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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燕语(2)

“镐头已碰在上面发出了响声,可这会儿,却出了点儿怪事。”——他停了停,然后继续说,“十八年前,你母亲去世了。在她知道自己就要离开我们的时候,突然痛哭不止,一直到死神使她长眠过去。这哭声啊,就是我从你母亲口中最后听见的声音。”他又沉默了半晌,随后却欲言又止,像是害怕听见自己的声音似的。“今天夜里,在镐头碰响宝箱的一刹那,我十八年来又一次听见了你母亲的哭声。它不只像这些年那样回响在我的耳畔,而是从我脚下,从地里传了出来。人家说在掘宝时不能讲话,可我觉得那镐头就像挖到了你故世的母亲心里去了似的。——我大叫一声,灯便灭了。喏——你瞧,”他声音低沉地补了句,“这下一切又全都没影儿了。”

我跪到父亲脚边,用手抱住他的颈项。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说,“让我们相依为命吧,爸爸。我清楚,咱们家里遭到了不幸。”

父亲一言不发,却把汗涔涔的额头靠在我肩上,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从自己的孩子身上寻找支持。我们就这样坐了多久,我不知道。我只感到,我的脸颊上沾满了热泪,沾满了从父亲的老眼中涌流出来的——热泪。我抱住了他。

“别哭啊,爸爸,’我恳求着,‘贫穷我们也是可以熬过去的。”

他用颤抖的手抚摩着我的头发,声音是那样低,那样低,叫我几乎没听清楚他说些什么!

“贫穷吗,孩子,倒可以忍受,可债务却不成啊!”

从那时起,小伙子,我家的日子就难过了。可另一方面,那又是我一生中得到最大安慰的时期,就算我现在到了晚年,我还是这么认为。因为,我第一次能对自己的父亲,尽我做女儿的孝心,从此,我成了他最宝贵的财富,再过一阵,我简直就成了他在世上唯一可以叫做自己的东西了。我陪伴父亲坐着,泪水偷偷地往肚里吞,听着他向我倾诉自己的苦衷。我这时才知道,父亲已濒于破产,而破产对他来说,还不是最可怕的。在一个失眠的夜里,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找不到摆脱困境的出路,这时候,那个关于我家井中宝藏的传说,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自此,它便紧紧追逐着我父亲。白天翻开账簿,他神思恍惚;夜里睡在床上,也梦魂不安。梦中,他看见从幽暗的井中­射­出来万道金光;一起身,他便忍不住一次又一次跑到井边去,望着那神秘莫测的深渊发呆。临了,他又去向那个邪恶的人求助。那坏蛋才不肯马上答应哩,而又狠狠敲了他一笔竹杠,说是为了做什么准备。我可怜的父亲让人牵着鼻子走,交了一笔钱,又交一笔钱。到头来,梦中的金子吞掉了手头实在的金子,更糟糕的是这钱还不是我父亲自己的,而是哈勒这个被监护人托他代为保管的遗产。我们合计来,合计去,也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可以拿给哈勒作抵偿。我们既没有可以资助自己的亲戚,祖父当时已不在人世,到最后,我们自己对自己承认,在这个世界上是无路可走了。

“灯灭了,我把头靠在父亲的胸口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久久地坐在黑暗中。我和父亲后来还谈了些什么知心话,到今天我已记不起来了。在这之前,父亲在我眼中是个绝无过失的完人,就跟上帝一般。那天夜里,他却告诉我他做了一件事,一件一定会被世人看做是犯罪的事。然而,也就在此时此刻,我却感到自己胸中对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神圣感情。窗外天幕上的星星渐渐苍白了,接骨木树丛中已有一只小鸟儿开始唱歌,第一抹晨曦投­射­进了我们朦胧的房中。父亲站起来,走到放着一大沓账簿的写字台旁边。墙上那幅真人大小的画像上的祖父,头戴发囊,身穿浅黄|­色­短袖马甲,似乎正用严厉的目光俯视着自己的儿子。

“‘我要再算算,’父亲说,‘要是结果还是老样子,’他跟请示宽恕似的瞅了瞅祖父的画像,迟疑地加上一句,‘那我的下一步就难了,因为我不得不去求上帝和世人怜悯我。’”

“我按他的希望离开了写字间,不久房子里也有了人声,天已大亮了。我做完了必须做的事,走进花园,再从后门到了街上。哈勒每天早晨去他当时­干­活儿的工场,总要打这儿经过。

“我不需要等多久,钟一敲六点,就看见他来了。”‘哈勒,等一等!’我说,同时招手让他跟我进花园里去。“他惊异地望着我,可能从我脸上已看出不幸来了吧。我把他拉到园子的一个角落里,握着他的手,好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临了,我还是一五一十告诉了他,然后求他说:

“我父亲要来找你,你可别对他太狠呀。”哈勒顿时脸­色­苍白,眼神也变得叫我害怕起来。他也许只是完全绝望了。

“哈勒,哈勒,你该不会把老人怎么样吧?”“绝不会怎么样,”他说,“只是我必须马上离开此地。”

“我吓了一跳。——‘­干­吗呢?’我结结巴巴地问。”

“我不能再看见你父亲。”

“你会原谅他的,对吧,哈勒?”

“会,阿格妮丝,我欠他的,比他欠我的还多啊。尽管这样——没必要让他在我面前低下他长满白发的头。再说——’他像顺便加了一句似的,‘再说,我觉得眼下也还不是自己能当师傅的时候。”

“我听了什么也没讲,我只看见,我俩那昨天伸手就可摸到的幸福,如今已消失在渺茫的远方。可是又毫无办法,看来哈勒准备走便是最好的出路。

“‘你留心别让你父亲今天来找我就是了,’他回答,‘到明天早上,我便会料理好这儿的一切。别为我难过伤心,我会很容易找到一个安身之处的。’”

说完这些话,我们便分了手。两人都心事重重,再也谈不下去了。讲故事的老Chu女停了片刻,然后又说:“第二天早上,我又见了他一次。以后,就再没见着,在我整个漫长的一生中,也再没见着。”

她把头耷拉在胸前,两手暗暗在怀中绞扭着,以此克制内心的哀痛。从前,这哀痛时时侵袭那个金发少女的心,今天,它仍使眼前这老Chu女衰朽的身躯战栗不已啊。不过,她这么垂头丧气的并没多久,一会儿,她便强打起­精­神,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窗前去了。

“我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她用手指着那块烧有她父亲名字的玻璃说,“这个人吃的苦比我多。让我还是再讲讲他的事吧。

“哈勒走了,他写了一封诚恳的信向我父亲告别,从此两人再也没有见面。不久,法院对我父亲采取了最后的法律手段,决定当即公开宣布他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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