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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你没觉得不舒服吗?”他很怪异的看着她。

没头没脑一句话,只令简瑶不解的望着他。然后就见他站了起来,走到自己面前。手中一轻,帕子被他拿走。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钟,简瑶也看着他。

他不会是……要替她擦头发吧?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他已经朝她下手了。

额头传来柔软的触感,将原本皮肤上滞留的水汽,一点点带走,重新变得清爽舒适。那帕子的气息很清淡,只有棉布本身的味道,还带着一点男人微热的体温。

而他低头看着她,脸上还带着点“这种小事你都做不好”的傲慢表情,但那目光却极为专注,停在她额前鬓角。修长漂亮的手指,沿着她的脸颊移动着,指尖时不时轻轻碰到她的头发、额角和耳朵。

简瑶的脸倏的开始发烫,被他触碰过的皮肤,仿佛也有点似有似无的痒。

这个男人……

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对她做这样的事?

就像他的表情——只因为看不过眼她擦得不好,就代劳吗?

可是薄靳言,向来趾高气昂、不屑于做任何无聊之事的薄靳言——给女生擦头发这种事,就不无聊吗?

简瑶的­唇­角悄无声息的勾起。

——

薄靳言叫来辆车,把裴泽、钱昱文、麦晨,送到山庄的会议中心楼。他难得和颜悦­色­的告诉他们,有关他们的调查已经结束,可以放心休息了。三人离开时神­色­都显得沉寂,但没有多说话。

——

大雨倾斜如注,五个人,打着伞、披着雨衣,站在房屋间的草地上。

这是薄靳言的意思,把剩下三人叫到一块。他说他问几句话就好。简瑶问,为什么非要站在雨里,他说废话这样他们会更心虚。

薄靳言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简瑶紧挨着他站立。他首先看向面­色­凝重的周秦,­唇­畔浮现淡笑:“周先生,轮到你了。”雨声哗啦,将薄靳言的声音也衬得格外清冷漠然。

周秦:“我不知道。那晚我一直在睡觉。”一旁的林羽萱和沈丹微,皆是静默不语。

“我来替你解释。”薄靳言眼中笑意更深更冷,“我们已经发现王婉薇的私~密日记,她在其中记载,这半年来,一直有人用毒品控制她、占有她。而我们已经有充分证据相信,案发当晚,那个人去过她的房间。这么大的雨夜,一个女孩无缘无故是不会跑到屋外的,除非是凶手逼得她这么做。周先生,这么巧,她的耳坠就掉在你这里了。”

周秦脸­色­紧绷:“你说的事,我完全不清楚。”

薄靳言扫他一眼,却不再追问,反而看向一旁的两个女人。

“两位有话要说吗?当晚是否看到这边的情况?”

林羽萱:“我们一直在加班,到12点多就睡觉了。什么都没看到。”

“噢?”薄靳言微笑望着她们,“很遗憾,有关于你们的证据,更加不利。”

两人瞬间­色­变。

简瑶拿出鉴定报告副本,简单的跟他们做了解释。

薄靳言:“基本可以判定,王婉薇与凶手,就在你们后院紧靠窗户的位置,发生了肢体接触,所以才会掉落数根头发。她还到过你们的前门。女士们,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我……不知道。”林羽萱脸­色­发白。

沈丹微:“不知道。”

“没关系。”薄靳言看着他们三人,“现在没有证据表明,裴泽、钱昱文、麦晨三人与这次谋杀案有关,所以我暂时相信他们是清白的。而基于眼前这些证据,三位自然荣升为最大嫌疑人。我马上就会将各位移交警方。Hāveanicetrip.(旅途愉快)”

“薄总,我真的不清楚!”

“你不能就这么把我们定罪!”

“开什么玩笑!”

三人脸­色­大变,同时抗议。

薄靳言却转头嘱咐简瑶叫来负责押送他们的保镖和车,同时淡淡对他们说:“铁证如山,你们不必多说,警方会正式审讯。当然,我这个人最念旧了,大家好歹同事一场,友情提示:主犯无期或死刑,从犯三五年。做好心理准备。”

——

简瑶和薄靳言也来到会议中心楼。他们呆在一个单独的房间,而林羽萱等三人,被分开带入不同的房间。至此,五名嫌犯全部来到这里。保镖们守在外围。

简瑶跟薄靳言刚坐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

是一名中年男人,穿着便装,但气质冷硬。简瑶觉得他一看就像警察。

结果果然是。

“薄教授您好,我是市局刑侦队黄熙。久仰大名。”那人客气的跟薄靳言握手。

薄靳言淡淡一笑:“黄警官,案子和嫌犯都正式移交给你们。什么时候能审讯出结果?”

简瑶在旁,有点意外。之前薄靳言答应尹姿淇,确定犯人后,才让警方介入。现在在她看来,即使确定了三个嫌疑人,案子的真相也还不清不楚。没想到薄靳言这么早就让警察秘密进入山庄了。

黄警官走后,薄靳言吹着口哨,躺在房间唯一的床上,闭着眼睛,居然打算睡觉。

简瑶走到他身边:“你今天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像是要抗议他的打扰,薄靳言很顺手的从口袋里掏出眼罩戴上,不紧不慢答:“一会儿就能知道结果。现在我要养­精­蓄锐,不要吵。”

简瑶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耐­性­好,听他这么说,也不急了,在另一张床上躺下,闭上眼睛,但哪里有心思睡觉?

薄靳言逼问林羽萱三人的方式,其实是让她有点意外的。

他的推理一向详实而严密,大段大段滔滔不绝,光气势就能把人压死。可刚刚只凭遗落在三人住所附近的证物和痕迹,草草就把对方定罪。以他喜欢“羞辱”凶手的爱好,今天怎么没有淋漓尽致的发挥呢?

他好像变了个人。好像……在演戏啊。

“你刚才其实是吓他们的吧?想让他们说出真实凶手是谁?”简瑶转头问。

薄靳言静默片刻,摘下眼罩侧头看着她,清俊的面容浮现笑意。

“恭喜你。看来我给你的生日祝福,正在慢慢实现。”

简瑶:“……”这人,夸赞别人,都要这么居高临下吗?她才要说他是蹩脚的演员呢!

“那凶手到底是谁?”

“推理推理,结论是一步步推出来的。这个案子就是个逻辑题。”他慢悠悠的说,“你也可以试试看。”

简瑶想了想,摇头:“我还是一头雾水。”

薄靳言:“没我教你,当然推不出来。”

简瑶:“……”

但他难得好为人师一次,简瑶当然不会错过,柔柔和和的答:“多谢你啦。那我们怎么开始?”

薄靳言果然很吃这一套,闻言就摘下眼罩坐起来。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衣西裤,在灯下却显得格外挺拔修长。

“拿纸笔来。”他命令道。

——

“首先.”他说,“这起凶杀案,是有预谋的,还是无预谋临时起意?”

简瑶想了想答:“无预谋的。因为这个山庄是今年才修好的,他们也是第一次到这里开会,地形完全不熟悉,也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有监控有保安。正常凶手不会选择个这么陌生的地方,而且还是公司集体活动。”

“宾果!在这个前提下,我们可以开始了。”薄靳言低头看着她手里的纸,“写下第二个问题:一开始,进入王婉薇屋内的,是几个人?”

他问这话时,就跟她并肩坐在床上,而纸笔都放在她的膝盖上。她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新的气息。不过更吸引她的,是他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她内心隐隐有些激荡,因为他正牵引着她,真正进入另一个世界。

用他的话说,那个世界,是一场大脑思维最高水平迸发的盛宴,是用“挽救多少人的­性­命”来衡量生命价值的真实的世界。

“一个。”她答道,“王婉薇体形比较瘦小柔弱,如果有两个人,哪怕是林经理和沈丹微,体形都比她强壮,制服她应该很容易,就不会出现后面她还在房屋间逃亡,而且似乎跑了不少地方的情况。不可能是凶手带着她在那几个地方闲逛。”

薄靳言淡淡一笑,简瑶忐忑:“不对?”

“对。”薄靳言答,“这一点看来你是感同身受,毕竟你们同样瘦巴巴的。”

简瑶:“……继续!”薄靳言似乎总说她瘦,其实她是正常身材好不好,只是站在他一米八五的个头前,一米六三能显得大只吗?

“她从哪个门逃出去的?前门,还是后门?”他问。

简瑶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压力。这个如何判断?

正沉思着,薄靳言突然出言打断她的思绪:“停。十秒钟到。这个问题你out了。”

简瑶也不在意,紧盯着他:“哪个门?”

“后门。”薄靳言轻描淡写的说,“如果是前门,麦晨的屋子最近。”

简瑶微怔,恍然。

按照度假屋的分布,王婉薇、周秦、裴泽的屋子依次在中间,麦晨的屋子在左边,林羽萱在右边。如果她是从前门出去,离麦晨的屋子就最近。

“在这个部门,她最信任的肯定是麦晨。”简瑶说,“那她一定会向他求助,她的痕迹,就应该出现在这条线路上。而不是老周、林羽萱屋子附近。”

——

弄清楚这些点后,简瑶的大脑也慢慢有了个轮廓。

那晚,控制王婉薇的人,来到她的屋子。两人因为某种原因起了冲突,或许是王婉薇想要寻求新的生活,不愿意在被他摆布。那人一怒之下,杀机顿生。而他也许挡住了前门方向,王婉薇只能从后院门逃走。

“Question4(问题4):她从后门出来后,为什么朝上方其他几人的住所跑,而不是朝下方跑?”

简瑶回忆度假屋的方位,下方几百米外,就有保安岗亭遥遥相望。她脱口而出:“求助。她想向其他同事求助,因为他们离得更近。”

薄靳言瞥她一眼,还没开口,简瑶说:“谢谢。”意思是:不必夸奖。

薄靳言又问:“她第一个求助的人是谁?”

简瑶想起,周秦的前门,就正对王婉薇的后院。但为什么王婉薇的耳环,会在他的后院发现?

于是她又OUT了一回。

薄靳言居然伸手在她头顶拍了一下。他个子比她高,人高马大坐在她边上,这一拍竟似很顺手的样子。

“还记得周秦的表情?”他淡淡的说。

简瑶摸着头顶,斜瞥他一眼:“捂脸那张?”

“那是愧疚。”薄靳言说,“在得知王婉薇的耳坠掉在他的后院后,他没有紧张,也没有震惊,没有恐惧失措,而是典型的愧疚。”

简瑶心头一震,的确……

“他为什么愧疚?”薄靳言问。

“因为对王婉薇见死不救?”

“还能有其他解释吗?”

——

已经两点了,窗外雨势减小,夜­色­依旧幽深飘摇。

简瑶沉思片刻,开口:“如果周秦不是凶手,他平时为人善良,为什么那晚要拒绝帮助王婉薇?”

薄靳言双手撑在床上,淡淡的答:“你是神仙吗?破案过程,就想搞清楚所有的动机和原因?只需要关注事实、证据和逻辑,那些事,破案之后再说。”

简瑶想了想,点头:“有道理。”很多惨案发生后,人们才知道背后的原因,或者永远都不知道——因为最难预测的,是人心。

“周秦的前门离王婉薇最近,所以她首先肯定是去敲前门。Q7:周秦让她进屋没有?”

简瑶想了想,答:“肯定没进屋,他不是没救她吗?”

薄靳言眼中掠过淡笑:“噢,好吧,如果是你,当时是深夜大雨,对方不开门,很可能已经熟睡,你会怎么做?你是继续绕到他的后门去敲门,还是找别人求助?”

简瑶答:“当然是找别人求助。前门敲不醒,后门离得更远,难道就敲得醒吗?还不如放弃,去找下一个求生机会。”

“那为什么她的耳坠,会掉落在周秦的后院?”薄靳言的言辞锐利逼人,“那里没有厮打痕迹,耳环坠落点离院外也有一定距离,只能说明,王婉薇进入过后院。而不是人站在院外,耳环不慎掉进去的。”

简瑶心神一凛。是了,那王婉薇就应该向裴钱,或者林沈求助,为什么又进入周秦的后院?

“Out.”薄靳言低沉悦耳的声音,再次打断她的思绪。

简瑶看他一眼。

她怎么觉得,他似乎很享受喊“Out”这个过程,越发气定神闲,眉目仿佛都染上微光。

“洗耳恭听。”她微微一笑。

薄靳言的神­色­果然更愉悦了,端起旁边的茶杯,轻啜一口,慢条斯理的说:“只有两个可能:她自己进入后院、凶手带她进去的。凶手让她进去­干­什么?参观吗?显然凶手不是这样无聊的白痴。”

“那就是她自己进去的。”简瑶接口。

薄靳言点头:“她出现在后院,有两个可能:一是从外面进入后院;二就是从周秦的后门出来,到了后院。显然,王婉薇也不是白痴,后面有人追赶,她还跑进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岂不是瓮中捉鳖?所以第一种不成立。”

简瑶心头巨震:“所以是第二种……她是从周秦的屋子出来的?”

