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脚印并不能告诉办案人员它们在各处停留的时间,或者脚印的主人在那些停留处都干了些什么。
当晚8点30分,警察们撤出赛德街1810号。
几天后,警方专家们才知道,那天晚上很晚很晚的时候,有人在宅子里删除了彼得逊家电脑中储存的大量文件,包括电子邮件、图片和网页等等。
也是在星期一,杜尔罕各报登出了关于赛德街1810号的消息。事实上,从星期天,案发后数小时开始,就有媒体的面包车一直停放在赛德街和肯特街两侧。多事的记者们翻找出迈克·彼得逊当年竞选市长时拍摄的若干新闻照和关于案情的故事一起摆在报纸的头版,以唤醒读者们的记忆。某些媒体甚至在其报道中称,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官方宣布,但据“可靠的内部消息”,死者的丈夫迈克·彼得逊已被警方列为本案的第一号“嫌疑人选”,因为他是案发时的唯一在场者。
这些报道显然对当事人产生了不小的压力,迈克·彼得逊马上加重了自己的筹码,他通过珂莉·沙顿夫人花高价从临近的查博希尔市聘来了北卡罗来纳州首屈一指的刑事辩护律师戴维·鲁道夫。此举说明,迈克·彼得逊预料到自己可能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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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陷阱(7)
亚特·霍兰中尉把杜安·笛维尔等领到警署物证室,那里铺着白纸的长条桌上摊放着彼得逊夫妇案发时穿的衣服。
在卡瑟琳的灰色绒衣和绒裤上,杜安·笛维尔发现了不止一处传递式印状或抹状血迹,“这意味着,”杜安对霍兰中尉说,“有人曾将别处的血液通过手等中介体转移到卡瑟琳身上。可以确定,其中有的是当迈克·彼得逊扑倒在妻子的尸体上痛哭时留下的。但也有几处无法解释,”杜安指着绒裤的背面,“你说过,你们看到的尸体是仰面朝天而卧,而这些传递式血迹却是在人手根本不可能触摸到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在卡瑟琳死后,或倒下后,有人曾经搬动过她?”
杜安·笛维尔点点头:“非常可能。”
但更令杜安不解的是,绒裤正面的大腿处有一个非常清晰的带血的半截鞋印:“就好像当卡瑟琳躺在那里的时候,有人踩到了她身上。”
杜安·笛维尔拿起办案人员在尸体旁边发现的那双男式运动鞋。迈克·彼得逊已经承认,那鞋是他的。两只鞋都沾满了血迹,鞋底花纹和绒裤上的鞋印完全匹配。
杜安指着右脚鞋面上若5美分硬币大小、差不多是正圆形的一大滴血:“我们管这样的图案叫90度滴,或垂直滴落。也就是说,当鲜血滴下时,这只鞋就在血滴的正下方。还有这里,”外侧的鞋帮上有一处变了形的血滴,“这种血滴图案显示出非常明确的‘方向性’,说明当鲜血滴到鞋子上时,这个人的脚正在动。”
迈克·彼得逊的T恤衫和短裤也是同样的血痕斑斑,正面腹部处还有被水冲洗过的痕迹。但特别引起杜安·笛维尔注意的,是卡基短裤的裤裆和右腿裤管内面的血迹。没有人向杜安提示或建议过什么,但经验告诉他,要产生这种角度从下往上的喷溅式图案只有一种情形,一种对杜安而言并不陌生的情形:当被害人倒地后,凶手两腿分跨在被害人身体两旁,居高临下地对被害人实施打击。
“如果这种情形确确实实发生在了本案中,”杜安·笛维尔推论道,“结合现场的其他血痕图案,其空间位置就应该是在楼梯的最后几级。而时间上的顺序,则可能是案犯对受害人的最后打击。”
卡瑟琳有一个和她同样能主持场面的大妹妹堪戴丝·冉勃利尼。星期一,卡瑟琳的女儿和家人们陆续抵达杜尔罕后,堪戴丝便应迈克·彼得逊之邀,接管了有关卡瑟琳后事的一应内务,脚不点地地带领着女眷们四处奔波,挑选墓地、打造石碑、定购鲜花、邀请友好、策划葬礼、置办卡瑟琳的穿戴等等等等。迈克·彼得逊自称沉湎于过度的悲痛之中,已无心无力顾及他人他事。其实即使没有这些理由,堪戴丝·冉勃利尼还是很愿意亲自操办姐姐的丧事。自从刚到杜尔罕时,看到了那些围绕着彼得逊家园子的黄|色警戒线,不知怎么的,堪戴丝心里就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别扭。事实上,她是不放心把卡瑟琳的事交给旁人,特别是彼得逊家的人。
12月11日,星期二上午,堪戴丝·冉勃利尼正在彼得逊家的楼梯间里,这是她第二次在这里清擦血迹。81岁高龄的母亲将在今天下午飞抵杜尔罕,堪戴丝不希望老人家看到这些血,以免触景生情。
接到女儿的死讯后,芙罗妮卡·亨特夫人已经在敬老院的医务室里吊了一整天点滴,今天刚能够打起精神,勉强动身启程。倒不是老人身体已经康复,只是必须挣扎着再见女儿最后一面。为了配合母亲的飞机班点,堪戴丝·冉勃利尼将卡瑟琳的遗体告别仪式安排在晚上的5点到8点。
堪戴丝·冉勃利尼第一次清理楼梯间,是在星期一晚上警方撤走之后。事前她听一位女警察说起了现场的血迹,便一口应承说没有问题,她负责清理。她记得那警察当时怪怪地瞥了她一眼。后来身临其境,才明白了女警察的眼神儿。
那天晚上,堪戴丝一边擦,一边流泪。一个小时过去了,才刚刚擦掉不到五分之一。堪戴丝只得歇手。不单是因为工作量太大,也因为四周无处不在的血迹,她从不管哪个方向看过去都无法避免的血迹,而且是亲人的血迹,压迫着她,让她感觉头晕,感觉目眩,感觉窒息。这也许就是没有太多科学依据的所谓“血亲反应”吧。再加上狭小的楼梯间形似深井,更让她产生了一种身陷囹圄的不安和无助。其实在英语中,这种半封闭式的楼梯间本来就叫“楼梯井(stairwell)”。“楼梯井”——“死亡陷阱”,这个陡然冒出的联想令堪戴丝为之一惊,全身不寒而栗。
这一次,因为有了经验和思想准备,堪戴丝镇定多了。她已经想好,先从高处开始。她用左手将瓶中的洁净剂喷到墙上和“黑猫图”的玻璃镜框上,再用右手的海绵拭布擦抹。混合了洁净剂的血水顺着她的右胳膊徐徐流淌,又从肘部滴落到脚下的地板上……
一位摄影师模样的人走进彼得逊家的大宅子,要堪戴丝马上让出楼梯间。堪戴丝看着他在楼梯间周围架设起各种各样的灯光和摄影器材。
“你这是要干什么?”堪戴丝问,“是警察派你来的吗?”
