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离开,小乔爬上床,从衣兜里把所有银子都掏出来,放在棉被上一锭一锭慢慢数,汪浩哲忍不住轻哂:“就四粒银子,用数这么多次?”
小乔叹气:“我知道艾四两,用完就没有了……”
汪浩哲看着他,目光坚定:“没有就没有,我不想你再四处乱跑,又遇上次那样的事怎么办?我可以忍受清苦,不能失去你,日后也无法向父母交待!等过一阵子我好了,自会想法子!”
小乔回头,俯脸凑近去看他:“哥哥,你……记得父母了么?”
“人谁无父母?我们自是有父母的!我隐约觉得,我们的父母一定很尊贵,还有,家里似乎不止我与你两兄弟?”
汪浩哲探手进枕下摸出明珠,拿在眼前凝神注目:“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里身在很大的宅府,院中亭台楼阁,繁花似锦,有好几个与我一般大的男子,我们一起争执,论剑,谈笑,感觉像手足……”
小乔眼睛一眨不眨:“你看见我了吗?”
汪浩哲摇头:“没有!你这么鞋应是与看护你的奶娘婢仆在一起!”
他忽然蹙起眉:“我们家境应是十分富足,何以你小小年纪懂得这些生计?一路而来,所有事物你打点得有如大人,只除了年幼,你世故精灵,我甚至……都不如你?”
“落难之中,怎及得在家享受父母千般宠爱?我是兄弟中最聪明早慧的,什么事都肯钻研探索,最爱往厨下看人做菜,你忘了?”
小乔伸手把那颗明珠抓走:“我说怎么不见了,是哥哥藏起来!”
汪浩哲的思路被她打断,略显懊恼:“是你晚上拿着睡觉,又抓不牢,我替你收着覀呡弇甠”
“睡吧!”
小乔帮他掖好被角,吹熄灯安静躺下:本想在他面前透露日子艰难,以博得他通融允许自己和大牛再出门一趟,没料到竟引得他脑子开窍,他有了点点记忆,是这颗明珠引发的?她摸了摸自己枕下垫在最底层的小包袱,那里边有个长方形精致的铜牌,也是当初汪浩哲挂在腰间的,如果拿出来,对他会不会起到相同的作用?
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要不要由着他恢复记忆?恢复了记忆自己或许就没有哥哥了,可是黄文正在哪里?
黑暗中小乔大睁着眼睛,现在的她到底比刚穿来时有了些底气,多少摸得清这朝代的一些风俗习惯,有坏人,好人也很多,像大牛一家,就肯让她依靠,如果汪浩哲要离开,她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成没人要的孤儿了,可是,一路相携而来,假“兄弟”之间分外默契,心理上她比汪浩哲大好几岁,他却能让她感觉到沉稳安定,就像真有哥哥陪伴在身边让自己依赖,她常想是不是因为这个名字的缘故亜璺砚卿彼此牵挂,相互关心,没有血缘又如何?走了,还真是舍不得……
小乔藏着点心事,大牛日子也不好过,从小认定喜欢的莲表妹说不嫁就不嫁他了,他大受打击,说是失恋也不为过,小乔只是觉得十六少年恋爱娶妻那也太早了,怎么看大牛和汪浩哲都像现代高中时期的男孩子,或许因为是长子,做大哥的吧,方显得老成
更让大牛难以接受的是潘二娘逼着他去新定下的未婚妻家走动,潘二娘说,李家为什么看上潘家?那是因为潘家男孩多,而且个个孝顺能干,李家却有两个女儿生在前头,最后才是两个男孩,还太鞋李家男主人故去两年,当娘的辛苦撑着一个家,急迫要将成年的大女儿嫁出去,寻得能干女婿,认下人丁盛旺的姻亲,这对娘家是有好处的而今大碰了李家未婚女婿,就该承担起她家一些责任,年前带上兄弟去探看一下家里有什么粗重活需要做,房屋捡漏,柴草补足,将院落围墙篱笆重新整理好,丈母娘需要上街采买年货,便驾车来回护送……
大牛早上临走来向小乔和汪浩哲告知行踪,小乔看着他一张脸皱得像苦瓜,好似要上刑场般,忍不住乐了,咯咯笑个不停◆浩哲拿书本拍了他一下:
“笑人家做什么?婚姻非同儿戏,原是要听父母之命,新定下的女子就算再不合心意,大牛再不喜欢,也得顺从!”
小乔闲得无聊,起了拿他寻乐子的心思:“哥,我好像记得你也有未婚妻哦,那女子长得好丑!”
汪浩哲表情有些激动,紧握住小乔的手认真而急切地问:“你可记清楚了?是哪家女子,姓甚名谁?好好想想,这可是一条线索,寻到她,便能寻到我们的家人!”