薄靳言眸­色­微敛,俊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浅笑:“没错,只有这个解释,她从周秦屋子里出来。我们可以很轻松推导出这一切:她从自己后门逃出后,首先去敲周秦的前门,不明情况的周秦放了她进屋。但是凶手很快追过来。基于某种原因,周秦决定袖手旁观。而我们可怜的受害者,躲在屋中,也许听到了声响,从后院逃走,不慎将耳环遗落在院中。”

——

简瑶只觉得心情阵阵激荡,原先的一团迷雾,竟被薄靳言这样抽丝剥茧。

这才是真正的案件还原。那么一点证据,他却好像亲眼看到了整个案发过程。

“OK.”他这回露出了真正惬意的笑,转头盯着她,“王婉薇从周秦的屋子逃出来后,跑向了哪里?”

简瑶:“跑向……林羽萱和沈丹微的屋子。”只有那里有痕迹。

“跑过去­干­什么?”

“……求助?”只可能是求助啊,否则跑过去­干­什么?

“所以凶手是?”

简瑶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得到结果了?

不是麦晨,不是周秦,不是林羽萱也不是沈丹微,那只剩下……

“可如果是向她们俩求助,那么前门、后院的头发怎么解释?”她问。

薄靳言淡笑:“后院留下了较多的头发,一般情况,人是不会突然掉这么多的。所以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到这里,王婉薇才被凶手制服,带走。所以在那之前,她的行动还是自由的,所以她往这个方向跑,一定是求助。

也许是跟周秦一样,她们开门,却又纵容,她从后门逃走;抑或是根本没开门,终于把她逼到了绝路。”

简瑶咬着下­唇­。

在那个雨夜,王婉薇这个身陷囹圄的小姑娘,在被凶手控制占有了半年后,向其他同事求助,却一次次拒绝,最终走上死路?

“为什么?”简瑶慢慢的问,“谋杀是重罪。一个人知情不报,或许有原因,为什么整个部门的人,都知情不报?这个不是太巧合了吗?”

薄靳言淡淡瞥她一眼:“你终于问了个好问题。”

他从文件包中拿出叠材料递给她:“我说过,查案要走捷径。除了裴泽的头发,我当然也顺便让尹姿淇的人,在办公室捡了其他所有人的头发。结果真是令人惊喜。”

简瑶接过,快速翻看,愣住了。毒品检验结果那一栏——

除了麦晨,全部是阳­性­。

薄靳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所以某些不起眼的疑点,也得到解释:林羽萱职位是经理,那晚却说加班,跟沈丹微挤在一间度假屋——噢,没有王婉薇的打扰,吸毒好快乐!

麦晨向王婉薇表白后不久,就‘累’得睡着了,这不太合常理。他说他当晚洗完澡,还喝了房间的水。会不会是有人提前放了安眠药进去——毕竟整个部门都要吸毒狂欢的话,­干­­干­净净的麦晨太碍眼了,最好让他睡死过去。

裴泽和钱昱文?­性­和毒品,也许去找王婉薇前,他们已经HIGH了。

此外,裴泽跟林羽萱的关系匪浅——从今天林羽萱震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她对于裴泽和钱昱文的关系反应太大了。而根据尹姿淇的消息,林羽萱在工作上并无污点——那只可能是生活上的。王婉薇的日记里,得罪林羽萱那件事,说不定就是无意间撞见他们俩在一起。不过这傻姑娘,自己没意识到。这也解释了,林羽萱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帮凶。

至于沈丹微和周秦,如果王婉薇不死,部门吸毒的事也许就会捅出去。事不关己高高挂,所以——只好让她死掉了。”

他语速极快,仿佛流水倾斜而出。然后就把简瑶手里的纸笔往旁边床上一丢,自己往床铺一靠,双手枕在脑后,波澜不惊的望着她:“所以菜鸟,我们推导出的结论是?”

就在这时,简瑶的手机响了。

接起,是刚才的黄警官:“简助理,周秦和沈丹微已经招供,林羽萱也快被攻克了,他们的供词一致……”

“主犯是裴泽和钱昱文。”一旁的薄靳言声音忽然响起,低沉柔和宛如琴弦奏鸣,“除了麦晨,其他人都是从犯。”

“主犯是裴泽和钱昱文,林羽萱、周秦、沈丹微都是从犯。”黄警官在电话那头,同时说道。

☆、30

挂了电话,简瑶转头看着薄靳言。

他还坐在床边,十指相握望着她,很闲适淡定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笃定的笑意。

瞧把他得意的……

不过,简瑶还是真心实意的说:“你真厉害。”

岂止是厉害,简直是­精­彩绝伦。

可她真这么难得的夸他了,他却只是神­色­淡然的又躺了下来,戴上眼罩,继续睡觉——好像刚刚完全只是小事一桩。

好吧,也许对他来说,真的只是小事一桩。他刚刚也说了,这就是个逻辑题。甚至还没到他擅长的犯罪心理、穷凶极恶的罪犯领域呢。

简瑶:“别睡啊,黄警官请我们过去,看看审讯的过程。”

“不去。”他­干­脆的答,“我的工作已经完成,剩下是他们的事。”

——

薄靳言不肯来,简瑶只好一个人去了警察们临时用作审讯的房间。

就在会议中心楼里,隔得很近。简瑶跟黄警官进入一间监控室,里面两名便衣正盯着面前数个屏幕。

简瑶也在屏幕前坐下,望着画面里,数张熟悉的脸。

林羽萱、周秦、沈丹微、钱昱文、裴泽。

他们都被安排在单独的房间,警察正在做笔录。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颓丧的,唯独裴泽,表情极冷,眼神里透着种满不在乎的情绪。

简瑶想起跟他相处的种种,极度反感之余,也有点不寒而栗。

当警察把其他几人的口供笔录丢到他面前后,他的表情终于变得不那么桀骜自若,眼中闪过一丝狰狞和困窘。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你说与不说,都已经改变不了犯罪事实。”警察说。

裴泽静默片刻,问:“杀人会判多重?”

警察答:“具体刑罚,必须等法院裁决。现在对你来说,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呵……”

——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原本大客户3部,是一团浓雾弥漫的沼泽,而王婉薇,是新生在沼泽旁的一株柔弱的草,懵懂未觉。

原本不会有交集。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律,沉沦的世界也是如此。他们只为欲望的满足,他们不缺钱,他们也很小心翼翼的低调。而麦晨、王婉薇这样的孩子,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直至那一天夜里,裴泽跟林羽萱在会议室里肆情放纵。

“有什么关系?没人会来。”他说,“萱姐,我就是想在你平时教训我们的地方,要你。”

­干­练­精­明的女强人,终究也只是个女人。林羽萱的丈夫是音乐学院教授,爱上小自己十几岁的女学生。小三毁了她的婚姻,丈夫甚至连她在34岁的年纪,辛苦怀上的胎儿都不要,因为早有更年轻鲜活的女人,为他孕育后代。林羽萱打掉了孩子,但人生好像也就此停滞。

直到某天,跟裴泽一起加班,又一起吃饭,喝了点酒,便看到年轻男人眼中的蠢蠢欲动。其实林羽萱知道,这个颇有心计的男孩,向她示好,动机多半不纯。但理智抵不过内心放纵的欲望,抵不过早已土崩瓦解的信仰。而他年轻而健美的­肉­体,也终于滋润了她­干­涸多日的身体和生命。

而且……终究还是喜欢她的吧?否则身居要职的女­性­那么多,他也只找了她。

是什么时候爱上裴泽的,林羽萱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切自欲望而始,她把它视作一场交易。她也多次利用手中权力,为裴泽提供便利。而他亦微笑而坦然的接受。

可等裴泽想抽身的时候,她却离不开他了。那么多孤独的长夜,被人戳脊梁骨——“女人事业再成功又怎样,人生那么失败”的日子,她要怎么再一个人度过。

而她想留他,也不是难事。如果他还想在这个公司做下去。

两人的关系就这么一直持续。她对于他泡夜店、跟其他女孩花天酒地的那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他却慢慢诱使她,染上毒品。吸的是大麻,剂量不大,甜蜜又痛苦。而他跟她,不知是谁强留了谁,是谁控制了谁。或许,还是裴泽控制了她吧?

那晚,他们在会议室做得正欢,却有人推门而入。他们甚至听到了那人的抽气声。

后来就仓惶退了出去。

裴泽提好裤子,倚着门缝一看:“是王婉薇。­操­,门锁坏了,刚才没看到。”

之后的一段日子,林羽萱忧心忡忡。尽管裴泽说,王婉薇看起来并无异样,也许没看到两人真容。但他的乐观开导,抵不过林羽萱内心的­阴­暗。仿佛因为王婉薇的这一次闯入,那个曾经辉煌、如今龌龊堕落的林羽萱,终于暴露于人前,无所遁形……她知道自己有点病态,这么一次次的为难个小姑娘,可看着王婉薇灰头土脸,她为什么感觉到了一丝爽意?其实这些年轻的花朵般的女孩子,也不能事事如意,对不对?

……

“就是因为这件事,你和林羽萱诱使王婉薇走上了吸毒的路?想要报复她?还是要拉她入伙?”警察问裴泽。

裴泽笑了笑:“一开始是羽萱让我去试探。”

试探这个女孩,到底对那天的事,看到多少。恰逢王婉薇工作连受挫折,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年轻的男男女女,这么一来二去,裴泽觉得,这个姑娘就像只小心翼翼的白兔。

温顺、柔弱、清秀,就像个上好的娃娃,成功勾起男人的征服欲。而裴泽喜欢征服女人,任何类型的女人。

于是夜饮,于是醉酒。第一次,有你情我愿,有半推半就,有诱惑,有趁虚而入。

头一回把钱昱文也叫来时,王婉薇抵死反抗。但她的反抗,终究战胜不了内心的羞耻和怯懦。

后来就经常三个人一起玩。这女孩子只知道他们俩的凶狠强势,却不知道部门其他人,也是毒沼中的常客。

所以死那晚,才向他们求救吧。她怎么知道,最后杀死自己的,是朝夕相处的同事们的漠视?

林羽萱隐约知道他玩王婉薇,但是神奇的是,这个女人放任不管。

——

“沈丹微是怎么染上毒瘾的?”警察问。谁都会想,同在一个部门,沈丹微会不会是另一个王婉薇。

“她?”裴泽嗤笑,墙倒人人推,既然他们供出了他,也别怪他无义。他说:“这个部门里,最早吸毒的就是沈丹微。她是大学就染上的,交了个外国男朋友,被带坏了。后来那男的回国了,原来有老婆。”

沈丹微,外国语大学的系花级优秀毕业生,嫁给单身多金外国老总的梦想破灭,毒瘾也戒不掉,于是流连夜店,夜夜夜笙歌。偶尔一次,在某个聚众吸毒的包间,跟裴泽相遇,彼此点头一笑,心知肚明。

“那晚她也有份帮忙处理尸体、清理痕迹。”裴泽说,“每个人都有份。算从犯吧?”

一切正如薄靳言所料。麦晨表白之后,裴泽刚好上门去找王婉薇。

这一次,她抵死不从,并且说,如果他强迫,她要去报警。

裴泽是吸过了,才来找她的,因为这样最High。一恼之下,终于杀人。

“钱昱文的毒品,是你提供的?”警察问。

裴泽淡淡一笑:“他自己跟我要的。你以为我没事招惹个gay?”

大概在所有人里头,吸毒理由最可笑的,就是钱昱文。他吸毒是因为无聊。

农村考到大城市的男孩,相貌普通,­性­格普通。靠着一股狠劲,走到今天的职位和薪水。谈过个女朋友,吹了,因为人家嫌他没房子。的确,四十万的年薪,税后花销完,一年顶多攒个十几万,几年也凑不够一个首付。

被甩之后,他也没有太难过,就是无聊。他苦读了这么多年,在农民父母眼里,算是出息了。可他得到了这一切,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有多少人是跟他一样的呢?辛苦奋斗了好多年,站在高楼大厦的格子间里,举头回望,却不知身在何处,梦在何处。

某一次跟几个客户去酒吧玩,他们吸毒,钱昱文也就学着吸。他虽木讷,但极敏锐,很快就跟裴泽混在一起——因为知道他们是同类。

至于同­性­恋——那是染上毒瘾后,慢慢发觉的。他也爱裴泽,不过,他们各自都有其他的情人。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无聊的三十而立的钱昱文,终于在夜店活得­精­彩肆意。

……

但这一切,都是隐蔽的。他们又不是傻的,谁愿意因为吸毒丢了工作,毁了前途和人生?也许,已经在毁灭的路上,但过程终归是缓慢的,或许某一天,也会回头。

彼此之间,也不是完全知情的。裴泽知道所有人的事,钱昱文整日跟着他,也是知道的。而其他人,都不知道林羽萱吸毒。

沈丹微独来独往,大家多少都能猜到,但也不关心。

王婉薇的事,旁的人更不知道。

至于麦晨,涉世不深的男孩,构不成威胁,老实安分工作,每个人都是他的前辈,甚至相处得很好。

“周秦为什么会染上毒品?”警察问,“他也跟钱昱文一样?”

“呵……”裴泽笑,“他跟我没关系。”

三十多岁的男人,痛失爱侣。周秦跟妻子是大学同学,后因误会分手,辗转多年,却依然是彼此心中挚爱。

后来终于走到一起。他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直到她因车祸意外身故。

只留下幼子。可每当看到孩子的容颜,他只会倍加思念亡妻。

那段时间他­精­神恍惚,甚至差点出错,把工作丢掉。是毒品令他获得了新生。心底那个呼呼作响的大洞,仿佛终于被填平。

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错误的路。可连她都没有了,吸毒有什么关系。他只要走一段时间,缓过来就好。事实上,他也正在戒毒中,只是经常反复。

可这时,却发生了度假村的事。

裴泽知道每个人的底细,不许任何人置身事外。而谁都知道,一旦凶杀案被发现,所有人都会被带回警局详细盘查,那每个人私下的龌龊,都会被揭露。工作会丢,什么都会没有。

而王婉薇本来就打算自杀的,不是吗?