那人说,他不是警察派来的,他也不准备回答堪戴丝更多的问题。
摄影师忙碌了一个半小时,拍了许多不同角度的照片,走了。
死亡陷阱(8)
堪戴丝·冉勃利尼刚准备继续工作,又进来两个扛梯子的工人。堪戴丝一开始以为他们是要油漆楼梯和地板,心想这下可好,不用我再忙活了。
工人们和摄影师一样寡言。他们先在楼梯间上下两个出口的墙上钻了一圈眼儿,又抬进两大块木板。叮叮当当地一阵敲打之后,楼梯间便被封死了。
堪戴丝·冉勃利尼后来才知道,是迈克·彼得逊的律师戴维·鲁道夫新雇的私人侦探罗纳德·顾尔热特让这么干的。他们也需要保护现场。
卡瑟琳的遗体告别仪式在霍尔顿-布睿安殡仪馆举行。卡瑟琳一身黑装,配以各式珍珠首饰,即使躺在敞开的棺木里,也显得韵味十足,风度十足。卡瑟琳旁边的桌子上摊放着“宾客留言簿”,迈克·彼得逊在扉页的题记中写道:
我的下一部小说将是关于爱情——刻骨铭心的爱情——当然,也是关于你。
爱你的
迈克
两侧的画架上是展示卡瑟琳一生的多幅装帧精美的照片,从童年、少年,到青年、中年,有生活照,也有工作照;有单照,也有合影;有和迈克、孩子们的,也有和亲戚朋友们的。
迈克·彼得逊和堪戴丝·冉勃利尼讲好了4点半在殡仪馆见面,但是他没来。5点,宾客们陆续到了,他还是没有来。堪戴丝只得硬着头皮,以主人的身份迎接这些与她素不相识的彼得逊夫妇的朋友熟人们。
6点,亚特·霍兰中尉带领办案人员再次造访彼得逊家时,彼得逊先生显然还没有出门的打算,因为他还穿着居家的休闲装。等霍兰中尉宣读完新的搜查令,迈克·彼得逊才说:“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请容我换了衣服去殡仪馆与亡妻告别。”
这一次,警方抄走了三台电脑、一颗用来镇纸的手榴弹——迈克·彼得逊当年参加越战的纪念品和厨房里带血的拖把等物。
第二天,在公爵大学教堂举行的葬礼之后,卡瑟琳·亨特·彼得逊被掩埋在了离森林山庄不远的枫树公墓。墓碑是女儿凯特琳·艾瓦特亲自设计的,上面雕刻着卡瑟琳生前最喜爱的玫瑰花,和引自诗人柯林·西契科克的一句诗:
只要你在心里悄悄地呼唤我的名字,
我就会走进你的心里。
法医实验室的托马斯·波尔丁博士在卡瑟琳的脑组织样品中观察到了极为罕见的红色神经细胞原,一种当供应脑部的血液越来越少,脑中氧气逐渐耗尽,大脑和小脑的脑细胞开始死亡时,人体免疫系统为应急而自发产生的救援细胞。与之相伴的情形通常是,受害人躺在最后倒下的地方奄奄待毙,任由身上的血液一点一滴地流光。这是一种缓慢的、痛苦的死亡过程,大致持续2到4个小时。
红色神经细胞原的存在意味着,卡瑟琳并没有在跌下楼梯(如迈克·彼得逊所言)或遭到攻击(如警方和急救人员们所推测)后立即停止呼吸,她还在垂死的边缘徘徊挣扎了2到4小时。
2到4小时,足够让迈克·彼得逊为他受伤的妻子叫来救护车,甚至送进医院的急诊室和手术台,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2到4小时,也足以对迈克·彼得逊提起起诉,指控他见死不救,甚至故意杀人,甚至预谋杀人。
杜尔罕地区检察长简蒙·哈丁收到亚特·霍兰中尉转来的波尔丁博士报告后,马上要求法院召集大陪审团听证。第二天,2001年12月20日,听证会从上午9点48分开始。在听取了法医黛波拉·腊迪希博士、州调查局官员杜安·笛维尔和亚特·霍兰中尉的证词后,大陪审团于当日下午2点下达了起诉书,指控迈克·彼得逊预谋杀人。
彼得逊家几乎是即刻便得到了消息。2点50分,迈克·彼得逊驾驶着他的浅棕色美洲豹高级轿车,带领由一共五辆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出森林山庄,开向杜尔罕市中心,在杜尔罕地区监狱对过的停车场泊下。
停车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接到他们的通知后赶来的记者。彼得逊先生的两个弟弟比尔和杰克,两个儿子克雷顿和泰德,两个养女玛格丽特和玛莎·拉特利,以及他的另一名律师、戴维·鲁道夫的助手托马斯·梅尔簇拥在迈克·彼得逊两旁,站成一个紧密的半圆。
迈克·彼得逊面对一片摄影摄像机镜头和十几只伸过来的麦克风,重申了他对卡瑟琳的爱情,也重申了自己的无辜。托马斯·梅尔则表示:“我们对地区检察长办公室作出的仓促决定非常遗憾。他们在起诉书中所指控的,是一桩根本不存在的罪行。”
约10分钟后,迈克·彼得逊握着律师的手,互祝“Good lucky(好运)”,又与在场的亲人们一一吻别,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走出停车场,穿过街道,消失在地区监狱的铁门后面。
迈克·伊维尔·彼得逊是犹金和依琳娜·彼得逊夫妇的大儿子。1943年10月23日迈克出生时,他的父亲刚刚加入美军。一个月后,犹金·彼得逊出征欧洲,于诺曼底登陆后的第八天到达法国北部海岸。
彼得逊夫妇后来又有了两子一女,一家六口随着军队的换防和犹金·彼得逊的调动而频频迁徙,先后驻扎过美国境内的华盛顿州、佐治亚州、堪萨斯州、加利福尼亚州、弗吉尼亚州、宾夕法尼亚州、北卡罗来纳州以及亚洲的日本和欧洲的丹麦。迈克·彼得逊在家中很受弟妹们的敬重,因为他不仅处处以身作则,而且敢于在弟妹们遭到学校“小霸王”欺负时挺身而出。
死亡陷阱(9)
1961年,迈克·彼得逊中学毕业后上了位于杜尔罕市的公爵大学。这所著名的大学曾出过不少著名的毕业生,包括中国人民熟悉的美国前总统理查德·尼克松和国会参议员、1996年总统候选人巴勃·多尔的夫人伊丽莎白。迈克在公爵大学主修政治学,也是当时颇受师生们瞩目的“学生政治家”之一。他参加过学校的辩论队和法学研讨会,竞选过学生会的部长和主席,主持过学校的校刊和年鉴。
某年暑假,迈克到父亲新换防的驻地探亲,在军队大院里结识了一位邻家姑娘,从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回家度假的帕迪霞·贝特曼。她便是后来的第一任彼得逊夫人。
1965年,迈克·彼得逊从公爵大学毕业,旋即进入查博希尔市的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法学院,但因为参与了一些与校方发生冲突的学生活动,不久便自行退学。
此前一年,美国开始往越南派兵,五角大楼急需人手。迈克·彼得逊的专业和背景使他顺利地获得了一份国防部非军人编制的合同工,正式的头衔叫做“战略分析家”。迈克被派往越南的具体任务是,分析两个或多个机械化师协同作战取胜的可能。但这只是对外的说法。事实上,根据上峰对迈克的密示,无论实际的情形如何,他们需要的只是肯定的答案,所以即使事实与之相悖,迈克·彼得逊都必须在他送回的报告中以“毋庸置疑的例证”证明这一预先内定的结论。
出发之前,迈克匆匆回家与帕迪霞·贝特曼完婚,这件事使彼得逊的家人们兴奋了好些日子,因为新过门的帕迪霞贤淑温顺,对人体贴周到,就好像东方文化中的“三从四德”培养出来的,是父母心目中理想的儿媳妇,弟妹们心目中理想的大嫂。
迈克·彼得逊在越南忠实地执行上峰交代的任务,并很快喜欢上了战争,确切地说,是喜欢上了战争所能提供的丰富的想象和广阔的写作空间。尽管他也在越南战场上看到了同事们私下进行的非法货币交易,看到了军队上层的种种舞弊现象,并获得了包括军中每日的伤亡报告和媒体发回国内的报道完全不同的第一手资料,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迈克·彼得逊暗自下定了决心,他要当作家,他要写战争,他要成为美国作家中的“战争专业户”。
迈克·彼得逊决定效法大师级作家厄尼斯·海明威,为了写战争而实实在在地投身于战争,而不仅限于目前这种旁观者身份的“分析家”。按照美国的法律,大学毕业生没有当兵的义务,何况迈克有腿伤,属于体检级别中的4F。但他搞了一点小小的欺骗,抹掉了体检记录中的这一段,又经过大半年刻苦锻炼,终于在1968年穿上了海军陆战队的皮革军服——在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被民众戏称为“皮革脖子”。
也是在这一年,迈克的妻子,现在的名字叫帕迪霞·彼得逊,跟随婆家到了丹麦的哥本哈根。她本打算在当地找一份工作,最后却被国防部派到西德与卢森堡边境的哈恩空军基地,当了那里随军家属孩子们的小学老师。
当时,美国国内的反战运动风起云涌,尤以各大学的学生们最为起劲。从政治上讲,迈克和帕迪霞都是反对越战的。迈克曾在公开场合发表反战言论,帕迪霞参与组织过学生示威。但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迈克·彼得逊在新兵训练结束之后,义无反顾地入越参战。
由于他的学历,迈克·彼得逊被授予少尉军衔,指挥一个30人的水陆两用车辆排,以及为该排配备的机械技工小组和四名来自陆军的步兵。水陆两用车辆的主要功能是将战舰和运输舰上的武器装备等物从船上运到海岸,或者反之。越南的海岸线很长,所以越战中,海军陆战队也用这种车辆作为海岸巡逻车。
当时的越南分成北越和南越两个敌对部分。迈克·彼得逊和他的水陆车辆排被派往南越的最北边,驻守在与北越仅一道铁丝网之隔的海岸线上。他们的任务是负责各部队来自海路的军需供给,并捎带海岸线一带的警戒。按说,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岗位。
一开始,排里的官兵们对他们的“大学生排长”爱搭不理。也难怪,军人都是一介武夫,唯孔武之辈是从。但久而久之,他们发现迈克很有些领导才能,而且毅力超强。唯一的问题,“你很难和他坐下来进行一般常人式的交谈。他好像总是在思考着什么,总是在分析着你所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
1969年2月21日,越南春节,迈克·彼得逊和他的士兵们带着玩具糖果等物到附近村庄发放给过节的孩子们。
2月22日晚,水陆两用车辆排的驻地突然遭到北越部队的攻击。当迈克·彼得逊从惊慌失措的哨兵递过来的夜光望远镜中看见敌方密麻麻的一大片时,脑子里顿时出现了空白。当时,士兵们已经各就各位,单等着指挥官下达命令,但他们的少尉排长却呆若木鸡,一言不发。
等士兵们明白过来迈克确实是不对了,就有人喊道:“文特斯,抡他一巴掌!”
