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富年眼神暗淡,低下头:“当着孩子们,别说了!”
大妞鼓了鼓腮帮:“我爹太实在了,昨天大伯塞给他一套破了洞的旧衣,今天就还给大伯一套新衣!大伯娘更狠,包袱里掉出新鞋子,她跟我抢,赶紧地就抱走了!”
二妞也不服地说:“我们姐妹三个还垫着旧棉被呢,大伯娘一说大伯腰痛,爹就给了两床新棉被,爹您没听到大伯娘后来又说了:那新棉被留着给四哥娶媳妇用!大伯也贪心,拎走一个火炉子不算,又拿走半袋子木炭……”
她又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亏得我将新衣藏好了,不然大伯娘会抢去给秋菱姐穿!”
大牛看了看神情郁闷的爹,对二妞道:“得啦得啦,谁叫你们有新棉被不垫着,让大伯娘看到了?好歹大伯年年过节都来看我们一眼,也算是把我们放心里了,又不是别人,是爹的亲大哥,我们只要有,分些给他没什么的!”
潘富年总算听到一句顺心话,抬起头朝大牛点点头:“到底是当哥的,懂事儿了覀呡弇甠爹知道大伯二伯苛刻你们些,这也不能太怪得他们,大家都穷……我们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兄弟间坦诚无欺,一碗粥分成三份,总有一份多些,每次你大伯都递给爹,因为爹最小你二伯每天去哪里都背着爹,得着点好吃的先让爹咬……那是在你们爷爷还活着的时候,你们奶奶死得更早,我长到四蛟这么大,你们爷爷也去世了,我就进了陈老爷家……”
一群孩子不作声了,小乔也不免唏嘘一番:类似于潘富年这样的兄弟情,前世也听闻过不少,想来这是千年亘古不变的定律艾父母在堂,未婚嫁的兄弟姐妹或会相互亲爱,父母离世后,各自婚娶,谁也顾不得谁了
又想起汪浩哲教训过她:手足永远是手足,妻妾一边去!这是他家祖训吧?倒很有先见之明,知道后世子孙们肯定有顾妻子不顾手足的,便拟下这一条训戒
与此同时,村子里一户青砖围砌,黛瓦密实的院落里,潘家大伯娘拉过潘大伯,解下围裙替他拍打身上灰尘,夫妻二人在墙脚下嘀咕开了:
“老婆子,大牛那孩子真的出息了呢,瞧不出他一副憨厚老实样,进城寻活儿一头就撞进六福楼去了!我听陈老爷说过,那酒楼确实是个富贵地,一个菜花十几二十两银子,有钱人吃着眉头都不皱一下!咱们这样的人,过那门口近些都不能够的!”
“唉唉!当家的,那也得看你穿什么样的衣裳!”大伯娘道:“怪不得大牛能给他全家人买那么好的衣裳,他是开眼了艾长见识了!城里人眼睛长头顶上,看人先看衣,咱们家四儿生得可不比大牛好?又高又壮实,要是穿上大牛那身衣裳,进了六福楼,铁定比大牛更吃香!”
潘大伯摸摸鼻子:“那也要大牛肯带上四儿艾刚才你说破了嘴皮子,大牛只是笑,可没答应下来!”
大伯娘说:“这事得慢慢磨,从明天起教孩子们多往那破院子走动走动……”
“得得!什么破院子?他三叔拾掇得够好了,同样是竹篱笆,就见他家围得最好最结实!冬日里是有些萧条,春夏天一到,各种各样瓜蔓藤儿攀爬不及,秋天到处是果实,你看那时谁不羡慕他家院子?”
潘大伯皱起眉:“你这张嘴就是不讨巧,你看老三家的,病奄奄不管,她说话一句是一句,又精又利,偏你不会编排,好话也给你说败了去!”
大伯娘陪笑道:“那是,老三家的如今可不同从前了,以后我学着她点……你是他大伯,得空也拿话压着大农,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可记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
大伯娘将围裙重新系在腰上,说道:“当家的,你总还记得大牛和大妞二虎是在这院子里出生的对不?当年大批出来没几天,有个老和尚上门讨水喝,我没空搭理他,那老和尚偏不走,他三叔干活回来给了他一碗粥,老和尚临走对他说:好好养着吧,长大了教你丰衣足食!那时我只觉着有点奇怪,大牛不哭不哼的,呣子俩住在后头偏屋,院子里也没晒着小孩衣裳,他一个出家人怎就知道屋里头有刚生的娃娃?”
潘大伯楞缀“这事以前你怎么提都不提?”
“唉,忙忙碌碌一辈子,能记得多少件事?你试着问一问他三叔,只怕他也不会记得刚才一路回家,我忽然间就想起来了!我觉得吧,或许大沛是个有傻福的……当家的,你看这二进的潘家院子,中间砌女墙开小门,一左一右都是相同的三间上房,咱爹当初只以为有你和二叔一双儿子,这是为你们日后分家着想呢,没想到娘去世了,又娶后娘生下三叔,这家可没法分了,三叔得出去赚是不是爹觉得亏着老三,在天上显灵,把潘家祖上积下来的福运都给了大牛?那老和尚跟老三说日后教你享福,可没说让他老来享福,老三今年才三十多岁,大袍看就出息了,不用他辛苦做牛当马,可不是享福的命?当家的你都四十多了,当爷爷的人,每天还得风里来雨里去……”
潘大伯一瞪眼:“各人各命,就算老三从此后富贵起来,那也是他该得的,都分家了,我还能怎样?”
“你是他大哥,你该分得一小半的好处!”
“胡扯!怎么分?”
“你听我的,就能分!”