小乔翻白眼倒在床上讨饶:“哥你别逼我,我想不起来了……”
晚上天色擦黑大牛才回到家,三豹跑出去帮着卸了牛车上的东西搬进屋,小乔看得目瞪口呆:全是上好年货各种食材本地难得见到的水果,还有几条布匹和几床新棉被……
大纽着看小乔:“我跑了一趟县城,送丈母娘去买年货,再往药店给生病的小舅子捡副药,结果遇见梅香姑娘……六福楼有位姑娘感了风寒,也要买药,她说你连日不上县城,掌柜的问了好多遍,并让我随后去一趟六福楼,掌柜的有话要交待我未敢带着丈母娘去,将她送回家,又急忙赶往县城,见着掌柜的,她只是着急问你好不好,我说都好,她才放心了,说这些天天寒地冻的,教我们好好儿在家呆着,过个欢乐喜庆年节,给了这许多东西,还有这个!”
把一个荷包递给小乔,小乔接过来当着全家人的面往饭桌上一倾,白花花的银子在灯光下闪耀着炫目的光彩,小乔点了一下:
“六十两,加上上次的四十两,六福楼给我们的报酬是一百两!”
大妞目光灼灼地看着小乔:“你是招财童子,对不对?坐在家里不挪窝,银子从天上掉下来给你!”
小乔笑了:“这银子可是大牛哥带回来的,关我什么事翱”
潘富年道:“我从前跟着陈家二爷,那是个极聪明的读书人,他说过一句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又说你只管尽全力去做,总会有好处等着你我想,小乔应了二爷的话,他有那运气,又尽力把事情做全做好了,好处自然跟在后头来了……”
潘二娘点着头:“你爹说得对,是这个道理!小乔和大虐几天往县城跑,小小个人儿,深更半夜不着家,站在小凳子上教人做菜,烟熏火燎的,谁曾见过银子从天上掉下来?那一番辛苦你倒不提!”
大妞愧疚地摸摸小乔的头:“对不赚是姐姐不好,就会胡言乱语”
小乔呵呵笑:“咱们自己家人面前,爱怎么说不行?只是到外边不要随意跟人提起,毕竟我这么鞋却懂得这些手艺,有点惊人呢!”
潘二娘目光严厉地扫过孩子们:“听见没有?你们自小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但这回要说漏了什么,小心娘给你们把嘴巴缝上!”
得了这笔银子,小乔心里轻松不少,兄弟俩谁也不必外出抛头露面了,不用为生计费神,陪着汪浩哲蛰伏一段时日,安安静静养伤吧
她拿了二十两银子,四十两交给潘二娘:“二姨说潘家算是有点基业了,这是姨夫和二姨多年辛苦挣下的,但仅仅是脚下这片土地和几亩水田,两个鱼塘我觉得还不够!这银子是我和大牛哥一起挣来,按说我与哥哥住在这里,该全部交由二姨收着,但哥哥有伤在身,我得留点银子以备不时之需,我就拿二十两吧,剩下四十两二姨收着,家里近期吃用穿着不需开销,开春以后要买各样农具种子花费些,若有人卖田卖地姨夫可以买下来,慢慢扩充家业,您说呢?”
潘二娘含笑看着小乔:“你是个有主见的,心思比大牛还精细,二姨不把你当小孩儿看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二姨最爽快,我最喜欢二姨这样的了!”
小乔一张脸涂得紫黑,即便笑得眉眼舒展,也没人看得出来,倒是她那缺了门牙的嘴儿豁然一笑还险些流口水,把一屋子人乐坏了
天定良缘 第四十三章 夜半 凤亦柔
深夜,那边屋子响起平稳的呼吸声,最难睡着的二虎也进入了梦乡,却听见稻草@声响,有人悄悄下床,房门吱扭一声响,小乔坐起来轻喊:
“大牛哥?”
那边大牛顿了顿:“小乔,你你怎么还不睡着?”
“你为什么不睡?”
“睡不着!”
“你去哪里?我也去,我有话跟你说!”
“好,出来!”
小乔想翻身起来,发觉动不了,汪浩哲一手按住她:“外边冷,有什么话进来说!”
“哥你没睡着?”
忽想起现在有棉被了,又有火炉,屋里很暖和,白天汪浩哲也能睡好长一觉,晚上肯定就睡得浅,她这样近在身旁轻喊着说话,是会吵醒他的
汪浩哲微叹口气:“小乔,你再这样有事不跟我说……”
“我怕哥哥的,对伤病不好!”
“我看你是想让哥哥急死,或者气死,没有哥哥,你可以随意了!”