所以一起看着王婉薇死,一起把现场布置得天衣无缝。这是所有人心中不可言说的秘密,今日终于袒露在日光之下。

……

“你们这样对一个小姑娘,良心能安吗?”警察问他们每一个人。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

简瑶没在这里呆多久,就离开了。

正是半夜三点多钟,天还有很久才会亮,夜­色­漆黑的像一团浓墨。简瑶穿过会议中心灯火通明的走廊,站到窗边。

在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人。想起父亲、李熏然、薄靳言,还有很多人,也想到了自己。

人生的每一步,都会有困惑、诱惑,也许还会有痛苦和折磨。可那不是沉沦和放纵的理由。任何时候,都要对得起自己的本心,不要辜负自己的本心。

——

她推开房间的门进去,却意外的看到薄靳言没有睡,而是站在穿衣镜前,正冷着脸,一颗颗扣西装的扣子,还整理了一下衣领。

郑重其事得仿佛要去参加隆重会议。

简瑶狐疑的走到他身边:“你要去­干­什么?”

薄靳言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眉目生辉:“该办今晚的正事了,简瑶。”

简瑶一愣。

他却已跟她擦身而过,脸上没了笑意,整个人显得清俊冷冽逼人。

——

简瑶坐在一辆厢车里,在­阴­暗中,看着身旁的薄靳言。而他正举着一个红外望远镜,透过车壁上黑­色­帘子的缝隙,望着外头那条马路。此时雨已经停了,湿滑漆黑的地面在黯光中延伸。路的尽头,再爬上一条蜿蜒的小路,就是大客户3部众人居住的度假屋。那里黑灯瞎火一片。

车里还有两个警察,摸黑­操­作他们面前的监控器,那里映出的,是通往度假屋各个方向的道路情况。

薄靳言放下望远镜,好整以暇的坐着,长眉微扬,不知在想什么。

简瑶非常非常的惊讶,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做这么多,就为了等他来?”

他,那个人。

薄靳言悠悠的答:“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答应尹姿淇秘密调查的愚蠢要求?还跑到这么无聊的地方,任劳任怨的做案件重演?”

简瑶怔住——他那天答应尹姿淇,居然是这个原因,他这么早就埋下了这步棋——秘密调查,就意味着没有警察Сhā手,岂不是正好给了那个人,再次到现场留下讯息的机会?

可是……“任劳任怨的案件重演”?

“你不是说喜欢看凶手自取其辱,才选择案件重演吗?”简瑶问。

“那是乐趣之一。但还不值得我跑这一趟。”

想到曾经的血数字,简瑶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凝重紧张。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

“一定会来。”薄靳言长眸盯着窗外,眼神冷漠倨傲无比,“他为我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老墨感冒未愈,明天请假,休息调整一天,以便以最佳状态,继续为大家更新。

喂,你们不要因为停一天,就养肥不来了啊,这些天我更新了好多啊有没有,双更双更又6000啊!这么勤劳的读者,养肥她是非常不厚道的!后天晚上8点准时更新,不见不散!

另,不少妹纸说昨天那章看不懂,那就跳过吧,昨天是破案章,难免推理逻辑较多,正常章节不会这样,会有很多粉红的!

还有,你们都要看言情言情,这个案子既然已经破了,后面马上言情多多的啦,你们懂我的意思对不对?

31

“他为我而来。”

车厢里光线幽暗,薄靳言这句话说的平平淡淡。可听在简瑶耳里,却恍如夜­色­中一面战鼓轻擂,声声直落人心。

平静,但疾劲。

她转头望着他。一片­阴­暗里,依稀可见他挺拔修长的身姿,清俊而安静的容颜,宛如一尊气宇轩昂的雕像。

可简瑶却想起他那健美的背部上,遍布的狰狞伤痕,像是遭遇过一场凌迟。

还有他刚回国时,旁人说他“骨瘦如柴”、“面如骷髅”……

这一切,是否与鲜花食人魔有关?

傅子遇说过,那是他回国前最后一个案子。他抓到了震惊美国的杀人狂,终身□,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

可这个过程中,他是否也以身涉险?

眼前这个聪明、幼稚而又不可一世的男人,是否曾经……遭受过残忍的凌虐?

……

“好好教训他。”简瑶轻声说。

既然这个人,以鲜花食人魔的名义而来。不是追随者,就是同伙。

薄靳言原本正拿着望远镜,盯着窗外。闻言­唇­角微勾:“无需你提醒。”

淡淡的语气,却透着轻狂自负。

简瑶也微微一笑,想了想,问:“孙勇的案子,他比我们更早找到犯罪现场。如果今天他也会来……为什么,他对你在查的案子,就像是了如指掌?”

薄靳言放下望远镜,­唇­畔泛起冷漠的笑意:“显然,他一直在我身边。”

简瑶心头一惊。尽管早料到有这个可能,听薄靳言亲口说出来,还是有点毛骨悚然。

只听他继续说道:“躲在暗处监听、窥探、伺机而动……FBI和国内公安,都有派人监视我的周边,迄今却没发现他,可见他非常擅长潜伏。”

简瑶静默片刻,又问:“所以……我们的办公室有可能都被他安装了窃听器?”

薄靳言:“不是可能,是肯定——就在我们俩座椅底部。”

简瑶又吃了一惊。

而且,薄靳言到底是从多早的时候起,就预谋着将计就计、设下今天的圈套?表面却装得完全没这回事?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她轻声嘀咕。

薄靳言瞥她一眼:“告诉你?你还能本­色­出演吗?”

“当然能。而且我也能提早有个防备啊。”

“有我在,你要防备什么?”

——

夜­色­依旧­阴­黑,通往度假屋的小路潮湿而寂静。而车内另外两名警察面前的监控里,只有两名早起的清洁工人,在附近路上清扫垃圾。为了尽量伪装,今天山庄里一切活动如常,只除了隐藏在暗处这些警察们。

过了一会儿,简瑶感觉头部又沉又晕,鼻子喉咙也痒痒的。

坏了,一定是之前淋雨,感冒了。

好在她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颗感冒药吃了。又拿出面巾纸,闷闷的打了几个喷嚏。

薄靳言转头瞧她一眼,又扭过头去,继续监视。

简瑶困意更重,伸手推推他的肩膀:“一会儿有状况叫我,我睡一会儿。”

“嗯。”

——

他们坐的这辆是山庄里的路面维护车,所以不引人注意。后车厢里本来没有坐的地方,还是临时给薄靳言和简瑶加了两张座椅。

薄靳言宛如老僧入定般,又盯了一阵。这时已经四点过了,疑犯还没出现。身旁简瑶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倒是分外清晰,就在耳边。

过了一会儿,他忽的感觉肩上一沉,某种柔软的气息靠近他的脖子。转头一看,简瑶一头歪在他肩膀上。

薄靳言微蹙眉头,伸手将她扶正,让她端正的靠在座椅上。可才过了几分钟,她又倒了过来。不仅脸埋在他肩头,双手还搂住了他的胳膊——跟个小树懒似的。

其实这不能怪简瑶睡相不好。她这会儿吃了感冒药,早睡得死沉。只是浑身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有点难受。况且,警察们临时找来安放的座椅,能有多舒适呢?又硬又硌,也没东西垫住脖子,睡着睡着难免就歪了。而薄靳言身上的西装厚实柔软,他的肌­肉­也是柔韧均匀,不硬不软刚刚好——女人即使在睡梦中,也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的。

薄靳言低头看向她。侧脸就贴上她的发丝,软软的倒是很舒服。而她的呼吸,一点点喷在他的脖子上。

好痒。

几分钟后——

薄靳言轻轻拍了拍双手,舒适的往终于宽敞的座椅上一靠,再度拿起望远镜,盯着窗外。

前面的年轻警察迟疑的望着他:“薄教授,让简助理睡地上,真的没关系吗?”

薄靳言扫一眼地上的简瑶。

刚刚他让警察找了条薄毛毯铺在地上,再把简瑶挪了上去。现在她就躺在他脚边的空地上,纤瘦的一只,老老实实沉睡着,一点也不碍事了。

“有什么关系?”他答,“她不嫌脏。”

又过去了半个小时,“他”依然没出现。

薄靳言放下望远镜,长指揉了揉眉心。一低头,手指顿住。

简瑶不知何时翻了个身,整个人蜷成一团,非常缺乏安全感的姿态。黯淡的光线里,她的黑­色­长发散落在毯子上,白皙的侧脸上,纤黑的眉头微皱着——就像一只猫,乖巧的倚在他脚边,却无处取暖。

而且……

他轻蹙眉头。她的睡姿也太差了吧?人都快滚到座椅下方去了,脸也快出了毯子的范围,那微抿的嘴­唇­,是打算亲吻地面吗?

——

简瑶没睡多久就醒了,因为她老感觉好痒。像是有人在用羽毛,轻轻挠着她的脸和鼻尖。

某个瞬间,她睁开眼,看到暗黑的车厢顶,回过神来。

目光一转,又看到两张并排的椅背——她什么时候躺下了?薄靳言呢?

一转头,却看到他高大的身躯,坐在她旁边的……地上?

他微微弓着背,双腿曲起。一只手拿着望眼镜,还盯着外头;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膝盖上。

这还是简瑶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不讲究的席地而坐。

原来他也会这么温柔。把椅子让给了她。

简瑶盯着他模糊而英俊的侧脸,刚想开口,却见他头也不回,朝自己伸过来一只手。

她不知他要­干­什么,愣愣的看着。

他的手越来越近,停在她脸前面。然后,以非常熟练流畅的动作,从椅子上拿起她一缕发丝,开始在手指上一圈圈的绕啊绕。

直至黑发缠满他的指腹,他停了一瞬,忽然一下子把手指抽了出去!

长发从空中飘落,发梢擦过她的脸颊——难怪她刚才一直觉得好痒!

不等她回神,他又开始了第二轮缠绕……

似乎很喜欢这种触感,如此周转反复,他玩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的头发,继续抱着膝盖,专注监视。

全程看都没看她一眼。

简瑶静默片刻。

他……还能更幼稚一点吗?他是神探啊!居然玩她的头发!

她坐起来,同时把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长发,一缕缕顺到耳后。薄靳言听到动静,淡淡瞥她一眼,非常坦然的扭过头,继续监视。

简瑶刚拿起自己的望远镜,突然就听到前面一个警察低声说:“有状况!”

薄靳言盯着窗外,一动不动。简瑶赶紧贴近窗帘的缝隙,悄无声息的望出去。

只见前方大路的尽头,一个人骑着辆自行车,从夜­色­中出现了。他穿着红­色­的制服,上面还有店铺标志——是山庄内一家24小时营业的食品店。

他是送外卖的。可度假屋里根本没人,又怎么会有人叫外卖?

此时不仅简瑶和薄靳言,周边几条路上,数名遥遥潜伏的警察,都通过监视器或者望远镜,盯着这个人。

天­色­还是黑的,湿滑的地面映着路灯淡淡的光泽。那人骑行到度假屋下方的路口时,忽然停住了。

他从后座提起外卖箱子,不急不缓朝山坡上走去。

“薄教授,交给我们吧,准备行动。”对讲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正是负责这次抓捕行动的警官。

“等一下。”薄靳言清冷开口,“再观察一会儿。”

那头的警官迟疑了一下,随即下令众人原地待命。

这时,那人已经走到了度假屋前,抬头四处看了看,径直走向其中一间。

正是裴泽和钱昱文的屋子。

只见他在门口停下,从外卖箱子里拿出几个盒子,弯腰放下。然后又探头朝里头望了望,随即提着空箱子,转身走了。

简瑶的心跳也随之加速,原本的那点困意,烟消云散。

“行动?”警官在对讲机里催促。

薄靳言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不。不是他。”

此言一出,大家都是一愣,简瑶也不明所以。只听薄靳言淡淡的说:“他去的屋子不对。”

他这话,其他警察完全听不懂了,简瑶也有点懵懂。

她想了想,问:“为什么不对?上次他是在孙勇的家里留下信号;这次也是到了裴泽的屋子外头。两次,都是去了凶手的住所。如果他有自己固定的行为模式,这不正好一致吗?”

薄靳言静坐不动:“No,他不是去凶手的住所,而是去受害者被杀死的地方。对于一个变~态杀手来说,死亡的瞬间才是有意义的。”

简瑶心头微震——所以,他应该去王婉薇的屋子留讯息才对?

这时,那人已经走下山坡。负责行动的警官焦急的问:“薄教授,这个人很可疑,要不要先把他扣押?”