大伯娘指着三间宽敞的上房,说道:“把老三一家再叫回祖屋来住幸好这院子够宽,咱们往后头又延起了两排厢房,四个小子三个成了亲,老大老二有孩子,老三媳妇刚进门还没消息,老四今年十六先不急了,春花和秋菱俩闺女向来同赚咱们归置归置,从中间一分为二,让出一半屋子给他三房,两家人同吃同赚日后他们好了,便不能甩开我们大房!”
潘大伯险些咬了舌头:“你个死婆娘,亏你想得出来!当初两吊钱打发老三走,如今又要拉他一家子回来……”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大伯娘想当然道:“你没见他家厨房里挂满了肉串?那是在做腊肉呢!只有陈老爷那样的人家过年才有多余的肉做成腊味,听说咬一口满嘴溅香油,好吃得不得了!我算看出来了,铁定是大牛的福运到了!满屋的好棉被,旧蚊帐后边遮着的肯定是布匹,我没眼花!我的春花秋菱儿十四五岁了,水灵灵的大姑娘,也要做大妞那样的新衣穿!你见没见着那吃的用的摆满他们上屋香火堂?小石头小凳子成日念着都吃不上的糖粒儿,他们家四蛟妞妞如今看都不看了!老三家的穿着那样好看又暖和的棉袄,竟是跟陈老爷家姨太太们一样富态……我不管!当家的,你非得把他们给我弄回来不可!”
潘大伯甩开她:“你这婆娘发疯了,他有那是他的,不是分给你这么些了吗?还不知足!”
“当家的!”
大伯娘眼看潘大伯要走出院门,厉声喊道:“你不为我,也要为孩子们想想!你难道要让他们受穷一辈子吗?只要说得大牛带上四儿,进得那个门,就成了!老三家的肯定不待见我们,可老三认你这个大哥,他不能不给你面子※年他们总想回祖屋祭祖,我嫌麻烦没让他们来,咱们这回就退一步,给他们些好处,让他们搬回祖屋住……这漫天大雪,寒风呼呼吹,住着那荒坡说有多凄凉就有多凄凉,过了年雪还不会停,茅草屋顶不了几天,你就不心疼你弟弟?”
潘大伯顿了顿,没再回头,继续低头往外走了
大伯娘却没来由地长出口气,二十年夫妻,她就不信拿捏不准这个男人!
与大伯娘同一个频率吸气呼气的另有其人――围墙这边的潘二伯娘,紧紧贴靠在墙脚根,身上蓝色碎布棉袄半旧却合身,头发上早已积了一层雪花,她怀里抱了一只小母鸡,此时觉得手上一暖,摊开手掌,一只小巧玲珑的鸡蛋安静地躺在略显粗糙的掌中央
天定良缘 第四十七章 亲戚(二) 凤亦柔
小乔跑回屋让汪浩哲看被大伯娘拧红的耳朵,一边抱怨道:
“我最吃亏,平日被大妞捏脸,现在脸上涂着药汁她放过我了,又来一个大伯娘,眼疾手快的,一抓一个准,耳朵都要聋掉!”
汪浩哲教导弟弟:“世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女人们最擅惹事生非,没事离她们远点,记住了吗?”
“记住了!”
小乔随口答应,听见四蛟在那边和二虎笑闹,便也脱鞋爬上床,掏出明珠来和汪浩哲一起玩,一个抛一个接,汪浩哲左右手都能接,每次朝小乔抛出会寻不同的角度,小乔瞪圆了双眼,打起十二分精神也不一定接得赚又怕明珠砸墙上弄坏了,尽力左扑右扑,有时用抱的,在床上爬来爬去翻滚,兄弟俩笑不可抑,玩着玩着她忽然滑下床穿鞋子就跑,汪浩哲问她这么急去哪里,她答:茅厕覀呡弇甠汪浩哲说,大冷的天,如果是小方便,在屋角用马桶也可以了她断然拒绝,同时猛然想起自己原来是个女的啊不由迦唬罕拘院猛妫人变小了,更是童心大起,跟男孩子们这么混下去,都快男女不分了!如今家里也有多余的棉被,自己盖一床吧,等过了年,开春暖和些,再找个借口分开睡
下晌过后,几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把小乔的计划直接打破在萌芽之中
是潘家二伯父和潘家二伯娘,还有两个衣裳单爆冻得脸青唇黑的十三四岁小女孩
潘二伯娘温和有礼,比大伯娘好看多了,蛋形脸,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罩块干净的蓝底碎花布巾,中等个儿,身上穿件干净合身的半旧衣裳,进来先拉着大妞问清楚谁是小乔谁是四蛟,每人发个热乎乎的红皮熟鸡蛋,然后把一篮子生鸡蛋交给大妞,笑着说道:
“早听说你家有亲戚来,表哥在路上跌伤腿,可是好些了?二伯和二伯娘想来看的,没什么好东西,这不刚攒得一篮子鸡蛋,才敢来……”
转身又揽住小乔,轻轻抚摸她的脸:“我的儿艾这么小你到灶堂那里去做什么?还痛不痛?别怕,咱们潘家的孩子在村上也不是白混的,你进村去玩看谁敢笑话你欺负你?让哥哥们打他回去!明天跟四蛟到老宅子来,二伯娘给你们剪嫩嫩的荷包蛋吃!”
四蛟几天来吃着大鱼大肉,有点腻味了,猛丁听见说“嫩嫩的荷包蛋”,口水瞬时流了下来:“真的?二伯娘,我还真想吃咧!”
二伯娘对他的表现大为满意:“想吃就来,带小乔表弟来,叫哥哥姐姐们一起来,二伯娘做给你们吃个够!”
潘二娘烤火烤得暖和,午后小睡了一会,睁开眼就听三妞报说二伯和二伯娘来了,走出屋门一看,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气得头上冒烟,打发完老大老二立马就跟来,兄弟俩不含糊艾真把老三潘富年当肥羊宰杀过年呢!
也不顾潘富年频频使眼色,三两声把四个女孩都喊进屋去:“屋里有炭火,学着做点针线,没事别出来乱逛,这屋里谁不认得你们!”
