含笑望着他,正要说话,薄靳言却忽的想起什么,转头看着简瑶,眼中隐隐透着寒气:“你也这么认为?”

简瑶才不理他的寒气,轻声快速答:“是谁一声不响把我调职的?”

尹姿淇看着他俩你来我往,有些意外,微微一笑说:“简小姐,是我要靳言来公司调查的。他坚持要你到职了,才肯接手,所以只好调动你的工作。”

坚持要她到职才接手?

简瑶心里有那么一点点被取悦了,看一眼薄靳言,笑着答:“没事的,我愿意参加。”

尹姿淇又说:“不过我以为你们俩都谈好了。想不到他还是这样不打招呼,我行我素……”

薄靳言打断她:“我们已经谈好了。就在刚才。说正事吧。”

尹姿淇但笑不语,看向简瑶:“正式介绍一下,我是靳言的姐姐。”

简瑶大概猜出他们是亲戚,但没想到是姐姐——因为完全没听薄靳言提过。像是察觉她的疑惑,尹姿淇浅笑说:“异父异母,靳言父亲跟我母亲都是再婚,知道的人不多。我们在美国一起长大。”

——

上菜之前,尹姿淇谈及了案情。

“王婉薇的死,已经经过警方确认是自杀。我想让你们调查的是两件事:

一、她的遗书里提到,压力太大不堪重负,选择结束生命。我不知道这个压力,跟大客户3部的工作环境是否有关系。如果是因为部门存在不人道的管理风格造成,我一定要搞清楚。所以,我想知道她自杀的具体原因;

第二、她的死因警方没有公布,这是我要求的。因为她是注­射­过量毒品死的。我有听说过,大陆一些公司,不少白领吸食甚至贩卖毒品。王婉薇看起来是个非常柔弱的女孩,那么大客户3部、乃至整个公司,是否还有其他人吸毒?是否有暗中我不知道的毒品网络?这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我决不允许,我的公司里,有这样的毒瘤存在。”

她一说完,简瑶就陷入沉思。她没想到,看似光鲜平静的部门和公司,还有这样污秽的可能。当然她今天是感觉到,部门某些人有点微妙,但之前她是想,哪个部门没有微妙呢?

薄靳言却明显没有被尹姿淇的一番话打动,因为他无比奚落的反讽道:“噢,调查自杀原因、调查公司是否有毒品网络——听起来就像犯罪学一年级新生的入门练习题,好令人兴奋。”

尹姿淇佯怒:“靳言!这个公司是薄叔叔和我妈的心血,你也有股份。我不能让警察公开调查,但是你必须把这个问题解决。”

薄靳言却看向简瑶:“没关系,我们有简瑶。这个难度刚好适合她,就当给她练手了。”

尹姿淇一怔。

简瑶却完全不理他的胡言乱语,认真的对尹姿淇说:“我们会尽力的。”

尹姿淇这才点点头,笑着说:“资料你们回去慢慢看,先吃饭,不谈工作。”看向简瑶:“我做主点了菜,不介意吧?”

简瑶:“不介意。”

尹姿淇又看一眼薄靳言:“你当然是不介意的了。”然后吩咐侍者上菜。

——

前菜是些蔬菜沙拉,主菜尹姿淇给自己和简瑶点的是牛排,给薄靳言是香煎鳕鱼和柠檬蜂蜜鲑鱼排。尹姿淇指着蔬菜、鱼和汤,对薄靳言说:“必须全吃了,不能只吃鱼。”

薄靳言淡淡的说:“多事。”但还是慢条斯理都吃了。

简瑶看着两人的相处,心想,这个姐姐在薄靳言面前还蛮有话语权的。

简瑶吃了牛排已经饱了,蔬菜沙拉几乎没动。正安静的坐着,忽的眼前伸过来一双手——薄靳言把她的沙拉端到自己面前,非常自然的吃了起来。

简瑶心头倏的就被熨烫了一下。看他清俊漠然的侧脸,仿佛也顺眼起来,但在外人面前,也有些微赧。

一抬头,却见尹姿淇正看着自己,眸­色­浅淡。但她很快就移开目光,看着薄靳言,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开口。

于是简瑶顺理成章注意到,她那份沙拉也剩了大半,但是薄靳言没有吃。

好吧,她有点无聊了莫名其妙了,怎么会在意这种事?低头继续喝茶。

——

很快薄靳言也吃完了,优雅的用餐巾拭了拭嘴,看向尹姿淇,目光沉冽。简瑶和尹姿淇都以为他要讲什么严肃的事,譬如他对于这次调查的态度或者策略。

谁知他不紧不慢的说:“调查结束后,请确保简瑶依然能默默无闻的做她的小助理。我知道你最擅长控制舆论、掩盖事实,所以,不要让其他人认为,简瑶是诸如职场小­干­探、双面女白领、公安部女间谍之类的莫名其妙的人。”

——

开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夜­色­幽黑,天气凉爽。简瑶坐在副驾,想到他刚才的一番话,心情就变得……挺好。

车内安安静静,简瑶开始没话找话:“你跟姐姐感情很好。”

薄靳言开着车,双眼直视前方:“抱歉,当事人没感觉到。”

简瑶托着下巴,看着他——这种事也要别扭?要不是因为姐姐,他怎么会接新手入门级的调查案?

像是猜出她在想什么,薄靳言眸中升起淡漠的笑意:“少见多怪。如果今天是你自杀,我也会查到底。”

简瑶:“……我应该说谢谢吗?”

她才不会自杀好不好?怎么会有人用这种比喻,来表达对人的重视?

——

经过上一个案件,两人好歹也有了些默契。一回到他家,就坐在客厅,一起看资料。

王婉薇,H省洛川县人,在B市念的大学,单身未婚。简历普普通通,唯一特别点的,是父母离异,母亲独自将她带大。母亲自己开一个裁缝铺,家庭经济环境并不好。

上个月,公司大客户中心(包括十多个部门)在某旅游景点度假村召开年会,王婉薇在住所注­射­过量毒品自杀,第二天一早尸体被同事发现。警方还在她身上发现以前注­射­毒品的痕迹,以及一份遗书,故判定为自杀。

资料袋里还有现场照片:她当时居住的别墅屋、尸体静静躺在床上的样子、她的个人物品诸如箱子、衣物、耳环饰品等,还有当时别墅屋外的环境——几间别墅屋簇拥在一起,据警方口供记录,住在周围的都是大客户3部其他同事。

简瑶拿起那份遗书的影印照片,遗书不长,但是字迹清秀端正,只是最后几行有些潦草。她是写给母亲的:

“妈妈: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很对不起,我不能替你养老送终。我是怯懦的,一直不能叫你满意,也不能带给你想要的生活。现在我选择离开,请相信这是对我最好的路,一定不要为我难过。人生有长有短,其实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没什么差别对吗?

我曾经以为,未来是美好的。虽然我的条件很一般,但只要我努力,就能在这个社会获得自己小小的一席之地。可是我错了,妈妈,原来有些事,不是那么美好。有些事,我怎么努力也做不到,没有别人聪明,没有别人能言善辩,也不懂察言观­色­。在市场销售这个激烈厮杀的职位上,我做得一点也不好。我像个灰头土脸的败将,每天只能假装笑容,躲在自己的小壳里,一点点往回缩,直到缩到一个无底洞里。

我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生活,变得那么灰暗,那么绝望……每天当我起床的时候,看着镜中那个人,她是我吗?为什么像一个死去的躯壳,深陷泥潭,无力自拔?我都不敢回家,这一年都不敢,怕见到你。不是怕你打我骂我,我怕你伤心。

妈妈,我做错了好多事,一步错,步步错。我再也回不了头。所以我不再回头了,我选择结束。

妈妈,我的银行存折里还有两万块钱,密码是你、爸爸和我出生的年份,连在一起。钱不多,对不起妈妈。

妈妈,别难过。做这个决定,对我而言是解脱。我改变不了命运,反抗不了命运,但我至少可以选择结束,我的生命,终结在我自己手里。

再见,妈妈。别难过,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不孝女婉薇敬上。

XX年X月X日”

简瑶放下遗书,眼眶湿润,静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才察觉两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清了清喉咙,看向薄靳言:“资料我看完了。”

薄靳言靠在沙发里,双手枕在脑后,长腿交叠,身姿舒展。他的情绪看起来没有受半点影响。

“做我的助手,最不需要的就是多愁善感。可以调回正常模式了吗?”

简瑶答:“女人都是多愁善感的,除非你去找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一定得会钓鱼、会布置你的家、会照顾沉默,还不嫌弃你的诸多挑剔!”

薄靳言瞄她一眼,但这次没讲话。

简瑶很快平复了。

经历过“杀人机器案”,看过那些无辜少年的尸身。再看王婉薇,她的确可怜,并且可能遭遇了打击和艰辛。但是……无论多艰难,都要活下去,才是对人生和身边的人负责。

她想,破案跟其他工作一样,首先不能被前人已有的假设和结论影响,譬如王婉薇就一定是自杀而亡。于是她问:“是不是因为这份遗书情真意切,所以警察判定她自杀?这一点没问题吧?”

薄靳言:“情感,是最无法科学量化判断的东西。如果仅凭这一点判定是自杀,那么他杀要伪装成自杀实在太容易了——凶手只需要假想自己快死了,然后写一段话就行了。”

简瑶心想他说的也是,就望着他,等他的专业分析。

薄靳言迎着她关切的、隐隐透着求知欲的目光,静了一瞬,抬手扶住额头:“我讨厌新生入学题。简单到无趣。”

“快说!”

薄靳言这才闭上了双眼,低沉而流利的开口:

“这的确是她为了自杀准备的遗书。

首先,她写遗书时,并未受人胁迫。因为字迹流利,诸多连笔,一气呵成,除了最后几行字迹略为潦草——因为写到结尾情绪已经很激动。如果是受胁迫,笔迹大多会有停顿或者笔误;

除了这一点,还有相当多的佐证:例如,她在遗书中用到很多抽象比喻,败将、壳、无底洞、深渊;还有不少重复的语句,譬如‘妈妈,别难过’;有些话也没头没尾,譬如‘我的生活变得灰暗、肮脏’……知道伪造书信的人会怎么写吗?或者是胁迫她的人?上述都不会有,他们会要求她写得尽量清晰、简洁、直入主题、逻辑清楚,避免看起来有漏洞。而这份遗书,处处看起来都有文笔上的小毛病和小习惯,这才是一封真实的遗书。

所以,说谎的人会尽量圆谎,讲真话的人,才不会顾及那么多。”

简瑶点点头,薄靳言又说:“此外,句式上也有鲜明的个人特点:她习惯用排比句‘没有……没有……’、‘那么……那么……’;喜欢用主谓结构,不喜欢用动宾结构;当然,你说的情真意切也勉强算一点,因为她的行文还透出文艺青年的伤感。”

简瑶把遗书又看了一遍,果然每一点都如他所说。感慨之余,又抬起头:“你分析得很透彻。”

薄靳言眼中倏的闪过一丝笑意。

简瑶又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做?”

薄靳言答:“先从调查自杀原因入手。搞清楚关于她的一切,如果有毒品网络,自然也浮出水面。”

“怎么入手调查?”

薄靳言又静了一瞬,问她:“女人自杀有哪些原因?”

简瑶想了想答:“工作压力、感情问题、经济压力、身体疾病……”

薄靳言脸­色­有点臭。

“太好了。”他说,“以上各方面,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你决定吧。”

对于一个钟爱连环杀手的犯罪心理学家,以上各方面确实相去甚远。简瑶也懒得鞭策他了,反正真的工作起来,他自然会又变得严肃冷漠认真霸气。

“那就先从死者的背景调查开始吧。”简瑶说。

这话却叫薄靳言抬眸望着她,浅浅笑意如星光浮动在眼中,语气有点意味深长:“你看了犯罪心理学的书。”

简瑶微赧,语气却淡定:“职场女­干­探嘛……应该的。”

☆21、肮脏天堂

晨光清澈,简瑶一身黑­色­小套裙,站在茶水间,隔着玻璃门,看着衣冠楚楚的同事们。

其实王婉薇的遗书写得很晦涩,她自杀的原因,以及毒品网络,也不一定与这些人有关。

但也可能跟谁有关。

简瑶端着茶杯,浅笑婉约的走回办公区。薄靳言说现阶段要掩饰,所以她礼貌的跟每个人打了招呼,才走进薄靳言办公室。

一上午相安无事。

——

销售多金,吃午饭选的也是旁边一幢大厦的自助餐厅,价格不菲。林经理没来,似乎这种员工自发聚餐她很少出席,保持着领导的距离感。

薄靳言当然更不会来了。

一群人在靠窗的原木餐桌坐下。简瑶左手边做的是裴泽,右边是麦晨。对面坐的是沈丹微,她依旧淡漠慵懒,没有正眼看桌上任何一个人。老周还是温和老好人模样,老钱始终木讷而略显严肃。

“丹微只有面对客户的时候,才会展现柔情似水的一面。”裴泽小声对简瑶说,“所以她经常被公司其他部门投诉。”

所有人都笑,沈丹微也笑,看一眼裴泽搭在简瑶椅背上的胳膊,说:“小白兔,你可小心被大灰狼吃掉。”

“说什么呢?”裴泽瞪她一眼,转头对简瑶说,“别放心上啊。”

简瑶笑着点头:“怎么会!”端起面前的茶水:“我初来乍到,敬大家一杯。感谢大家这几天的帮助。希望你们今后多多提点,我也能更好的服务大家。”

桌上气氛变得更加活络融洽。

又吃了一会儿,裴泽给她盛了碗汤,说:“简瑶,薄总到底是什么身份,知道不?让大伙儿心里也有点谱。”

所有人都看过来。

简瑶想了想,答:“他好像是董事长的亲戚。”

众人恍然,老钱开口:“哦……怎么知道的?”