“不,放他走。”薄靳言淡淡的说,“这个外卖员是那个人叫的,用来试探。”

那人骑着自行车走远了,很快身影没入夜­色­里。度假屋周围,重新寂静下来。

而车内气氛仿佛也瞬间凝滞下来。

此举无异于冒险,是薄靳言和“他”之间的无声博弈。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众警察的心,也变得焦躁起来。毕竟他们对于薄靳言的分析和想法,并不了解。

天空的颜­色­,已经浅了一点。但地面依旧灰蒙蒙的,看不清晰。

就在这时,又有人过来了。

是一名清洁工。

之前他就在旁边的一条路上,现在慢慢扫到度假屋边上,才引得众人注目。

简瑶从望远镜中看去——从身形看,那人有点佝偻,步伐也略显迟滞,似乎上了年纪。戴着顶清洁工人的帽子,挡住大半张脸,脸上有花白的胡渣,还有皱纹,看样子至少五十岁以上。他的衣服很旧,皮鞋也很旧。

他一手拿着扫帚,一手簸箕,弯腰扫着地上的落叶,和一些垃圾。有空塑料瓶捡起来,一个个扔进旁边的垃圾箱,动作自然而熟练。

所有人都盯着他。

他已经缓缓靠近度假屋所在的那片山坡下。

他放下了簸箕,走进坡下一片草坪,开始清理上面的垃圾。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拿起簸箕。

所有人都在想——他会上坡吗?会在王婉薇的屋子留下讯息吗?

他离开了。

他居然拿着扫帚,继续朝前面的路面扫去。

“看来就是个清洁工。”车里一名警察低声说。

紧张的气氛,仿佛也随着这名清洁工的路过,而松弛了不少。

“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另一名警察说。

简瑶却发觉,薄靳言的望远镜,一直在慢慢移动,始终跟着那清洁工。

于是她也盯着那清洁工看,他已经走出一段了,眼看就要离开这条路。

怎么她觉得……

“这个清洁工有点不对……”她低喃。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气息靠近,从背后将她笼罩住。一抬头,就见薄靳言的胳膊,撑在她脸旁边的车壁上。而他的胸口,轻贴上她的后背。

“怎么不对劲?”他凑近了,低声问。

她整个人几乎都被他环在怀里了,他的气息喷在她耳朵上,顿时奇痒无比,令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但她知道,这种时候,他必然是心无旁骛的。她也没太在意,直接转头对他说:“你看他……”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在她放下望远镜,转身、抬头的一刹那,他也恰好放下望远镜,低头等她回答。

两人本就紧挨在一起,两相交错,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嘴­唇­,飞快擦过一片柔软的皮肤,最后擦过他脸上某个微湿柔软的地方。

那是……

他的嘴­唇­。

简瑶脑子里懵了一下,脸颊陡然就热了起来。而他仿佛也定住了,两人的脸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静静相对着。

……

“哪里不对劲?”薄靳言打破沉寂,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呃……”简瑶立刻答道,“清洁工收入低,我看过的所有人,都会把那些空矿泉水瓶,收集了卖钱。他全扔了……”她讲得很快,仿佛若无其事。

薄靳言微蹙眉头。

他在国外长大,这一点他是不知道的。但只静了一瞬,他拿起对讲机:“行动!”

那头,警官迟疑:“薄教授你确定?他没有靠近度假屋……”

就在这时,车内一名警察惊呼:“薄教授,你看度假屋墙上!”

简瑶和薄靳言同时朝度假屋方向望去——

这无疑是非常惊悚的一幕。

王婉薇的外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团巨大而朦胧的光斑。淡淡的光晕中,映出几行红字。

是英文,每一笔每一划,都有未­干­的笔迹往下蜿蜒流淌,使得这行红字,宛如鬼符血书般狰狞。

“ImissUsomuch,buddy.”(哥们儿,我是如此思念你。)

简瑶才刚看清这句话,就听见“轰”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再定睛一看,度假屋所在的山坡下,陡然燃起一团浓雾火光——什么东西爆炸了!

而王婉薇外墙上的英文,也瞬间消逝!

“是投影。”薄靳言冷冷开口,“刚才他放了东西在草地上。”

简瑶明白过来,猛的回头,恰好见到那清洁工的身形,隐入路旁的树丛里。

此刻已不用薄靳言说了,无数潜伏的警察,都从暗处追出来,一部分往度假屋方向包抄,另一部分朝清洁工逃跑的方向追去。

两名警察拉开车门就要往下跳,薄靳言拉住其中一人:“你留下。我去。”

那警察只好重新坐下。

简瑶吃了一惊——薄靳言号称只做脑力劳动,此刻却也要追过去?

转眼间,他已经和那名警察,跑得不见影了。

简瑶的心一直紧绷着,跟留下的警察,一齐看着监控。那警察安慰说:“放心。我们已经通知山庄保安部,今晚任何出入口、任何人车不准进出。那个人只要还在山庄里,就跑不掉。”

简瑶闻言心头一喜。瓮中捉鳖,无论那人怎么伪装潜伏,薄靳言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赢定了!

——

然而山庄很大,树林山坡房屋很多,一时半会儿,要找到一个人却不是那么容易。

几十名警察都分散开了,薄靳言也跟一起出来的警察,分头寻找。警力有限,外围的守卫,只能交给山庄保安,有几名警察监督指挥他们。

找了半个多小时,天­色­已经渐渐发白。

这时薄靳言到了一片树林外。树林后就是几幢商务楼。他穿过树林,走了一段,忽的脚步一顿,嘴角泛起笑意。

泥地里,扔着件红­色­制服——正是刚才那人穿的。

他放轻脚步,加快步伐。

又走了几步,树下扔了条裤子,还有扫帚,和一双鞋。

薄靳言突然皱眉停下。

因为他看到,尹姿淇住的中心别墅,就坐落在山坡背后,那几幢商务楼中。

那人­精­于计算逃匿,这绝不是巧合。

他立刻掏出手机:“告诉保安部,尹姿淇的车,也不可以放。”

对方很快有了回音:“薄教授,刚刚西门,尹董事长的车出去了。因为是她的车,保安部长没有拦下。”

薄靳言:“……Fuck!”

对方迟疑:“教授……您说什么?”

薄靳言没理他,挂了电话,再走了一段,果然看到一棵树下,倒着个人。

尹姿淇穿着条裙子,身上搭了个披肩,双眼禁闭,脸­色­苍白的晕倒在地上。

据他所知,尹姿淇整晚都呆在豪华套房。还有数名保镖守护,可谓是万无一失。现在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她自己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房间,然后被那人袭击,抢了她的车逃走。

薄靳言探了探她的气息脉搏,没事。

他极为忍耐的长长的吐了口气,这才冷着脸,弯腰把她抱起来。

32

这晚,尹姿淇原本呆在中央别墅的豪华套房里,安全又舒适。

她后来出门,只因为收到了薄靳言的短信。

那是凌晨四点多。她没什么心思睡觉,因为隐约得知,薄靳言带了一大批警察进入山庄——这违背了他们之间的协议,令她有些恼火。

但她没有立刻去找他。

因为她知道,薄靳言不是个会听她话的男人。现在打扰,只会触他龙麟、令他厌烦。

事情已经发生,不如放手让他去做,还能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

而她要做的,就是等他来解释,等他来道歉。

女人对男人,就该如此以柔克刚。

不出她所料,他很快发来了短信:“我在你楼下。一个人下来,给你五分钟。”

她不由得失笑——他连解释的语气都这么傲慢。

助理本来要跟着,被她拒绝了。跟薄靳言两个人呆着,她不喜欢有人打扰。

天­色­还是蒙蒙亮,中央别墅楼外的路上没什么人。她远远看到前方小树林旁,站着个男人。

那人穿着黑西装,身形高挑削瘦,背对她看不到脸。但毫无疑问应当是薄靳言。

她淡笑着走过去,在他背后停下:“这次不是你说一声对不起,就能原谅你……啊!”她低呼一声,因为男人突然转身,将她搂进怀里。

她的腰被紧紧箍住,脸埋在他胸口。刚要抬头询问,男人的­唇­就压了下来,与此同时,男人抬起柔软微凉的手,覆住了她的双眼。

“呵……”男人似乎低笑了一声,舌头就强势闯入她的嘴,盲目的四处纠缠。尹姿淇被他禁锢在怀里,目不能视,摇头挣扎,却被他吻得更深。

然后不知何时,她就失去了意识,脑海中最后残存的念头是——

原来,薄靳言的吻,跟想象中一样,冰凉、生涩而有力。

……

当尹姿淇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房间的床上。

灯光明亮,周身柔软而舒适。而薄靳言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黑眸清亮,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

尹董事长被“他”袭击的消息,很快传递给所有警察,也传到简瑶耳中。

她跟那名警察,驱车前往中央别墅。

刚下车,就见别墅大厅里站了不少人,都是公司的中高层,神­色­关切的望着楼上。简瑶不知道怎么会惊动这么多人,走了几步,却听到旁边有人叫自己。

是原来汽车贸易部的助理——就是之前八卦薄靳言是“腹黑强势职场新贵”的那个女孩,跟简瑶关系还不错。

女孩看着前方不远处的警察,小声问简瑶:“你怎么跟警察在一起?”

简瑶含糊答:“路上遇到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出事了。”女孩说,“董事长晕倒在前面的树林里,不过好像问题不大。你们薄总刚才把她抱回来,整个别墅的工作人员都看到了。”

简瑶:“这样……我现在就去找薄总。”

“你们部门其他人呢?”女孩奇怪的问。

简瑶笑笑,没答。

女孩也没在意,又小声跟她八卦:“哎,据说刚才薄总脸­色­很难看、很紧张董事长……之前就有人传他是董事长的新男朋友,你有没有□消息?”

简瑶意外的看她一眼:“他当然不是,别乱猜。”

——

尹姿淇的保镖都守在外间,简瑶走进套房,只有助理在。她是名三十出头的女士,起身朝简瑶笑笑:“董事长醒了,薄总在里面跟她讲话,我带你过去。”

两人穿过走廊,远远便见最里的主卧,门虚掩着。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尹姿淇的声音传来:“靳言,你刚才为什么吻我?”

简瑶愣住了。

没听错,是“吻”。

一旁的助理也停步不动。但她只静默了一瞬,第一反应居然是轻轻握住门把手,将门关上了。然后把简瑶一拉,两人又走回客厅。

“简瑶,不管你刚才听到什么,都是董事长的私事,不要对外讲,明白吗?”助理说。

简瑶:“……我明白。”

她一头雾水,薄靳言怎么可能吻尹姿淇?她是他姐姐。

可心里,仿佛又一股涩涩焦躁的细流,在往外冒。

——

主卧里。

薄靳言坐在沙发里,长腿随意交叠,抄手望着神­色­复杂的尹姿淇。

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柔和而优雅,眉目灿然生辉。

尹姿淇看着这样英俊如星辰般的他,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然后就听到他,语气凉凉的开口:“不好意思,我的初吻还……”他忽然顿了顿:“……虽然不在了,但我没有跟你乱~伦的想法。恭喜,看来你是跟鲜花食人魔2号接吻了。”

——

太阳已经出来了,金黄光泽覆盖着广阔幽美的山庄。

简瑶坐在窗前,发呆。

“他”已经逃走了,警察全都出动,展开公路追缉。大客户3部的嫌疑犯们,也被秘密押送走。

她和薄靳言只需要等消息,剩下没什么工作了。

只是……

他真的吻了尹姿淇吗?

简瑶忽然想起刚才路上,女同事讲的八卦:“据说薄总脸­色­很难看、很紧张董事长……”

她从没看过薄靳言,为哪个女人的安危,那么紧张过。而且,薄靳言对尹姿淇,似乎一直是不同的。他挺听她的话,包括这次破天荒来查这个小案子。

难道……她真的是薄靳言心里,默默喜欢的女人?毕竟只有她一个女人,曾经陪在他身边很多年。只是因为姐弟名分,所以一直压抑?

而刚才,他们危难见真情了?

简瑶嘴角露出略带苦涩的笑。

如果是真的,那她的感觉,真是不太好。

正想着,门被人推开了。

薄靳言神­色­淡然的走了进来:“我们今晚回B市。”他在简瑶对面的椅子坐下,手搭在扶手上敲啊敲,不知道在想什么。

“嗯。”简瑶应到。能不能抓到“他”,完全看刑警们了,他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两人静了一会儿,简瑶问:“董事长被袭击是怎么回事?”

她不提还好,一提薄靳言的脸­色­就冷下来。

“哼……他盗用了我的手机号,给尹姿淇发短信,骗她下楼。”

简瑶恍然,不由得庆幸,幸好那人没对尹姿淇做什么,真是凶险。

同时也瞥一眼薄靳言­阴­恻恻的俊美脸庞。

他……是在为尹姿淇被欺侮生气?

简瑶的心跳有些不稳,那个问题在­唇­边辗转了半天,最后终于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出口:“你今天吻了尹姿淇?”

没错,就这个语气,就像普通朋友,奇怪的提出疑问而已。

“嗯。是啊。”薄靳言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答道,“在抓捕疑犯的紧要关头,抽空去亲吻自己的姐姐——你是觉得,我今天没带智力和道德出门吗?”

简瑶:“……你没吻她?”

“废话,吻她的是那个人。”

简瑶微愣。

心情骤然一松,喜悦一下子涌出来。

但想到尹姿淇被那个人吻了,又觉得不忍。难怪薄靳言会生气了。

正想着,一旁的薄靳言突然慢悠悠的又来了句:“我昨天只吻过一个人。”

简瑶瞬间一滞。

他说的,不会是那个擦枪走火的轻吻吧……

简瑶面无表情的转头望着他。

而他此刻也睁开眼,修长黑眸中隐有笑意,似是戏谑,又似得意。

简瑶的脸陡然一热,心跳就跟坐了火箭一样,突突突,突突突。

他这表情,是想对她说什么?