潘二伯瘦削苍白的脸上腾起一片红晕,只一会儿便消失了,他知道弟媳这话是说给他们夫妻俩听的,自从三弟搬离村子,他没来看过他们一眼,三弟生了多少个儿女,他都没认全,可他也不想这样,他是有苦衷的啊
二伯娘见丈夫身子僵了一下,没有在火塘边坐下来,怕他就此转身离开,忙对潘富年笑着说:“你二哥身子骨不好,前两天风湿又发作了,坐下起身,都不得劲!”
潘富年就近前一步扶着他二哥坐下,又用长条柴棍从火堆里扒拉出一层红红的火子,说道:“风湿痛起来最要紧,离不得火,大牛他娘也落下这铂冬天孩子们不让她碰冷水,天天捧着火,就不会发作,二哥也这样做吧!”
潘二伯不好意思地笑笑:“家里柴禾我夏天秋天打些存着,到冬天也剩不了多少,得留着做饭,哪能用来烤火?你侄儿承了我的身子,也从小瘦弱,做不得什么,这俩闺女家家,更是靠不住……”
潘富年黯然:“二哥小时候身子就不好,爹还让你天天背我……”
潘二伯眼睛一亮:“三弟你你还记得二哥小时候背你?”
“记得,二哥去到哪里背到哪里”
潘二伯眼眶湿了:“对不住三弟,这些年我住着老宅子,日子也比你好不了多少……我穷,我有铂实在照看不到你,左右见了也难过,干脆眼不见为净……”
婆娘在旁边盯着,他不好说原先为省钱娶个寡妇回家,却不料竟是个母老虎,把他管得死死的,让他少和大哥那边来往,更不准踏进穷鬼弟弟的家门,唯恐沾惹了穷运,更怕穷弟弟三天两头来借米借钱
二伯娘看着兄弟俩在火塘边促膝交谈,潘二伯不时扯衣袖擦擦眼睛,潘富年一等他二哥面前的火子暗些,又扒出新的更旺更红的火子来,只为让二哥更暖和
二伯娘对着潘二娘微笑,她怎会看不出潘二娘的敌意?那又怎么样?兄弟骨肉亲情更改不了,不爱认就不认,想认的时候,随时可以!做媳妇的,你管得了吗?
也不怪潘二娘对二伯娘冷漠,当年潘富年和潘二娘拿着两吊钱被扫地出门,是二伯娘出的主意,她是寡妇没错,可她是望门寡,嫁给潘二伯时还是个姑娘,聘礼可以少,可不允许潘二伯轻看她,过门没多久就把潘二伯收拾得服服帖帖,言听计从,家里拿主意的从来是她而不是潘二伯,刚好大伯娘也是个要强的,眼见潘二娘一口气生了两男一女,怕潘老大潘老二一时心软给他们分房产,两个女人自认为是嫡出媳妇,把老三归为庶出,一通合计,半哄半迫着自家男人,跟弟弟说明老爷在世只将房产分给大哥二哥,三弟只好另找住处,大哥给指了村尾一小块地皮,然后扔给他夫妻两吊钱,让他们卷包袱走人
老三是老实人,让走就走了,老三媳妇却没那么好糊弄,左右拥揽着幼小的孩子,坐在老宅子前面呼天抢地,大声哭嚎,足足闹了半天,村里人全部跑来看,最后老大老二家的没办法,又再多给了几袋谷子才算劝得住她
这些年以来二伯娘从来没想过要跟三叔家修好,也就不在意潘大伯娘会在潘二娘面前挑拔她的是非,她和潘二伯过得还算平和安稳,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女儿打发嫁了,除开潘二伯时不时地发点小铂一家子吃穿不愁,冷眼看着三弟一家搬去了村后头的小荒坡搭起茅草屋赚孩子一个一个地生,日子越过越穷,不可能有什么盼头了的,谁曾想到,他们也有翻身之日?大伯家已经趁先得了好处去,她这么精明的人岂能落后?赶紧地进屋拉起躺在床上冷得打颤的潘二伯,将两个女儿身上棉袄扒了,拎着一篮子鸡蛋,踏雪而来
她不怕潘二娘的冷脸,她可以厚起脸皮相对,只要兄弟情在,三弟记得二哥的好,就没什么好的的!
潘四儿能跟着大牛进城进六福楼,她儿子潘金山为什么不可以?大伯腿脚不好得了两床新棉被,二伯这瘦弱的身子更应该要!春花和秋菱要穿新衣,她的金花金锁也要穿!
潘富年和潘二娘在屋子里好一阵对掐,潘二娘竭尽全力摁住潘富年不准他乱动,潘富年哀求:“孩子他娘,把这两床棉被给他吧!二哥可怜艾你看他病的,瘦成这样,咱们家的棉被已经够用,留着也没谁用啊”
“怎么没谁用?我闺女垫的可是旧棉被,我儿子还睡在稻草垫子上呢!他爹,你脑子让牛踢了么?当年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带着吃奶的孩子,他们就能忍心把我们赶出来,现在我们还没怎么样呢,就来争来抢……他们是你哥,你爱给,可也要想想我心里受不受得住还有,这棉被可不是咱们家挣来的,是小乔那孩子,你怎好意思拿七岁孩子挣来的东西送给你那没有心的哥哥!”
潘二娘嘤嘤哭泣,潘富年蔫了,他叹了口气:“对不住那孩子,我没想这么多,只记得是大牛扛回来……大哥大嫂先得了去,如今二哥没有,二嫂都问出口了,可怎么办哪?”
“你管他呢,谁叫他来?脸皮也太厚了!”
潘富年站起来,左看右看,便开始脱自己身上棉袄:“把我这件棉袄给二哥吧,跟他说没有棉被了!”