小乔只好又道歉,汪浩哲虽然生气,却也料到能让小乔半夜睡不着觉的一定不是小事情,无心再责怪她,摧促道:“开门让大牛进来,不要点灯,免得惊醒他们!”
“没事,他们睡着了就一觉到天亮的,这事还非得点灯说不可!”
小乔开门放大牛进来,和他一起把汪浩哲扶起靠床头坐着,小乔看看他们两个,觉得也不必多说什么,直接爬上床去枕上翻外衣,从兜里掏出那张画像,展开来让他们传看,两个大男孩都惊呆了,好天半,大牛才结巴道:
“小小小乔!这是我那晚从城门撕回来的?怎怎的这么像阿浩翱”
小乔眼珠子转动着:“我也觉得太像哥哥了,可是这是逃犯对吧?怎么可能是我哥哥呢?”
大牛静默了一下,然后猛点头:“对对!不可能是阿浩!一定是相像的人,看这人脸比阿浩圆,好像大了好几岁呢……他穿衣打扮像是有钱的贵公子,阿浩是我们家表亲,我们乡下贫穷人家,哪里能攀上贵公子?”
小乔看着汪浩哲:“哥,你说呢?”
汪浩哲抚着那副画像,眼神闪烁不定:“我倒觉得,这个人就是我……”
“哥哥,他是犯了大罪的钦犯!不是你!可是你们长得太像了,官府的人在缉拿他,如果让他们知道你在这里,会连累到大牛哥一家人!”
汪浩哲眼神变得迷茫:“可是他到底犯了什么大罪?小乔,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如果他不是我,你何以会如此紧张?”
“哥,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兄弟相依为命,被人从渡船上赶下来,我用树枝拖着你走,走啊走的就晕倒在路上,被梁家老爷爷救了……现今我们住在大牛哥家,看到这张画像我吓了一跳,这事若没有个好办法应对,不仅仅是我们兄弟俩保不住命,还关系到大牛哥一家,他们一家人何罪之有?只为好心收留我们兄弟,便要他们受乾遭罪吗?”
汪浩哲心疼地看着小乔,伸手把他小小的身子拉进棉被里盖好:
“这么大的事,你不该藏着瞒着不让哥哥知道……好了,哥哥和大盘量一下,你躺下睡觉吧!”
小乔撇了撇嘴:真过份,把事情告诉他,直接就让自己出局了,连参议的资格都没有吗?
大牛听小乔说得如此严重,也不免紧张,凑近来问道:“那要怎么办翱”
汪浩哲沉吟着:“以前的事我实在想不起来,眼下出了这样的情况,真得好生处置――我伤愈之后总要走出去,不可能关在屋里很久,这画像,也许是我,也许不是,如此相像,难免会被人拿来做文章,小乔说得没错,这对你一家不利覀呡弇甠但如今已有很多人看过我的脸,若是再让人看到这副画,事情就不妙了,唯一的办法,将我这张脸藏起来,还有,你撕了这张画像,官府会重新补上,最好不要让见过我的人见着这副画……此后小乔不能再跑出去,看见他,别人自然会想到他有个哥哥,我们兄弟俩,越少让人惦记越好!”
“这个我能办得到!”大牛说:“城门贴的画像,十有*被乡下赶集的人撕去,用来包裹东西,官府从不在意,我可以每天趁夜去撕掉……可是也难保有人偶尔见着,还是把你的脸变一变保险些!”
“我知道怎么办!”
小乔钻出棉被:“你们看我的脸,能看清我的五官吗?到时让哥哥脸上‘受伤’,或生个什么疖子之类的,涂黑了脸,不就结了?”
汪浩哲把她按回去:“那多难看艾我不要!我知道有一种面具,大牛你进城时去几个地方仔细找找……”
“哥哥,这是小地方,你当是大都市呢什么都有卖!”
“我知道,实在没有再再那样吧!”
小乔偷笑:这人虽然脑残失去记忆,爱护自己的容貌可半点不含糊
她看向大牛,轻声说道:“大牛哥,对不赚我们兄弟给你添麻烦了!不过这里毕竟是乡下,若是小心隐藏着,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你放心,我和哥哥,我们不是坏人……”
大牛忙摇头:“小乔不要这么说,我从不觉得你们兄弟是坏人!那日头一次见着你们……呀!阿浩说的对,那副画一定不能再让熟人看了去!我三姨见过阿浩,她肯定记得他的涅,还有城里的周五爷他们,街上围观的人药堂的人……”
小乔说:“这些我都想过了,你三姨每日守着茶馆,不会四处乱跑,或许见不着那副画,城里周五爷倒是一大忌讳,他家有人在衙门当差,他家女婿就是县官!我们一定要避着他!至于街上围观的人和药堂的人不用的,因为他们看见我们兄弟的时候,哥哥脸上鲜血淋漓,没人看得清他的容貌!”