简瑶:“昨天他给董事长打电话,似乎是叫了姐姐。”

裴泽:“那一定是表弟堂弟关系。没听说董事长有亲弟弟。”

简瑶:“那我就不知道啦。”

沈丹微忽的笑了,颇有些烟视媚行的韵味:“搞了半天,原来是御弟哥哥。”

大伙儿全笑,简瑶也弯起嘴角。

御弟哥哥……沈丹微好有才。

——

这顿饭气氛很好,不过简瑶注意到,身边的麦晨大多数时间沉默着,给人的感觉清秀又安静。

销售做得好的人,皮相大多不会差。她眼前这一群人就是例证。其中长得最好的是裴泽,高大英俊,跟李熏然有一拼。只不过李熏然这些年磨成了冷峻爷们儿,裴泽看起来还是年轻男孩,开朗热情,还有一点点花花公子范儿。

麦晨长得也是不错的。平心而论,他给简瑶的感觉更舒服——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高大、白皙、­干­净如邻家男孩。

快吃完的时候,简瑶接到薄靳言的电话,让她立刻动身,跟他去开会。

她起身跟大家道别,裴泽站起来:“我吃完了,跟你一块儿走。”

两幢大厦是相邻的,薄靳言的车据说就停在中间位置。

简瑶快步朝前走,裴泽只好紧跟着,同时失笑:“火急火燎­干­什么,那么怕他?”

简瑶答:“谨慎点总没错。”裴泽望着她清秀恬美的容颜,笑意更深:“放轻松,你还真像个菜鸟。”

简瑶笑笑,到了大厦旋转门前,一眼便见辆黑­色­宝马停在外头,正是御弟哥哥的公务用车。

正值午饭时间,进出的人很多,走得也都快。出旋转门的时候,裴泽自然而然在简瑶腰间虚扶一把。其实也只稍稍碰了一下,简瑶不留痕迹的往边上侧了侧,恍若未觉的朝他微笑:“那我走了裴泽。”

裴泽笑意明朗:“再见!”

简瑶拉开后车门,薄靳言端坐在里头。

若不是了解他,他这一副清贵内敛的派头,还真的挺像强势腹黑BOSS。

简瑶一坐定,就听他不咸不淡开口:“如果我是你,就会尽量避免与他们的肢体接触。你知道他们中间哪一个在吸毒?而吸毒的人,总是一身传染病。”

简瑶微愣——一定是刚刚裴泽扶她,被他看到了。虽然实际上没接触到,从他的角度看,可能就像搂了一下。

今天两人的出行是提前安排好的,前座司机也是尹姿淇的人。所以两人讲话并无顾忌。

简瑶:“你的语气能不能不要那么嫌弃?他根本没碰到我。”

薄靳言不置可否的往后一靠,闭上眼休憩。

简瑶盯着他几秒钟,忽然伸手,用手背触了一下他的脸颊。他倏的睁眼看着她。

简瑶:“噢,不好意思,碰到了。”

薄靳言:“无聊!”

——

下午,两人下了飞机,抵达王婉薇的家乡。

王婉薇家在县城一幢老房子里,现在只有她母亲独居,摆设陈旧,颇有些家徒四壁的味道。

薄靳言有公安部的证件,王母小心翼翼的接待了他们。她把他们带到女儿的房间,再泡好茶,略显局促的退了出去。这时薄靳言对简瑶说:“柔弱、内向、贫穷的单身母亲带大的女儿,­性­格或多或少会受影响。”又看一眼她:“你倒生长得挺正常。”

——

屋子里摆放着王婉薇的所有遗物,包括她从小到大的物品,还有她死时居住的单身公寓里所有东西。

薄靳言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抬手从书架取下一叠颜­色­素雅的本子,翻了翻,眉头轻扬:“我们的死者很喜欢用文字倾诉——好习惯。”

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丢了几本给简瑶,两人开始看。

这些是王婉薇生前的日记。从2004年开始,也就是王婉薇14岁。然后是2005、2006、2007……可最后只到2010,也就是王婉薇20岁念大二,后面就没了。

在看过薄靳言­精­准解读遗书后,简瑶读日记也格外留心。她发觉王婉薇真的是个细致又敏感的人,记下的大多是生活琐事,连天气好坏都会让她有些许伤感。但总体而言,这个女孩一直还是积极的、谨小慎微的。在她记录的时光里,生活并没有太大起伏。

相册就很多了,幼年的、中学的、大学的。甚至还有她刚上班时,在公司前台、部门办公桌旁的腼腆微笑留影。这令简瑶想起了资料袋里的死亡现场照片,清秀苍白的女孩,穿一袭黑­色­长裙,躺在床上,了无生气。

——

按照警方笔录,王婉薇死亡当晚,曾给母亲打过一通电话。

简瑶问她王母:“那天都说了些什么?”

王母神­色­黯然而悲痛:“……我接到电话还很奇怪,已经夜里十二点了,我都睡下了。哪知道……她没说什么……跟平常打电话差不多,就说她正在外地开部门会议,让我注意身体……就是情绪似乎不太高,但这孩子一向不爱说话,我也没在意,若是早知道……”

薄靳言双手Сhā裤兜站边上没说话,简瑶起身安抚她。

卷宗里还提到,在这通诀别电话之后大概半个小时,王婉薇还给母亲拨过一个电话,但是没有接通就挂了。是否在放弃生命前,她也有过挣扎和不舍呢?

——

离开王家,两人又去找王婉薇的前男友——她的高中同学,两人在不同城市上大学,谈了几年异地恋,最后还是分手。男孩回到家乡当了公务员,已经有两年多没联络过,对于王婉薇的近况,他也不清楚。

回到B市已经是半夜。

简瑶坐在副驾,看着夜­色­流光缀满整个城市,再一转头,就见薄靳言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简瑶开口:“不是经济压力——虽然她家贫困,但也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而且她的薪水也过得去;不是感情问题——分手那么久了,现在她又是单身;也不是健康问题——去年的体检报告是正常的。现在就剩下工作上的压力了。不过我们要怎么查呢?既不能暴露身份,要从他们口里套话可不容易。”

薄靳言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啊敲,侧脸线条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干­净,连­唇­畔那点笑意也给人温柔的错觉。

“我查案喜欢走捷径。”他说,“你要习惯,并且跟上。”

简瑶的心就这么轻悸了一下。

她不是已经在跟了吗?不知不觉,一步一步。

“捷径是什么?”

“日记本。”

简瑶思索片刻,还是不解:“日记只到她大二那年,有什么用呢?”

薄靳言居然轻轻吹了声口哨,然后方向盘慢慢打了个弯。窗外的流光,从他身上缓缓滑过,清幽如画。

“这种­精­神轻度焦虑的女孩,不会轻易改掉常年习惯,所以她这几年一定有记日记。我们只要找到就可以了。”

简瑶赞同的点头。

谁知薄靳言又说:“就跟你一样,买个牙刷要选三天。你的动作能突然变快吗?”

简瑶:“我为什么要变快?我喜欢这样。而且,是谁看到我的牙刷后,也买了根一模一样的?”

薄靳言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气定神闲吐出两个字:“捷径。”

简瑶不解:“什么捷径?”

“你花三天时间选择,我花三秒钟,复制你的选择——这就是捷径。”

——

很快到了公寓楼下,薄靳言倒车又快又稳,刹的就停好,打开车门人下去了。

简瑶快步跟上去:“我们怎么找日记本?她所有的遗物都在家里了。”

薄靳言的声音淡淡传来:“所有实物的。”

简瑶脚步一顿:“你是说电子版的日记?”

是了,王婉薇上大学后也买了电脑,改用电子形式记录内心,也不足为奇,而且比纸质更加私密安全。不过她在公司用的笔记本早已回收清理;而大学的电脑据她母亲说,毕业就转手卖掉了。

“博客。”简瑶顿悟,“她一定有个私人加密空间,像博客那种。”微一思索,又说:“虽然她的笔记本已经清空,但只要在她原来的ip地址上过网,公司数据库就会有记录。我们只要找技术部门的人,筛选出她经常登录的网址,也许就能找到博客地址,破解密码……不难,你去公安部找个人就可以了……”

薄靳言忽然转身,低头看着她。楼道的灯光明亮如雪,洒在他的西装和黑发上。

“有我的风度。”他眼中倨傲的笑意清清浅浅。

简瑶:“……你太臭美了。”

——

次日一早,简瑶和薄靳言坐在办公室里,外间繁忙平静依旧。

简瑶盯着屏幕,一页页翻看着王婉薇的私~密博客。而薄靳言端杯咖啡,长腿交叠坐在老板椅里,跟她在做相同的事。

“9月4日,他今天穿了件新衬衣,很帅气。我在茶水间碰到他,他说我昨天的会议记录写得真好,我好开心。

10月12日,我来了例假,肚子疼不想下楼吃饭。同事们都没注意,他上楼的时候却给我带了一份点心。他对谁都是这么温柔体贴,多希望他对我是特别的。

11月9日,今天他打了条浅蓝条纹领带,我发现他有很多条蓝­色­的领带。他知不知道,蓝­色­也是我喜欢的颜­色­。以后,也是我的幸运­色­。

11月15日,另一个部门的助理,跟我关系不错的朋友,跟她男朋友分手了,原因是对方劈腿。我很替她难过。在这个时代,难道真的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是不是大家都喜欢新鲜和刺激,不顾伦理和道德?这样的人在我们周围到处都是。那你呢,亲爱的你,会喜欢我吗?

11月20日,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如果我的心是一个泉眼,他就是清澈的溪流,一点一点,把我的心占据、填满。

……

12月15日,最近工作太多,有几份文件忘了递交董办,副总在会议上狠狠批评了这件事,我连累林经理丢了脸。好难受。

12月19日,今天又犯了错,发给大客户的元旦礼品清单居然错了,电脑还崩溃,丹微姐很生气,我忙了个通宵才补上,天亮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哭了。

12月28日,为什么总是诸事不顺呢?为什么总是出错呢?林经理说今年绩效评估只能给我C。我觉得大家虽然不说,其实都不愿意跟我亲近,大概都瞧不起我。他呢?他还是微笑跟我讲话,可心里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很没用?”

简瑶鼠标再往下拖,却已经是最后一则博客。看到发表日期,她彻底愣住了。

6月10日,跟上一则博客相隔半年多。

时间是00:37分。

经法医推断,王婉薇死亡时间是当天凌晨2点至3点间。这是她死前2小时左右。

“打开电脑,我已经有快半年,没有登录这片心灵的净土。

这半年,我没有遇见一件好事,我跌到人生最低谷,那个地方漆黑、­阴­冷、肮脏,我想我永世不得翻身。那些事,我也不想记录在博客里,这里是­干­净的。

可今晚,在我决定自杀的今晚……

他竟然来到我的房间,向我表白了。

我曾经深深喜欢的男人,或许也是现在……一直喜欢的。

他说他一直喜欢我,他说从我入职第一天就对我怦然心动。他说他职位不高,薪水不高,但是他会努力奋斗,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

……

可是我深爱的人啊,为什么你现在才来?

我最喜欢的,­干­净、英俊、纯洁的男孩,为什么现在才来?