文特斯是离迈克最近的士兵,他果然跳将起来,左右开弓,扇了排长两个大耳刮子。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仿佛迪斯尼动画片中的情景:迈克·彼得逊从幻觉回到现实,他开始大声地问问题,大声地下命令,大声地对着话筒嚷嚷,要求司令部派增援部队,派轰炸机群……
死亡陷阱(10)
然而,增援部队没有来,轰炸机群也没有来。经过数小时恶战,水陆两用车辆排打光了他们几乎所有的弹药,在敌方仍然猛烈的攻势下,被迫从前沿战壕退入后面的地下掩体。这时,迈克·彼得逊只剩下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一颗为他自己准备的手榴弹。其间的某一刻,他觉得北越部队真的已经攻占了他们阵地,他都听得见带越南口音的英语喊话。手榴弹的引信环一直就套在迈克的右手小指上,此时,他猛地一拉,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大意为“与阵地共存亡”的豪言壮语。但是,手榴弹滚落在他的脚下,却没有爆炸。原来由于质量问题,引信在拉开手柄上的盖子之前,自己先断了。
多年后,迈克·彼得逊每每跟人讲起他这段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时,总不忘补充一句:“我从新兵训练到战场上的真枪实弹,用过的手榴弹不止一百,但唯有这一颗有质量问题。”进而总结道:“死生由命,我命不该亡。”
更幸运的是,敌方的那一次攻击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攻击。天刚破晓,北越部队便鸣金收兵,全然没有要占领阵地、留下来不走的企图。
迈克·彼得逊们事后才知道,那天夜里,北越发起了他们酝酿已久的多兵团“新春攻势”,同时进攻南北边境线上的所有美军驻地,致使美军各部首尾难顾,伤亡惨重。
相比之下,由于迈克·彼得逊少尉的指挥有方(他在整个阻击过程中强调保存自己),水陆两用车辆排的30多人中只有二死二伤,算是损失较轻的了。
那场残酷的夜战为迈克·彼得逊赢得了一枚“作战英勇银星勋章”,并给他留下了一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无线电报务员死在跟前的恐怖记忆,和一颗有“质量问题”的手榴弹。那颗手榴弹后来就一直放在了迈克·彼得逊的书桌上,直到本案发生后,被警方当作可能的物证搜走。
离开越南后,迈克·彼得逊的部队换防日本,帕迪霞也从欧洲过来和丈夫团圆。一日,夫妻俩邀请迈克的朋友巴维列中士吃晚饭,饭后由迈克开车送中士回家。
途中,迈克的车与一辆卡车相撞,巴维列中士当场死亡。闻声而至的警察和急救人员花了30多分钟,才将血肉模糊、神志不清的迈克从挤扁的小轿车中“拔”出来。虽然好歹保住了性命,却从此留下了终身的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也从此结束了彼得逊少尉的军旅生涯。
帕迪霞在德国法兰克福的莱因·梅美国空军基地小学找到一份教职,迈克·彼得逊先跟着妻子去了西德,1972年秋天,又以荣誉残废军人的身份重返公爵大学,在法学院念研究生。夫妻俩聚少离多,直到1974年12月13日,大儿子克雷顿·彼得逊出生,一家人才在德国定居下来。1976年3月14日,彼得逊家的第二个儿子泰德也来到这个世界上。
同年,彼得逊全家回美国探亲时,带两个儿子到教堂受了洗。孩子们的教父是彼得逊先生在公爵大学的英国文学教授理查德·亚当斯博士,克雷顿的教母叫丽诗·摩克,泰德的教母叫佩特·芬,她们都是彼得逊夫人帕迪霞在西德教书时的好友和同事。丽诗·摩克也是后来彼得逊家的一对养女拉特利姐妹的母亲。不过那时候,她还没有结婚。
彼得逊夫妇是看着丽诗·摩克从恋爱,到结婚,到做母亲的。
1978年,莱因·梅空军基地来了一位得克萨斯籍的新型飞机驾驶员乔治·拉特利上尉,没多久,丽诗·摩克就开始在乔治的宿舍里过夜了。1980年5月初,法兰克福春暖花开的日子,丽诗·摩克嫁给了乔治·拉特利。丽诗时年40岁,第一次结婚。乔治比他的新娘小7岁,却是第二次结婚。帕迪霞·彼得逊做了他们婚礼上的伴娘。一年后的冬天,丽诗生下了拉特利家的大女儿玛格丽特。
又过了一年,1983年,这两个很要好的家庭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而且有喜有悲,越来越大。
1月,拉特利夫妇的二女儿玛莎出世,那时玛格丽特刚满1周岁。
7月,迈克·彼得逊的第一部小说《不朽的长龙》出版。尽管迈克一直的心愿是想写下他亲身经历的战争,但他第一本书的故事却是发生在19世纪法国殖民下的越南——一个越南的富贾之家和一个在越南权倾一方的法国家族历时三代人的友谊、争斗、仇恨和最后的两败俱伤,当然,其中也穿Сhā了缠绵悱恻的异族爱情。
迈克·彼得逊将这本527页的平装版献给了他的妻子帕迪霞和他们的儿子,9岁的克雷顿和7岁的泰德。除了彼得逊夫妇外,只有丽诗和乔治·拉特利最清楚,这么些年来,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迈克是如何地废寝忘食,为了帮助丈夫实现他的理想,帕迪霞又是如何地含辛茹苦。迈克·彼得逊自从退伍后就没有工作,一家四口只靠帕迪霞当老师的工资和迈克的残废军人津贴度日。帕迪霞不仅要挣钱养家,还必须操持家务,还必须在迈克写作时强迫孩子们在狭小的公寓套房里保持安静,还必须在迈克苦思而仍不得其要领时忍受他的坏脾气。
但不管怎么样,迈克·彼得逊的第一本书就像一个难产的婴儿,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问世。拉特利夫妇和彼得逊夫妇同样地兴奋,同样地喜悦,同样地捧着书爱不释手,也同样地熬着灯直读到天亮。
10月,乔治·拉特利上尉被派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他经常执行这样的任务,从莱因·梅空军基地驾机出发,在这个世界的不知什么地方转上一圈,几天后又回到莱因·梅。丽诗·拉特利早就习惯了。但在这次出发之前,丽诗的心里有一点不踏实。另一名飞行员布鲁斯·勃尔能上尉——他和妻子艾梅贝丝也是。
死亡陷阱(11)
拉特利夫妇和彼得逊夫妇的好朋友——本来是要和乔治一起执行任务的,但怀孕的艾梅贝丝突然因出现异常而被送进医院,勃尔能上尉的航程便被取消了。
离开莱因·梅的前一个晚上,据说乔治·拉特利和一位名叫肯特·克勒恩的上尉飞行员住进了一家空军招待所的最豪华舒适的房间。根据不成文的规定,为了保证足够的睡眠,这些高级套房总是留给执行特殊任务的飞行员们,连高军衔的长官也不可动用。肯特·克勒恩上尉因为第二天黎明就得出发,所以先睡下了。在他上床之前,肯特看见乔治从冰箱里取了一罐啤酒,然后坐在沙发上给一位朋友冉迪·杜兰写信。
肯特·克勒恩上尉起床时天还没亮。借着卫生间透出的灯光,他看见乔治在床上翻来滚去,好像正在做着什么噩梦。等肯特漱洗完毕从卫生间出来时,乔治已经安静下来,而且是太安静了,肯特看不见乔治开始发福的肚子在毯子下面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通常,乔治的呼吸是很有些动静的。肯特试图替乔治把脉,但他什么也没摸到。
后来,有人怀疑乔治·拉特利死于心脏病发作,也有人怀疑是酒精或食物中毒,但验尸的结果否定了所有这些猜测。在拉特利夫人丽诗收到的军方死亡证书上,死亡地点:不详,死亡原因:不详。
丽诗·拉特利带着一双年幼的女儿苦撑了两年,于1985年11月25日去世。据迈克·彼得逊在拉特利姐妹懂事后对她们的说法,她们的母亲在丈夫逝世后忧伤过度,抑郁而死。
丽诗·拉特利在遗嘱中将她和乔治的两个女儿留给了彼得逊夫妇。
第二年6月,迈克·彼得逊带领全家六口回到美国,在他熟悉的杜尔罕市公爵大学附近租了一栋房子安顿下来。同一条街上隔了几道门,住着弗莱德和卡瑟琳·艾瓦特夫妇,他们的女儿凯特琳与拉特利姐妹年龄相仿,三个小女孩儿很快就玩到了一起,也带动着两家人相互走动起来。
这时,迈克·彼得逊从驻防日本时就开始动笔的越战小说《战争时刻》已完成初稿,他此番回国就是为了物色一位出版界的经纪人。迈克花了两年的时间了解行情,与各色人等接触、协商。挑定之后,又花了两年的时间按照经纪人的意思对作品润色、修改,甚至设计出新的人物和情节,将某些章节推倒重来。
1990年,迈克·彼得逊历时20年精心创作的长篇巨著《战争时刻》终于出版。据其内容提要,该书“截取越战中的精彩片段,深入细致地描写了交战双方高层次的谍报活动,众官兵的个人英雄行为,以及Xing爱与同性恋”。发表在《出版业周刊》上的介绍文章中说:“迈克·彼得逊在书中巧妙地引入了关于各利益国外交伎俩的描写。他所塑造的战争场面极为细腻、生动而宏伟,但有的读者可能会被他笔下过分大胆的Xing爱情节所吓退。”
《战争时刻》分精装本和平装本两种,迈克在题记中写道:
献给帕迪霞,她经历了我所经历的全部痛苦。
献给克雷顿和泰德,但愿他们的痛苦只出现在我的噩梦里。
献给死者。
也献给那些永远无法从痛苦中自拔的生者。
尽管迈克·彼得逊常说他视玛格丽特和玛莎·拉特利姐妹俩为己出,却没有在这里提到她们的名字。