大牛松了口气:“对对,是这样,那天在药堂阿浩的头脸给包扎得像粽子似的,布条子刚拆下来不过十来天,除我们家的人,村里根本没有谁见着他!”
汪浩哲摸摸小乔的头:“这点小乔做得好!”
“也不是了……哥哥好有讲究的,不喜见陌生人,我也就没让人进来,若不是我力气鞋需要大牛哥他们帮忙,可能见到哥哥的人更少!”
小乔躺回枕上,幸好汪浩哲性情骄傲又自以为是,如果他温文尔雅,对谁都彬彬有礼,那还真麻烦了,难以拒绝村里那些想看他的老人小孩进来
汪浩哲对大牛说:“这事就这么着了,有劳大牛!再替我兄弟二人遮掩一阵子,别怕,我的伤最多开春就能好,可以下地走路我们即离开,不会拖累你家……”
大牛摆手:“我不怕!逃犯年年有,城门上天天贴有画像,那是官府的事,我们平民百姓从来不细看的,只管扯了画像去包裹东西!这事我们知道了,防着,便不会让它出错儿你们能走去哪里?我家地处僻静,少有人来往,是最好躲藏养病的地方,等过三五个月,瞧着吧,贴的就是别人的画像了,再过一年半载,这事儿就如同水过鸭背,什么痕迹也不会有了!”
小乔说:“但愿如此!我也不想走,我喜欢大牛哥的家!”
大牛咧着嘴笑:“喜欢就住着,我们也喜欢你们兄弟俩,我娘最爱你了,她说没见过这么招人疼的孩子……夜深了,快睡了吧?”
汪浩哲说声好,小乔却抬起头:“大牛哥,刚才你要跑出去干嘛?你有心事?”
大牛目光躲躲闪闪:“没没有!”
“一定有!说出来嘛,不然我睡不着!”
汪浩哲道:“大牛有心事,你睡不着,是什么道理?”
“我在心里猜想艾又不知道猜得对不对,这不折磨人嘛!”
“你这小鬼头,太闲了是吧?快睡觉,明日早起,哥哥教你读书!”
“不要!我不喜欢读书!”
天定良缘 第四十四章 逼迫 凤亦柔
大蓬终拗不过小乔,还是将他的“心事”说了出来:原来他傍晚载了货物往城外赶时又遇上了在街上与小孩们玩雪的张玉顺,他将车上一大包糖果儿给了小顺子,说天快黑了,让他快回家去,小顺子却不无怨怼地告诉他一件事:
张三娘变卦不想要大碰上门女婿,是因为她自己有私心,早两年就与茶馆伙计张五拉拉扯扯暧昧不清,张五乡下早有老婆孩子,前阵子老婆病死,他又回到城里来干活,声称再也不去乡下了,每日殷勤体贴,既把茶馆打理得清清爽爽,又把张三娘服侍得舒舒服服,两人愈发如胶似漆≯看张玉莲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若是让大畔门来,那张五就得走,茶馆不养闲人,张三娘此时却对张五依赖成性,夜晚将张五延至家中同赚她怎舍得放张五走?便哄着张玉莲,劝她放弃大牛,张玉莲倒不厌憎大牛,只是不肯嫁去乡下,娘亲一劝说她就点头了原先媒人牵线的是一家开饭馆的独生子,听说他爹是六福楼掌柜,他娘虽然被那掌柜的离弃了,可骨肉亲情是断不了的,又是长子,日后定能得到他爹的好处,张玉莲母女很稀罕这家,可惜那家当娘的不喜欢玉莲,嫌她太柔弱了……后来才说上杂货铺的儿子,张玉莲初时不知,由着她娘操办,这两天才听说那杂货铺的儿子是个病弱身子,而且他十三岁上病得快死去,娶过一个冲喜的童养媳,那童养媳比他大三岁,两年前难产死了,留下一个女儿……未满十六岁的玉莲一嫁过去就得当人后娘,她这两天哭死了,求着张三娘退婚,可聘礼都收停当,这回可不是口头定亲,有婚书为凭,且那家人有亲戚在衙门做事,听说是个小牢头,和衙门里的小头头们都是相熟的,张家可不招敢惹人家顺子恳请大牛去看一看姐姐,说姐姐想大牛哥了,大牛当时头脑一热就要跟小顺子走,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还是狠狠心回家了,到现在越想越为玉莲难过,以至睡不着觉
大牛把头垂到了膝盖上,汪浩哲用胳膊肘碰碰小乔:“遂你的愿,大牛都说了,与你想的可一样?”
小乔揉揉眼:“唉!竟然是这样,跟我想的一点不一样!”