我已经回不去了。可是谢谢你,谢谢你亲爱的,你终于让我看到,我的人生不是那么绝望。你就是最后一束微光,照在我­干­枯的身体上。”

日记到这里嘎然而止。

这跟简瑶和薄靳言的预想有些不一样。

他们希望在王婉薇日记里找到的,是促使她自杀的原因,以及毒品网络是否存在的线索。可这里记录的,大多是她暗恋的心情和工作的不如意。对于这半年发生的事,却跟那份遗书一样,晦涩不详。

不过也有意外收获——在她自杀当晚,有人到过她的房间,向她表白。

而这么重要的线索,那个人并没有向警方提及。

简瑶一抬头,见薄靳言已经走到与外间相连的大窗前,“哗——”一声拉开了窗帘。

简瑶起身走到他身旁。

玻璃是深­色­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他们却可以将其他人一览无余。

薄靳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盯着外头。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简瑶的视线落在裴泽和麦晨身上。

年龄、职位符合王婉薇描述的,只有他们俩。而裴泽系着一条浅蓝领带,麦晨则系了条纯黑的。

薄靳言刚要淡淡开口,就听身旁简瑶说:“是麦晨。”

薄靳言挑眉看着她。

简瑶轻声说:“虽然裴泽今天系了蓝­色­领带,但是她用­干­净、溪流、微光比喻那个男孩,肯定是麦晨,那就是他给人的感觉。裴泽……”她微蹙眉头,“气质不搭。”

薄靳言忽的低笑出声,转身走向座椅,同时说:“溪流、微光、比喻……女人的判断逻辑真是奇怪。不过我同意你的观点,是麦晨。”

简瑶正要问接下来怎么办,却见他已经坐下了,黑眸清亮的望着她。

“女人会把我比喻成什么?”

简瑶看着他那张脸,又看看他高挑秀挺的身材,想了想,答:“什么比喻都可以?”

“你想说什么?”

简瑶:“先声明我的比喻没有贬义——一只傲慢又嚣张的拉布拉多?”

薄靳言眸­色­一沉:“莫名其妙。你的比喻修辞能力远不及王婉薇。”

简瑶无比淡定的看着他,唯有嘴角轻轻上扬。

哼,拉布拉多……可是她很喜欢的犬种呢。

☆22、我所欲也

有线索,并不代表马上可以顺藤摸瓜。

简瑶问薄靳言:“我找个机会探探麦晨?”他们现在不代表警方,自然不能直接审问。

薄靳言却盯着门口,手指非常轻快的在老板桌上敲出几声脆响。片刻后,手指一收,说:“不需要。叫他进来,直接问。”

简瑶狐疑的望着他——昨天他还说要掩饰身份,两人还装模作样一起开会出差。

“那我们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

薄靳言瞥她一眼:“你以为我是白痴吗?”

他这么说,倒叫简瑶心神一凛。两人朝夕相处久了,她差点忘了,眼前的男人是心理学专家,盘问套话,应该是他最擅长的事。

那就拭目以待。

——

麦晨走进来的时候,神­色­略有一丝忐忑。

薄靳言微抬下巴:“坐。”

麦晨依言在他对面坐下:“薄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技术部刚刚告诉我,他们在上个月死掉的助理电脑里,恢复了一部分数据,其中包括一些日记。”薄靳言不急不缓的说,“在她自杀当晚,你去过她的房间,向她表白。”

麦晨的表情瞬间凝滞,没说话。

“你向警方隐瞒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我不得不怀疑你的诚信。”薄靳言的声音云淡风轻,但那淡漠的目光,反而带给人无形的威慑力。

麦晨脸­色­又红又白,低着头,一动不动坐着。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简瑶正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他俩,忽见薄靳言抬眸,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这目光什么意思?有点深沉,但并不傲慢。

她还愣着神,就见薄靳言轻轻的眨了一下右眼。

他本就长得清俊,眉眼修长,这一眨,倒显出几分平时没有的轻佻漂亮。

但简瑶有些无语——这必然是在向她暗示。可他还真是我行我素,谁知道他这一眨眼什么意思?她跟他没有那么默契好不好?

于是简瑶决定按自己的理解来。

她起身,先去倒了杯水,给麦晨端过去。

麦晨:“……谢谢。”

简瑶抬头看着薄靳言:“薄总,我能跟麦晨说两句吗?”

薄靳言神­色­依旧疏淡,低低“嗯”了一声。简瑶也不知道“一个□脸一个唱白脸”的理解,是否符合他的本意。不过管他的。

她站在麦晨身旁,柔声说:“你不要紧张,我想薄总也是为了整个部门好。我家人也是警察,给假口供的罪责可大可小。我建议你先把情况跟薄总讲清楚,大家一起解决。”

麦晨的脸­色­更红了,抬头看着他们,目光却透着掩饰不了的悲伤。

“对不起,薄总。我那天的确去找过婉薇。可我没想到,她会自杀。”他清了清喉咙,“公司制度不允许同事谈恋爱,一经发现立刻开除,所以我没有说。”

薄靳言挑眉看向简瑶。

简瑶点头,的确有这样的规定。

不过薄靳言当然没看过公司制度这种东西。

薄靳言:“把那天的经过说一遍。”

麦晨的眼眶发红,讲话也带了鼻音,略显失神的答道:“那天忙完手头的事,我一时冲动,就去了她住的别墅屋……”

“几点?”薄靳言打断他。

“大概00:10,因为很晚了,我出门看了一下表。她房间灯开着,所以我才去找她。”

“然后呢?”简瑶语调柔和的问。

麦晨深吸一口气,快速的说:“然后我就跟她说,喜欢她,想让她做我女朋友。她说要考虑,我就回去睡觉,直到第二天早上。”

薄靳言:“离开是几点?”

“12点半左右。”

“当时没发现她情绪有什么异样吗?”简瑶问。

麦晨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当时我太紧张了,根本没注意。”

薄靳言:“你们那晚都说了什么?”

麦晨却沉默片刻,说:“就是那些话,没说别的。”

简瑶盯着他有些僵硬的侧脸——他不愿意提及。

是另有隐情?还仅仅只是不想再提起伤心事?太严厉细致的逼问,肯定会让麦晨察觉不对劲。怎么办?

就在这时,听到薄靳言开口:“简瑶,你去把王婉薇的日记整理一下,待会儿交给警方。”

简瑶:“好的。”他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

麦晨却猛的抬头:“我能……看看她的日记吗?”

——

以前简瑶以为,警察审讯大多是暴风骤雨般的逼问,给受讯人心理压力。现在倒发觉,薄靳言不用多说什么废话,就能达到想要的结果。

譬如此刻,麦晨看着一页页的日记,已经泪流满面,极为动情。

警方审讯,最重要的就是攻克受讯人的心理防线。现在已经做到了。

可见薄靳言查案时,还蛮有心眼蛮细致的,不像平时那么目空一切。

按照薄靳言示意,简瑶只给麦晨看了暗恋阶段的日志。

看到最后,麦晨抬手挡住脸,偌大办公室里,只有年轻男孩滞涩的抽泣声。

简瑶坐在他身旁,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难过。”麦晨的情绪几近失控,转身抱住了她。

这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简瑶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继续轻声安慰。却突然听到身后一道凉凉的声音说:“你没长骨头吗?把手松开。”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简瑶和麦晨都吃了一惊,倏的分开。

简瑶一回头,就见薄靳言目光清冽神­色­淡漠的望着她,仿佛刚才的举动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他这是……什么反应啊?

依然因为吸毒传染病的论断,所以保护她这个革命战友?但麦晨应该没有牵扯其中,这从王婉薇的日记看得出来。

简瑶的感觉,忽然有点微妙。

然而不等她细想,薄靳言的目光已经移到麦晨身上。

——

“那天她也穿着一条蓝裙子,原来她经常穿蓝­色­,是这个原因……我记得她那时候没化妆,只戴了一副珍珠耳环,披着头发,但是很漂亮。当时她的眼睛有点红,跟我说是被风吹的,所以我没有多看。

……我跟她表白之后,她说要考虑。我说,那我过一个小时给你打电话。可是……我回自己的别墅屋后,因为那天太累了,我洗了个澡,想眯一会儿,结果……睡着了,忘了给她电话……第二天才知道……

是不是因为我的失约,促使她更加下定决心自杀?所以我更加没脸提这件事。”

麦晨说到这里,脸上再次泛起苦涩至极的笑意。

薄靳言却又问道、:“你向她表白的事,部门都有谁知道?”

“都知道。”麦晨低声说,“那天早上发现她的尸体,我的情绪有点失控,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都替我瞒着。经理也没有怪我。”

——

简瑶叮嘱麦晨此事保密,不要对任何人提及——是董事长的意思,也是对死者的尊重。麦晨连连点头。

他走出薄靳言办公室,回到座位坐下,离他最近的老周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没事吧?”

谁都能看到他的红眼圈。

麦晨不好意思的笑笑:“没事。薄总看到我的一份工作文档,很不满意。狠狠批评了一顿。”立刻起身去洗手间洗脸了。

——

简瑶隔着玻璃,望着外间众人,心中唏嘘——如果麦晨如约打去电话,王婉薇是不是会珍惜生命,已经不得而知。

她转头看着薄靳言。

像是能猜到她心中感觉,他淡淡的问:“你替他惋惜?”

“有点。错失的爱情,才是最叫人追悔终生的。”

他的神­色­颇为不屑:“有必要吗?我看过一则报道——一对情侣结婚前夕,男的吃烧烤,被铁签子戳破喉咙死了。”

简瑶:“……”

好吧,心里那点感伤,成功被他说的烟消云散。

“所以你完全不必要感叹。”薄靳言说,“反倒是应该谴责,正因为他的怯懦和愧疚,使得有关王婉薇死的真相被掩盖。”

简瑶一怔,就听他说:“给尹姿淇打电话,通知她,这个案子我们不能办下去了。”

“为什么?”

薄靳言调整了一下坐姿,确保自己更舒服的靠在椅子里,朝她微微一笑:“因为这是一宗谋杀。我必须通知警方立案调查,不能照她的意愿潜伏下去了——太­棒­了。”

简瑶很是震惊,她心头隐隐冒出一些可能的猜测,但又不甚清晰。

“为什么是谋杀?你昨天还说,遗书是她自己写的。”

“我的确说过遗书是她写的,但从没说过她是自杀。”薄靳言的笑意越发明朗,“你没看到吗?现在可是满满的破绽啊,都在告诉我们这是一宗谋杀案。凶手,就在你这些可爱的同僚中。”

☆23、大戏开锣

简瑶望着薄靳言,没有马上追问。

这个时候,总是他最为神采飞扬的时候。虽然绝不会跳脱的手舞足蹈,依旧安静的坐着西装长裤笔挺倨傲,但那眉梢眼角可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光芒逼人。

简瑶在他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看着他:“我洗耳恭听。”

谋杀原因于薄靳言而言,的确就如入门练习题一样容易。他原本正要言简意赅的解释,一抬眸,看到她的神­色­——眼神清亮、嘴­唇­轻抿、放松而专注。

噢?难得的温顺求教的姿态?

薄靳言的脑子忽的就转到别的地方去了。往椅背里一靠:“上周三……我们早餐吃的什么?”

简瑶疑惑的望着他——怎么突然提这个?上周三她怎么记得……是了,那天早餐吃的是……

“鱼皮虾饺。”她第一次做。因为特别费事,所以记忆深刻,而且后来再没做过。

薄靳言的神­色­淡然自若:“明天我要吃这个。如果你没有异议,我可以开始解释案情。”

简瑶:“……”

她刚刚居然觉得他光芒逼人?

见她默许,薄靳言微微一笑,开口了:

“首先,麦晨说见到她时,穿的是条蓝­色­裙子——永恒的幸运­色­,她专门穿着去自杀的。可死亡现场照片她穿的是黑裙子。她被喜欢的男孩表白,即使不改变自杀的主意,又怎么会换掉有共同纪念意义颜­色­的裙子,穿上一条黑不溜秋的去死?她那么敏感脆弱恐惧,难道希望死后陪伴自己的是黑­色­而不是蓝­色­?

她给母亲的诀别电话是00:05分,麦晨离开大概是00:30,她打给母亲的第二通电话是00:40,但是没接通。如果没有改变主意,为什么又打第二个?Double(双倍)一下自己的痛苦吗?而且是在麦晨离开后很短的时间就打了。最可能的,是麦晨令她放弃了死亡的念头,这个时候,她想听到母亲的声音。

她在00:37发布最后一则日记,直至02:00-03:00才死。这不合理,难道不应该有一个死前绝笔,写下无法跟麦晨在一起的决定和痛苦、为自己的人生划上句点、在日记里向麦晨告别……诸如此类?

这中间的将近2个小时,她在­干­什么?不给母亲打电话、不拒绝麦晨、不写日志……她在冥想吗?为什么给母亲的电话没接通就挂断?为什么——她要选择吸食毒品而死?如果这半年的痛苦令她觉得肮脏不堪,最后她依旧选择最肮脏痛苦的方式死去?”

简瑶听得有些晃神,薄靳言已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吹了声轻快的口哨,长眸清浅的望着她:“下次,这种难度的案情,请你自行解决。我的大脑要回到原来的思维水平上去运转。”

简瑶在心中仔细消化了他的话,又抬头瞧他一眼。

他这么理所当然说下次。

有没有下次,可是她说了算。

思索片刻,她又问:“你觉得麦晨的话可靠吗?”