那年秋季,彼得逊一家重返德国,但很快,迈克带着拉特利姐妹又回到杜尔罕,将妻子和儿子们留在了欧洲。第二年夏天,当帕迪霞呣子三人回美国度暑假时,发现迈克·彼得逊已经移情别恋,住进了卡瑟琳·艾瓦特家里。
卡瑟琳比迈克·彼得逊小了将近10岁,于1953年2月21日出生于北卡罗来纳州的格林勃罗,其时她的父亲、一家规模不算大的建筑公司老板约翰·亨特已年过50,母亲芙罗妮卡·安·霍根·亨特刚30出头。
亨特家并非北卡罗来纳州人,他们是从纽约搬过来的,不久又迁回到了北边宾夕法尼亚州的兰卡斯特市。卡瑟琳·摩莉丝·凯丝·亨特自小就十分出色,不光在亨特家的四兄妹中,而且在全班、全校都是成绩顶尖的。卡瑟琳还获得过不少其他的荣誉,比如当选为学校的“年度最佳女生”,当地的“兰卡斯特小姐”,以及担任学校一些俱乐部的主席和校刊编辑。
1971年,卡瑟琳在全年级的473名学生中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麦卡斯基中学,使她的名字荣登当年度的《美国高中学生名人录》。不久,她又获得了更大的殊荣,成为公爵大学工程学院有史以来的第一名女生。亨特家向来注重教育,他们鼓励孩子们学习的方法之一是以分数论赏。两年前,卡瑟琳的哥哥斯蒂文·亨特中学毕业进入弗吉尼亚陆军学校工程系时,父母发给的奖赏刚够买一把游标计算尺。这一次,卡瑟琳得到的赏金高达160美元,足够买一只在当时堪称奢侈品的计算器。
公爵大学的同学们还记得,卡瑟琳在校期间曾做过工程学院学生刊物《公爵工程师》的编辑,喜欢在宿舍楼里穿着木板拖鞋,一路“嘚嘚嘚”地从楼上招摇到楼下。
1972年夏天,卡瑟琳告诉家人她选修了暑假的物理课,不准备回家了。父母不放心,率全家老小驱车南下,方知是女儿爱上弗莱德·艾瓦特,一位物理系的博士研究生,也是暑期物理课的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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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陷阱(12)
以后的两个暑假,卡瑟琳分别在兰卡斯特的休斯工程公司和杜尔罕的W·M·皮亚特公司获得了一份见习工程师的职位。1975年,卡瑟琳大学毕业后立即与弗莱德举行了婚礼,夫妻双双留校继续深造,两年后各获硕士博士学位。
年轻有为的艾瓦特夫妇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们理想的工作,弗莱德在约翰·霍普金斯应用物理实验室做研究,卡瑟琳在默尔可集团下属的一个子公司里当工程师,艾瓦特家就安在了美国首都华盛顿附近的马里兰州。1982年4月27日,他们的女儿凯特琳·芙罗妮卡·艾瓦特出世,将这个小家庭推到了幸运和幸福的顶点,因为卡瑟琳和不少知识妇女一样,费了很大的劲才怀上孕,又靠了剖腹产才生下孩子。
凯特琳两岁时,她85岁高龄的外祖父约翰·亨特病逝。凯特琳当时尚小,没什么印象。实际上,凯特琳在体会到“死”之前,先体会到了“生”。
某日,卡瑟琳带着凯特琳去华盛顿动物园,正巧碰上一只长颈鹿生小鹿,母女俩为了纪念这个有特殊意义的事件,到动物园的礼品店挑了一只有母鹿和小鹿图案的早餐盘,和一只同样图案的咖啡杯。从此,每逢卡瑟琳生日,凯特琳必要用这套餐具亲手给妈妈做一顿早饭,以聊慰天下的母亲们为生儿育女所付出的艰辛。
1986年,就在迈克·彼得逊带领全家从西德返美的同时,艾瓦特一家三口也跟着弗莱德的新工作搬回到了杜尔罕,在森林山庄买下一处房子。卡瑟琳趁此机会给自己放了一年的长假,直到第二年6月,进入北方电讯公司。
北方电讯公司原来的英文名字叫Northern Telecom,知道的人也许不多。后来挑出两个词的头三个字母组合成、或简化成的Nortel,在世纪之交的IT(Information Technology信息技术)业中就赫赫有名了。北方电讯公司的总部设在加拿大的多伦多,卡瑟琳上班的地方实际上不在杜尔罕,而是杜尔罕以南十余英里处,由杜尔罕、查博希尔和瑞勒三个城市组成的“北卡罗来纳金三角”的中心。卡瑟琳学的是土木工程,北方电讯搞的电子工程,所以她必须重新开始,从最低级的见习工程师做起。卡瑟琳的学识和能力很快得到公司上上下下的认可,不久便提升进入较高级的管理层。
然而。她的婚姻和家庭状况却不尽如人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弗莱德开始频繁地和他的一位女同事交往,甚至明目张胆地带来艾瓦特家。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弗莱德开始一会儿搬出去住几天,一会儿又搬回来。艾瓦特一家三口最后的一次度假去了佛罗里达州的迪斯尼世界,回到杜尔罕不久,弗莱德便永远地搬出去了。
同一条街上隔了几道门,彼得逊夫妇的婚姻也摇摇欲坠。当卡瑟琳向8岁的女儿征求意见时,凯特琳只想到从此可以跟玛格丽特和玛莎朝夕相处,就好像过一个永远也不会结束的家家。至于迈克·彼得逊,只不过是这幅画面的背景,是拉特利姐妹的陪衬,如同商店里大甩卖时的买二送一。
不过,亨特家的人对卡瑟琳和迈克·彼得逊的关系倒是颇有些看法。当时卡瑟琳已经离婚,迈克却还算是有妇之夫。为了这件事,大妹妹堪戴丝·冉勃利尼有一年多没和卡瑟琳说话。
但不管怎么样,卡瑟琳和迈克未婚同居,住到了一起。不久,又像模像样地搬进了位于森林山庄中心的赛德街1810号。
这时的迈克·彼得逊因为有了“《纽约时报》畅销书作者”的头衔,已然身价百倍,今非昔比,而且行情看涨。卡瑟琳又是那么一位热情好客、落落大方的女主人,彼得逊家的大宅子很快便成了当地文艺界人士频频光顾的沙龙。卡瑟琳在家里举办过音乐会后的茶点招待会,举办过为卡罗来纳芭蕾舞团、为杜尔罕舞蹈节、为杜尔罕艺术博物馆等等的募捐活动。
彼得逊家的客厅也布置得如博物馆一般,里面摆设着有200多年历史的日本家具,装点着来自德国和世界各地的古玩,包括一只中国明代的瓷花瓶。
1994年,这个外表和谐的重组之家发生了第一次危机。迈克·彼得逊的大儿子克雷顿在德国的中学毕业后回到杜尔罕上公爵大学,不久即因酒后驾驶等受到学校的纪律处分。克雷顿非但不痛改前非,反而变本加厉,偷了学校做学生证的设备,又试图在校园里点燃自制雷管,被有关部门发现后报告了警方,克雷顿·彼得逊因此被判刑4年零1个月,处罚金并赔偿金171255美元。
1996年,迈克·彼得逊的第三部小说《和平与赔款》易名为《苦涩的和平》出版。该书以70年代初期的越战和谈为背景,讲述了美国在东南亚及中东地区的外交。书中内容不光涉及越南,也描写了诸如伊朗国王逝世以及与霍梅尼的谈判等重大事件。在接受杜尔罕《先驱者太阳报》的采访时,迈克对记者说,他的下一本书已经写了300多页。
迈克·彼得逊的下一本书不是小说,而是纪实文学,关于军队中的一桩同性恋丑闻,题目就暂定为《军中同性恋》。迈克白天写作,下午4点孩子们快放学回家时,便出门去附近的健身中心YMCA锻炼,一般要到晚上7点左右才回来。卡瑟琳总是备好晚餐,无论孩子们如何催促,一定要等到丈夫回家以后才开饭。
也是在这一年,迈克与帕迪霞经过数年的持久战,终于办完了离婚手续。1996年的最后一天,迈克·彼得逊带卡瑟琳到一家乡村俱乐部参加除夕派对,并在新年的钟声敲响之际向她屈膝求婚。1997年6月27日,这对经历了将近九年爱情长跑的伉俪喜结连理,前来祝贺的宾客中包括乔治·拉特利家的代表。第二天,迈克和卡瑟琳东渡欧洲,到伦敦和巴黎度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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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陷阱(13)
同年,迈克·彼得逊受聘主持《先驱者太阳报》的时事评论专栏。这位“知名作家”可谓是“艺高人胆大”,敢于对他所看不惯的一切发起抨击,从杜尔罕市的公立学校,到警署,到检察长办公室,到市政府等等,无一能躲避他犀利的笔锋。他批评学校发给非教职人员的行政津贴是“滥用税收”,说“既然现在我知道了我的税收被用到了什么地方,我便也知道了我的选票应该投到什么地方”。他称市政府的13名成员为“十三个小矮人”,说“福洛伊·麦基塞克是他们中间最优秀者,而他能出的最好的点子也只不过是多种些鲜花和灌木,让我们的城市看上去漂亮一点儿。哦,帮帮忙吧!”在另一篇评论中又说“我们的税收不是被浪费了,而是被侵吞了”。
杜尔罕警署是遭到攻击最多的部门之一。迈克·彼得逊在他的专栏文章中指责警方控制不了杜尔罕市的毒品问题和屡屡发生的枪击事件,指责警方破案率太低,只有5%,“一名罪犯被警方抓获的几率比一个人被闪电击中的几率高不了多少”,并指名点姓地要求杜尔罕警察总署署长特莉莎·恰伯斯辞职:“就像我在这个专栏里反复说过的——愚蠢就是愚蠢,错误就是错误。无论是谁,他或她都必须滚蛋!”恰伯斯署长亦不示弱,她列举出一系列统计数据,针锋相对地回击道,别的不说,杜尔罕警方的凶杀案破案率高达47%,“彼得逊先生是否应该为自己的不实报道感到脸红呢?”