汪浩哲向来不多管闲事,同为男子,他本该对大牛的困惑有所开导,无奈他却对此持旁观态度,一言不发,小乔只好自己来劝解大牛:
“大牛哥,没什么好难过的,是她家不守信义在先,而今已各自婚配,你定下了李秋香,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所担当,不能放着未婚妻,又想去为莲表姐分忧,那不是你份内事,你当时能绝然回家没跟小顺子去,做得对极了!”
大牛默不作声,汪浩哲把小乔的小脑袋按回枕上:“你都能想得通的道理,大牛岂会不懂?但情与理有时难以相融……你还鞋与你说不清,睡觉!”
因为意外得了不少年货,其中肉菜多得一两个月内吃用不粳小乔指挥大妞三豹他们每天勤练厨艺,用去一些食材,发现潘家没有做腊味的想法,一问,才知平时连肉都难得吃上一餐,养得成一只大猪也是图多赚银子,整个儿卖出去的,哪有多余的猪肉做腊味?根本都不会做乔便又临时多拟了一项课程,除了冻在冰块里留待过年用的肉菜外,多余的不论猪鸡鸭鹅鱼,一并教徒弟们腌制做成腊味∷二娘看得好不稀奇,却抢下两块猪肉,每块有五斤左右,还有两只鸡,不让大妞腌渍入盐桶,笑着说道:
“再过三天就到年节,罢了,一会让你爹送些肉菜给你大伯吧,不管怎么着,总归是大伯父,出了事他也还肯顾着我们……你二伯从来就不理我们家,我们也没必要热脸贴冷ρi股,这一块猪肉和一只鸡,搭上你们今天做的几个菜品,让大牛送去他丈母娘家,对了,还有两个小舅子呢,三妞去正屋香火堂拿一包饼子过来放下东西喝杯茶就回吧,还得改道上流花镇去,照着大妞身上这套新衣尺寸,再给她买一套回来!”
大牛不高兴:“娘,我前两天才去李庄,又去……人家不得怎么笑话我!”
潘二娘正色道:“笑话你什么?笑话你疼媳妇孝顺丈母娘?傻小子,十里八村都找不着这样的女婿,有姑娘的人家羡慕还来不及呢!喏,这是银子,麻溜儿快去!”
大牛提上二妞和三妞替他拾掇好的篮子,嘟哝着往外走,又问:
“娘,做什么又去流花镇给大妞买衣裳,她不穿着呢吗?”
“你们每个人都有两套,大妞可只有一套――她原本也是有两套的,是娘临时拿去送给你媳妇儿了,你不得赔她一套?”
大妞从盐桶里抬起头来,笑着打趣道:“哥,你媳妇还没进门呢,娘就疼上了,还拿我的新衣给她,到时候嫁进来对咱娘不好咋办哪?”
大牛嗵嗵往外跑,丢下一句:“敢对我娘不好,让她卷包袱滚回去!”
院子里笑声一片,小乔说:“大牛哥好有气势艾看来这媳妇会乖乖听话的!”
心里想,要是娶了张玉莲,大牛只怕耳根子就软了,所谓一物降一物,小乔相信张玉莲能恰大牛的鼻子
潘二娘笑着摇头:“这孩子!李家那姑娘很好,涅儿周正,敦厚老实,懂礼孝顺,等过年她来了,你们可以瞧瞧!”
二妞欢喜道:“娘,大嫂过年会来我们家吗?”
“当然会来,走亲戚嘛,她娘陪她来!”
“艾太好了!过年我们家有新嫂嫂看!”
“切!”
四蛟学着小乔的语气,像模像样:“这才来一个,以后我们家要进来好多个嫂嫂呢,到时叫你看个够……过年我要带小乔去流花镇看戏!”
小乔不屑:“又是你每天唱的三娘教子?算了吧,我听腻了!”
大妞和二妞笑个不停,四蛟说:“不止啦,很多出的,我只会唱这个,还有你教那个十八相送”
“弟兄二人出门来,门前喜鹊成双对,从来喜鹊报喜讯,恭喜贤弟一路平安把家归……”
二妞和四蛟一唱一合哼起十八相送,二妞忽问道:“咦,吴戏里面怎没听说有梁山伯和祝英台?可十八相送明明唱的就是吴腔嘛!”
小乔摇头:“我怎么知道?反正戏台上唱的我学会了,拿来教你们,这故事也是有的!”
三豹从屋里出来,告诉小乔:“阿浩哥要喝杯热茶!”
小乔就拎了水壶进去往汪浩哲杯里倒满热开水,他还在服用药汁,小乔觉得应该少喝茶,谁知道茶叶和中药会有什么化学反应?还是喝白开水安全—身刚要出去,汪浩哲说:“把水壶放回去,进来陪哥哥坐会!”