薄靳言答:“可靠,否则他什么告诉我们这些暴露谋杀真相的细节?王婉薇的日记也表明了,她的痛苦生活,跟麦晨没有半点关系。”

简瑶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她的博客是隐秘可信的,今早技术人员说,没有在网络数据库找到博客被删改过的痕迹,登录终端也只有她的电脑。”

薄靳言又说:“另外麦晨提到,死者戴着珍珠耳环。现场照片她没有戴耳环。”

简瑶回忆了一下,点头。

“你去查一下警局的证物,看是否有这对耳环。”

“好的。”

这时薄靳言拿起手机,拨了出去:“来我这里。”

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的­唇­畔泛起笑意:“那就结束你那些无聊的会议。”语气变得冷冽:“没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

比起上次晚餐时的红裙优雅,今天的尹姿淇一身香奈儿白­色­西装,窈窕中透着帅气。

她坐在办公室的会客沙发里,听着案情分析,神­色­越来越凝重。

给她讲述的是简瑶。因为薄靳言说:“同样的话,难道还要我说两次?这本来就是你的工作。”

“……所以,我们需要马上通知警方,立案调查,同时暂停本部门所有人的工作。”简瑶向尹姿淇给出了结论。

在薄靳言和简瑶的视线里,尹姿淇静默了片刻,抬起头,神­色­已经变得平静:“谢谢你们发现事实,否则一条人命无辜死去,而我的公司居然还有杀人犯存在——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

简瑶点点头,薄靳言却没什么表情。

尹姿淇又说:“不过,这件事能否低调处理?”

简瑶微怔,就见尹姿淇看向薄靳言:“行吗?靳言?”

薄靳言的神­色­格外淡漠,完全没有面对长姐时应有的亲和:“你要我怎么低调?”

尹姿淇缓缓的说:“继续调查,查明凶手后,直接通知警方抓人,这件事不要公开。”

简瑶能理解尹姿淇的顾虑,她当然是怕对公司业务造成影响。但就像薄靳言说的,人命关天,秘密调查会有诸多不便。

她看向薄靳言,只见他­唇­角微勾:“不行。”

屋内陷入沉寂。

过了一会儿,尹姿淇对简瑶说:“小简,你先出去一下。”

简瑶:“好的。”

——

简瑶走出薄靳言办公室,带上门,众人都抬头看过来。而林经理和尹姿淇的助理坐在茶水间的休憩处,正在聊天,看到她,也走了出来。

“有什么事吗?”林经理问。

“没事。”简瑶答,“董事长有事情要跟薄总说,让我先出来了。”

她们当然就不再问了。

简瑶找了个空位子坐着,大伙儿也继续各忙各的。过了一会儿,裴泽的椅子滑过来:“今天要忙到几点?”

简瑶抬头笑笑:“没谱,看薄总的时间。”

裴泽盯着她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附近有家广东菜不错,我有些返卷没用完,要不要去试试?”

不要跟他们有肢体接触,吸毒的人一身传染病。

没长骨头吗?把手松开!

……

简瑶看着裴泽,脑子里却忽然冒出薄靳言的话语。

有点囧,可也有一丝丝甜意划过心头。她答:“不好意思,我约了人。”

“男朋友?”

简瑶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微微一笑,令裴泽铩羽而去。

——

尹姿淇注视着弟弟,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

她知道靳言从小就是孤僻的,对谁都冷淡,包括她。但在少年时的许多个日日夜夜,自私的父母忙碌得不见踪影,他们总是在一起的。在一座大房子里,吃相同的午餐晚餐,看相同的电视节目。当年纪稍长的她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他也总是不声不响跟着,然后说:尹姿淇,你真的很无聊。

念中学时,她是风云人物、舞会皇后。靳言则是英俊又冷漠的天才男孩,如果不说,谁都想不到他们是姐弟。但在她被花花公子劈腿、躲在家里失声痛哭,他会毫不犹豫的找到那个男孩,言语羞辱一番后,再利落的揍一顿。

直至他去大学念犯罪心理,两人就此疏远。有的时候尹姿淇会想,是不是对于靳言这种人,其实不存在感情?因为几年来他一直忙于学业,根本没想过要联络她。但无可否认的是,能够走进他生活的女人,只有她。这个事实,总能带给她一种奇异的满足和愉悦。但她不会去分辨,这到底是身为长姐的自豪,还是某种经年累月滋生的情愫。因为她是理智的,她会有辉煌的人生、门当户对的未婚夫。而他依旧是他唯一的弟弟,就够了。

可现在,薄靳言拒绝她的要求,明显是无情的,不留余地的。

尹姿淇盯着他片刻,开口:“你就这么拒绝我?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薄靳言可没有半点为难神­色­,云淡风轻的答:“就事论事,你提了个愚蠢的要求。”

尹姿淇一滞,咬着下­唇­,没什么淑女风范的低吼道:“靳言!我们是上市公司!别忘了你也是大股东之一!大客户3部又是核心部门,如果爆出谋杀丑闻,你知道会流失多少客户、股价会跌多少吗?”

薄靳言瞥她一眼,没讲话。

尹姿淇又说:“这间公司不仅是你爸和我妈的心血,现在也是我的前途和人生。你难道要让我多年的付出毁于一旦?你忍心看姐姐跌跟头?”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尹姿淇从沙发站起来,走到他身旁。稍稍一顿,把手放到了他肩膀上。

触碰的那一刹那,尹姿淇微微晃神——少年时清瘦的骨骼,如今变得高大坚实。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他亦抬头看着她,眸­色­疏淡,俊脸平静,让她有点吃不准他在想什么。但她还是柔声开口:“我又不是要你中止调查,只希望你秘密进行。以你的能力,这不是小菜一碟吗?靳言,就算我求你了,好吗?从小到大我都没求过你,就这一次。”

——

薄靳言办公室门打开,尹姿淇娉婷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优雅笑容。

所有员工都站起来,包括简瑶。尹姿淇微笑环顾一周:“刚才跟靳言聊了一下你们部门的业务近况,他对你们很满意,所以我也很满意。大家好好做,大客户3部今年再创佳绩,年终我继续给大家封大红包。”

大伙儿全笑了,气氛热烈的恭送她出去。

等人都散了,简瑶才回到薄靳言办公室。

薄靳言正拿了份报纸在看,很轻松的样子:“订两张明天最早去度假村的机票,我们去勘探现场。”

简瑶微愣,他们俩去?这意味着……

“你答应了董事长?”

“嗯。”

简瑶有点意外:“为什么?”薄靳言虽然平时又拽又刁,查案时却从来一丝不苟。也许是这个姐姐在他心中占的份量真的不一般,才能令他破例?

薄靳言淡淡的答:“想答应就答应了。”

——

夜­色­已深,简瑶和薄靳言各据沙发一角,看资料。

自杀变成了谋杀,所有线索都要重新梳理,要了解的信息也更多——譬如部门每个人的详细档案履历,案发当日的房间分配、周边监控记录乃至天气情况等等。

薄靳言小啜着咖啡,简瑶则喝着花茶。夜­色­极为宁静,简瑶偶尔抬头,就见薄靳言安静坐在原地,俊脸白皙如玉,眉目清隽专注。而她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仿佛也溶入了他的气场中。

简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一睁眼,就看到灰白的天花板,身下是纯黑柔软的超级大床——她什么时候来了薄靳言的房间?

身上还穿着衬衣短裙,拖鞋被人拿掉了,光着脚。她爬下床,发现床边没有鞋——他抱她过来的?

透过走廊,她听到客厅传来低缓的交响曲音乐,还有柔和的灯光和轻微的脚步声。

他居然没把她扔在沙发上不管,而是把床给她睡。这令她太意外了。

而且还抱了她过来啊……

心头涌起丝丝缕缕甜意,简瑶赤足踩在地板上,走向客厅。还没步出相连的走廊,就愣住了。

厅中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很暗。首先看到那同样超级大的浴缸里,满满的水波,不知映着灯光还是窗外的星光,似乎还有蒸腾的热气冒出来。

难怪他抱她进房——他要在客厅洗澡。

简瑶再偏转目光,就见薄靳言全身上下只围了条白­色­浴巾,站在窗前眺望着夜­色­。浴巾是系在腰上的,整个背部,还有小腿都露在外头,隐隐还有水珠沿着那修长紧致的曲线在流淌。

然而尽管光线朦胧,简瑶依旧能分辨出,那漂亮的背部上,仿佛沟壑般,分布着无数道深深的疤痕。在夜­色­里,就像狰狞的藤蔓花枝,在他的背上盛开。

简瑶非常非常吃惊。

薄靳言讲过,他只负责分析,抓人是警察的事。可这些深若入骨的伤痕,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也曾经遭遇过极其凶险的境地?

再仔细一看,那些疤痕竟像是左右整齐排列,一条条下来。左边大概十多条,右边也是。

简瑶在黑暗中静默片刻,轻手轻脚的又退回了卧室。

24.v章

也许是认床吧,简瑶睡了不知多久,忽的自己又惊醒了。

床尾有盏灯光。

她依稀记得,之前睡得朦朦胧胧时,似乎看到薄靳言穿一身睡衣站在那边,翻看着什么东西。

正要起身看他是否还在,一转头,却见一庞然大物躺在自己身旁。

简瑶生生被惊了一下,冷汗都出来了。

什么呀……是薄靳言。

素淡的睡衣,白皙的脸颊,还有修长的紧阖的眉目,少了白天的桀骜,他看起来像个大男孩。长手长脚规矩笔直,还是跟上次一样老实的睡姿。

这家伙,什么时候爬到她床上来了?

哦……不对,是他的床。

简瑶侧转身体,枕着胳膊,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房间里静谧幽黑,她似乎能感觉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微微热气。而心跳,悄无声息的加速。

好梦,薄靳言。

——

天­色­将明时分,薄靳言先醒了。

他坐起来,面无表情的呆了几秒钟,随即转头,看着身旁的简瑶。

昨晚他困极了,倒头就睡,根本没管身旁的简瑶。

现在,是他二十六年来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活着的女人的身体。

她还穿着昨天上班时的白衬衣黑­色­短裙,裙摆覆盖着膝盖,露出白皙的小腿,那皮肤跟男人完全不同,细致又光滑,看不到一点毛孔。脚也是光着的,看起来白腻、柔软、纤细。

他盯着她的腿端详了一会儿,目光回到她脸上。她的长发散落在纯黑的床单上,更衬得那张脸白净清秀。而她整个人是以蜷缩的姿态,朝着他的方向侧卧着。

薄靳言微蹙眉头——左侧卧,压迫心脏,最不健康的姿势,缩短寿命的好方法。

他毫不迟疑的伸手,把她的双手双脚都放直了,再轻轻把她的身体推正,最后把她的脸从枕头里掀出来,正面朝上。

看着她也变成健康标准的睡姿,薄靳言这才觉得顺眼了满意了,不紧不慢的起身、下床,走出了卧室。

——

简瑶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她马上看向墙上的挂钟:还好来得及。

起身到卧室里的洗手间,洗了把脸,感觉清爽不少。一抬头,却见镜中女人凌乱的头发、皱巴巴的衬衣。

简瑶默然——太­棒­了,这么丑的样子居然被薄靳言看到了。

又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一番,她忽的微怔。

刚才她心理活动的语气,为什么那么像薄靳言!

——

晨光明亮,薄靳言一身黑西装,坐在沙发里看报纸。

简瑶正想绕过他出门上楼,就听到他的声音从报纸后传来:“我的鱼皮虾饺呢?”

简瑶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这一出,她早忘得一­干­二净。

“……下次补啦。今天这么赶。”

一低头,却见桌上早已放着两份早点,打包的粥和虾饺,散发着淡淡的诱人的香味。一看就是小区门口那家生意很好的粥铺出品。

简瑶有点吃惊,要知道薄靳言最烦的就是早上排队买早饭,用他的话说:“人又多又吵又无聊。”

明知是废话,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去买的?”

然而,对薄靳言讲废话的后果是——

“不是。”他抬眸看她一眼,很稀松平常的语气,“当然是天上掉下来的。”

——

简瑶回家迅速洗漱完,拿了行李下楼,却见傅子遇不知何时来了,坐在薄靳言对面,正在吃她那份烧卖。

简瑶也坐下,默默的把仅剩的那碗粥拖到自己面前,一抬眸,却见薄靳言瞄着自己,眼睛里似乎掠过笑意。

不管他,继续喝粥。

傅子遇吃饱了,神清气爽从包里拿出叠文件,递给他俩。

简瑶接过一看:“这是……”

傅子遇微笑:“靳言刚接手这个案子,就让我找了私家侦探,调查大客户3部所有人的背景。当然,时间短暂,这只是初步结果,有新发现再通知你们。”

简瑶如获至宝,看向薄靳言:“太­棒­了,你很有先见之明。”

薄靳言淡笑不语。那意思是——这还用说?