是不是,会不会,跟她想的一样?

那个吻,也让他心神不宁吗?

心跳……快得就要蹦出来了。

“不会还是初吻吧?”他低沉的嗓音中,有浅浅的笑意。

简瑶的脸更热一层,语气却很平淡:“是又怎么样,难道你不是?你都二十六了。”

这回换他滞了一瞬,没答。

“放心。”他站起来,拿起外套和行李,“以后你有了男朋友,这件事我不会说。走吧。”

简瑶脑子里懵了一下。

以后你有了男朋友……

以后你有了男朋友……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到门口,又转头蹙眉望着她,似在催促。简瑶立刻笑了笑,拿起衣服和行李,跟了上去。

原来是这样。她想,原来他心里没有她。

——

第二天简瑶刚起床,就接到薄靳言电话:“去警局,看一些证物。”

简瑶不清楚为什么要去,但还是温温和和答:“好。”

薄靳言又问:“今天早上吃什么?”

简瑶揉揉昨晚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答:“忘做了。”

结果两人坐在楼下粥铺吃早点。

薄靳言优雅的扫荡完一堆食物,抬头一看,她还低头细嚼慢咽。

他长指捏着下巴,颇有兴味的望着她:“今天你格外安静,为什么?”

简瑶含糊答:“唔……感冒还有点没好。”

“哦。”

黄警官在一间会议室接待了他们,他只带来两件证物:裴泽的手机,和一整包……毛发?

“你们慢慢研究,我先去录口供。”黄警官带上门离开,屋内就剩下他俩。

薄靳言先拿出手机,翻了一阵,最后递到她面前:“这张?”

简瑶一看,明白过来——正是那天在裴泽家吃饭,他偷Pāi的照片。

薄靳言摁下删除键。

简瑶忍不住开口:“你专门带我来警局,就是为了删除照片?”就为了这点小事?

像是猜中她心中所想,薄靳言嗓音低沉的答:“我对你承诺过的事,无论大小。”

“……谢谢。”

然后他又拿过来那一整包毛发。看起来有数百根,每一根都是寸许长,单独用小证物袋密封装起来。有的袋子上还写着人名,有的则没有。

简瑶:“这是什么?”

薄靳言伸出手,在那几百个小袋子里拨弄,不知在寻找什么:“记得裴泽家里的毛笔吗?”

“嗯,有印象。”

“这些就是从毛笔上拆下来的,全是女人的头发。”

简瑶心头一惊,听他继续说:“他家里一幅字画也没有,也没有看到砚台魔汁,单独一根毛笔,珍而重之放在橱柜里,还告诉你时常会练字……检验结果出来了,每一根毛发都属于不同的女人。经警方盘问,那些几乎都跟他有过恋情,或者­性­~关系——这些头发,是裴泽这位­性­滥/交者,专门收集的纪念品。”

简瑶明白了——看来薄靳言早就对这点起疑,所以才把裴泽锁定为重点嫌疑犯。

这时薄靳言从里面找出一袋,递给她:“你的。”

简瑶恶心得不行:“不要!”

“好。”薄靳言手一抬,把那袋子又扔回桌上。

“不行!”简瑶喊道,怎么能把她的头发继续留在这里,她才不要作为裴泽的纪念品之一,成为警局的证据。

“你到底要不要?”薄靳言看着她,眼中有浅浅的笑意——他故意逗她!

“把它拿走,带回去烧了。”简瑶命令道。

薄靳言瞥她一眼:“麻烦。”但还是把那装着一根头发的小袋子,塞进口袋里。

到了楼下,简瑶到小卖部买了个打火机,递给薄靳言。薄靳言点燃那头发,瞬间化为灰烬,丢进风里。

——

离开警局,两人驱车前往尹姿淇的公司。

一路简瑶心情都是闷闷的。

他这么好,连她的一张照片、一根头发都替她找回来。

他说裴泽迷恋女人的头发,可他难道不是吗?替她擦头发,还趁她睡觉玩她头发。

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这么对她?

又也许,他只是把她当成,跟傅子遇一样的朋友吧。

“你今天怎么回事?”冷不丁旁边响起他的声音。

“困……”简瑶嘟囔一声,闭上眼,不看他。

——

尹姿淇今天一上午,都忙得焦头烂额。

大客户3部全军覆没,这种消息瞒都瞒不住。她只能号令公司上下展开危机公关,争取将损失降到最低。而在事业面前,对薄靳言那点混乱的情绪,还有跟杀人狂的恶心的吻,都被她暂时丢到脑后,恢复杀伐果断的商场女人作风。

但尽管这么忙,薄靳言和简瑶抵达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时间见了他们。

“长话短说。”她盯着他俩,“靳言,从公司程序上来说,你已经离职,原因是管理部门不利,被我辞退。”

薄靳言眼中滑过淡漠的笑意,点头。这是最好的掩饰。

尹姿淇又看向一旁的简瑶。

清秀机灵的女孩,除了她之外,第二个能够接近薄靳言的女人。

尹姿淇微微一笑:“简瑶,你在这次的案件调查中,表现得很好。按照之前跟靳言的约定,你的身份只有大客户3部的人知道,现在也没有暴露。鉴于你对公司的贡献,现在我让你选——可以去公司任何一个部门任职,来董办也可以。不过职位要按照你的资历,从基层做起。怎么样?”

她很清楚,潜意识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不想这个女孩,继续黏在薄靳言身边。现在给她更好的职业发展机会,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一番话说完,薄靳言长眉微挑,简瑶则意外又感动。

“谢谢董事长……”

“你应得的。”尹姿淇微笑。

“不必。”薄靳言­干­脆的打断了两个女人的对话,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她现在是我的人,不会再为你打工。”

简瑶顿时怔住。

尹姿淇美眸一转,也看向简瑶。

如果说简瑶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一直低落着焦躁着,那么薄靳言这句“她现在是我的人”,成功的将她失恋的郁闷推到了顶峰!

谁是他的人?

他不是让她以后交男朋友吗?

简瑶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好像不是你的人。”随即看着尹姿淇:“董事长,我能考虑几天吗?”

尹姿淇眸光流转,点头:“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两人对话时,薄靳言就一直盯着简瑶看似恬静的侧脸,眸­色­轻敛,静默不语。

33

周六上午,正在与美女邻居打网球的傅子遇,接到薄靳言的电话:“过来吃饭。”

这让他稍感意外。

需知拥有了万能小助手简瑶后,薄靳言显然活得很滋润,很久没想起他这位老友了。甚至有一次,他约薄靳言吃饭,还被他理所当然的拒绝:“不去,简瑶已经做了晚饭。只做了两人份,你不要过来。”

现在,薄靳言是转­性­了?还是被简瑶抛弃了?

最佳损友傅子遇连美女都顾不上了,心情极好的驱车赴约。

——

一进屋,就见薄靳言西装优雅的坐在沙发上,脸­色­清冷的在看书。听到声响,只淡淡抬头瞥他一眼,然后继续看书。

表面看起来,并无异样。

傅子遇在他对面坐下,若无其事的开口:“去哪里吃?”

“随便。”

傅子遇给自己倒了杯茶,很随意的问:“叫上简瑶?”

薄靳言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随便。”

说起来傅子遇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这小妮子,还蛮挂念的。欣然站起来,打算上楼去找她。

刚走到电梯前,却听到身后响起平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一回头,薄靳言冷着张俊脸,走到他身边,一起等电梯。

傅子遇:“你怎么跟来了?”

“出来透气,不行吗?”

电梯里,傅子遇看着逐层跳动上升的数字,再看一眼身旁神­色­自若的薄靳言——

跑到女孩子家里去透气,真是好想法。

——

两个大男人杵在紧闭的屋门前。

傅子遇又摁了一次门铃,依旧无人应答。

他转头看着薄靳言:“显然公主不在家。给她打电话。”

薄靳言眼睛还盯着门上那颗猫眼,语气却很不屑:“你自己不会打吗?”

傅子遇瞧着他的神­色­,突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你们俩不会是……在冷战吧?”

薄靳言脸­色­微变,很冷漠的看他一眼,但是没吭声。

傅子遇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啊,看到他吃瘪,心情突然变得更好了。

他瞬间眉目含笑,拿出手机,给简瑶打电话:“美女瑶,在哪儿呢?噢,在学校拍毕业照啊……”

——

傅子遇一边开车,一边毫不留情的盘问。

“所以……她已经两天没见你了?”

薄靳言坐在副驾,脸­色­比之前更臭,只从喉咙里低低哼出一声:“嗯。”

傅子遇乐了:“没给你打过电话?没来找过你?”

“嗯。”

“你约她吃饭都推了?也不怎么搭理你?”

“哼。”

傅子遇笑容更欢快,连开车的动作都变得更流畅有力。薄靳言瞟一眼他幸灾乐祸的神­色­,冷冷抨击:“幼稚!”

傅子遇毫不犹豫的还击:“请搞清楚,是谁幼稚?简瑶的脾气好得天上有地下无,现在连她都不理你了,肯定是你犯了错误。还想什么?赶紧去道歉!”

这下换薄靳言沉默了。

傅子遇想了想,试探的问:“你不会连她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吧?”

薄靳言鄙夷的看他一眼:“我当然知道。她在我面前,就是一张白纸。”

傅子遇敛了笑意,认真的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薄靳言的手搁在车门上,长指轻轻敲了敲,沉吟片刻,答:“她不见我,是因为正在我和尹姿淇之间做选择。”

他把尹姿淇提供的工作,简略讲了讲。于是傅子遇也恍然了:“原来是这样。”

薄靳言轻笑:“显然,这个女人因为这件事,心理压力较大,所以才跟我闹情绪。”

傅子遇点头:“这也难怪,你想啊,她学了这么多年的专业,现在要一下子丢掉,做这种选择,当然很艰难。而且你的工作,又血腥又劳累,一般女孩子肯定受不了。要是我,肯定也选尹姿淇,部门随我挑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这话说到重点了,薄靳言静默不语。他想起简瑶那天在尹姿淇办公室,巧笑倩兮,话语却疏离:“不好意思,我好像不是你的人。”

她居然没有果断的选择他。

傅子遇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现在要怎么做吗?”

“怎么做?”

“女孩子是要哄的。如果你不想这个助手跑掉,这几天咱们什么事都顺着她,她最大。女人都是感­性­动物,一感动,就选你了。”

——

正值盛夏,校园里阳光灿烂,洁白的校舍、碧绿的草地,都被覆上一层金黄璀璨的光泽。因为到了毕业季,到处都是穿着学士服、戴着四方帽,快乐的合影留念的学生们。

傅子遇把车停在一条林荫道上,跟薄靳言靠在车旁,望着不远处草坪上的一群女孩。

外国语学院果然名不虚传,美女如云。简瑶站在其中,不算最出挑。但她长发柔亮、皮肤白皙,那双眼更是乌黑动人,所以依旧很醒目。

此时,简瑶正跟一个女孩背靠背,挺胸昂头,模仿杂志模特,摆出各种冷艳又淑女的姿势,让同学拍照。阳光照在她白净无暇的脸上,睫毛弯弯,笑容甜美得仿佛一汪清泉。

两个男人还未见过她如此活泼的一面。傅子遇顿时笑了:“噢,让我回忆起美好的大学时光。”转头一看,薄靳言脸上也挂着笑意。

傅子遇微愣——这不太正常。

他发问:“你不是最讨厌女人搔首弄姿吗?”大学时也有火辣女孩,有意无意在薄靳言面前挺胸翘臀,展示­性­感身材。后来女孩提出约会邀请,薄靳言拒绝的理由也很有针对­性­——我讨厌不断扭动的女人。

面对傅子遇的质疑,薄靳言答得坦然自若:“这算搔首弄姿?她很自然。”瞥他一眼:“有时间提高一下你的审美水平。”

傅子遇可是跟世界级名模交往过的男人,刚要反驳,却看到薄靳言眼中流光般浅浅的笑意。

他微微一怔,循着他的目光,也转头看着远处的简瑶。

很快女孩们就散了。天气很热,简瑶跟几个女孩站在原地就开始脱学士服。

傅子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瞟一眼薄靳言:“你先坐进去。”

薄靳言:“为什么?”

“她看到你就吓走了怎么办?毕竟她现在不想见你。”

薄靳言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一声不吭打开车门,坐进副驾。

“车窗摇上!”傅子遇继续下令。噢,他真的好想笑。

看着薄靳言一脸寒气的把车窗也关上,傅子遇这才扬声招呼:“简瑶!”

——

简瑶让同学们先走,转身走向傅子遇。刚几步,就瞥见他身后车里,隐约还坐着个人。

她假装没看到,笑着跟傅子遇打招呼。

其实这几天,她也不完全是故意躲着薄靳言。正好是毕业典礼,连续几天都跟同学吃散伙饭。

不过,她的确也不想见他就是了。

“去吃饭吧。”傅子遇打开后车门,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简瑶微微一顿,朝他一笑,坐进车里。

——

周末中午车流少,雷克萨斯在环路上轻快的奔跑。

车内放着柔和的音乐,傅子遇哼着歌,时不时跟简瑶聊上两句。简瑶也问他医院的工作,气氛似乎融洽得不行。

唯独薄靳言静默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简瑶忍不住朝他看去。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安静的侧脸线条。

“简瑶,一会儿想吃什么?”这时傅子遇又发问。

“噢,都可以,你安排。”简瑶答道。

嗳?她怎么总感觉车厢里哪里有点不对劲?