看着小乔皱起脸,汪浩哲唇角微牵:“哥哥有点闷,看见你好些,你可以叫四蛟进来两人在我跟前玩,不逼你了!”
自那晚小乔拿出画像,汪浩哲知道自己竟然是朝廷钦犯,就显得很焦躁,迫切想知道身世,拼了命也没能从脑子里榨出一星半点记忆,只好转去逼迫小乔,让她说知道的一切,小乔只能尽量编得合理些,告诉他印象中确实有个很富贵的家,但也确实看见一把火焚烧毁坏了,兄弟俩被坏人追杀,落逃荒郊……汪浩哲不满足于她三言两句的描述,一有空闲就逼她使劲想,理由是她脑子灵活好用,肯定能想出来,小乔怕了他,失去记忆得慢慢回忆,这跟脑子灵活有什么关系?但哪里拗得过他?幸好小孩子没什么心事就容易睡着,每晚她借口努力去想,翻身闭眼数绵羊,几时睡着自己都不知道,汪浩哲也拿她没办法,白天再逼,就请四蛟帮忙,不时地在外头喊“小乔出来,有人找!”又可以脱身
汪浩哲意识到小乔的抗拒,眼看他一有借口就跑出房门,不肯陪在他身边,只是不时派四蛟三妞这样的小不点进来问他要不要喝水什么的,他心里泛起些微酸楚,承认自己太急于求成了,过往的记忆,身世和父母亲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总有一天能找回来,而眼前真实存在的只有小乔一个弟弟,小乔不愿意回想以前的事,或会有他自己的理由,逼急了,和自己生分了或是想坏脑子,却是得不偿失,后悔莫及
天定良缘 第四十五章 极品 凤亦柔
果然如大牛所说,潘富年给自家大哥送去一篮子肉菜之后,第二天潘大伯就踏进了潘家大院,跟着来的还有潘家大伯娘,一个身材壮实长着张马脸的高个女人,手里桥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一进院子就四下里东张西望,满脸不能置信,眼里极度的轻视不屑最终在看到潘家三个衣饰簇新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时,渐渐淡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大的惊诧和妒忌,小乔猜得没错,潘二娘迟迟不肯让潘富年分些好东西给潘大伯家,是有一定道理的,这夫妇俩太变态了,红眼病*祼地针对自家弟弟,打击讥诮不留一点情面:
“哟!这是怎么的啦?才几天不来,这破屋里还真长出金树银叶来不成?当家的你瞧瞧,这三个丫头,哪年过节不等着咱家春花秋菱儿脱了旧衣送来,如今她们倒穿得比咱俩闺女还要鲜亮厚实,这像话么?还欠着债着,哪来这么多银子?”
大伯娘走到火塘边,刚好站在小乔身后,尖利的女高音响起来,震得小乔耳朵轰鸣,虽然进门已经看到了,此时还是条件反射回头再瞄大伯娘一眼,大伯娘立即伸手揪住她耳朵:“这黑小子哪来的?就是你家那烧了脸的姨表弟么?”
小乔挣扎着,四蛟站起来用力推那女人:“大伯娘放手!你掐人总是好疼,小乔要哭了!”
大妞跑过来拉开大伯娘的手:“大伯娘,我表弟胆儿鞋您莫吓着他!”
潘二娘桥妞妞急急忙忙从屋里出来,连声道:“怎么啦怎么啦?大伯大伯娘来了么?大妞四蛟给长辈让座烤火,长辈不会为难你们小孩,你们也莫要顶撞长辈!”
她一把揽过小乔,仔细察看那只被大伯娘扭过的耳朵,轻柔地抚摸着,抬头不无怨恼地说道:“大嫂,您又不是不知道自个儿手劲大,瞧把这孩子掐的,他可不是三豹四蛟,潘家的孩子您想掐就掐,他是我姨表妹的小子,姨表妹自小跟我要好,家里遭灾了,把孩子托付给我,客居的孩子,心儿鞋我宁可让四蛟遭罪,也不想这孩子受委屈,大嫂以后别再这样了!”
“又不是公子少爷,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哪有这么多讲究?收留他给碗饭吃就不错了!”