——

万年老妈子傅子遇既然送来了资料,就理所当然的担任了司机,送两人去机场。

轿车在机场高速上奔驰,简瑶在脑海里,仔细梳理着刚刚看到的调查资料。

收获非常大。

林羽萱经理,一如她在职场给人的印象——典型的女强人。单身离异,年薪百万,没有子女,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在生活中脾气不太好挺挑剔,经常投诉小区保安、保洁、酒店,一年来换过好几个钟点工。

她对王婉薇很不满意,去年年底就曾向上级提出,要将她辞退或者调岗。但因为新劳动法的限制,员工至少连续两次绩效考评不合格,才能辞退。而王婉薇只有去年拿了一次C,所以她只好作罢。

而现在简瑶也知道,林经理并不知道他们的实际身份,她只不过以为简瑶也是有来头的人。

周秦,典型的老好人,无论同事、邻里、朋友,对他评价都非常好。不过他的运气并不好,相恋多年的妻子在前年过世,只留下两岁多的儿子。这令他消沉了很久。现在他逐渐从悲痛中走了出来,­精­力全倾注在孩子身上,每天一下班、周末都在家陪孩子。朋友给他介绍漂亮年纪小的女朋友,也被他拒绝了。

钱昱文,外地人,单身未婚。他的消息比较劲爆了——经常出入同­性­恋酒吧,是圈中有名的纯受,但是没有固定伴侣。

沈丹微,也是外地人,这也是个酒吧常客,经常跟外国人混迹在一起,几乎几个月就换男朋友,摆明了就是出来玩的。

裴泽,他的情况很符合他给简瑶的不良印象——家境优越,也是个花花公子,夜店小王子。

如果说周秦是二十四孝老爸,麦晨就是二十四孝儿子。他跟父母同住,家境不错,父亲这两年中风瘫痪,他除了上班,就是在家侍奉老人。

所有人经济条件都不错。而咋一看,似乎林经理嫌疑最大,但也谈不上杀人动机。

根据警方记录和气象资料,那晚一直在下雨,后半夜雨还挺大,天亮才停。雨夜的环境,也相当方便凶手掩饰踪迹。

简瑶又拿出纸笔,列出案发当晚的房间分配:

房间A:林经理、沈丹微*。

房间B:周秦。

房间C:钱昱文、裴泽*。

房间D:麦晨。

房间E:王婉薇。

本来按照职位级别,沈丹微应该跟王婉薇住,但因为某个项目,要和林经理一起加班,所以换了房间;

裴泽应该跟麦晨住,但他跟同是球迷的钱昱文一起看球,所以也换了房间。

所有人的口供,都说没有外出过。

——

简瑶沉思片刻,转头看向薄靳言,却见他早把资料丢一边,戴上眼罩在睡觉。

她看了这些资料都觉得蠢蠢欲动,他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简瑶伸手戳戳他的胳膊:“跟我讲讲你的发现。”

薄靳言依旧一动不动靠着,声音懒懒的:“我要睡觉。别忘了,今天早上你还以不健康姿势呼呼大睡时,我已经下楼去买早饭了。”

简瑶刚要说话,忽的一愣,脸迅速的烫起来,偷偷看向前排的傅子遇。而他照旧平稳的开着车,就像没听到一样。

车内非常彻底的安静了一阵,连薄靳言都没讲话,气氛有点诡异。

简瑶假装没事,继续戳薄靳言:“你上飞机再睡,飞机上周围都是人,不方便讲话。而且你不告诉我,下次我怎么破这样的案子?”

话一出口,才察觉不对。

薄靳言却已摘下眼罩,眸­色­清亮的看着她。

四目对视片刻,他慢悠悠的说:“一言为定。”声音有点得意。

简瑶:“我只是打个比方……”他却又把眼罩戴上了,盖棺定论的姿态。

这时傅子遇突然开口了:“简瑶,你看我今天亮不亮?”

薄靳言Сhā话:“什么意思?”

简瑶也有点疑惑,却见车前后视镜里,傅子遇正看着自己,意味深长的笑。她登时恍然大悟——

傅子遇这颗电灯泡,亮不亮啊?

——

简瑶心里有鬼,最终选择装傻不答。好在傅子遇也没再调侃,低声哼着歌继续开车。

这时薄靳言开口了:“先说你的发现吧。”

简瑶答:“首先,王婉薇打给母亲的未通电话是00:40,我怀疑是有人去找她,因而被打断。而她的死亡时间是凌晨2点到3点,所以这段时间,凶手是跟她在一起的。我们需要进一步寻找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第二,她的蓝裙子和珍珠耳环都找不到了。凶手没理由要拿走这两样东西,留下漏洞。所以我想,可能当时发生了突发事件,最有可能的是发生了厮打,裙子破了、耳环被扯坏了,凶手只好拿走以免暴露。

另外,这几个人里,我觉得嫌疑最大的是钱昱文,虽然他是同­性­恋,但是比起花花公子裴泽,他给人的感觉更加不好。我觉得他像是会杀人的人。”

她讲完之后,就有点期待的望着薄靳言。

“嗯,不错。”他说,“三个观点里,唯一一个嫌疑人还是猜出来的。”

简瑶:“……”

太伤人了!

默然片刻,她问:“那你的结论是什么?”

薄靳言­唇­角微勾:“初步结论:裴泽和钱昱文、林羽萱和沈君微,这里面有一对,是杀死王婉薇的主犯和帮凶。”

25

太阳已经出来了,日光透过暗­色­车窗,照在薄靳言脸上。黑­色­眼罩遮住双眼,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微勾的薄­唇­,和线条­干­净的下颌,却更显得英俊动人。

简瑶盯着他的脸,忽然就想到昨晚看到那伤痕斑驳的后背,心头有些发软,语气却很淡然:“快说。”

薄靳言却问傅子遇:“到哪儿了?”

傅子遇:“马上过收费站。”

“嗯。”他摘下眼罩,人也坐直了,看着简瑶,“你终于如愿以偿,让我在收费站外做简报了。”

简瑶这才想起上次办案,他死活不肯在国道收费站外做简报,架子十足。

“被收费站诅咒的男人……”她也轻快的低哼起来。

——

薄靳言开口:

“首先,在过去半年里,王婉薇被某人用毒品控制了。

她在日记里提到‘一步错、步步错’,她做了什么错事,无外乎被诱骗、或者一时冲动,吸毒或者­性­~交。她提到‘反抗不了命运’。所以,她有把柄在对方手上。对于她这种老实内向自卑的女孩,无外乎­性­~爱照片视频之类。

第二,控制她的人,只可能在沈丹微、裴泽、钱昱文三人当中。

不是林羽萱,因为她千方百计要把她调走或者辞退。如果是她,留在身边,才能满足这个老女人的占有欲。

不是周秦,因为他拒绝过更加年轻漂亮的女孩,并且他不是每天要带孩子吗?我想他很难抽出大量时间去调~教一个禁~脔。

大客户3部的人都不缺钱,所以控制她不是为了牟利,只为了满足­性­~欲。从王婉薇的日记来看,那个人的手段是比较老道的。通常什么样的人,会­精­于此道?滥~交、经常出入声­色­场所,对毒品非常熟悉,当然也要有几分胆­色­,并且没什么人­性­。而沈丹微、裴泽、钱昱文都满足这些条件。至于钱昱文虽然是个gay,但还不能排除他是双­性­恋的可能,所以他也有嫌疑。”

简瑶听得默然——光鲜­精­英的外衣下,藏着这么黑暗腐朽的灵魂。用这样的手段,对待自己的同事、一个柔弱的女孩。现在就像薄靳言说的,她一点也不想跟这些人接触了。

薄靳言继续说:

“第三,林羽萱虽然与控制王婉薇的事无关,但她也在落井下石,并且隐瞒了某些事。

王婉薇日记提到,忽然开始,就变得诸事不顺、跟谁合作都不顺。这只可能是有人暗中做手脚。而有这个能力的,能够授意或者暗示众人针对她的,只有部门经理林羽萱。

但林羽萱虽然内心孤独有点变态,但工作上一向­精­明强­干­,不至于突然无缘无故针对个人微言轻的小姑娘。所以很可能,是王婉薇因为某件事得罪了林。所以林迫不及待想把她赶走。这种事无外乎……林在账务上做过手脚,或者林的个人生活上有污点,被王婉薇撞见。不过根据王婉薇的日记看,这姑娘应该根本是没意识到这一点。林羽萱经济上的问题,我会让尹姿淇去查,私生活方面,让私家侦探继续。

第四,目前看来有杀人动机的,是那个控制王婉薇的人。半夜去找她的,也是那个人。但三个嫌疑人都有室友,当晚大雨,无论谁外出归来,都会在室内留下痕迹——泥迹、雨水等。而且离开时间太长,很难不被发现。然而第二天,他们都对警察说,没有外出过。所以室友一定在为凶手做假口供,视为帮凶。”

——

新橙度假山庄,坐落于南方某新开发的旅游景点内,投资方就是尹姿淇的集团。

这里也是王婉薇的陈尸地。

在尹姿淇私人助理的引领下,薄靳言和简瑶坐着山庄小巴,驶往案发地点。此时正值中午,阳光之下,山庄内绿树成荫、地势起伏,甚至还有天然的山涧溪流。而度假屋大多依原始地貌而建,分布没什么规律。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片平缓的山坡,五间度假屋分布其上。虽然位置错落,但形状全一样——咖啡­色­屋身、尖耸的屋顶,前门有石阶,后门有个小院子,用一圈低矮的绿植围住,只及人的膝盖,素雅又­精­致。

凶手运气很好——这个山庄是今年新修的,还没对外开放,只接待了几次公司内部会议,很多设置还不完善。而这一片位置相对又较偏。所以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者。

因为尹姿淇的留心,案发之后,这里就一直空置封锁着。

简瑶和薄靳言走进第一间屋子,也就是王婉薇的住所。没什么特别,当然也没什么痕迹。

从后院出去,隔几步就是周秦的前门。而穿过这一间,就是钱昱文和裴泽的住所。这两间的距离更近,从钱昱文的客厅,能清楚看到周秦的整个后院。

所以这三间屋子,是隔得很近的,依次是王婉薇、周秦、钱昱文裴泽。

麦晨和林羽萱的屋子,分居在两侧。

简瑶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两对疑凶的房子,反而是离王婉薇最远的。而且那晚雨大夜深,即使有人在外面走动,估计也很难察觉。(*)

——

简瑶和薄靳言从这些屋子出来的时候,外头来了几个刑侦鉴定人员。

简瑶很是意外——她没想到薄靳言会暗中调这么一队人过来。一是时隔这么久,能找到证物或痕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二是薄靳言居然这么重视这方面,她以为他就是个推理狂人。

看着他高挑又醒目的立在院子里,指挥鉴定人员们东挖西挖,简瑶站在边上,微微一笑。

嗯,不错,该狂妄的时候狂妄,该踏实的时候踏实。

——

然而,初步的血液荧光检验结果并不理想。所有屋子里没找到任何血液痕迹,哪怕只是细微的飞溅。

不过,在薄靳言的授意下,鉴定人员们依旧非常霸气的把这一片所有的泥土都挖空了,装了整整几大箱拖走,预计几天后出鉴定结果。

尹姿淇的助理望着一片狼藉就像刚被打劫过的地面,为难的问:“这……要不要先填起来?”

薄靳言答得轻描淡写:“有必要吗?检验完我就把泥土还给你。”

——

接下来的几天,简瑶过得非常轻松。

因为要等鉴定结果,她和薄靳言得继续潜伏,所以也变得无所事事。本来她还在办公室翻翻业务资料想学习,结果发现装满凶杀案信息的大脑,根本无法适应经济社会的歌舞升平,索­性­作罢。

薄靳言是不是也是这样,慢慢走入另一个世界,从此不再回头?

除此之外,她每天还要跟众嫌疑人一起午餐,下午还到茶水间闲聊八卦,借以粉饰太平。当然,她也想看看,能否探出进一步的线索。不过这些人都是人­精­,哪能露出什么马脚?

倒是裴泽时常围着她转,但也没正式追,颇有点谋定而后动的意味。

简瑶想,千万不要追。

结果想什么来什么,周五的晚上,她正跟薄靳言在一家日式料理吃生鱼片,接到了裴泽的电话。

正是华灯初上时分,只有他俩的雅间里,灯光静谧柔和。

简瑶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立刻看向薄靳言:“是裴泽。”

薄靳言长眉轻挑:“接。”

电话那头,裴泽语气含笑:“简瑶,后天有时间吗?大伙儿都到我家玩,自己做饭吃,老周也带儿子来。你可不许推。”

简瑶微愣:“后天去你家?我……”话没说完,手上一凉,是薄靳言忽然覆手过来,挡住了通话键。

他无声的做了个口型:“去。”

简瑶迟疑。

去裴泽家,其他人也在,的确是了解他们的好机会。但那说不定也是龙潭虎|­茓­啊!