潘二娘咬着牙,狠狠地闭上眼睛,猛站起来替潘富年将棉袄扣好:“这么多年了,你穿过哪件好衣裳?这是小乔和大牛的一片孝心,你忍心拂了他们的意?你要一碗水端平是吗?好吧,把这两床棉被拿去给他,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潘富年忙答应:“孩子他娘,你说!”
“好处已经给出去了,以后他们再来求什么,你只推说不懂,一切由我来应对!你大哥大嫂打的好主意,想让四儿跟大牛去六福楼,你也知道那是我胡诌的,实际上在六福楼做事的是小乔,大牛他只是帮小乔赶车保平安,险此外他可什么也不会做!你二嫂精明,四儿能去,金山怎么不能?他们就这样缠上大牛,如果你全应下,到时候非但大牛好不了,小乔也做不成事,没有小乔带着大牛,我们家就等着过回以前的苦日子吧!”
天定良缘 第四十八章 傻福 凤亦柔
潘富年沉默了一下,慢慢说道:“苦日子我不怕,可我想让你和孩子们过好日子……我挣不来,如今大牛跟着小乔,他做得到,我当然高兴!你放心,这一次就当是把以前的情份还给他们了,以后,我不会让谁纠缠阻碍孩子们的路,穷人家的孩子发家不容易,这才刚起步呢,可不能毁了他们的前程!”
潘二娘连连点头,鉴于潘富年的良好觉悟,见那两个女孩子冻得可怜,就又给了一匹上好的细纺棉布,加上一些肉菜,潘二伯家也满载而归了覀呡弇甠
潘富年没敢提出分点木炭给他二哥,只是说道:“二哥平日要烤火取暖,莫冻着,没柴禾,让金山过这院子来搬,咱们别的没有,柴禾多着呢!”
二伯娘却笑着说:“他三叔,不是二嫂多嘴,瞧着这雪越下越大,滚雪球似的,茅草屋怕不牢靠吧?眼看要过年了,别闹出什么事来,房子白天塌了还好,半夜出事可咋办?不如搬回村里去,祖宅还算宽敞,我和你二哥让金山金花他们匀出房间,也足够你们住的了,咱们兄弟两家合成一家,和和美美过个年,多好啊”
潘二伯赶紧附和:“对对,二哥都忘了,该叫你们回老宅子住去,这茅草房,真不牢靠!”
潘富年嘴巴咧到耳根,哥嫂的关心真这么感动人吗?潘二娘冷哼着,几句话把潘二伯和二伯娘堵得无话可说:
“谢谢二哥二嫂了,我们这茅草屋住了好多年,都没谁来问过,也从没塌过,有个风水先生替我看了,他说这地儿先这么住着,千万别挪开,茅草屋就茅草屋,终有一天,茅草屋会变成青砖院子又宽又敞亮的红瓦房!”
往村子里走回去,一家子不觉得雪大风冷了,两个姑娘商量着拿这匹花色新鲜的布料各做一套夹衫,又觉得做春装也很好看,吱吱喳喳争论不休,潘二伯肩上扛着棉被,脸上表情一会儿惭愧一会儿欢喜,不时转脸去看手上挽着一篮子肉菜的二伯娘,低声咕哝:“唉,三弟吃了那么多苦,终究是熬出头了,大牛有出息啊……这么多年来,我对不住三弟,他心里却一直有我这个二哥,小时候那样天天背着他,值得了!”
“他爹,你那力气可远不值这些呢!”
二伯娘脸上扑上了雪粉,眼神迷离,语气却十分坚定:“你们都听见了吧?刚才三婶可说了,他们住着的那块地是风水宝地!大嫂说得对艾天上的老爷子还是偏心了,他把所有福份给了三叔,生了那么多孩子,穷了那么多年,如今不声不响忽然就过上好日子,潘家祖宗积的德,让他们全占去了!你们刚才瞧见没有?大牛三豹穿得像城里的小伙子,大妞二妞花红柳绿,头上都戴珠花玉坠儿了,大妞比金锁小几个月吧?里里外外穿的可都是上好的细纺好布料,那件红棉袄我摸了一下,又软又厚,不知有多暖和!用上手绢儿了呢,那绢儿料子比你们用的好几倍!你三婶也变了样,说话神态活像大宅子里的太太!都是潘家子孙,凭什么得了好处自己享用?金花金锁,你哥这两天咳着,天冷不让他出门,你们两个给我盯着隔壁春花秋菱,她们出门你们也出门,她们往小荒坡上来你们也来,勤快些儿,抢着帮你三婶干活,不是风水宝地吗?有福气大家一起沾,他们日子好过了,不能落下咱们――你三叔可是你爹从小带大,背着抱着当宝似地,如今他好了,怎能忘了你爹?那可是忘恩负义!”
潘二伯连忙制止她:“别跟孩子们瞎说!我那时身子弱下不了田,就只好背弟弟了,大哥却要天天下田干活,放牛割草,风吹雨淋的,他更辛苦……”
二伯娘气得瞪眼:“你傻不傻?这时候提这茬?我看你比老三还要傻!”
潘二伯自顾往前走:“傻就傻,傻有傻福……所以老三才有福!”
晚上,小乔躺下时叹了口气,跟汪浩哲说棉被的事,汪浩哲说:
“我们够用就好了,不管人家家事!”
“潘姨夫厚道过份了,像他那样的人,只有被他哥哥欺负的份!”
“兄弟间的情谊就是这样,割舍不了覀呡弇甠小乔,哥哥永不会欺负你,你要什么,只要哥哥有,都给你!”
小乔将手里明珠晃了一下:“我要这个!”
汪浩哲微笑:“这不给你了吗?快收起来!熄灯了,暗夜里珠子会愈来愈亮,那边瞧得见光!”