1998年10月,市长尼克·坦奈森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中建议,将那年的10月23日——迈克的55岁生日,命名为“迈克·彼得逊日”,“我在此敦促全体市民……感谢彼得逊先生每周只写一篇专栏文章,而不是更多。”
1999年8月5日,迈克·彼得逊到有关部门交纳了一共15670美元的报名费和手续费,成为杜尔罕市该年度竞选市长的五名候选人之一。
为了避免利益冲突,迈克·彼得逊不再担任《先驱者太阳报》的专栏作者,他也不再写作,不再做其他任何事情,每天只和别的几位候选人一样,早出晚归,全力以赴地在全市各地各社区拉赞助、拉选票、宣扬他的政治纲领和竞选宗旨。但是,彼得逊先生犯了两个错误。一是在发给选民们的小册子封面,迈克放上了一张他们全家七口的生活照,底下的文字说明写道:“我热爱杜尔罕,这里是我38年的家,也是我的孩子们生长的地方。”此举本来是为了与选民们联络感情,但很快就有记者发现了其中的言不符实之处。不过,这还不算很严重。
二是迈克·彼得逊说他曾在越战中获得过两枚“紫心勋章”,其中之一是因为他的无线电报务员踩爆了地雷,飞起的弹片炸伤了他的腿。又有较真儿的记者们满世界打听后,先是在报上揭短说迈克的腿伤源于车祸,而且是发生在日本,与越战毫无关系。继而又当众发难,说查不到彼得逊先生获紫心勋章的记录。迈克·彼得逊只得承认这一切都不是事实,末了,还故意幽默一句:“看来我得回家跟妻子老实交代了。”但从此便让记者们抓住了把柄,几乎每到一处,都有人跟他纠缠“紫心勋章”的事。
结果,在10月份的预选中,迈克·彼得逊只获得了27%的选票,位居第三,算是被淘汰出局。前两名候选人继续参加11月的正式投票,最后是已经在位的市长尼克·坦奈森荣获连任。
此后的一年多,迈克·彼得逊一直心绪欠佳。他还像从前一样,几乎总是坐在书房的电脑前,却很少写作,还不时地在家里发脾气——对老婆,对孩子,对狗。很快,三个女儿都上了大学,家里经常就只剩下了他和卡瑟琳两个人。迈克·彼得逊安静了一段时日,于2001年7月31日再次出山。这一次,是竞选市政府中的一个席位,但又在11月6日的投票中败北。
为了让迈克重新振作起来,卡瑟琳利用11月底感恩节的四天假期和丈夫一起去了一趟佛罗里达,果然,回来以后迈克的心情似乎好多了。12月5日,星期三,迈克·彼得逊往卡瑟琳的办公室发了一份电子邮件,说杜尔罕的《独立周刊》星期五晚上有一个派对,虽然他没有收到请柬,但如果卡瑟琳想去,他肯定会有办法的。
12月7日,星期五,卡瑟琳调休一天。那天上午,夫妻俩跑了几家商店,买齐了给孩子们的圣诞节礼物。下午在家里客厅的落地窗前竖起了圣诞树。晚上早些时候,迈克·彼得逊的经纪人来电话说,好莱坞终于有一位导演对迈克的某一部小说产生了兴趣,同意跟他们“谈谈看”。几年来,这位经纪人一直在试图帮助迈克打入好莱坞,把他的故事搬上银幕。
然后,夫妻俩一起参加了《独立周刊》的派对,直玩到凌晨1点。
12月8日,星期六,卡瑟琳去了公司。她将在12月10日,星期一一早,到加拿大多伦多的北方电讯总部出差,有很多的准备工作要做。卡瑟琳于下午4点离开办公室,回家的路上用手机给嫂子辛西娅·亨特打了一通长途。
也是在下午4点,迈克·彼得逊和往常一样,出门去附近的YMCA锻炼。傍晚6点打电话回家时,卡瑟琳抱怨说每次她下班回家迈克都不在。以前有孩子们犹可,现在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一幢空荡荡的房子,觉得怪冷清的。迈克马上安慰妻子,说他已经想好了,今天晚上哪儿都不去,就两个人呆在家里庆祝庆祝好莱坞传来的好消息。还主动提议说他将在回家的路上租借一盘电影录像带,很罗曼蒂克的那种。
死亡陷阱(14)
晚上9点45分左右,泰德·彼得逊及女友科丽丝玎娜·塔马赛提到了彼得逊府上,看见迈克和卡瑟琳正在起居室里一边喝酒一边看《美国甜心》,电视机前的咖啡桌上摆放着白葡萄酒和香槟,两个人都很开心幸福的样子。科丽丝玎娜和泰德呆了不到一小时,然后就去了邻居家的圣诞派对。
看完电影,11点过,卡瑟琳接到一位加拿大同事打过来的电话,关于星期天上午的电话会议安排,又互相交换了电子邮箱地址。
之后,依照迈克·彼得逊对办案人员们的说法,他和卡瑟琳坐在游泳池边抽烟聊天。卡瑟琳在1点45分到2点之间进屋,迈克又坐了大约45分钟。等他回到楼里,卡瑟琳已经躺在了楼梯脚下,昏迷不醒。
警方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在那通国际长途以后的三个半小时中,彼得逊家的大宅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肯定的是,根据法医的验尸报告,卡瑟琳的死亡时间当为那天的凌晨2点左右。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三个半小时中,没有其他人进入或到过现场附近。可以肯定的是,那天晚上,彼得逊家的大宅子里本来有两个大活人,后来只剩了一个。
卡瑟琳·彼得逊命案的审判一直到一年半以后的2003年7月1日才正式开庭,挑选陪审团的工作早在一周前的6月23日就结束了。公诉方和被告方都花了很长的时间做准备,因为双方都意识到,要证明自己一方的论点并非易事,意识到这将是一个非常棘手的案子,也将是一场法庭恶战。
奥兰多·胡德森法官的刑事庭里,被告方在陪审席正对面的墙上安装了一块电脑控制的大型显示屏,而公诉方使用的仍然是传统的画板和画架。与之相对应的是,公诉方的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资料,以及后面地上的数只文件箱,而被告席上则清清爽爽,只有每位律师面前的一台笔记本电脑。
为了防止法庭过分拥挤,胡德森法官允许“法庭电视”台对庭审进行现场直播。旁听席中央的前五排位子划给了媒体,将支持被告方的彼得逊家人和支持公诉方的受害者亲友分隔左右。于是,彼得逊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养女坐在了左侧的被告席后面,而卡瑟琳的女儿凯特琳·艾瓦特和她的姨妈们则在公诉方一侧。
代表公诉方致开场发言的是杜尔罕地区检察长简蒙·哈丁。他默不作声地站在陪审席前,将手中的一只塑料袋徐徐撕开,又徐徐抽出一支棍,一支金属棍,一支金属拨火棍。
哈丁检察长说,1984年的圣诞节,卡瑟琳的大妹妹堪戴丝·冉勃利尼买了好几支这样的空心拨火棍,分送给她的三个兄弟姐妹们。这支棍很漂亮,做工精美,形同古董。这支棍很巧妙,既可以拨火,也可以吹火,一物二用。这支棍又很轻便,使起来得心应手。卡瑟琳收到的那一支后来成了她的心爱之物,走哪儿带哪儿。就在卡瑟琳去世前的2001年夏天,她的另一个妹妹萝莉·坎贝尔还在彼得逊家客厅的壁炉旁看见过那支棍。但在卡瑟琳出事之后,拨火棍不翼而飞。现在他手上的这一支,是堪戴丝·冉勃利尼专程从自己家里取来后交给警方的。
“他们说这是一起事故,一起从楼梯上失足摔倒的事故。而我们说,不,这不是一起事故,这是一桩谋杀。卡瑟琳之死非常痛苦,也非常恐怖。因为,她是死在了她的丈夫迈克·彼得逊手里。”
简蒙·哈丁向陪审团出示了两张放大的卡瑟琳照片。第一张上的卡瑟琳端庄秀丽,面带微笑,那是她活着的时候。第二张上的同一个卡瑟琳斜躺在后楼梯下的血泊中,仰面上苍,死不瞑目,与前一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哈丁检察长说,这就是2001年12月9日,凌晨2点48分,当两位紧急救护人员赶到赛德街1810号时看到的卡瑟琳。这两位经验丰富的急救人员将在出庭时告诉陪审员们,一个人要是从楼梯上跌下来,不可能是这种姿势。