她也捂住手机放下,悄声说:“有危险怎么办?”

薄靳言极为倨傲的看她一眼,好像她提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我怎么可能让你遇到危险?”他低声说。

简瑶静了一瞬,再次拿起手机,微笑:“好,那我也去吧。几点?在哪儿?”

——

夜深人静,简瑶抱着十多件衣物,扔到薄靳言床上。

“穿哪件?”

薄靳言抄手,以审视的目光将那些裙子T恤长裤打量一番,简瑶以为他要给意见了,谁知他说:“你要我在脑海里想象你穿这些衣服的样子?抱歉我不擅长这种事——换上给我看。”

第一件是白­色­T恤米­色­长裤,她穿出来时,薄靳言就坐在沙发里,左手端着咖啡,右手拿着本书,目光清亮的抬头,直勾勾盯着她看了几秒钟,最后下结论:“不行。”

简瑶只好去换。

夏日衣衫单薄,要找件安装上针孔摄像头、窃听器之后,毫不显眼的衣服,还真不容易。

又这么试了四五套,每每薄靳言都是以专注端详的姿态,打量她全身,偶尔还叫她转个身,看后背有没有合适安装窃听器的地方。简瑶感觉自己像个模特,在他挑剔的目光下展示着。这令她的脸颊逐渐烫起来,又暗暗有些懊恼——因为是要赴裴泽的宴,她还专门挑了些学生时代购买、现在看起来挺难看的、打算扔掉的旧衣服。早知道会这样……她就挑几条好看的裙子。

最后终于定下来条蓝­色­细条纹棉布裙,黑­色­圆形针孔摄像头就别在V形衣领正中,看起来就像颗亮澄澄的纽扣。然后再别一个银­色­胸针,窃听器就藏在镂空胸针下。

然后就要试一下通讯器,这个麻烦些,要放进她耳朵里。

简瑶对着镜子,坐在一张方凳上,薄靳言指尖粘着片微型通讯器,走到她身边。这感觉真像去做特工,简瑶屏气凝神,等待他放进去。

他蹲下来,高度正好与她的脸平齐,盯着她的耳朵。他身上清冷的气息慢慢靠近,而简瑶也感觉到,他柔软的指尖,触到了她的耳廓,有点麻,有点热,有点痒。

过了一会儿,她问:“放好了吗?”

“没有。”他抬眸望着她,“我的手指进不去。”

简瑶低头一看,他的手虽然修长,但他本就人高马大,那手还真不小。

她只好接过微型通讯器:“我自己来。”

她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往耳朵里探,其实只要放到稍微进去一点就可以了。

“不会掉进去吧?”她问。

“会,所以后天你不要乱晃脑袋。”

“……我一定不晃。”

终于把逐项器材都成功试了一遍,最后薄靳言还附赠了个黑­色­的微型电击器,给她防身。

——

第二天周六,薄靳言一天都没在家,只跟简瑶说去安排一些事。到了周日上午,简瑶整装待发,到了他家门口。

她略有点紧张:“那我去了。”之前她问他打算怎么保护自己,他却说,我自有安排,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薄靳言还在喝牛­奶­看报纸,瞥一眼她明显有点紧绷的容颜,微微一笑:“别紧张,他们不会蠢到今天就杀了你。”

简瑶很无语——有这么给人打气的吗?

车流穿梭,简瑶很快就下了出租,到了裴泽住的公寓楼下。到底是有些忐忑,她轻声说:“我到了。”

“嗯,我知道。”耳朵里立刻传来薄靳言低沉悦耳的声音。简瑶以为他是通过摄像头看到的,谁知接着又听他说:“我在你后面。”

简瑶几乎是立刻转身,就见笔直的公路上车来车往,而一辆熟悉的黑­色­雷克萨斯——正是傅子遇的座驾,正从车流中驶出,又快又稳的停到马路边上的停车带。然后深­色­车窗缓缓降下来,一个男人把手伸出来,搭在车门上,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像是要通过这个小动作,向她示意他的存在。

简瑶忽的就笑了。

什么自有安排嘛……不就是一步不离的跟了过来吗?

她心头一暖,抬头看着矗立的高楼,充满勇气的走了进去。

26

其实去裴泽家吃饭能有多危险呢?

简瑶心里清楚,不危险。就像薄靳言说的,哪个脑残会这么明目张胆,把半熟不熟的同事叫到家里就残害了?

况且裴泽要真是凶手,今天对她下手了,反而给了她和薄靳言证据。

——

裴泽家是套阔气的复式,装修得­精­致又新潮,客厅更是270度全景开窗,俯瞰城市美景。

简瑶坐在沙发里,端着杯饮料,慢慢啜着。自她踏进这屋子,那头的薄靳言一直沉默着,即使他们此刻正在讨论他。

沈丹微坐在她对面,眉目­精­致,笑容冷艳:“所以……薄总没有女朋友?”

简瑶答:“这个我不清楚。”

沈丹微朱­唇­微勾:“既然他从没让你给女朋友订过花、礼物、餐厅……那肯定是单身。”

简瑶笑笑不答,坐在边上的钱昱文和周秦都笑。厨房里的裴泽也听到了,扬声说:“丹微,你对他有兴趣?不怕死就上。”

沈丹微嗤笑一声,不理他的打趣,美眸转了两圈,继续看着简瑶,语出惊人:“他不会还是处男吧?”

简瑶正喝饮料呢,差点一口呛到。

男人们都笑出了声,裴泽还远远的附和:“我看还真的是。”

然后简瑶就听到沉寂许久的耳朵里,突然传来薄靳言冷冷的声音:“无聊!”

于是……

简瑶也笑了,嘴角弯弯。

钱昱文靠在沙发上,淡笑说:“你怎么知道他是处~男?你又没试过。”他今天穿了件修身的黑衬衣,袖口和领口有金线,原本中等普通身材,看起来也变得挺拔了。而且他也比上班时候要稍微活泼一些,没那么严肃冷郁,甚至还挺幽默……很符合私家侦探的背景调查结果。

面对他的质疑,沈丹微端起饮料,咬着吸管,漫不经心的答:“这还用试?饥渴太久的男女,多少都有点不正常。薄总、林经理就是这种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强烈的禁欲的气质,用挑剔的言行掩饰暴躁的内心。”

钱昱文和裴泽同时哈哈大笑,老周也是忍俊不禁。

沈丹微又瞟一眼简瑶:“你也是女人,你认为我说得对不对?”

简瑶想了想,如实答:“挺有道理。”

话音刚落,就听到薄靳言在那头极为鄙夷的低哼了一声。

——

他们聊的正欢,薄靳言就坐在那辆雷克萨斯里,车窗全部摇下,封闭又安静。

他的座椅放了下来,整个人舒舒服服斜躺着,大腿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播放的正是微型摄像头传回来的画面。

副驾上放着个对讲机,里头传来一声声短促的应答:

“1号就位。”

“2号就位。”

“3号就位。”

……

最后一个冷肃的男声说:“薄教授,所有人全部就位,暂无异样。”

薄靳言拿起对讲机,淡淡答:“嗯。继续观察。”

——

简瑶在那头正跟周秦讲话呢,忽然隐隐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动静,心中奇怪,起身去了洗手间。

把水龙头打到最大,哗啦啦的响,她压低声音问薄靳言:“你那边在­干­什么?怎么好像好多人?”

薄靳言答:“不是说了我会安排吗?”

简瑶明白了——原来他还带了帮手。

心里更踏实了,轻声说:“谢谢你……这么稳妥。”

薄靳言答得轻描淡写:“不必。内心暴躁的人做事都喜欢稳妥。”

简瑶:“……”还真是记仇啊!

——

饭菜做好时,已经下午三四点了。

主菜是龙虾和大雪蟹,满满几盘堆在餐桌上,看着很有食欲。简瑶刚刚挨着周秦,在圆桌边坐下,裴泽就从厨房走出来,径自坐在她身边,嘴里指挥钱昱文去把剩下的菜端出来。

沈丹微坐在对面,似笑非笑看着裴泽:“裴泽,你那个位置空调风大,我要跟你换。”

简瑶心念微动,就听裴泽轻笑答:“一边去,别给我添乱。”

简瑶微笑如常。

吃了一会儿,大伙儿也聊开了,钱昱文和周秦在说工作上的事,沈丹微心血来潮在逗孩子。简瑶正安安静静吃着,就听裴泽低声问:“我的手艺怎么样?”

简瑶朝他笑笑:“很好。”

圆桌不大,两人餐椅本来隔得就近,裴泽又把身子倾过来一些,凑着她的耳朵说:“最大的几只蟹腿,我都放在你面前那盘里了。”

简瑶抬眸望去,果然盘子最底下,压着几只­肉­质肥美的粗蟹腿。

“谢谢。”她微微一笑,身子稍稍往边上退了退。裴泽倒没再靠近,盯着她,忽的笑了:“你脸怎么红了?这么容易脸红?”

简瑶其实是非常非常反感他这种调调,说是追求也好,挑~逗也好,极富技巧的死缠烂打,只会让她更加讨厌。

不过简瑶没有过恋爱经验,她不懂,男人对女人献殷勤,本身并不惹人厌恶。她觉得反感,只因为死缠烂打她的人不对罢了。

考虑到大局,简瑶只淡淡答:“有吗?可能是有点热吧。”

过了几秒钟,忽然听到裴泽喊:“简瑶抬头。”

她下意识抬起头,就见白光一闪,裴泽放下手机,悠然自得的继续吃东西。

简瑶:“你拍我­干­什么?删掉啊。”

裴泽吹了声口哨,作为回应:“那是我的自由。”转头朝她一笑:“现在女孩子脸红很少见哦,怎么能不拍照留念?”

——

一吃完饭,简瑶又去了洗手间。

“喂。”她低声喊。

“嗯?”那头传来薄靳言低沉浑厚的嗓音。

想到刚刚裴泽的“调~戏”,都被他全程沉默围观,用他惯有的凌厉而倨傲的目光,简瑶的感觉实在怪极了。刚刚脸红也是这个原因。

这时薄靳言再度开口:“有什么事?”

简瑶:“等案子结束,我要求把他手机里的照片弄出来。”不管他是不是凶手,她才不想被他留影。

“当然。”他答。

简瑶心里忽的泛起丝丝愉悦,返回客厅继续潜伏。

——

刚走出去,就见周秦把包挎上,单手抱起了儿子:“简瑶,我先回去了。小家伙还得洗澡,他睡得早。”

“嗯,再见!”简瑶弯腰笑着同小家伙告别,同时看着周秦望着儿子时,宠溺含笑的眼神。

一下午的接触,她发觉周秦真的是个非常温柔体贴的父亲,孩子方方面面都悉心照料。他整个人的气质也显得很平和明朗,跟他相处是最舒服的。

——

剩下四个人又玩了一阵三国杀,天也黑下来。

沈丹微说:“我走了,男朋友来接我,到楼下了。”

简瑶见状也站起来:“那我也走了,时间不早了。”裴泽却把她的包一拉:“这边不好打车,你等一等,我开车送你。”

“没事,不用了。”

裴泽索­性­把她的包抱在怀里不给她:“大小姐,我现在就去拿车钥匙,成吗?”

简瑶倒被他逗得微微一笑,点头:“好,那麻烦你了。”

两人说话间,沈丹微已经关门走了。谁知裴泽又变了卦:“等等,等老钱把碗洗了,放着会臭。”

钱昱文看他一眼,轻笑:“我就这么好使唤?”又看一眼简瑶,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挽起袖子,走进了厨房。

客厅就剩下裴泽和简瑶。

“你还没参观过我家吧?”裴泽站起来,朝她一躬身,“要不要到处看看?”

简瑶还没答,那头薄靳言已经说:“看。”

——

简瑶不知道,参观一个人的住所,会对薄靳言判断这个人,有多大帮助。但她还是非常尽职尽责的,缓慢的逛过裴泽家中每一个角落。而裴泽也许是见她有兴致,自然更加乐意的陪伴着。

这是个典型的、非常注重享受的富家男孩的家。所有家电皆是市面最新最奢华的款式,家具也是高档舒适。还专门有间房,放着健身器材和游戏机。旁边放着排书架,不过全都是些修仙小说、汽车杂志。简瑶还在橱柜里看到玲琅满目的摆件——车模、拳击手套、长笛,甚至还有砚台和毛笔。简瑶问:“你写书法?”

裴泽淡笑答:“有时候写写。我的字可不好。”

就在这时,听到外间门一响,钱昱文的声音远远传来:“走了,明天见。”

屋内瞬间寂静下来。

简瑶抬眸看着裴泽:“那我也走了。”

房间里灯光明亮,裴泽笑容璀璨俊朗:“行,你到客厅等我,拿车钥匙。”

——

此时夜­色­已浓,窗外灯光稀薄。这一片不在市中心,楼宇不多,就是几幢写字楼,黑灯瞎火的,周围景致幽深而空旷。

简瑶走到沙发旁,拿起自己的包,站着等他。

那头,薄靳言也发动了车子,眼睛还盯着屏幕,只等她下楼,就尾随而去。

忽然,对讲机里“兹”一声。

“3号位报告:疑犯行迹有些古怪——他在……关闭房屋电闸!”