小乔钻进棉被底下,汪浩哲也跟着钻进来,两人对着闪烁淡淡光晕的夜明珠瞧看,小乔说:“哥,我本来想要一床新棉被的,我可以自己睡了”
汪浩哲拔弄他手掌上的明珠:“干嘛要自己睡?两个人睡很暖和”
小乔想了个理由:“你身上有药味……”
汪浩哲弹他的脑门:“我还没嫌你呢,你倒嫌起我来!你倒是没有药味,随便一踢就能把我痛醒,半夜直冒冷汗!”
小乔这回真的过意不去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从小睡觉就不老实……那更应该分盖一床棉被了,不然我会把你踢坏了!”
汪浩哲笑笑:“现在好多了,棉被宽了你反而不踢了,真是奇怪我也习惯你在我被窝里,分开反而清冷,这么将就着睡吧,春天天气暖和了再说!”
明珠在被窝里越来越亮,兄弟俩的话题也转到了县城,应汪浩哲要求,小乔也觉得该让他知道更多些事,汪浩哲脑子冷静,分析判断事物出奇准确,小乔尽可能细致地把县城的景况说出来,再加汪浩哲平日里跟大牛闲聊时问来的信息,综合之下他竟然能够在脑子里形成一张花桥县城城防图,东南西北随便哪个角落都能说出个道道来,小乔惊得一楞一楞的,这家伙什么人翱还是脑残后遗症?听说某些人失去从前的记忆,会获得另一种潜能,但愿上天补偿他,让他拥有一些过人潜能,最好会点金术,这样……小乔对着明珠鬼鬼地笑,被汪浩哲一把扯出被窝:
“别玩了,睡觉!”
天定良缘 第四十九章 拒绝 凤亦柔
第二天,小乔起了床刚走出房门,立即被忽然围上来的一群人惊得差点跌倒,是她起得太迟还是人家起得太早?潘家的春花秋菱金花金锁,端着洗脸水,拿着布帕,成双成对拥住她,满面笑容,声音比大妞甜美温柔多了:“小乔表弟,你起来了?姐姐替你洗脸……”
金花抢不过春花姐妹,便想往一旁钻进房间里去:“阿浩表哥醒了吗?金锁来,我们进去服侍阿浩表哥!”
大妞二妞不懂厉害,站在一旁Сhā腰看热闹,唇边抿着讥讽的笑意覀呡弇甠
小乔却给吓得跳起来,如临大敌般张开双臂拦在门口,仰着头大喊:“大牛哥艾你在哪里啊”
大牛喂了牛回来,匆匆赶到,黑着脸推开几个堂妹,恼道:“往天在家伯娘没教过你们?女孩儿家家一大早钻男人屋里去做什么?”
金花委屈地说道:“大牛哥,又不是别人,是咱们家表哥嘛!四蛟说平日大妞二妞也端水进去给阿浩表哥洗脸,为什么我们就不能?”
大弄过头去用目光寻找四蛟,喝骂道:“你小子胡诌什么?大妞二妞什么时候能进阿浩房里了?阿浩路上不小心跌断了腿骨,跟二虎一个样,成日里躺在床上,衣裤都穿不齐整,咱们家这么多男孩,哪里用得着你们女孩儿来服侍?都回去!三个女人一条街,你们在这儿吱吱喳喳会吵着阿浩和二虎,大夫说了,歇不好觉,伤也好不了!”
四个女孩嘟着嘴退走,大牛和小乔同时拿眼睛瞪大妞二妞,大妞奇道:
“干嘛?我拦得住吗?要是你们睡觉没拴门,指不定她们就推门进去了呢!”
大牛只会瞪人,小乔没奈何,脑子转动了一下,走近去低声对她们说道:
“阿浩哥长得好不好看?太好看了对吧?你们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是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喜欢他,想抢他回家当玩物,他不肯,被打的!我和大牛哥千方百计想把他那张脸弄难看些,你们倒好,大大方方就让她们进去!”
大妞和二妞张着嘴,半天回不过神来,女孩子生得貌美被富豪家强娶去作妾这个她们是听说过的,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男人长得好也会被抢?但有一点是弄明白了,那就是从今后得守住阿浩哥这道门,不许陌生人进去,不能让人知道阿浩哥长得俊美!
大妞立即去找四蛟,伸手就给他一个栗暴:“娘教过我们什么?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抛却一片心!记住没?以后给我关紧你这张嘴,再敢乱嚼舌,我拔了你的大牙,让你跟小乔一个样!”
小乔冒汗,顾不得跟她争辩,自和二妞窃窃私语,让她留意堂姐们,也要及时关照三妞,学精灵点,不可以对外人和伯父伯娘堂姐们说太多家里的事情,大牛则进那边屋去找三豹和二虎,交待同样的话覀呡弇甠
出了这次事件之后,不提大牛和小乔有些慌乱,老怕有一点疏忽,让人钻进了汪浩哲的屋子看到他的脸,小乔寻思着家里有布匹,干脆请潘二娘教大妞二妞缝个帐子挂起来,这样多少能阻挡视线,就算人家进了屋,一时也见不着大牛说到做到,每晚半夜会悄悄赶了牛车往县城跑一趟,撕掉新贴上的画像,此时临近年关,乡下进城买年货的人们有时会无意中帮他做完这事,撕了画像去包裹物件,大牛却不想这样,不管人家看不看那画像,整副地落在别人手里总是不好,除非他们回到家就随手烧掉
见大牛和小乔如此防范,连带得大妞和二妞心里都沉重起来,大牛和小乔说不想让大人操心,先不忙把那种厉害的话跟他们说,兄弟姐妹们私底下同心合力,留意着就是了≡此后不用潘二娘特意叮嘱,也不管潘富年看不惯偶尔发句牢骚,总之是潘家祖宅的堂哥堂嫂堂姐妹们来了,大胖妹几个都是表情淡淡的,态度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就像跟村里其他人一样的招呼着,巴望他们自觉无趣再也不来了,谁知仍是有人受得住怠慢,天天照来不误,烤火说笑不算,还要留下吃了饭再走,把大胖妹郁闷得,却又无可奈何,终归是自家叔伯兄弟姐妹,除了冷淡,恶语相向是不敢的,不怕得罪他们,总要顾忌潘富年的感受
潘大伯的严厉和二伯娘的柔婉劝说都没有用,潘富年和潘二娘断然拒绝了哥嫂的好意,夫妻俩辛苦打拼十几年,好不容易把这小荒坡拓平住熟,并买断下来,看着大胖妹在自家竹片围起来的大院子里住得随性快乐,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从来不去羡慕村子里的石砌院墙和砖瓦房,做父母的心里舒坦得很,怎肯让孩子们收起性子住进窄仄的祖宅?况且那祖宅多少年前就说过没他潘富年父子什么事了,这样进去住不成寄人篱下了么?还要受大伯二伯和伯娘们堂哥堂姐们的管束,何苦来?