还有第三张照片,卡瑟琳剃光了头发的颅顶,纵横七道伤口骇然其上,以及无数的小伤。
“他们说这是一起事故,”检察长又重复一遍,“而我们说这是一桩谋杀。”
这位公诉人说,警方搜遍了彼得逊家大宅子的里里外外,虽然没有找到凶器,但卡瑟琳头顶上的这些创伤应该是和他手中这柄拨火棍相似的器械造成的。拨火棍很坚硬,又因为空心,所以很轻,不至于导致颅骨骨裂和脑内大量淤血。简蒙·哈丁一边说,一边挥动着拨火棍做打击状。
“这个案子是关于伪装和假象,关于正常外表遮盖下的不正常。”从彼得逊家著名的大宅子开始,检察长讲述了彼得逊夫妇在事业上的成功——丈夫是“《纽约时报》畅销书作者”,妻子在北方电讯公司官居要职,管辖着该公司在达拉斯、渥太华、杜尔罕等地的3000多名员工,公司甚至用卡瑟琳·彼得逊的名字命名了一间会议室——讲述了这个有三个不同姓氏的重组之家的和睦,以及一家人豪华的生活方式。
“但是,就像一句老话儿说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彼得逊家早已是虚有其表。”哈丁检察长说,公诉方聘请的财务调查专家将向法庭证明,迈克·彼得逊确曾靠写书赚过几笔大钱,但最近几年,他唯一的进项只是给报纸写专栏。据税务部门提供的家庭财务报告,彼得逊家在1999年的总收入为277万美元,其中卡瑟琳的工资占了一多半,145万美元,迈克·彼得逊的残废军人津贴45万美元,其余的来自几处出租的房产和拉特利姐妹的军人遗孤津贴。也就是说,多年来,彼得逊家的主要经济支柱是卡瑟琳的薪金及其他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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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陷阱(15)
彼得逊家的另一笔资产是卡瑟琳在北方电讯的股票。1999年底,卡瑟琳名下的股票值价100余万美元,到2000年9月达到峰值,240多万美元,但在紧接着的科技股暴跌中一路下滑,当年年底即变成90万美元,到2001年7月,只剩下了5万美元。除了公司给职工的期权股票(option)外,当北方电讯的股市行情看涨的时候,卡瑟琳还听从丈夫的怂恿从公司大量买进(职工通过所在公司购买股票当有折扣),最多时达月工资的80%。
2000和2001两年,彼得逊家的三个女孩子相继上大学,昂贵的学费使得彼得逊夫妇入不敷出,但他们还必须继续接济两个成年的儿子克雷顿和泰德。到本案发生之时,彼得逊家已经抵押上了大部分的房产,甚至开始变卖卡瑟琳的首饰等物,仍负债10余万美元。
卡瑟琳曾忧心忡忡地告诉妹妹堪戴丝·冉勃利尼,她很喜欢他们家在赛德街的大宅子,但她不知道他们还能在那里住多久。房子大,花费也大,光是夏天的空调,每月电费就得好几百,更不用说房子的年头儿搁在那里,需要大修之处比比皆是。比如阁楼上的蝙蝠窝已经糟蹋了屋顶,一到下雨就漏;比如白蚁已经蛀到了起居室,卡瑟琳请房建公司估过价,1万美元也不一定打得住;比如楼上几乎所有卫生间的管道都出了毛病,几个月来,全家人只能共用楼下唯一的淋浴……而所有这些,外人都是看不到的。每次家里开派对,摆在客人们面前的只是客厅里和游泳池边的冠冕堂皇。
卡瑟琳说她很累,忙完公司忙家里,伺候完老爷还要伺候少爷小姐。以前家里还请了一名钟点工,但现在已经请不起了。卡瑟琳说她甚至没有时间去医院看病。
更糟糕的是,自2001年的“9·11”事件后一个月,也就是本案发生前的两个月左右,北方电讯公司开始大规模裁员。卡瑟琳自己就曾奉董事会之命,解雇了手下的数百名员工。后来,公司内部调整,对各部门实行关停并转,与卡瑟琳平级的高层管理人员也陆续接到了红纸条(pink slid,即解聘通知书)。就在11月底,卡瑟琳的直属上司也被炒掉了。上司临走前跟卡瑟琳透了一句话,说公司并非不需要人,而是想借此机会辞掉一批年龄大、工龄长、工资高的主儿,换进可以胜任同样工作而又报酬偏低的年轻人,这至少可以赖掉一大笔老职工们的退休金。
卡瑟琳虽然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厄运,但也意识到,自己也迟早会是在劫难逃。到时候不仅将损失掉全部的退休金,以自己的年龄和身份,几乎没有可能再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卡瑟琳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职业生涯的尽头。
“但是,我们极富创造力的作家、具有杜撰和虚构天才的迈克·彼得逊先生,却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一个可以解决所有这些难题的十全十美的方法。”简蒙·哈丁检察长说,“这个方法就是,制造一起人命事故,使卡瑟琳看上去像是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接着,奇迹般地,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彼得逊家不会再负债,不会再没钱住大宅子,也不会再请不起用人……如果有人以为,彼得逊先生此举只是保全了卡瑟琳的退休金,那他便是太小瞧了我们故事的主人公。卡瑟琳之死还将给她的丈夫带来180万美元的人寿保险!……此计何其妙哉!”
在卡瑟琳过世后,北方电讯公司已先后开给迈克·彼得逊三张共计384166万美元的支票。
“更妙的是,”检察长继续说,“彼得逊先生对时间的把握。卡瑟琳一直是彼得逊家的摇钱树、下蛋鸡。彼得逊先生并没有愚蠢到杀鸡取卵。他是等到卡瑟琳可能被解雇,而且可能再也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才毫不留情地、毫不迟疑地将对他可能不会再有什么用处的卡瑟琳置于死地。”
“最后,让我们再来听一听迈克·彼得逊从现场拨打的两个911电话。”
第一通电话,迈克·彼得逊告诉接线员他的妻子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然后,据哈丁检察长的意思,迈克只是“有选择地”回答了接线员的一些问题,说卡瑟琳还在呼吸,就挂断了。
第二通电话,只过了一小会儿,卡瑟琳便突然“已经停止了呼吸”。同样,迈克没有回答接线员的任何问题。
也就是说,迈克·彼得逊打这两个911电话的目的,只是要告诉接线员他想说的话。当接线员向他提问时,迈克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尽可能不予回答,因为“他知道911电话都会被录音”。
“你们都看过《紧急911》的纪实电视专题节目,几乎所有拨打911的人都是想得到接线员的专业帮助,得到如何在急救人员到达之前,处理紧急状况的指示。他们会认真回答接线员的问题,会问:‘我的妻子还在呼吸,但没有知觉,我该怎么办?’会和接线员一直保持联系,直至急救人员到达……但是,迈克·彼得逊没有这样做。”
“他们说这是一起事故,我们说这是一桩谋杀,”简蒙·哈丁检察长面向陪审席,再次重复道,“而你们,将作出决定。”
被告方首席辩护律师戴维·鲁道夫几乎是紧接着公诉人的发言,他就手摁响了哈丁检察长留下的911电话录音。
“一个因痛苦和悲哀而激动得发狂的男人的声音。”戴维趁着迈克·彼得逊和玛丽·爱伦对话的间隙,及时Сhā入一些评论,“……他是故意对接线员的问题避不作答,还是因突发的悲剧而不知所措?”