薄靳言眸­色­一敛,就见面前屏幕整个黑下来。

——

突如其来的黑暗,令简瑶心头倏的一惊,眼前虽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是昏黑一片。

她扬声问:“裴泽,是停电了吗?”

空空寂寂的屋子,无人回应,也没听到裴泽的脚步声。

耳边,薄靳言轻声开口:“他关了电闸,静观其变。”

简瑶的心情骤然紧绷起来。

简瑶原地站了一会儿,手也摸到包里,握紧了那个微型电击器。就在这时,黑暗里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嗯,真是不巧,停电了。”裴泽的声音里有浅浅的笑意,“我的车钥匙也找不到了。”

27

简瑶静默片刻,只觉得吸进胸腔的空气,仿佛都带着丝丝凉意。

“那我先打车回去了。”她转身,大概估计门的方向,慢慢一步步走过去。

“等等简瑶,我有话对你说。”裴泽的声音更近了,仿佛就在她背后不远的地方。

简瑶转身,黑暗中却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你说。”

裴泽忽然低笑了一声,这次简瑶辨清了,他的声音从房间那边传来,但是不知道他具体站在哪里。

“胆子真的好大。”裴泽轻声说,“知道你的前任王婉薇吗?你们气质很像,但是­性­格完全不一样。”

简瑶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部门的人,一直对王婉薇讳莫如深。当然这也是尹姿淇当初对他们提出的要求,因为员工吸毒而死绝不是光彩的事。

但裴泽却主动提她了。

“怎么突然提到她了?”简瑶用镇定的声音问,“她以前是你女朋友?”

这回,裴泽却答得坦然:“不是,只是觉得你们挺像。你站着别动,我马上出来。”

黑暗里传来一些声响,他像是在拖拽什么东西,摩擦地面发生“骨碌碌”的声音。

“你平常看到的、你认为的那个人……”他的声音仿佛带着几丝蛊惑,“并不是真实的我。”

简瑶的心头,终于蹿上阵阵凉意。

而心跳也开始加速:“是吗?那什么才是真正的你?”

“你以后会慢慢发现。现在,我们先开始今晚的节目。”他含笑说,然后简瑶终于看到,一个黑黢黢的模糊身影,从一间房门口,朝自己走过来。

“你能不能先把蜡烛点上?”简瑶的声音有点­干­涸。

“不。这样才好玩。”裴泽越走越近,“难道你还没猜出来,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目的,就是留下你。”

一片模糊中,他突然朝她伸手,看样子是想抓住她。

简瑶后背浸满寒意,心跳仿佛也漏了一拍,转身就往门的方向跑:“别过来……啊!”

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简瑶骤然失去平衡,身体朝前扑去,“咚”一声头撞在地板上,疼得眼冒金星。同时听到一声轻响,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弹出去了。她伸手一摸——装有监听器的胸针掉了!监听器的有效范围很小,薄靳言很可能听不到她的声音了!看不到也听不到!

“简瑶!”耳朵里果然立刻传来薄靳言清冷的声音,“如果没事,就哼一声。”

简瑶立刻哼了一声,但薄靳言显然没听到,因为他又重复了一遍。

就在这时,身后裴泽脚步声骤然加快,笑意也更明显:“摔了吧?谁让你躲我的。别动,我拉你起来。”话音刚落,简瑶忽然听到背后一阵疾劲的风声,然后一具温热而沉重的男­性­躯体,撞在她身上。

两个人都发出痛呼。

最后关头,裴泽用两只胳膊先撑住了地面,所以才没把简瑶撞得太痛。

简瑶全身都绷紧了,喊道:“你起来!”

裴泽却一动不动压着她:“我不起来。是你把我绊倒了。亲我一下,我才起来。”

简瑶忍无可忍,一脚朝他身上踢去!正中胸口。裴泽吃痛,一把抓住她的小腿,她穿的是裙子,这一踢裙摆滑到了大腿根,只感觉到他有力的手掌,滚烫的钳在她微凉的皮肤上,动弹不得。

——

小区门口。

在简瑶一声尖叫,就此失去声音后,薄靳言只思索了一瞬间,就有了决断,立刻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小区里灯光柔和,行人稀少。薄靳言沉着一张俊脸,大步往裴泽住的那栋楼走。同时拿起对讲机:“报告情况。”

1、3、4、5号位的人都说自己的方位角度有限,看不见,2号位是一位狙击手,就在裴泽家对面写字楼楼顶上。他扛着把W03型狙击步枪,透过红外夜视镜,能把客厅的情况看个大概。

“报告:疑犯A用身躯将小鸟压在地上。­射­手已就位,是否­射­击?”

“疑犯A”是裴泽的代号,“小鸟”是简瑶的代号,都是薄靳言提前设定的。

薄靳言已经走进楼门,上了电梯,里头就他一个人。闻言眉头轻蹙,脸­色­更是不好看。但他微一沉吟,答:“做好­射­击准备,继续观察。”

谁知电梯刚往上走了两层,狙击手的声音又传来:“报告:小鸟挣扎,疑犯A抓住了小鸟的腿。­射­手已就位,是否……”

话没说完就被薄靳言冷声打断:“还等什么?开枪!”

——

裴泽家中。

简瑶的腿被裴泽抓住,也没有再妄动。两人在黑暗中对峙片刻,裴泽忽的笑了:“你这个女人戒心真的好重,想给你惊喜,还要先上刀山下火海一番。”

这话依旧让简瑶惊疑不定,他却已松开她的腿,嘴里还念了句:“皮肤真好……起来吧,我拉你,开灯,成了吧。”

简瑶心头一松,不管他这话是真心还是玩花样,她都要赶紧离开这里。

刚要撑着地面爬起来,突然听到“嗤”一声闷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破空而来,然后她上方的裴泽身体陡然一僵,就像被人定住了。

“什么……”他嘴里低喃了一句,“砰”一声,再次摔在她身上。

简瑶条件反­射­就伸手推他,然而这次他的身躯格外沉,而且……一动不动。

简瑶终于把他推开,踉跄着爬起来,靠着墙,气喘吁吁看着地上趴着的裴泽。

他怎么……不动了?

突然间,手机响了,她从包里摸出来,是薄靳言!

立刻接起:“靳言,裴泽突然不动……”

“开门。”薄靳言打断她,“我到门口了。”

——

“你安排了狙击手?”简瑶惊讶的看着薄靳言。虽说是为了保护她,但这种事发生在眼前,还是感觉有点夸张。

“嗯。简单利落。”薄靳言答。

此时电闸已经打开,屋内通亮一片。监听器也从沙发下找出来。

薄靳言迈开长腿,从地上躺尸般的裴泽身体上跨过去,说:“­射­出的是麻醉针,他一个小时后会醒。”

简瑶也跟着跨过去。薄靳言走到一间房门口,那里有一个推柜,覆盖着一层白布。简瑶立刻明白——刚刚裴泽就是推这个东西出来。

薄靳言一把将白布揭开。

蛋糕。

居然是一个圆形水果慕斯生日蛋糕,蜡烛都Сhā好了,用玻璃盖罩住。旁边还有塑料刀和纸盘子。

薄靳言转头看着她:“你今天过生日?”

简瑶也很意外,点点头。但是是阳历生日,她家乡习惯过­阴­历生日,所以她都没放在心上。

她不由得回头,再次看上地上的“躺尸”——裴泽搞这么多,居然是要替她过生日?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些话,似乎还真有这样的意思:今晚的节目、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想给你惊喜……

天……乌龙了,薄靳言还把人给狙了!

像是能读懂她的心思,薄靳言目光冷冽,毫不心软的样子:“你就知道他刚才没动过别的心思?”

简瑶一想,也是。刚刚黑暗里她和裴泽几次对峙,似乎气氛也有点微妙。

“那现在怎么办?”她问。裴泽一醒,自然起疑,他们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

薄靳言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手Сhā裤兜里,走到她面前:“电击­棒­。”

简瑶递给他,不明所以。

薄靳言在裴泽身旁蹲下,打开电击­棒­开关,朝他后背就是利落的一摁!已经昏迷的裴泽,顿时诈尸般无意识痉挛起来,惊得简瑶往后缩了缩。

电击完毕,薄靳言轻松的把工具丢还给他:“解决了——醒了就说是被你电晕的。”

简瑶:“……好。”

薄靳言没动,蹲在原地,端详几秒钟,突然伸手,从裴泽脑袋上拔下来好几根头发。

“你­干­什么?”

“顺便取个DNA。”薄靳言淡淡的答,拿出个证物袋将头发装进去,“跟度假屋那边的DNA鉴定结果做对比。”

“……哦。”

——

薄靳言又在屋子里转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观察了些什么,就关上门撤退了。

裴泽醒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而且还是躺在地上醒过来的——简瑶让薄靳言帮忙把他搬到沙发上,薄靳言很怪异的看她一眼,就走了。而她根本不想触碰裴泽,索­性­让他继续呆地上了。

裴泽先揉了揉脑袋,又伸手揉了揉背,抬头看着身旁蹲着的简瑶,脸­色­已经变得不太好看:“你刚才做了什么?”

他的反应很快。

简瑶面露愧疚的看着他:“对不起,我刚才用了微型电击­棒­,防身用的。”

裴泽的表情简直是不可思议:“电击­棒­?你有病吧你?”他站起来,脸­色­极差的往屋里走。

简瑶只好说:“那我先回家了。”

裴泽站住了:“等会儿。蛋糕还没切——我专门到黑天鹅给你定的,不吃别想我原谅你。”

——

结果吃蛋糕的时候,因为浑身肌­肉­酸痛,裴泽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简瑶也不想跟他多说。两人一路沉默,他开车将她送到家楼下。

简瑶:“我上去了,今天谢谢你,明天见。”

“噔”一声,车门自动上了锁。裴泽转头盯着她:“你把我给电了,就说几声抱歉,没有任何表示吗?”

简瑶:“我明天中午请你吃饭?”

“我要别的。”裴泽忽然倾身过来,朝她伸出双手,简瑶刚想躲,却见他双手落在自己头发上,转眼就轻轻扯下了一根。

他想­干­什么?

裴泽捏着那根头发,笑笑:“结发相思,结发相思。在我眼里,女人最美的地方,是一头黑发为君留。给我一根,算是赔偿。然后明天的午饭,我也要吃。”

上楼的时候,简瑶心想,薄靳言拔裴泽一根头发,裴泽又拔她一根头发,这算什么事儿?

——

因为薄靳言说,要跟那些狙击手、特警们处理一点后续的事,所以简瑶就先回自己家。洗了澡,换了睡衣躺在床上等他。

也许是今天­精­神一度紧张,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还做了梦。

梦里,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压住她的四肢,而她拼命挣扎,始终挣脱不了。男人一直在笑,一直笑,然后说:“Hi,Jenny.”

Jenny是她的英文名。

简瑶一身冷汗惊醒,立刻抬手打开床头灯。望着窗外­阴­黑摇曳的树枝,急速的心跳,还始终停不下来。

也许今天,还是很害怕的,否则不会如此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门铃声却响了。她看一眼钟,一点了。

楼梯间明亮的灯光下,薄靳言还穿着笔挺的衬衣西裤,高挑如松的立在她面前。

他扫她一眼,双眼清亮锐利如昔:“一切正常?再见。”

转身就欲走,简瑶:“等等。”

他又转身看着她。

简瑶上前一步,踮起脚,伸手就搂住了他。

她的心跳得很快。

也许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的脸颊脖子还有点凉凉的,但是身上很热。简瑶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贴在他的身上。而搂住他宽阔肩膀的双手,微微的发抖,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一动不动,他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她莫名其妙?

简瑶轻声说:“我今天真的很害怕。”

他还是静静的。

简瑶的脸已经快着火了,正要放开他,突然,腰间一紧,感觉到温热的力度,而身体,也跟他贴得更近了。

是他的手搂了上来。

相拥的姿势,修长而有力的大手。

简瑶登时觉得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语气特别轻描淡写:“3个狙击手,五个特警,够消灭一个排了,你还怕?”

简瑶忍不住笑了。

要命,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他还这么讲话。

简瑶很快松开他,脸颊已红得像火,神­色­却很镇定:“晚安。”

薄靳言眸­色­清黑,­唇­边也挂着淡淡的笑:“晚安。”

他走到电梯口,忽然脚步一顿,转头看着她:“生日快乐,明年比今年……”微一斟酌:“更聪明。”

简瑶嘴角弯起:“你这算什么祝福语?”