潘富年头摇得像拔浪鼓,对他大哥说道:“多谢大哥二哥好意,各自成家立业了,再不能讨要哥嫂们庇护大牛几个长大了,这些年顶得半个家,帮了我好大的忙,家里事务他们都能决断,篱笆围的院子茅草屋,他们从小到大都住着,没觉得不好,再破烂那也是他们的根本做爹娘的给他们打下的基业!我那几个臭小子,各人脾气我都晓得,茅草屋塌就塌了,要什么紧?有的是力气整修,却绝不肯回祖宅去借住堂哥的房子大牛明年就要娶亲,过了年,得为他把自个儿的院子建起来大哥您也看到了,我这点地方,远远看着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荒坡,我可是丈量过了,宽敞着呢,将来小子们成亲了都各建一个院子,但又要互相连通,以我们两老的院子为主,做成以后就好看了,大妞二妞要是想招女婿上门都还有地方……”
潘大伯不耐烦听他罗嗦,心里知道这个弟弟不是真傻,也只能暗叹口气,回去跟自家婆娘交差去了
男人们是消退,女人们却不肯善罢甘休,认定了目标就要冲上去,非要抢夺得一些好处才行
大年三十这天,大清早起来潘二娘就在院子里扯起嗓子喊,指挥儿子们捉几只活鸡来宰杀,用黄裱纸收集新鲜禽血,祭祖时在香火堂下焚烧,没有活猪祭祖,只好拿只鸡做代表了
大妞二妞在厨房忙碌,灶堂里燃起大火蒸米糕煮粽子,之后便上扣肉碟蛋卷之类的蒸煮,三十晚上餐桌的菜大妞他们昨天就弄好了,稍热一热就能好
另一只干净大铁锅里烧着满满一锅热水,把小乔四蛟三妞和妞妞喊过来,让他们洗澡换新衣过年,新衣是早就穿上了的,但必须洗头洗澡,换上另一套干净衣裳,这是本地风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过年,来年会有好运气
小乔很乐意,仍然照自己的规矩去竹格子里洗,三豹替他提了桶热水过去,等他洗好了,三豹又替四蛟提水,却习惯性地往竹格子里去了,结果四蛟不得不在竹格子里脱衣,寒风一吹,冷得他哭爹叫娘,冬天本来就不肯洗澡,被逼着也只是缩在屋子里门背后洗,这下子被小乔带动,活受罪了
天定良缘 第五十章 除夕 凤亦柔
潘家父母和大孩子们忙完了活才洗,汪浩哲和二虎自是由大牛和三豹帮着沐浴更衣,直弄到下晌,全家人都清爽了,祭品也整整齐齐热乎乎端上香火案桌,请祖宗享用之后就可以吃年夜饭,大徘大儿子,在爹娘授意下洗手上香,领头在香火堂前跪下,一家子老老少少就跟着跪下叩头,小乔站一旁看,正挠头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跪拜,忽听外头响起一串尖利的喊叫声,听出来是潘家大伯娘来了,想起大伯娘厚脸皮哪个房屋都敢闯,她顿时像一只竖起毛的猫,倏地冲了出去,先跑去守住汪浩哲的房门
大妞责怪三豹:“怎不关好院门?该上栓的!”
三豹懊恼道:“我忘记了,一说要祭拜祖宗我就赶紧跑过来……谁能想到这会子大伯娘来?大过节的,他们家不吃团圆饭啦?”
一家人走出正屋,顿时傻眼了:只见满院子都是人,大伯二伯大伯娘二伯娘堂哥堂嫂堂姐堂妹,有的桥抱着小孩,有的提篮子端托盘,拥挤站成一堆儿,潘富年和潘二娘领着孩子们和外边来的这一群人大眼瞪小眼,静默了几秒,最后还是大伯娘那张利嘴打破僵局,走上前大嗽嗽把怀里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孙子往潘富年怀里一放,笑道:
“他三叔公三叔奶奶,这是你们最小的侄孙,快抱抱!可人疼吧?你们艾做祖父母了呢!有这小丁子带路,明年大牛娶了媳妇回家,准保第一胎就能给你生个大孙子!”
又指挥儿子儿媳:“快快,把桌子支起来,大年夜吃的肉菜可都是供过祖宗的,不能放地上,把祖宗赐的福气弄散了!”
伸手扯了扯潘大伯的衣袖,潘大伯咳了一声,对潘富年说道:“咱们兄弟三个穷苦出身,却是相互支撑着长大,爹在世时教过我们莫忘潘家根本……这些年各忙各家,都没空聚一聚,咱们三个倒也罢了,从小吃苦过了一辈子,孩子们却正当年轻,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都是潘家子孙,得让他们后辈寻根结枝,莫让兄弟情份疏离我是大哥,寻思着带头把兄弟们归拢起来,不能教子孙们忘记祖辈父辈教训,要相亲相爱,互相扶持……从今后咱们潘家,逢年过节都在一处吃团圆饭,这是规矩!”