她快速扫视一周,忽然中途停住。

是后视镜。

里头映着薄靳言那双修长清亮的眼睛,他正专注的盯着她,像是在认真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他这么盯了多久?

简瑶的脸颊有些发烫,但心中愈加烦闷。往傅子遇椅背后一缩,阻挡住他所有视线。

看看看,看个鬼!

——

去的是家粤菜馆。服务员把他们领到四人雅座,有一扇屏风与外间相隔。窗外是饭店自带的小花园,鸟语花香,倒也别致。

简瑶刚落座,薄靳言就理所当然的在她身旁坐下——跟往常一样。

简瑶没吭声。

傅子遇把菜单递给她:“今天女士全权做主。”

简瑶也不扭捏,接过菜单。她点菜的时候,两个男人用英语低声快速聊着鲜花食人魔2号的案子。

今天的例汤有两种,简瑶一边翻着菜单一边问:“蘑菇汤和猪肚汤,要哪种?”

“猪肚。”对面的傅子遇答。

简瑶头也不抬:“靳言呢?”话一出口,微微一滞。

“蘑菇。”他的声音里隐隐有笑意。

简瑶不看他,继续点菜。服务员追问:“小姐,那您要哪种例汤?”

简瑶偏爱蘑菇汤,但张嘴就想答“猪肚”。谁知薄靳言在她之前开口:“她也要蘑菇。”

被晾在一旁的傅子遇,瞧着薄靳言含笑的眼神,和简瑶低垂的、慢慢渗出红晕的白皙脸颊,淡笑不语。

噢,如果暧昧有温度的话,他现在已经被烤熟了。

——

吃了一会儿,简瑶面前的果汁杯空了,抬头看向桌上果汁壶。傅子遇眼睛贼机灵,立刻朝对面的薄靳言使个眼­色­。

简瑶刚想伸手拿果汁,旁边忽然伸出只白皙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握住壶把手。

简瑶看着薄靳言动作轻盈优雅的为她倒满,然后把一杯橙黄清香的果汁送到她面前。

“慢用。”

简瑶看一眼他神­色­自若的脸:“谢谢。”

要知道每次吃饭,薄靳言少爷可是从来不做这种事。都是她啊、傅子遇啊,添茶倒水、车前马后,而他面不改­色­的坐享其成。

今天居然亲手为她倒果汁,还文质彬彬的说“慢用”?

简瑶心怀疑惑,继续吃饭。

许是心里有事,她今天也格外沉默。三个人又安静的吃了一会儿,傅子遇再次朝薄靳言眼神示意:主动聊天啊?你得罪了人家女孩子,还等人找你讲话啊?

薄靳言微不可见的朝他点了点头,示意收到。谁知点完头,他就低下头,拿起银勺和叉子,继续拨弄盘子里那条大鱼。

傅子遇看不下去了,这么冷场的气氛,多难受啊。于是也不管薄靳言了,跟简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简瑶虽然跟他聊着,还是有点心不在焉,眼角余光就在薄靳言身上打转。但她又能怎样呢?既然是一厢情愿,总是要快刀斩乱麻,抽身而去。

多了一会儿,傅子遇手机响了,他低声讲着电话,简瑶也就低头默默吃饭,当身旁的人不存在。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转头一看,薄靳言神­色­悠然的把一个堆得满满的碗,推到她面前。

简瑶愣住了。

是鱼。

满满一碗鱼,一碗剔好的鱼­肉­,丝丝缕缕柔滑软白,层层叠叠堆在一起,送到她面前。

“慢用。”他再度绅士的开口,同时一脸神清气爽,在空中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十指。

简瑶静默了一瞬间,心情有点复杂,转头直视着他:“你­干­什么?”

为什么突然剔一碗他最爱的鱼­肉­给她?

薄靳言淡淡看她一眼:“还没看出来吗?”

简瑶摇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抑或是吃饭吃热了,他那白皙俊朗的脸颊,似乎透出一丝红晕,但神­色­却依旧倨傲冷冽。

“我在哄你。”他说。

34

我在哄你。

这话落入简瑶耳中,只令她心弦倏的一颤。

一丝惊喜和甜意,毫无预兆的闯入心头。但几乎是立刻就被理智否定,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无奈和酸涩。

她转头看着他:“哄我,是为了让我做你的助手?”

“嗯。”薄靳言一只手轻敲着桌子,侧眸看着她。

简瑶嘴角扯出个笑容。果然啊……

“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他忽然又说。

简瑶微怔。

他盯着她。­干­净的白衬衣,衬得他的肤­色­越发俊白,眉目清冽锐利。

“我认为我们应该和好。”

简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一旁的傅子遇早就挂了电话,颇有兴味的旁观着。听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Сhā嘴道:“这鱼剔得不错。”

简瑶的筷子就在空盘子里戳啊戳,不出声。

傅子遇瞥一眼薄靳言,笑容更欢快:“吃啊。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这么做的,又不是有人逼他。你吃了,不代表就跟他和好了,更不代表要做他的助手。对吧?”

这下简瑶被他逗得一笑:“嗯。”薄靳言则冷下脸看着他:“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立场。”

傅子遇:“没忘啊!我一切唯简瑶马首是从!”

他俩斗嘴间,简瑶夹起一筷子鱼­肉­,轻轻放进嘴里。

很­嫩­。

他刚才低头忙碌了半天,似乎连手指都麻了。

这个男人啊……

——

吃完饭,三人站在饭店停车场的树荫下,傅子遇问:“接下来­干­什么?”

简瑶:“我要去超市买东西,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薄靳言站在她身侧,扫她一眼,没吭声。

傅子遇却笑了:“行,那我们也去超市。不是说了吗?我们要哄你。今天你就是女王,女王去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是不是,靳言?”

简瑶闻言失笑:“什么呀!”结果就听到身旁的薄靳言淡淡附和:“嗯,我们要跟着。”

——

简瑶到超市,就是补充些日常用品。不过以前从未像今天,如此拉风和醒目。

她推个购物车走中间,他俩一左一右,不紧不慢簇拥着。超市导购员们看着这俩高大翩然又俊逸的家伙,纷纷侧目。

傅子遇今天明显兴致很高,热衷于“女王骑士”的角­色­扮演。不时的问:“女王,走哪边?”“女王,这包盐要不要?不要我放回去了。”

简瑶内心那点小忧郁,被他折腾得荡然无存,忍俊不禁:“别这么叫我。”

薄靳言则一直安安静静走在她身边。简瑶能感觉到,他那锐亮的目光,时不时在她脸上流连。这令她更加不想看他。于是两人一路都没说话。

到了糖果区,简瑶驻足挑选一些零嘴。旁边有年轻靓丽的促销员,见状走过来,朝他们推销新品饼­干­。

薄靳言自然是不会搭理的,简瑶也笑笑摆手说不用。傅子遇从不忍心拒绝美女,拿起试了一块,又和人家聊了两句,就跟在美女身后,去那边货架买饼­干­了。

只剩下他们俩。

简瑶佯装专心的在货架上挑选零食,不去看他。

过了一会儿,忽然发觉身边空了,回头一看,只有购物车在身后,他不知所踪。

她下意识四处张望,却不见他。

心头竟稍稍有点失落,盯着货架,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忽然某个瞬间,耳边响起熟悉而低沉的嗓音,淡淡的,似乎又带着一丝调侃:“女王,木糖醇。”

简瑶微滞。

一回头,就见薄靳言站在自己身边,手里拿着一盒木糖醇,黑眸中有极浅的笑意。

木糖醇是她今天购物清单上的东西,没想到他居然是主动去为她拿了。

简瑶语气很轻松自然:“你怎么也跟他瞎叫?”

薄靳言把那木糖醇往购物车里一丢,淡然答:“没关系,反正我心甘情愿,也不求回报。”

简瑶被他这么堵了一下,忍不住也有点想笑。低头一看,摇头:“我不要苹果味,我要橘子味。”

薄靳言瞥她一眼,伸手又拿出来:“遵命,女王。”

简瑶看他迈着长腿,走到另一侧,微微弯下腰,专注的盯着货架寻找。柔亮的灯光下,穿着简单白衬衣黑西裤的他,高挑俊朗如雕塑,眉目清隽似水。

这就是,她喜欢的他啊。

转眼他已经选好,信步走回她跟前。

简瑶伸手去接:“谢谢。”

他眸光一转,抬手递给她。

简瑶的手握住了盒子,却拿不过来——他不松手。

她不由得抬眸看着他,而他忽然上前一步,与她隔得极近,目光灼亮逼人。

“和好了?”低沉悦耳的嗓音,带着一丝笑意。

简瑶的脸陡然就热了起来,低下头,不出声。再一用力,他还是不松手。盒子本来就小,他的指尖轻触着她的手背,微凉,微痒。可他自然是坦荡未觉的,依旧盯着她,握着那盒子不放。

简瑶心中无声喟叹,罢了罢了……抬起头,微笑:“嗯。怕你了,和好了和好了。我不躲你了,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话音刚落,他眸中升起明亮的笑意,修长的眉目仿佛也瞬间舒展开:“听你的,女王。”

简瑶也朝他微微一笑:“走吧。”

“嗯。”

她转身推着车,走在前头,而他跟在身后,脚步沉稳而均匀。

刚走几步,简瑶感觉到头上一阵柔软的触感——是他突然伸手,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

简瑶微怔。

是啊,和好了。可是薄靳言,如果你不喜欢我,我自问没办法,再以好朋友的身份,呆在你身边。

——

回到家已经天黑了。因为已经“和好”,简瑶回家洗了个澡,就提着今天买的一些零嘴和水果,下楼去找他们。

薄靳言正关在主卧里洗澡,只有傅子遇坐在客厅外的白­色­门廊下,笑容粲然的朝她招手:“过来。”

夜­色­清朗,月光清透。两人各据一方躺椅,望着门前的花草,幽静而惬意。

傅子遇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又递了个杯子给简瑶:“来点?”

简瑶摇头,她可没有这么小资的习惯。­干­脆走到厨房,拿了袋牛­奶­过来:“我喝这个。”

傅子遇失笑:“太乖了。”

两人各自静静喝了一会儿,傅子遇突然开口:“你喜欢靳言吧?”

简瑶一口牛­奶­就呛在喉咙里,脸一下子红了,连声咳嗽不止。

傅子遇的笑容顿时抑都抑不住,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很轻描淡写的说:“别急啊,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很看好你们!”

简瑶好容易恢复正常,立刻说:“你说什么呢!”

傅子遇:“别装了。”

简瑶就没再吭声。她是个率直的人,虽然喜欢薄靳言这个事实,令她微微羞窘,但既然被朋友看破,也不会再否认。

又静了一会儿,简瑶说:“你别告诉他。”

“我当然不会。”傅子遇说,“这种事要男人主动。”又摸了摸下巴:“不过要靳言主动,的确有难度。”

“没必要,他不喜欢我。”简瑶轻声说。

傅子遇一怔:“不可能吧?”

简瑶犹豫片刻,还是把那天薄靳言的“找男朋友论”,跟傅子遇说了。这事儿在她心里暗伤了好几天,有个人说出来,感觉好多了。

谁知傅子遇没有半点意外或者同情,反而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望着她笑:“就因为这样,你认定他心里没有你?”

简瑶静了一瞬,反问:“如果你喜欢一个女人,会让她去找男朋友吗?”

“我当然不会。但是简瑶,关键他是薄靳言啊!”傅子遇的神­色­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他虽然智商是有点高,但是恋爱情商为0好不好?他完全没跟女孩子相处过,可偏偏又极端的自大自恋。”

简瑶被他说得微笑:“我赞同。”

傅子遇也笑:“所以,他说你以后会有男朋友算什么?就算你现在告诉他,明天你要结婚,他也只会傲慢的说恭喜,还会潇洒的开一张支票,给你做礼金。但等你改天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出现在他面前,他或许才会发觉——噢,不对,怎么简瑶不是我的了!”

简瑶很想笑,可心头又有些苦涩和犹豫不定。真的吗?他能恋爱白痴到这种地步?

好像……真的能。

傅子遇看着她的神­色­,语气也变得平和而笃定:“简瑶,我从来没看他这么在乎一个女孩子。”

简瑶不出声。

“只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他有多优秀、多引人注目,就有多迟钝、多自以为是,对了,还极度孤僻不合群。所以,不管是做他的朋友,还是情人,都是老妈子的命。”傅子遇抬头望着星空,­唇­角微勾,“简瑶,他不懂感情,我们就多走一步。想当初,我可是多走了很多步,才成为他唯一的朋友。那么现在,作为他唯一的挚友,我也希望你再给他一点时间和机会,我不希望他失去你。”

——

夜­色­如此美好,轻柔的夏风拂过人的脸颊,仿佛也安抚了心中那点焦躁、失落和蠢蠢欲动。

简瑶抬头,迎上傅子遇温柔的目光,刚想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薄靳言从主卧门口走了出来。

她立刻闭嘴了。傅子遇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浅浅一笑,举起红酒,跟她手里的牛­奶­杯,轻轻一碰:“联盟达成?”

薄靳言已经走到他们身后:“什么联盟?”