大伯娘盯住潘二娘,很快伸手扯住她,两只手从上到下乱摸,又是一阵尖叫:“天哪,不得了啦!瞧瞧她……当家的你快来看!大牛她娘穿上细布棉袄了艾还有棉裤!瞧这颜色,这花样,啧啧!我也只在出嫁那年有过这样一件,打嫁进你家,穿的可都是粗布衣啊……”
潘富年带着大牛三豹从侧院那边进来,房顶积雪太厚,人住的茅草屋是新修葺的倒没事,牛栏却有点危险,父子三人一大早吃过饭拿着竹竿过去把积雪一点点捅些下来,减轻屋顶重负,不料想刚做到一半就听到大伯娘的高嗓门,急忙就撤了活儿跑回来,深怕潘二娘又吃亏,往年妯娌相对,大伯娘向来是压住潘二娘的亜璺砚卿
潘大伯瞪眼看着他弟弟,昨天送肉菜过去时他说是城里亲戚给的,匀些孝敬大哥,身上还穿着破衣裳,一副寒酸样,亏他心里过意不去,瞒着老婆偷偷把一套旧衣裳塞给弟弟,今天要不是上门来还不知道他这个弟弟穿上簇新的衣裳,竟然身板挺直,像模像样,那气度跟陈财主家几个管家管事的也差不去多少
大牛和三豹各喊了声大伯父,便绕过一边走去守在娘身边,大妞和二妞已经扶着娘退开些,不然非得被大伯娘把娘身上的棉袄扒下来不可
“这是怎么回事?”大伯父板着脸问潘富年:“我可记得老爷说你还差十两银子没还上,如今却是又有衣穿又有肉吃,过上好日子了?嗯?”
雪花飘飞,寒风不时吹过来,潘富年自己穿着棉袄,见大哥身上仅套着三两件粗布夹衣,便往屋檐下的火塘边让了让:
“大哥先坐着烤火,等我慢慢告诉你!”
潘大伯哼了一声,没推辞就走去占了一把条凳,潘二娘怕潘富年不会说话,也忙劝大伯娘过去坐:“烤烤火吧,冷着呢,看冻着孙子了!”
又吩咐二妞:“去,包一包糖果给小石头!”
几个大人坐在火塘边,小乔和孩子们就只有站在旁边的份,她本待要进屋去陪着汪浩哲,但爱看热闹的天性促使她留下来,那位极品大伯母掐得她生疼,好歹没再注意她,但这位不肯消停的大伯母看样子很能折腾,指不定还会出什么洋相,这些日子太少乐子了,逮着一个看看也好啊
二妞花蝴蝶般飞去又飞回,把一只包了各色果子糖粒儿的纸包递给小石子,大伯娘却一把抓了过去:
“啧啧,这糖粒儿真实在,一颗颗圆满实心,得花几个铜角呢!奶奶给你收着,不能自个儿都吃了,留些给弟妹……”
潘二娘终是忍不缀“吃吧,还有,一会再包些回去”
大伯娘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凑近潘二娘:“你们是不是挖着先人的银窠子了?发财可莫要忘记亲兄弟,这是祖上教训的!”
小乔看见大妞嘴巴撅了撅,猜得到她心里的不忿:这会子扯上亲兄弟了,当年把弟弟赶出村里的砖瓦大院,怎不顾念亲兄弟!
潘富年嚅动着嘴唇,未及开口,潘二娘抢先道:“大嫂说哪里话?要真有先人埋藏金银的窠子,那也该是在老宅子里!我们一家远离村庄,住在这小荒坡上,去哪里找银窠子来挖?大嫂要不信,明日您叫上小石子他爹和他叔,一起来帮着挖,若有,尽管拿去!”
大伯娘眼珠子转动两圈,讪讪道:“我也只是那么一猜,没得你们一家子年年穷得鬼都不上门,突然间全家都穿上细布新衣,有好吃好喝,不能不稀奇!你心里最清楚,也只有我们当家的心疼他三弟,哪年不是我们当家的匀几个钱给你们买油割肉过节?大牛四蛟他们穿的尽是我们家小子们的旧衣裳――那可不算旧衣裳,只是短了小了,连补丁都没有的!我就没见老二他来看过问过你们,给过你们什么,谁亲谁近,谁是亲哥哥,你和老三可要认清楚了!”
潘大伯扫一眼挨着墙站立的大胖妹,朝大伯娘喝道:“长舌婆娘,当着孩子们的面,胡诌些什么?”
大伯娘却不怕他,喂了一粒糖进小石子嘴里,转脸对大胖妹说道:“大伯娘说错了没有?你们二伯什么时候进过你家这破院子?给过你们一件旧衣裳?”
潘二娘笑了笑:“大嫂,再怎么着,那也是二伯父,是长辈,他可以不理睬孩子们,孩子们见了他面总得叫一声二伯!”
她回头招手让大牛近前,说道:“大牛过了年就满十六了,原来订的那门亲,姑娘太柔弱,怕撑不起咱家生计,退了!另外定下五里外李家庄李家的姑娘,五月成亲,原本等过年再让大牛备礼去向大伯父说一声的,既然大伯父和大伯娘亲自来了,这会儿就说了吧!”