——

第二天一切如常,中午简瑶请了裴泽吃饭,当然也叫上部门其他同事。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就见薄靳言负手站在窗前,看着楼外车水马龙。背在身后的手指,还在空气中轻轻的晃着,俊脸有淡淡的笑意,眸光映着外头的日光,清澈而璀璨。

这表情?

简瑶立刻问:“有新发现了?”

“现场鉴定报告出来了。”薄靳言微笑答,“在桌上。”

简瑶拿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鉴定人员在现场发现了不少毛发,每个人都有——这也正常,他们就住在那里,也会走动。但最不寻常的发现有两点,已经被薄靳言用笔圈了出来:

一、周秦的后院,靠近那一圈低矮植被的泥土里,发现了一颗珍珠耳坠;

二、林羽萱和沈丹微门前石阶的缝隙里,以及后院靠近窗户的台阶下,发现了属于王婉薇的头发。尤其台阶下,有好几根。

因为这两个位置相对低洼,周围又有阻隔,鉴定人员根据现场地形判断,不会是被雨水从其他地方冲刷过来的,而是当晚就掉落,被雨水泥土掩埋的。

简瑶看得满心疑惑,抬头望向薄靳言,他整个人都显得姿容清雅,闲适放松,眼睛里光芒流转。

这意味着……

简瑶:“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薄靳言走到她面前,居然拿起她的杯子,给她倒了杯茶,可见其真是龙颜大悦。

然后他才答:“嗯,我知道了。”

简瑶的屏气凝神:“是谁?”

薄靳言却微微敛了笑意,看着她答:“目前还没有证据,需要验证之后,我才会下结论。”

简瑶还想再问,他却又一溜烟的说:“这个公司不是很多乱七八糟的会议吗?立刻通知尹姿淇,让她安排个会,叫大客户3部所有人都参加,就在新橙山庄,就在上次的度假屋,就按上次的房间分配。噢,对了,最好再挑个雨天。”

“你想­干­什么?”

薄靳言低头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漂亮的笑意:“案件重演。给我的嫌疑犯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惊喜。”

☆、28

轿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

简瑶转头,望着姿态闲适、一脸淡然的薄靳言。

简瑶往他身边又挪了一点点,稍微凑近他的耳朵。

“告诉我谁是凶手啊。”

昨天他宣布要“案件重演”后,人就出了办公室,没了踪影。而简瑶也忙着跟尹姿淇那边联络安排。直到此刻,下了飞机、坐上开往新橙山庄的车,两人才得以独处。

薄靳言扫她一眼,长指就在西装裤上敲啊敲。简瑶以为他要开始推理了,微咬下­唇­,凝神静气期待着。谁知他很清闲的样子转头看向窗外:“不说。”

简瑶没辙了。但她也知道,薄靳言不是爱卖关子的人,相反他每一次有了结论,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告诉她。所以他这么做,大概是真的像昨天讲的,需要验证后才下结论。

简瑶又问:“案件重演,是想发现凶手口供的漏洞吗?”

破案剧都是这么演的,通过最真实的现场还原,发现细节的不合理处,从而揭示谁才是凶手。

“No.”薄靳言却答得­干­脆,“事实上我们已经有了那些证据,他们必然难以自圆其说,带到警局高压审讯一番,也能水落石出。”

简瑶是见过他盘问水平和鉴别真话谎言能力的,点点头,又问:“那为什么还……”

“噢,我喜欢案件重演,因为可以看到凶手自取其辱。”

简瑶:“……”果然是标准的薄靳言式答案。

车内安静下来,傍晚的阳光清透又温煦,照得他的脸润泽如玉。

简瑶忽然就想起了昨晚那个拥抱。

心,还是会轻轻颤抖。

可是这家伙,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吧?他脑袋里只有案子。

——

今天是借尹姿淇的名义,在新橙山庄召开某个专项会议。薄靳言和简瑶坐的小车,其他几个部门的员工则是坐大巴士,包括大客户3部。

抵达的时候,两人去见了一趟尹姿淇。对于今晚的事,尹姿淇明显有点焦虑,她也问薄靳言知不知道凶手是谁。但薄靳言显然没有太多表情给她,只告诉她把保镖准备好——他让尹姿淇安排了数名保镖在外围,以备在真相大白后,随时押送嫌疑犯。

——

歌舞升平的酒会,在夜里十点半结束。­阴­沉的夜­色­里,天空已经飘着细雨。一辆山庄小巴,载着大客户3部众人,驶往目的地。这个时间,刚好跟案发当晚,众人入住度假屋时间一致。

之前酒会的气氛很好,以至于大伙儿在小巴上,还低声说笑着。简瑶就坐在众人当中,而薄靳言一个人坐在最前排,西装革履面­色­清冷,生人勿近。

只是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简瑶的心情有些紧绷和激荡,不怎么笑得出来。

“想什么呢?”前排的裴泽探头过来,眼神澄亮,“有心事的样子。”

简瑶还没答,裴泽的目光却移到她身旁的沈丹微脸上。

因为沈丹微一直盯着窗外。

裴泽循着她的目光,抬头往窗外望去,脸­色­静静的。

不仅是他们,车内其他人,看到外头熟悉的几座度假屋时,一时都没讲话。

——

跟那晚一样,七个人拿着行李,站在度假屋前。身后不远处,还跟着尹姿淇的助理,以及几名保镖。

“房间分配……”简瑶拿着一叠房卡,分发给众人,“跟6月10日,王婉薇死亡当晚一样。”

这是薄靳言为她设计的开场白。

每个人接过房卡,表情都极其的沉寂。

林羽萱第一个开口:“薄总,这是什么意思?”

薄靳言朝她露出大概是几个月来第一个温和的微笑:“自然是你听到的意思。”他的目光掠过众人,“案件重演。”

简瑶代替他表明身份:“这么久一直瞒着诸位——我们俩是警方的人,按照董事长的意思,暗中调查王婉薇自杀案。那么这个案子,现在还有一些疑点,需要澄清,所以今天请各位协助。”

众人静默了足足数秒钟。

裴泽看一眼简瑶,那目光有些嘲讽,随即说:“不是自杀吗?还查什么?”

麦晨则看着他俩,目光惊讶,隐隐了然;钱昱文脸­色­暗沉,没有太多表情;周秦完全怔住,脸­色­也显得紧绷;林羽萱和沈丹微则绷着脸,静默不语。

薄靳言根本不答裴泽的话,淡淡说:“感谢各位配合,进屋吧。时间到了,我们就会依次来找诸位,重演那天的经过。”

——

简瑶跟薄靳言住进了王婉薇那间屋子。

一进门,就见满墙的监视器屏幕,还有一排监听器材。这也是薄靳言提前安排好的。

简瑶放下行李,跟他一起坐到屏幕前。

房间A:林经理和沈丹微各自放下行李,脸­色­还是刚刚那样冷寂。两人没说话,各自坐在床头。林经理拿出手机,又放下了。沈丹微看着窗外,嘴角泛起似有似无的讥讽笑意。

房间B:周秦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就去给家里打电话:“妈,乐乐睡了吗?还没睡?哦,想爸爸啦?乐乐乖……”

房间C:裴泽把包往床上一丢,哼着歌,冷着脸,就进了浴室。钱昱文在床边坐着,等裴泽出来时,抬头说:“阿泽……”

裴泽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两人忽然又没声了,打开电视,各自躺床上,随意闲聊着。

房间D:麦晨只是站在窗前,望着夜­色­出神。

……

——

00:10分。

简瑶拿起桌上对讲机:“麦晨,你可以过来了。”

她讲话时,薄靳言就坐在她身后沙发上,长腿交叠,眸­色­浅淡。而屏幕中,其他四个房间的人同时面­色­微变——因为他们都听到了房间扩音器里,简瑶突然那响起的声音。

麦晨有些忐忑,但又带着某种毅然的表情,在薄靳言和简瑶面前坐下。而对讲机,就放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薄总,难道婉薇是被谋杀的?”他张口就问。

“谁知道呢!”薄靳言淡笑着答道。

简瑶抬头,看到画面中,众人都沉默着倾听。

麦晨在这个房间呆到00:30就离开。薄靳言和简瑶也跟了过去。

“当晚回房间后,你还做了些什么,一件不要漏掉再做一遍。”薄靳言说。

麦晨去洗了澡,然后打开电视,喝了点水,因为半夜饿了,又吃了点饼­干­,就睡觉了。

——

他的环节结束后,简瑶问:“有漏洞吗?”

薄靳言答:“他这次的口供,很多细节措辞、用语跟上次都不同,叙述事件的顺序也有差别。但具体内容,跟上次却是一致的,包括跟王婉薇的对话。他不是在做有准备的复述,而是在回忆,没有漏洞。”

——

雨逐渐变大,已经是中雨了。

薄靳言撑着一把大伞,简瑶轻轻挨着他,从雨中走入裴泽和钱昱文的房间,将对讲机放在离他们很近的位置。他俩坐在客厅,电视里在播连续剧。而窗外正对的就是周秦的后院。

“抱歉薄总……哦不对,警察同志。”裴泽笑笑说,“我们当晚是在看球赛,今天没有球赛,肥皂剧行吗?”

“随便。”薄靳言走到窗边,朝他们微微一笑,“反正你们当晚不是真的在看球赛。”

裴泽和钱昱文都是一愣。钱昱文开口:“不明白你在讲什么。”

“不明白吗?”薄靳言看一眼简瑶,“告诉他们,我们在周秦的后院,发现了什么。”

简瑶拿出装有珍珠耳坠的证物袋。

“这个属于死者王婉薇。”薄靳言淡淡说,“当晚她见麦晨时,还戴着这个耳坠,你们也听到了。而尸体被发现时,耳坠不翼而飞。我想没人会专门拿了她的耳坠,扔到这里,只能说明,当晚她到过这里。

一个女孩,半夜为什么会跑到这里?而更让我意外的是,耳坠跌落的地方,离你们客厅的窗户不到两米。你们居然没发现她?”

钱昱文绷着脸没讲话,裴泽冷笑一声:“我们看得很专心,怎么会留意窗外头。而且那天下着雨,什么也听不到。”

——

简瑶穿着身雨衣,站在发现珍珠的位置。过了一会儿,突然快速从窗前跑过。

薄靳言三人站在客厅,隔着窗户看着她。

此时雨水飘摇,屋外一盏白亮的路灯。而她的身影离窗户很近,黑黢黢一团,非常突兀。

“可以想象,当晚她一定与人发生了争执,或者激烈奔跑,才能令耳坠掉落。这么大个人,从你们窗前跑过,居然会看不到?”薄靳言质问道。

钱昱文双手紧握,脸­色­微白,坐着不讲话。裴泽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这时简瑶也回到房间里,浑身湿漉漉的看着他们。薄靳言微微一笑:“辛苦。”

过了一会儿,裴泽忽的笑了:“好吧,那天我们没有在看球赛。”顿了顿,“我们在房间里。”

薄靳言慢慢笑了:“噢?专门来看球,却去睡觉了?你认为警方会相信你的口供?”

“呵……”裴泽淡淡的答,“我们在做~爱,一整晚都在房间里。可以了吗?”

——

从裴泽屋子出来,薄靳言和简瑶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薄靳言调出刚刚其他房间的录像。只见当裴泽说出“做~爱”时,周秦静默片刻,闭上眼,似乎长叹了口气,伸手挡住自己的脸,靠在沙发上。而林羽萱脸­色­陡然一变,沈丹微依旧挂着那讥讽的笑容。

☆、29

夜雨滂沱,嘈切密集的声响,反而令灯光通亮的屋内,显得更加寂静。阵阵凉风透窗而过,却无法使人心头的焦灼降温。

当然,焦灼的人,肯定不包括薄靳言。他身姿颀长的坐在监视器前,一副欣赏的姿态,看着画面众人的表情。

“接下来是周秦的案件重演?”简瑶拧­干­裙摆上的水,问他。今天为了尽量真实,她还穿了条跟王婉薇那天差不多的蓝裙子,很敬业,也很渗人。

“No,不需要。”薄靳言双手枕在脑后,眼中笑意淡漠,“看看这些脸,告诉了我们一切。需要验证的事情,已经得到答案。你不必再奔跑了,罗拉。”

简瑶微愣。

所以他刚才甩出珍珠耳坠这一证物,同时逼得裴泽钱昱文改口供,承认在“做~爱”,其实是为了看其他人的反应?

而定格的画面中,周秦靠在沙发里,伸手挡住脸;林羽萱嘴­唇­紧抿,脸­色­难看;沈丹微嘴角笑意轻讽,眼神却是静寞的。

——

她正看得入神,眼前却多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拿着一方深蓝­色­手帕。

“头发。”他言简意赅。

“谢谢。”简瑶接过。

她细细的擦着长发,薄靳言却盯着她的额头,那里白皙光洁如玉,湿漉漉的刘海,像柔顺的草,沾在她的皮肤上。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