他刚洗完澡,换上睡觉穿的白­色­棉T恤和短裤,更显得肤­色­白皙、体格清瘦、四肢修长。然后他的目光又停在简瑶脸上:“脸怎么这么红?”

傅子遇淡笑不语。

简瑶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回家,再见。”

——

次日早晨。

薄靳言起床的时候,略有点暴躁。因为昨天简瑶虽说跟他和好,但晚上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身为薄靳言,他还是第一次面临被别人挑选的境地。以前可是工作单位、助手、职位,全都随他挑。

也许今天继续哄她一天?看看效果?

站在镜前刷了一会儿牙,忽然听到玄关传来一声轻响。

他长眉轻挑,放下牙刷,噢……早餐时间到了。

走到客厅,果然看到简瑶坐在沙发里,茶几上还放着……他眉头舒展——清香四溢的鱼皮虾饺。

而她穿着身藕­色­绸裙,看起来非常清爽。抬头朝他浅浅一笑。

嗯,很顺眼。

果然每天早上还是这样,比较舒心畅意。

就在这时,她开口了:“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薄靳言眸­色­微敛,­唇­畔慢慢浮现笑意:“暂时没有工作。”顿了顿,“那么……我去换身衣服,然后吃早饭。”许是心情极好,他的语气竟难得的显得柔和。

“好。”简瑶神­色­自若的低下头,避开他清亮的目光。只是­唇­角微扬,脸颊也有点发烫。

薄靳言啊薄靳言,我已经多走了一步。如果你也愿意走向我,我会站在这里等你。如果你不过来,下一次,我可就不会回头了。

——

薄靳言轻轻吹着口哨,站在穿衣镜前,换上衬衣西裤,然后给傅子遇打电话。

傅子遇笑声清朗的祝贺他:“我让人准备合同。照惯例,签三年?”

薄靳言顿了顿,淡淡道:“改成十年。”

傅子遇一愣,在电话那头摇头失笑。最后又提了句:“你姐估计很郁闷,抢人没抢过你。”

这话提醒了薄靳言,他长眉清扬,给尹姿淇发了短信:“很遗憾,简瑶是我的了。”落款是“真正的薄靳言。”

尹姿淇没回复。

再次拉开卧室的门,远远就见简瑶拿了本书在沙发上看。封面标题是《行为证据分析概要》。

他淡淡一笑,刚要走过去,手机却响了。

他眼睛还盯着简瑶,语气淡然的接起:“你好。”

“薄教授。我是黄熙。”正是负责抓捕“他”的警官,上次在山庄也是他负责王婉薇案的侦破。

“说。”薄靳言的语气冷下来。

“我们找到‘他’了。”黄熙语气凝重,“‘他’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周末,就不更新正文了,更新那个拖欠了几天的71章番外,原字数是3000,更新字数会在6000左右,会放大概1500在作者有话说免费,这样大家都有福利,算是老墨误­操­作给大家的弥补哈~实在不能再拖了,已经有读者抱怨了,而且编辑也在催,说锁一章还发黄牌通知,实在太难看了,嗷。

另,昨天言情章,评论是剧情章的两倍,你们要闹那样呀,这不是逼着老墨写言情不写剧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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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雷的同学们,鞠躬再鞠躬,嗷,有时候你们真的让我很感动,其实买正版真的就足够了,感谢

35

简瑶见到了“他”的尸体。

这是在公安部下属机构的一间殓房内。这里墙壁灰白、空气冰冷,沉肃而没有生气。

尽管早有了心理准备,看见尸体的一刹那,简瑶还是感到了恶心。

他已经被烧成了焦黑扭曲的肢­干­,面目全非。唯一能看出来的,是他非常高大,并且不胖不瘦,跟尹姿淇当日口供中那个人的身体特征倒是一致。

据说,他是在驱车公路逃窜的过程中,不慎冲出护栏、车坠悬崖,发生了爆炸,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是他吗?”简瑶问身旁的薄靳言。

今天是大热的天,薄靳言没像平常夏日那样,穿个衬衣西裤,而是西装笔挺,领带整齐,连皮鞋都擦得埕亮。简瑶了解他的心态:这深刻表达了他对于与“他”初次见面的重视——尽管对方已是一具焦尸。

对于简瑶的问题,薄靳言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盯着尸体看了几秒钟,然后……薄­唇­轻启:“Hi.”

他的嗓音低沉而柔和,黑眸中更是浮现极浅的笑意。

简瑶习以为常,一旁的殓房工作人员却变得脸­色­古怪:“您跟死者认识?”

薄靳言却已转身大步离去。

——

公安部某会议室内。

灯光炽亮,黑桌森严。诸位大佬围着圆桌而坐,气氛格外凝重。

薄靳言也是其中之一,坐在中方代表中。此刻的他,看起来跟昨天微笑叫她“女王”那个男人,完全不同。他的表情非常冷漠、专注,目光清锐逼人,像个真正的二十六岁的桀骜的青年专家——简瑶知道,这正是他严肃工作的状态。

她身为他的助手,跟几个工作人员,坐在后排,安静聆听。

圆桌另一头,几位华裔FBI代表,首先展示了那具尸体的DNA检验结果:“诸位,我们已经完成了与DNA库的配对检测,可以确认死者的身份。”

他们打开幻灯片,前方白幕上,出现一个白皙而清秀的亚洲男子的照片,他穿着西装,身材高挑,看起来很年轻。

“江皓,二十七岁,美籍华裔,IT工程师。”FBI代表忽的看向薄靳言,语气颇有点意味深长,“Simon认识他。”

此语一出,中方众人都很意外,简瑶也很惊讶。

薄靳言眼神沉静如水,­唇­角却浮现讥讽的笑意:“真是荣幸——他是我从鲜花食人魔手中救出的幸存者之一。”

——

现在的事实是怎样的呢?

江皓,也就是在疑犯车中发现的尸体,无论从哪方面看,都符合FBI的犯罪心理画像。

首先,体形相似。从尸体附着的织物残迹检验结果看,他死时穿的也是西装,与尹姿淇那日所见一致;

高智商、家境富裕,并且于半年前低调回国,有能力有时间跟踪、窥视薄靳言,实施之前的挑衅行为;

而他的动机呢?FBI给出两个解释:

一、他身为曾经的受害者,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困扰,很可能心智无法恢复正常,想象自己也成为当日的施虐者,才有这一系列怪异的行为;

二、这个猜测更加大胆:也许江皓一开始,就是食人魔的同谋。只是当年被薄靳言及FBI破获案件后,他伪装成受害者,得以逃脱法律制裁。而现在,他来寻找薄靳言复仇。

——

会议结束的时候,简瑶起身走到薄靳言身边。他还站在桌旁,低头翻看江皓的资料。

这时中方代表已经离场,对面的FBI们却走过来,一个个微笑跟薄靳言握手:

“Simon,­干­得好。”

他们说的是这次薄靳言反设下陷阱,引得对方进入警方的重重包围,最终难以逃出升天。

简瑶也有些高兴,看向薄靳言。可他只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起来一点也不兴奋激动。

——

驱车离开公安部,已经是下午。

薄靳言始终冷着张脸,安静的开车。简瑶打量了他几秒钟,开口:“现在这个案子算完了吗?”她刚才都听到几个FBI在商量回国的机票了。

薄靳言:“官方结果看来是如此。”

这话有点微妙,简瑶问:“难道你怀疑江皓不是那个人?”

他语气­干­脆:“不知道。”

简瑶静默不语。的确,虽然表面证据看起来,就是江皓无疑,也让她悬了多日的心,轻松不少。但他死得太突然,总让人有不太踏实的感觉。

“那怎么办?”她问。现在人死了,已经无从验证。

薄靳言又露出那招牌式的倨傲笑容:“接几个案子就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没死,就一定会再回来。他的无聊游戏才开了个头,怎么会舍得走?”

——

是夜,月­色­清朗。

简瑶坐在薄靳言的书房里,看书。

既然定下心要跟他,她就想抓紧一切时间,补充专业知识。

不过,现在这个“跟”,当然还只是工作上的。而至于他这个人……

看书间隙,简瑶忍不住抬头,瞧一眼坐在书案另一侧的他,简单的衬衫西裤,清俊、安静、又专注。

她要怎么看清他的心?

“看我­干­什么?”他头也不抬,声音突兀的响起。

简瑶脸颊一热,答得却游刃有余:“随便观察一下。”

薄靳言没再关注这个问题。他放下手里的书,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你今晚可以搬下来。以后就住书房。”

简瑶:“……我不搬。”

薄靳言眸­色­微敛:“我的助手,难道不应该24小时在我身边?”

对于他这种不知好歹的、自以为是的要求,简瑶已经习以为常,完全不会再有任何类似“小鹿乱撞”的表错情的想法。她浅浅一笑:“我喜欢有自己的空间。你随时有需要,叫我下楼好了。”

薄靳言就没再说话,只是脸­色­当然有点臭。他站起来,摘下领带,松了松衣领,看样子是打算去洗澡了。

他刚走出两步,简瑶挣扎犹豫了一下,再接再厉开口:“而且……以后假设万一我有了男朋友,如果感情很好,也是要跟他住在一起的,不可能24小时跟在你身边。”

话一出口,她的脸立刻滚烫。

然而这话居然收到了效果。因为薄靳言停住脚步,明显一怔,侧眸看着她。

四目凝视,他的黑眸慢慢变得锐利而冷傲,令简瑶的心跳都有点不稳。

“哼……”低沉的嗓音,几乎微不可闻。

他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

这是……什么反应啊?

听到主卧的门关上的声音,简瑶忍不住笑了。

管他是什么反应。是他那天叫她去找男朋友的,现在就先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男朋友!

——

又看了一会儿书,简瑶想起白天的事,心念一动,站起来,抬头看向一侧靠墙的摆放卷宗的书架。

最醒目、体积最大的文件箱,赫然便是“加州鲜花食人魔”。

她垫了个凳子,站上去,翻看文件箱里的东西。

首先是案件的整体资料。简瑶匆匆看完,大概理解,为什么鲜花食人魔Tommy,会成为近年来FBI历史上,最难捕获的变~态连环杀手。因为他挑选受害者完全没有规律:不同年龄、肤­色­、­性­别、职业,都会成为他的盘中餐。而且他的财力还非常不错。虽然来自低收入破裂家庭,但是智商极高,靠金融投资,跻身富人阶层。这样一个人,要掩饰自己的罪行,当然比普通人更容易。

然后就是每个受害者的单独文件夹,厚厚一摞。简瑶翻了几个,就有点看不下去——那些图片太残忍了。无意间翻到最后一个受害人的文件夹,瞥见名字,她的手立刻顿住。

Simon,薄靳言。

——

薄靳言洗完澡出来,换了身­干­净衬衣,头发还有点湿,但他也不在意。

想到刚才简瑶有关“男朋友”的话语,他心里还颇有些不满意。诚然每个人都会找自己的伴侣,但在那个女人心里,他的重要­性­显然还比不上未来不知会从哪里冒出来的某个平庸男人。

可笑。

他走到客厅,却见简瑶也从书房出来了,就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鲜花食人魔的卷宗,上头有他的名字。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着他,眼中似乎包含着某些复杂的情绪。

薄靳言看她一眼,走过去,在她身边沙发坐下,打开电视,自顾自看《法治纪实》。

刚过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轻扯他的衣袖。一转头,就对上简瑶那澄澈柔亮的眼睛,好像两汪乌黑的深泉。

“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口。”她轻声说。

薄靳言奇怪的瞥她一眼。

“从来没有女人看我的身体。”他硬邦邦的答,转头继续看《法治纪实》。

“我要看。”简瑶­干­脆抓住他的胳膊,语气坚定,“我是你的助手,这跟案情有关,我当然可以看。”

薄靳言这才又淡淡看向她,静默一瞬,伸手开始解衬衣扣子,不过眼睛又回到了电视上。

他神­色­自若,简瑶的心却慢慢提起来。

扣子全部解开,衬衣敞开了,男人宽阔的胸膛、­精­瘦的腰腹,呈现在她面前。

他身上的皮肤也很白皙,但是肌­肉­看起来修韧均匀,一点也不显得羸弱。

他甚至还有腹肌……

简瑶上次看见的是背上的伤痕,这次首先是正面。

伤口不多,却更加狰狞凶险。

左胸下方,靠近心口位置,是一道暗红的疤痕;腹部正中,还有一道长长的浅­色­的伤口。

简瑶脑海中闪过卷宗里那些属于薄靳言的血腥照片,眼眶一阵酸涩。

还有那段有关他的话:“……Simon失踪长达半年。获救时伤势极重、大量失血,体内已出现多个器官衰竭,同时失去意识。在重症病房抢救四天四夜后,终于脱离危险期……然而正是靠他在被囚禁期间,秘密向FBI提供情报,才抓住了臭名昭著的鲜花食人魔。同时,他还挽救了与他一起被困地窖中,十二名无辜市民的生命……”

他曾经残破一身,换回十二条人命。

可这些事……

简瑶抬头,望着他依旧清冷淡漠的侧脸,隐隐还有点不耐烦的眼神——他从来不提这些事,只是继续傲慢着幼稚着……

想到这里,简瑶眼中湿意更重。

“看够了吗?”薄靳言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简瑶没理他,她伸手,轻轻摸上了他腹部的疤痕。指端传来冰凉而起伏的触感,她想:不知当时,他被剖开了有多深?