死亡陷阱(16)
911电话结束了。“这,女士们先生们,就是迈克·彼得逊在刚刚发现卡瑟琳躺在楼梯底下时的声音。现在,我要请你们跟我一起,回到那个可怕的夜晚之前,回到那个可怕的电话之前。”
戴维·鲁道夫说,1988年,卡瑟琳刚与她的前夫正式分居,迈克·彼得逊便不顾一切地堕入了情网。那时的卡瑟琳并不是北方电讯公司有6位数字年薪的高级主管,而只是一个进去不到一年,每月只挣3000美元的见习工程师。
所以很明显,将迈克吸引到卡瑟琳身边的并不是她的钱,全然不是。将迈克和卡瑟琳连在一起的,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幸运儿才可能体会到的、令人倾慕的真挚的爱情。他们是灵魂伴侣,他们是恩爱夫妻,他们的感情和幸福与世俗之物毫无关系。他们曾经在一座不大的房子里相亲相爱地生活了好几年,直到迈克·彼得逊收到《战争时刻》的稿费,才搬进了赛德街1810号的大宅子。
为了佐证他的论点,戴维念了一篇凯特琳·艾瓦特1999年写的作文:
我记得,在我父亲离开后的一年里,我经常独自在楼梯的顶端凭栏而坐,听着我妈妈一宿一宿地啜泣。是迈克擦干了她的眼泪,替她找回了失去的勇气和信心,使她又重获真爱。在我的心底深处,我甚至觉得,我从一开头就欠了迈克。是他替妈妈找回了幸福。
戴维·鲁道夫说,在卡瑟琳出事的前一天,这对夫妻一起去买了圣诞树和孩子们的圣诞礼物,一起去参加了节日派对。在卡瑟琳出事的当天晚上,他们在一起庆祝了迈克可能会签订的好莱坞合同。9点半,迈克的儿子泰德和女友亲眼看见迈克和卡瑟琳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喝酒、看电影,这对夫妻之间没有任何的不正常。同样,11点零8分,卡瑟琳的加拿大同事海伦·普斯林打来电话时,她能听到背景中迈克的说话声,她也没有察觉出彼得逊夫妇之间有什么不正常,诸如拌嘴、打架、或卡瑟琳讲话的声音很紧张、或告诉海伦她必须得挂断电话等等等等。
然后,半夜时分,夫妻俩一起在游泳池边坐了一会儿。这是他们就寝前的习惯,迈克要抽烟斗,卡瑟琳要抽几支烟。1点45分到2点之间,卡瑟琳进屋前,她告诉迈克她这就上楼睡觉,她说她不希望在上午的电话会议时迷迷怔怔的。
那是迈克·彼得逊最后一次看见他的妻子活着。
戴维说,不错,卡瑟琳血液中的酒精含量只有007,比法定的酒精中毒标准低3个点。但是,卡瑟琳的体内还发现了维鲁穆,一种治疗头痛和晕眩的药物。卡瑟琳的朋友们将向法庭证明,好几个星期来,卡瑟琳一直说她头痛头晕。被告方聘请的医学专家将向法庭证明,让酒精和维鲁穆“混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可能的效果是,其中的一样会使另一样更加醉人”。
而且那天晚上,卡瑟琳“脚上穿的是夹趾拖鞋,她走上一架窄窄的、陡陡的、照明极差的楼梯,楼梯的地面只有光秃秃的、硬硬的橡木板,上面什么也没铺”。
“杜尔罕的警察们有足够的理由把迈克·彼得逊往最坏处想。”戴维说,“究其原因,明白地说,就是由于数年来,彼得逊先生曾多次指责警方的工作。”
迈克·彼得逊——好也罢,坏也罢——是一个心直口快,有话就说的人,他在自己的报纸专栏中曾先后发表过20到30篇批评警方的文章。
戴维·鲁道夫有选择地向陪审员们念了其中的几篇,然后说,带着这样的偏见,又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想法,于是,办案人员们在本案的侦破过程中,时时处处只刻意寻找能支持他们观点的证据,而故意忽略其他方面的事实。或者对同样的事实,作出于他们的观点有利的解释。比如,警察们最初怀疑迈克·彼得逊谋杀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他身上有血。“看在老天爷的分儿上,他曾经搂抱过他的亡妻,他的身上怎么可能没有血?”
引起警方怀疑的另一点是,当急救人员赶到时,卡瑟琳身边的血已经开始干结,所以他们认定,迈克·彼得逊在911电话上说他的妻子“还在呼吸”是谎言。然而,“你们有没有想过,卡瑟琳并不一定是跌下楼梯后马上就咽了气。她完全可能躺在那里,不断地流血,但心脏仍在跳动。或者说,最早流出的血已经开始干结了,但卡瑟琳还没停止呼吸”。
事实上,警方自己的专家在卡瑟琳的脑组织中发现的红色神经细胞原正好就证明了这一点,证明了卡瑟琳曾经历过缓慢的、痛苦的死亡过程。但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一发现也成了警方逮捕迈克·彼得逊的依据——因为卡瑟琳没有立即死亡,所以迈克·彼得逊“见死不救”。然而,“你们有没有想过,据迈克·彼得逊自己说,他在卡瑟琳进屋之后,还在外面呆了将近一小时?”
至于警方关于谋杀的最关键的证据——死者头上的数道伤口,戴维·鲁道夫认为,卡瑟琳摔下楼梯时,头部不止一次地磕在梯沿上,“就像南瓜滚下来似的裂开了”。这同时也解释了楼梯间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血。
这位被告律师说,卡瑟琳的脑组织没有撞伤或挫伤等内伤,没有肿胀,没有淤血,颅骨无骨裂,这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他的委托人是无辜的。“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是否可以想象,一个人猛击另一个人的头部,想将那个人活活打死,但被害人的颅骨却完好无损,脑组织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死亡陷阱(17)
同样,对于楼梯间里的血迹图案,被告方也有不同的解释。“你们看见过落水狗是如何抖落身上的水珠的吗?水珠溅得上下左右到处都是。喷射而出的血也有可能产生类似的效果,产生你们在现场照片上看到的那种血痕图案。比如,卡瑟琳摔破了头以后,又挣扎着站起来,步履不稳,晃晃悠悠,将血喷洒得遍墙遍地。而且,血还可以通过手或衣服蹭到墙上,比如当卡瑟琳用手扶着墙,或身子靠着墙的时候……还可以是咳嗽时呛出来的血,或打喷嚏时喷出来的血。所有这些情形都有可能形成你们在楼梯间的照片上看见的血迹。”
发言结束时,戴维·鲁道夫在那块大型显示屏上打出一张迈克·彼得逊和卡瑟琳微笑着的亲密合影。
在开庭的头两周里,公诉方连续传唤了最早到达现场的急救人员,传唤了北方电讯公司的财会人员和州调查局的财务专家,以及十几名警方办案人员。
被告方利用交叉取证的机会,反复追究警察们在现场的“违章操作”,诸如未能及时阻止浑身鲜血的迈克·彼得逊与儿子拥抱,允许无关者进入现场,甚至任由迈克扑倒在亡妻的身上痛哭,等等。“当一个现场遭到如此严重的污染和破坏后,从这个现场提取的证据还可能具有法医学的意义吗?”
丹·乔治便是被戴维·鲁道夫攻击最多的办案人员之一,以至于简蒙·哈丁检察长不得不对他进行重新取证:“你是否曾到过一个现场,一个嫌疑人还没有离开的现场,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没有被变动或污染,就好像凝滞了似的。”
“不曾。”
警方对迈克·彼得逊专栏文章的态度是被告方纠缠不休的另一个问题。弗兰克·波顿上士告诉法庭,他曾于1998至1999年任杜尔罕警署发言人。“事实上,我们中的不少人赞同彼得逊先生在其专栏文章中的某些观点,特别是关于‘十三个小矮人’,关于市政府给自己的工作人员提薪时,也应该给警察、教师等公务人员涨工资。”
“当然,”戴维·鲁道夫说,“你们不同意的是他批评警方的文章。比如这一篇,说……警方打着保护受害者名誉的旗号,对一些强Jian案知情不报,是为了隐瞒犯罪率。你也同意吗?”