小乔吃惊得无以复加――好强大的潘家!好强大的潘大伯啊先前少看不问,懒管大牛家温饱,这时候忽然之间拉出祖宗训教和规矩,要相亲相爱互相扶持了!潘富年若是听从他大哥的话,吃下这顿团圆饭,日后就有得他受的!
潘富年把怀里的小婴儿交给潘二娘,潘二娘不接,大妞走来抱走,送还给他的娘
潘二娘沉着脸,拿眼睛瞅潘富年,潘富年嘴巴动了动,终是垂头不说话,潘二娘捋了捋额前发丝,淡淡地对潘大伯说道:
“他大伯,我记得我和他爹被赶出祖宅那天,曾经在祖宅门前指天发咒过:潘姓我们承了,但从今后与祖宅的人只算是平常村邻,不再有兄弟情份!为这句话,大伯多年来还恨我来着,但也没反对是吗?你来我家,只为看我们有多穷有多苦,骂两声富年没用,再瞪我两眼,对孩子们从来是嫌恶喝斥,我不理睬,那是因为我身子弱,省点力气干活,不与你争吵,要像大嫂这样壮实,我非抓挠你几下不可,你信不信?我们不是你家奴仆,凭什么要听你的?富年与你共个爹这个事实你们能掩盖早就掩盖了!他老实,被你们兄弟赶出家门也没有怨言,我可不是好拿捏的!告诉你们:兄弟你们肯认就认着,平常来往说句话喝杯水可以,那什么潘家祖训规矩提都别在我面前提,那是狗屁!乡野人家,要什么训教规矩?会干活吃饭就是大道理!大过年的团圆饭谁家不吃?谁爱跟你吃谁吃去!这是我家,我只要我的亲人我丈夫儿女团圆就成,不相干的人统统给我滚!”
潘大伯大概想都没想过潘二娘敢当着他的面放狠话,毫无情面地赶他们走,一张脸涨成酱紫,呼吸不畅:
“你你个女人算什么东西?我跟老三说话,老三才是当家的!”
潘二娘毫不退让:“我是孩子们的娘,这个家我当得起一半!”
眼看潘大伯给气得说不出话来,大伯娘赶紧伸手替他顺几下胸口,尖着嗓子道:“哎呀,这是怎么说的?大过节我们做哥嫂的巴巴儿带了全家来你们这荒效野坡,图的还不是家和万事兴?做什么这样混帐?不认亲也罢了,连祖宗都不认,你还算潘家媳妇吗?”
她身后几个媳妇也跟着阴阳怪气:“是啊三婶,我们做小辈的可看着呢!”
“三婶,您这样就不对了!”
“三婶,您怎么跟村街上无理撒泼的恶婆娘一样翱”
大妞怒了,站出来大声道:“我娘刚才说的你们没听清?爱认兄弟赶明儿可以来坐坐说话喝茶,再要说些不顺人意的话,让四蛟拿棍子赶你们走!”
四蛟立刻从角落里应了一句:“我在呢姐,你一说我就赶!”
大伯娘气得跳脚:“这都什么孩子?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翱老三!你看见了没有?你不听老人言,放着陈老爷调教好的人不要,娶个没娘教养的媳妇回家,屁事不懂,怎么着?现今生的孩子个个没教养,你就等着人家笑话吧!”
三豹忍无可忍:“大伯娘,你这么有空不如回家好好教养堂哥堂嫂堂姐们,再敢说我娘坏话,我也拿棍子赶人了!”
“看看!”大伯娘瞪着潘大伯:“又来一个,都反了!还是不是潘家儿孙?当家的,现在潘家族里数你最年长,保甲可是我们亲家,你得拿出威信来!”
听到这句,潘大伯立马振作精神,抖着手指向潘富年:“老三,你这个媳妇还要得吗?没规矩不听训,休了她!另外给你找个好的……”
潘二娘冷笑,潘富年连连摆手,孩子们炸了窝,群起而攻之:“我娘好好的,凭什么休她?”
“大伯你安的什么心?我们要亲娘,不要后娘!”
“把大伯娘休了,大伯娶个新的大伯娘来!”
看见四蛟一蹦三丈高,小乔乐坏了,她才不的潘富年会听他大哥的话休掉潘二娘,这个家,潘富年是大树,一大堆孩子就是果实,潘二娘是连接果实和大树的枝桠藤蔓,若没有了潘二娘,树干秃了,果子掉落一地,潘富年多年辛苦等于白费,他怎么舍得?
天定良缘 第五十一章 团圆 凤亦柔
大伯娘听见四蛟喊的最后那句,气得眼睛翻白,恶狠狠骂道:“小兔仔子,你们再敢瞎闹,你大伯就能让你爹休妻!”
“凭什么?”大妞问:“就凭你们亲家是保甲吗?哼!少拿保甲吓唬人,又不是当官的,他管得了我们家过怎么日子?不过是征丁征粮用上他几天,我们家儿子多,你们家也有儿子,你们家出几个我们就能出几个,难道他还敢谎报瞒报,还能把我这个女孩也抓去当兵?”
大伯娘哼了一声:“丫头,嘴尖牙利有用吗?一点家事用得着惊动保甲?你大伯是潘家尊长,你爹敢不听他的?你大伯从此后就再不管你家的事!你是潘家的姑娘,再好再厉害,论亲时没有家里尊长点头说你贤惠,看这四方村邻的好人家谁会娶你!仔细将来没人要,老了老了嫁个瞎眼跛脚的夫郎!”
春花噗地笑开,大妞气得满脸通红,潘二娘摸摸她的头安慰:“别听她瞎说,这么多年来,潘家尊长倒也有看顾过我们家,但你爹每年为他家出的力气可不少!你外婆去世得早,你娘及笄时也没人张罗着请族长说什么好听话,不是一样嫁给你爹了?男人们只看涅品行,谁管得了那么多?我们大妞生得好,又水灵又能干,还是个旺夫相,将来会嫁得好女婿的!”