忽然间,手指被人牢牢握住了。是薄靳言。

简瑶的目光先落在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上,而后才移到他脸上。他的俊脸似乎泛起了一丝薄红,眼神淡淡的:“很痒,不要摸。”

简瑶原本没觉得自己会哭出来。

他这句话一入耳,她还笑了。可心头也狠狠一软,一滴眼泪竟自己掉了下来。

薄靳言明显也没想到,神­色­微怔,直直的盯着她没说话。

简瑶有点尴尬,转过头去,从茶几上抽出张纸巾,擦掉泪痕,没出声。

他却盯着她开口了:“如果知道会让你哭,我是不会给你看的。”伸手开始一颗颗系衬衣扣子。

简瑶本来已经轻松的把那点泪意忍回去了,哪里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么……温柔的一句话,眼眶瞬间又热了,一大滴眼泪又滑落下来。

她不看他,连扯了几张纸巾过来,低头擦着。可即使这样,也能感觉到身旁的他,两道灼灼的目光,停在她脸上。

“别看我,看你的电视。”她低吼了一句。

“嗯。”他喉咙里低低应了声,然后真的转头,继续专注看电视去了。

简瑶闷闷的坐在他身边,眼眶还湿漉漉的,又吸了吸鼻子。呼……OK了……

肩膀突然一沉,是他的手搭了上来,轻轻搂住了她。

简瑶顿时全身都僵住了。

“别哭了。”极淡的声音。

“……嗯。”

窗外夜­色­依旧清朗,电视的画面和声音仍然在继续。薄靳言的手就这么搭在她肩头,没有移开。两人紧挨着坐着,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沐浴后很淡很淡的香皂味,还有男人躯体散发出的微热气息……他的手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肩头,可于她,却像有千钧重,身体表面每一个细胞,仿佛都感觉到了他的重量,他掌心的温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只有十几分钟,薄靳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搭在她肩头的手,自然而然松开。简瑶陡然全身一松,但好像又有点……舍不得。

他却完全没注意她的情绪,接起电话,眉头微扬:“子遇。”

两人在电话里说起今天江皓的事。简瑶坐了一会儿,越坐脸越红,索­性­站起来,把东西一拿:“我走了。”

薄靳言抬眸看她一眼:“晚安。”

“晚安。”

那头的傅子遇顿时笑了:“这么晚……简瑶还在你这里?”

“嗯,她刚才哭了,我在哄她。”薄靳言答得很自然。

正在开门的简瑶窘极了:“不许跟他说!”

——

简瑶回家后,先洗了个澡,换了睡衣,舒舒服服躺在床上。

夜­色­已经很深了,窗外寂静无声。她闭上眼躺了一会儿,又坐起来,从包中拿出样东西。

那是她今晚从鲜花食人魔-薄靳言卷宗中,复印的一张照片。

也许,就是在他被囚禁的地窖拍的。地面又黑又脏,崎岖不平。而他就静静的趴在地上。看不清他穿的什么衣服,因为他全身已经被暗红的血液浸透,身下也是一片血泊,只能隐隐看到满背血­肉­模糊。唯有他的脸是白皙的,双眼紧闭着,英俊的脸彷如沉睡,又仿佛已经死去。

简瑶躺在床上,举着这照片,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送到­唇­边,轻轻在他的脸颊上一吻。

——

简瑶离开后不久,薄靳言就回房睡觉了。

卧室里一盏柔灯,他拉上窗帘,站在镜前脱衬衣。

身躯再次­祼­~露在空气里,他看着镜中映出的斑驳伤痕,忽然就想起刚刚简瑶的触碰。

他也伸手,摸了摸腹部的伤口。

不痒,没感觉。

怎么简瑶就摸得他那么痒?

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她那纤细白皙的手指,根根如同柔润晶莹的玉。而当她的手指碰上他的皮肤时,那感觉就像一根白­色­的羽毛,轻轻滑过,极痒极麻。

女人的手指……

某种燥热的感觉,忽然就从腹部伤痕处蹿了出来。

薄靳言在镜前默默站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走进洗手间,用冷水又冲了个澡,这才躺床上睡着了。

36

清晨,阳光橙黄柔亮。窗外,整个城市仿佛也从沉睡中苏醒,隐隐已是车水马龙。

简瑶穿着睡裙,头发扎起,站在衣柜前。

今天穿什么好呢?

她拿出件粉蓝短袖绸衫,和一条米­色­七分裤。自上班以后,她穿衣打扮都是这风格:素淡、大方、­干­练。

脱掉睡裙,刚要换上,忽的一怔。

她的目光落在衣柜另一侧。那里挂着她那些颜­色­更靓丽的裙装。

一点小小的心思,悄悄涌上心头。虽有一丝赧意,她还是果断的拿了条最漂亮的裙子换上。

这是条“清凉”的裙子。无袖,两条细褶肩带,勾勒在白皙光滑的肩膀上。锁骨露在外面,还有她的手臂和一小片背部。但该包的地方都包得很严实,不会令人感到暴露。

裙子很贴身,也很大方,更好的衬托出身体的曲线。

不过简瑶最满意的,还是裙子的颜­色­。­嫩­黄清新的布料,衬得皮肤都多了几分如雪的光泽。

她又从梳妆台前,取了个水晶发卡,把平时都披落在肩上的长发束了起来。再抹了点颜­色­粉­嫩­的­唇­彩。最后,没穿日常的女士皮鞋,而是换了双绕腕细跟凉鞋,出门。

——

简瑶进屋的时候,薄靳言正在沙发上看报纸。明明是个年轻男人,这些习惯却古板得像个老男人。

他看得专注,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不过简瑶意外的发现,早餐已经买好了,就放在茶几上。

“今天起这么早?”她在他对面坐下,拿起另一份报纸和粥。

“嗯。”薄靳言淡淡应道。

事实上,今天起得早,是因为昨晚睡得不好。

想到这里,他从报纸后抬头,看向罪魁祸首。

——

简瑶看了一会儿报纸,忽的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那目光是极熟悉,也是极近的。她的眼角余光就可以瞥见,一侧的薄靳言,正灼灼的盯着她。

简瑶脸颊微微发烫。

她今天把头发束了起来,于是整片肩膀都露了出来。现在她就明显感觉到,薄靳言的目光正直直停在那里。

她装作没察觉,继续喝粥。

过了一会儿……

他怎么还在看?令她每一寸皮肤,好像都在被强光探照灯直­射­着,微微发烫。

“你要去选美吗?”低沉的嗓音终于响起。

简瑶脸一红,转头望着他。而他神­色­自若,目光疏淡,好像他对她外貌的凝视和品评,都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不是说今天要去见市警局的人吗?”简瑶答,“第一次见面,我想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这是薄靳言昨天说的——公安部拟在市局,为他安排一个犯罪心理研究室。今天要去见见对方。

她这么答,薄靳言倒是不置可否。可过了几秒钟,又瞥她一眼:“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怎么没有打扮得这么隆重?难道不需要给我留下好印象?”

简瑶不禁失笑,答:“你根本不懂欣赏女人,我为什么要在乎你的印象?”

薄靳言眸光一敛。

起身刚想去洗手,却听他淡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不懂?33C、22、34。”

简瑶微怔,突然反应过来——她的三围!

她一下子转身瞪着他:“你怎么知道……你看过我的体检档案?”

薄靳言嘴角泛起淡笑:“需要吗?以我的计算能力,目测就可以了。”说话的时候,目光自然而然从她的脸往下移动。

简瑶:“不许再目测!”

——

要查案,就得有名分。

今天,薄靳言就是带简瑶去落实这个名分。

正值盛夏,市警局大院中,绿树斑驳掩映,楼舍洁白整齐。简瑶跟着薄靳言,先去了局长办公室。

按照之前与公安部协商的结果,薄靳言会以大学教授身份,在市局设一个研究室,但编制并不属于市局。

他们的职责主要有两项:

一、如果发生特大案件、连环杀人案件,指导刑警队进行案件调查;

二、作为独立小组,参与本市的刑事凶杀案件调查。

第一项很好理解,犯罪心理工作的本职。

第二项其实是带着实验­性­质。因为犯罪心理学的应用在中国警队几乎是空白的,公安部不可能贸然成立独立机构。所以让薄靳言先建这个试点。

如果本市发生凶杀案,他们也参与调查,但是是独立的,像一个小分队。他们不会影响、妨碍到刑警队的正常侦缉工作,但是可以共享资源。通过这个并行破案的过程,验证薄靳言的犯罪心理学,在中国是否有效、如何才能更有效。同时也算是一个探索——如果将犯罪心理学,应用到基层警队。

很快就聊得差不多了,局长微笑站起来:“薄教授,我带你一趟刑警队。”

薄靳言淡淡点头。

一旁的办公室文秘说:“那我先带简瑶去把一些手续和文件办了。”

“好的。”简瑶笑着答。

——

到办公室办完了手续,简瑶也没其他事。看那文秘忙得团团转,索­性­不打扰她,走到外面走廊,找了张椅子,坐下等薄靳言。

彼时薄靳言正跟局长、刑侦队长,呆在一间会议室里。而简瑶坐的地方,对面几步远处,就是刑警队众人的大屋。

最近市内无大案,清一­色­男­性­的刑警们,都坐在办公室里,轻松的做些案头工作、看看资料。很快就有人注意到门外坐着个陌生的、很亮眼的女孩。

“这谁啊?哪起案子的人?”有人问道。

“听说是新建那个犯罪心理研究室的助理,应该是薄教授带的研究生吧。”

“哦……”众人了然。

也快午休时间了,大热天的,很快大伙儿都没呆座位上了,全大大方方涌过来看人。

简瑶坐在原处,早被他们明目张胆盯得不太自在。不过她自小在警局长大,怎么会扭捏?微笑站起来,走过去跟他们握手:“你们好,我是简瑶。”

——

薄靳言跟几位局领导从会议室走出来,一抬头,便见外间大屋,一群男人正围在一起聊天。而简瑶­嫩­黄|­色­的裙子,是一抹最清亮的颜­色­。她站在他们当中,脸上还挂着柔美的笑容。

薄靳言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

见到领导都出来了,刑警们都住了嘴,转身笑着打招呼。简瑶看到薄靳言,笑容更灿烂,走到他身边。

局长正式向大家介绍了薄靳言和简瑶,又笑着说:“来了个漂亮小姑娘,全跑来献殷勤?都给我回去做事?”

一名刑警答:“都午休了局长,向新同事表示关心嘛!”

大伙儿全哈哈大笑。简瑶察觉,唯独薄靳言没笑,也没什么表情,笔直安静的站在她身边。

这家伙……还是这么不合群。不过这就是他。

这时,负责刑侦的副局长说:“这样吧,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

许多人都正要点头笑着说好,一直沉默的薄靳言,忽然清清冷冷开口:“不必。我们没时间,再见。”转头看着简瑶:“走。”

众人顿时一静,都有点意外。简瑶立刻敏捷开口亡羊补牢:“是的,其实公安部那边还有事,要我们马上赶过去。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下次有机会,薄教授再请大家吃饭。”

——

公安部当然没有事找他们。车一出警局,简瑶就转头望着他:“你­干­嘛拒绝他们?”

薄靳言手搭在方向盘上,不紧不慢的答:“不仅不感谢我,把你从那个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地方带出来,还要­干­涉我吃饭的自由?”

简瑶忍不住笑了,说:“什么荷尔蒙!他们都挺好的。”她知道薄靳言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只是压根儿不在意。于是柔声劝道:“这样,下次吃不吃饭,我来安排好不好?这是助手的职责啊,你­干­嘛­干­涉?而且你就算去了,也不用说话,当其他人不存在好了。”

这话起了效果——薄靳言不吭声,算是默认。

简瑶目的达到,心情愉悦,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休息。过了一会儿,慢吞吞的说:“说到雄­性­荷尔蒙这种东西,你应该是没有的了。”

薄靳言顿时不悦的蹙眉,侧眸看了她一眼。

她还闭着眼,阳光下,她的脸显得白皙而秀气、被柔滑长裙包裹的玲珑曲线。­祼­~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柔白无暇,光泽动人。

薄靳言收回目光,盯着前方,继续开车。

“荷尔蒙我自然是有的。”他略显倨傲的回应了她的质疑,“但是,我当然比警局那群呆子,更擅长控制。”

——

简瑶晚上回家后,首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对于她这份工作选择,母亲之前虽然不是很乐意,但表示尊重她的选择。

聊了一会儿,母亲忽然笑着问:“那你跟傅子遇,最近相处得怎么样?”

简瑶:“妈,我对他没兴趣。”

“哦。”妈有点失望,但也就没再问了。简瑶顿时也有点郁闷——你怎么不问薄靳言呢?

挂了电话,她又打给妹妹简萱。

比起母亲,妹妹敏锐多了,一听她正式成为薄靳言助手,就嘿嘿笑:“姐,你不会是喜欢上薄大神了吗?”

简瑶笑了笑,算是默认。

简萱兴奋了半天,还给她分析了半天,出谋划策。

最后一个电话,自然是打给李熏然了。算起来自从简瑶去单位上班,忙得要死,好久没联系过他。不过以前两人各忙各的,也曾几个月互相了无音信,所以也不算什么。在简瑶心里,只要感情在,这些都不要紧。

正是夜里八点多,时间还早。可她打他手机,却是无人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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