大伯娘楞瞪着一双眼:“李家庄的姑娘?前儿我们家老四也往李家庄去说亲,听人说李寡妇家定得咱们村一个好女婿,又有本事又勤快孝顺,赶天儿往丈母娘家送好吃的,羡慕死李家庄的人,姑娘们但听说是莲花村的小伙来说亲,就愿意攀结……是不是说的大牛?”
大牛红着脸道:“不是的大伯娘,我哪有那么好!”
潘二娘拉着儿子的手:“好不好那得由别人来说,咱们家大牛还不能说有本事,但勤快孝顺那是一定的!我养大的儿子我敢夸口,李家姑娘嫁给大牛,亏不了她!”
潘大伯哼了一声,潘富年尴尬地假装咳嗽,大伯娘才懒得听潘二娘夸儿子,她自己有四个儿子,最小一个正在论亲事,她此时只想知道大牛家怎么忽然有这么多好吃好穿的,追根究底地问:“既是与城里姨表妹断了亲,那些肉菜谁给你们的?还有这些穿的从哪里来?”
潘二娘微笑着:“大嫂莫急,节日到了,这大雪天的也不用去干活,听我慢慢说――大牛艾他交上好运了,这一年冬天在城里寻着活儿干,你们猜猜是什么活儿?在六福楼做伙计!每日吃喝不愁,还有月钱领,那可是真正有钱人开的酒店,掌柜的厚待伙计,逢年过节给赏钱,分些肉菜让伙计带回家,好处还不止这些,还能预支月钱,我们大泞顺,心疼父母弟妹,预支了月钱替全家人买得厚衣裳穿!”
大伯和大伯娘听得眼珠都要跌出来,大伯娘毕竟是拿银钱的内当家,知道各类布匹的价钱,一把揪住潘二娘身上棉袄:“那得预支多少翱你们这穿的可都是柔软细纺的好布好棉花,贵着呢!掌柜的傻了么,要多少给多少?拿了银钱不回去给他干活,他不得哭死?”
“唉!”潘二娘拂开大伯娘的手,“咱们可是老实人家,进那地方去干活也有保人蹬,掌柜的知根知底,才肯给的!”
小乔看得好笑,悄悄拉一下大牛,让他俯下身来,她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大牛便对大伯娘说:
“预支的钱自是不够买这些,还有客人打赏呢!六福楼那是什么地方翱不但是咱花桥城里第一酒楼,在江南一带都是出名的,来往的多是大客商大富豪,端茶送菜的当儿,说几句好话,老爷们看得顺眼,心里一高兴,随手就给赏钱,铜角儿是每天都能有,运气好的时候二两五两一锭的银子也能砸过来,我刚进六福楼不久,胜在有力气,肯听话,不歇脚地跑上跑下上菜端茶送热手巾,每天得着不少赏银,就攒起给爹娘和弟妹们买好吃的好穿的!”
天定良缘 第四十六章 亲戚(一) 凤亦柔
大伯娘退好一阵子不会呼吸,突然扑过来紧紧抓住大牛:
“好孩子,你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潘字,有好日子过,不能忘了兄弟!过了年带你四哥去,还有你三哥二哥,你大哥……”
又来了,小乔心里吐槽,有这样的亲戚真是难受啊
纠缠应付半天,潘大伯和大伯娘终于走了,来时一身轻,摆着手桥小孩,去时潘大伯肩扛手提,背都躬下来了,大伯娘也不牵孙子了,抱着捧着东西,就是那小孙子两手都不得闲,一手一包糖果,祖孙仨乐呵呵走回家去亜璺砚卿
潘富年责怪地看着大牛:“也不说送送你大伯……”
三豹在旁说:“爹,是大伯不让送!”
潘二娘没好气地看了丈夫一眼:“潘家祖屋有那么好进的吗?自从我们抱了大牛大妞二虎搬出来,这么些年,他们可曾邀我们全家回去吃过一顿饭?孩子们进村玩耍,知道那是潘家祖屋,想进,大伯娘是怎么做的?赶小鸡似地赶出院子来,说什么小孩吵闹,分明就是嫌弃咱们家孩子,不让住祖屋,看一眼都不能!你听大嫂那口气,仿佛这些年咱们靠着他们救济才能活下来似的!每年扔给你几块铜钱割几两肉,给孩子们一两件破衣裳,那就是天大的恩惠了!也怪我太心软,这才吃上两天肉,就觉得对不住亲戚,让你送了些过去,看见了吧?他们可不领你的情,先来追查你哪里得的银子,是不是你挖着银窠子了,发财得分他们一半!我顺着小乔的话,说大牛在城里找着活儿做,这才多久的事翱他们该想到大牛都没站稳脚跟,却就逼着大牛带堂哥们进城!这样的哥嫂,你还巴望他们疼你为你着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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