春花收了笑脸,大伯娘瞪眼,没想到潘二娘能这样黄婆卖瓜,自己夸赞自己的女儿,场上静了一静,潘富年这会才捞得个说话的机会,清了清嗓子,潘大伯实指望他弟弟能给他这个当哥的扳点面子回来,没想到潘富年说出口的竟是:
“大哥,大嫂,别闹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孩子们早饿啦,今年过节肉菜我们都有,就不贪大哥二哥关顾,拿来的东西都带回去!孩子他娘脾气不好,终归是我求娶回来的,当年看准了,吃糠咽菜也要跟着过一辈子的人,疼她还来不及,哪能休了?孩子们不懂事,我会管教,不劳动大嫂……天色这么暗,眼看又得下雪,快回去吧!二哥也回吧!三豹,把院门开大些,送大伯二伯回去!”
一直站在小乔身边绷着不作声的大跑过去:“我来!”
潘大伯一脸的晦暗,与大伯娘一张臭脸相对,真正是扑了一鼻子灰,丢人丢到家了覀呡弇甠
小乔以为这回该清净下来了,院子里的人一走光,可以安然吃饭,却忘了有人才刚露面未曾登场――二伯娘趁个空隙窜上前,笑吟吟把怀里抱着的篮子揭开布巾递给潘富年:
“三弟你瞧这是什么?梨儿蒸全鸭!你二哥老了还是怎么着,这些天想你想得厉害,前儿回家就老惦着你,夜里梦醒来都要哭一回!说小时候对三弟那般疼爱,这几年却因为身子不好,不能看顾弟弟,愧疚得吃不好睡不好今儿个一早就催我做了这个菜,我问了他几次才肯说,原来有一次过节背着你去村头老刘家,那家人正准备吃年饭,端出一个香喷喷的菜,就是这个梨儿蒸全鸭,当时你闹着要吃,人家哪肯给翱那可是上了供桌的!你二哥就背起你,兄弟俩一路哭着回家,你是因为吃不着,你二哥却是因为没能耐挣来给你吃!如今你二嫂刚好会做这个菜,你们兄弟俩一起尝尝吧!”
潘富年捧着那个篮子,抬头看双手笼在袖子里腰身不再挺拔的二哥,眼睛湿润了
最后的结局,算二伯娘赢,用一个梨儿蒸全鸭成功砸开潘富年心中那扇亲情大门,他可怜巴巴地看向潘二娘,潘二娘虽然深知夫妻俩是同心的,丈夫始终会站在自己这边,却仍被潘富年刚才那一番话打动,也软了下来,终是叹了口气,默许他留二哥一家子吃团圆饭
潘大伯见二弟被留下来,脸色更难看了,大伯娘也咽不下这口气,又深恐潘老三日后真有什么好处了只管给老二不给老大,内心里磨了好一阵子,果断换上另一副面孔,把无知蠢女人的反复无常发挥到极致,就当刚才一场吵闹从没发生过,笑着走上前跟二伯娘和潘二娘搭讪:
“他二婶倒做得一个鸭子,我们做了白斩鸡煎鱼大块的红烧肉!那红烧肉我可是炖得够了火候,看着就好下饭,一会你们多吃两块!”
潘二娘冷眼看潘大伯家的三个媳妇学了她们的婆婆,厚着脸皮走去帮忙摆桌撑起条凳,手脚利索把自家带来的肉菜摆上桌,心下暗叹:算啦,血脉亲情岂能说断就能真的断得了?相互撕破脸说狠话,说完就完了,自己也出过一口气,如今也没什么好处可以给他们,他们爱巴结爱凑热闹,就来吧,大过年的遂了潘富年的愿,给他个面子,三家人一起吃团圆饭,反正防这两个伯娘是防定了!
潘富年见潘二娘没给大伯娘难堪,知道那表示也允许大伯一家留下来,心里松口气,让二哥坐到火塘边烤火,又去喊了大哥,潘大伯扭捏了一下,便跟着过来,趁着儿女们摆饭的当儿,兄弟三个在火塘边坐着,二妞端上大碗茶,茶碗里飘浮的片片碧绿叶子又让潘老大和潘老二瞪了眼,逢年过节,他们才能喝上茶末子冲的茶水,三弟却可以喝这种成片的好茶叶!
于是小荒坡的大院子里点起了许多火把,潘姓三户人家三十口人分成几桌围坐在院子里,热热闹闹吃起年夜饭,还算天公作美,雪不再下,冷风这时候也不刮了,火塘里柴火旺着,又用旧瓦盆烧得几盆炭火各处安放,院子暖意融融,并不觉冷,大妞二妞和媳妇们不时地将冷了的菜端进厨房热过再拿出来,一群人为了赶这一餐,特意从早上饿来的,也不管饭前那段不愉快了,一个个吃得舒舒服服,肚满肠肥,一顿不被看好的除夕团圆饭,居然意外地美满了
汪浩哲和二虎最可怜,两个伤病人饮食有禁忌,除了鸡肉猪肉鱼肉,其他菜不能吃,汪浩哲想让小乔陪他在房里吃,小乔不是不肯,她垂涎于二伯娘那道梨儿蒸鸭,她看出来了,那绝对是道正宗的隐藏于民间的好菜谱,菜相很好,汤汁鲜艳清澄,得尝看一下味道如何,值得挖掘的话,不介意学她们的厚脸皮,给她套出来
于是跟汪浩哲解释了一下,汪浩哲也就不拘着她了,自己又不能吃鸭肉,小乔想探那道菜便由她去外面吃,好在独自用饭的不止他一人,那边还有个二虎呢,也没人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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