“你说得不错,先生。”波顿上士直视着被告律师,“我后来被撤职的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希望和媒体保持良好关系。为什么?当我们与各报之间能够正常地交流和沟通时,我们的破案率就会上升。”
法庭里的人们也从证人那里听到了一些不曾被记者披露报端的消息。犯罪现场实验室的埃里克·康鹏是在丹·乔治喷洒鲁米诺溶液时,跟在旁边做记号的两个人之一。他告诉陪审员们,在那串蓝莹莹的光脚印的终止处,那个沾有血迹的碗橱是盛放酒杯的。里面的酒杯和警察们在厨房水槽边看见的两只酒杯一模一样。经查验,其中一只上有迈克·彼得逊的指纹,另一只则只有几枚无法鉴别其来源的部分指纹。结合后来又找到的一些酒杯碎片和两只空酒瓶,以及彼得逊夫妇血液中的酒精含量,警方推论,血脚印的主人曾在卡瑟琳死后又从碗橱里拿出一只或两只酒杯,并将一瓶酒倒进了水槽里。其用意,显然是希望人们认为彼得逊夫妇曾喝了不少酒,也是为了掩盖那只或许是因为两个人打架而摔碎的酒杯。
真正令陪审员们大开眼界的,是几位警方电脑专家的出庭。
卡瑟琳·彼得逊命案之后,警方曾因没能在现场及时制止迈克·彼得逊使用电脑,和没能在当天搜走电脑而受到舆论的谴责。世人不曾想到的是,警方的电脑专家们复原了被迈克·彼得逊删除的全部文件。
据专家们的证词,迈克·彼得逊实际上是当警察们还在进行现场勘查,他和泰德、本杰明等一起呆在书房时,就开始销毁电脑文件了。但绝大部分文件是在警方交还赛德街1810号后被删除掉的。
专家之一的托德·马克利告诉陪审团,迈克·彼得逊使用一种名为“快速清除”的软件,在案发当晚即删除各种文件216份,12月10日以后又删除352份,并同时销毁了2500多张图片。
专家们向法庭提交的部分复原文件中包括了一些叙及彼得逊家经济状况的书信。比如2001年春末,迈克·彼得逊发邮件给玛格丽特和玛莎·拉特利的叔叔、田纳西大学癌症研究中心的肿瘤学家托马斯·拉特利,请求他资助玛莎上旧金山大学的学费,每学期5000美元。“我实在是很不好意思,但又别无他法——或者是由你个人承担,或者是从玛莎在拉特利家族财产的份额中预支。”迈克说,假如玛莎在杜尔罕当地上学,他自己也许就能想办法,但又觉得应该让孩子到外面去见见世面。
同年11月,卡瑟琳去世前不到一个月,迈克·彼得逊在发给前妻的电子邮件中希望帕迪霞将房产抵押贷款3万美元,以资助他们的两个儿子。迈克在邮件中说,克雷顿每月的房租和用信用卡赊账的利息比他在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当助教的收入还高,泰德每月的信用卡利息也达300多美元,而且赊账的本金还在继续增长,尽管迈克已经替儿子缴纳了三菱牌运动吉普的每月分期付款。在邮件的结尾处,迈克写道:“请尽快回复,告诉我这种安排是否可行。我真的非常非常需要你的帮助,我都快急疯了,因为这种事我根本就不可能去和卡瑟琳商量。”
死亡陷阱(18)
几天后,迈克·彼得逊又发邮件给托马斯·拉特利:“可怜的卡瑟琳在北方电讯度日如年。他们已经解雇了4500人,卡瑟琳算是躲过了这一关,但仍然提心吊胆,前途未卜。”
然而,复原文件中的大部分却是关于另外一件事。
从2001年8月起,迈克·彼得逊开始经常登录一个名叫“布拉德”的同性恋者的个人网站。“布拉德”自称:“本人现年25岁,长期坚持锻炼,体魄健美雄壮。身高185米,体重84公斤,腰围81厘米,胸围107厘米……棕色短发(夏天会变得浅一点),蓝眼睛,牙齿洁白,每日剃须……皮肤光滑,呈浅棕色……”
但是这个“布拉德”不仅仅是一般的同性恋者,他还提供这方面的性服务。比如在他的网页上专有一栏“收费标准”:每小时150美元,或每天700美元;度假特价:2000美元;以及若干页“顾客”们对他“优质服务”的评语和推荐。
迈克·彼得逊对“布拉德”十分钟情,在发给他的第一封电子邮件中,迈克写道:“你的条件相当不错,希望尽快和你见面。”迈克提出了见面的方式和地点,并建议“布拉德”有机会到洛杉矶时,去找Se情片导演狄克·叶茨。迈克说“布拉德”很有潜力,可能成为Se情业明星。
“布拉德”从没听说过狄克·叶茨,于是在第二封邮件中,迈克列举了几部狄克·叶茨的影片,包括多年前“事业”刚起步时,在圣地亚哥请海军陆战队的一些人参加拍摄的片子。迈克说:“我的一些朋友拍过他的影片,但是我没有(尽管我比他们都更帅,更性感)。”
公诉方的证人又出示了另一封迈克给“布拉德”的邮件,那本是“布拉德”作为“服务项目”传过来的各种性行为的图示,由迈克逐一选定后再传回给“布拉德”。
几次信件往来后,迈克·彼得逊开始和“布拉德”称兄道弟,但显然,“布拉德”对这一套没有兴趣。他在回函中提醒迈克,他们之间只是客人和服务者的业务关系,并叮嘱迈克尽快告知付款方式。
最后的几封邮件中,迈克·彼得逊要求“布拉德”乘9月5日早晨6点的飞机到杜尔罕,他们将在机场附近的酒店包一间房。但“布拉德”回复说他头天晚上有客人,早晨的飞机太仓促,能否改在晚上?迈克告诉“布拉德”:“晚上对我不合适,因为我有家室,非常幸福地拥有一个性功能很强的妻子……你猜对了,我是‘两栖动物’。”他仍坚持要求“布拉德”9月5日早晨到,说他可以在飞机上睡觉。
“布拉德”临上飞机前改变了主意,他在给迈克的邮件中说他很累,必须休息一下,缓过劲来才能动身。从此便没有了下文。
“布拉德”在同年的9月30日给迈克发过一封邮件道歉,迈克·彼得逊没有回信。
后来,警方通过调查得知,“布拉德”是美国陆军的后备队员,“9·11”事件以后即被招入军中。
在接下来的交叉取证中,被告方律师戴维·鲁道夫试图证明,公诉方混淆视听,误导陪审团。他说迈克·彼得逊与同性恋者交往是为了收集他下一本书《军中同性恋》的素材。
不错,公诉方承认,迈克·彼得逊确实曾经做过这方面的工作。1994年9月,他在同性恋杂志《边远地带》上刊登过一则广告:“著名作家、前海军陆战队军官,为描写潘多顿海军陆战队基地Se情录像带事件的纪实文学收集资料,恳请当事人或知情者与我联系(不必通报你的姓名身份)。”在那次性丑闻中,该基地一共有43名官兵被军事法庭判刑或勒令退伍。
“但是这一次,”简蒙·哈丁检察长指出,“我们在迈克·彼得逊和‘布拉德’的所有邮件中找不到关于文学或写书的只言片语。”
2003年8月的第二个周末临近时,有消息传出说,公诉方准备让“布拉德”在法庭上指认迈克·彼得逊,但他的律师托马斯·洛夫林提出了两项条件:一、不可暴露“布拉德”的真名实姓;二、要求法庭预先“豁免”“布拉德”,即,如果作证的结果暴露了“布拉德”本人的不法行为,有关方面不可对他提起诉讼。也有传言说,“布拉德”可能会援引宪法修正案第五款保持沉默。
8月11日,星期一,奥兰多·胡德森法官的刑事庭里人特别多,大家都想亲眼看一看这个“布拉德”到底是何许人。法官只同意了托马斯·洛夫林的第二个条件。
“布拉德”本名布任特·沃甘摩地,相貌确如他自吹的,身高体健,干净整齐,但是他的实际年龄是28岁。布任特很爱笑,很健谈,一看就不是那种会“保持沉默”的人。事实上,在作证的过程中,布任特经常会就律师的某一个问题举一反三,旁征博引,不到律师制止他不打住。
布任特说,他出身于印第安纳州的一个小镇,父亲是教堂的牧师。父母在他17岁时就发现了他的同性恋倾向,但一直不知道他以此作为谋生的手段。
助理检察长弗蕾达·勃莱克问:“你提供什么样的服务?”
“哦,多了。”布任特·沃甘摩地挠挠头,“简而言之,凡是法定成年男性要求的,我都提供。”
“也包括性服务。”
“是的。”
布任特说,他与彼得逊先生虽然从未谋面,但被告席上坐着的那位和彼得逊先生传给他的照片一模一样,绝对是一个人。他俩不单通邮件,还通电话。当然,都是在白天。彼得逊先生大约有些“惧内”。
死亡陷阱(19)
“在你与彼得逊先生的通信通话中,你们具体地讨论过价钱吗?”
“是的。”
“你们最后成交的价码是——?”
“标准价,每小时150美元。”
“在你与彼得逊先生的通信通话中,你们具体地讨论过在2001年9月5日,你们见面时要做些什么吗?”
“是的。”
“你们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布任特看了一眼助理检察长,好像她提出了一个完全没有必要的问题,“Zuo爱呗。”
被告方交叉取证。
“我想,在你的客人中,已婚男人应该不是很多吧?”戴维·鲁道夫问。
“恰恰相反,我客人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已婚男人。”
“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男人?比方说,这些人的职业是什么?”
“我接的客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布任特有些自豪地说,“因为我收费不低。有医生,有律师,还有……”布任特瞥了一眼奥兰多·胡德森法官,笑道,“一位法官。”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胡德森法官也笑了。布任特摆了摆手:“不是这位法官。”
“我们看得出来。”戴维·鲁道夫附和着。
布任特承认,他与迈克·彼得逊并无私交,而且也并没有和他真正发生过性关系。戴维·鲁道夫最后的问题是:“你知道任何与卡瑟琳·彼得逊命案有关的事情吗?”
“不知道。”
公诉方继续传唤证人。
几名YMCA健身中心的职工证明,几年前,迈克·彼得逊与卡瑟琳结婚前后,到该中心锻炼身体的同性恋者经常聚集在蒸汽浴室里。迈克也是其中之一,他至少与两人有过同性恋关系。这一非法聚会不久被工作人员发现后予以制止。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卡瑟琳是否知道迈克的“婚外同性恋”,但卡瑟琳的至亲好友们作证说,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不会饶过迈克·彼得逊,而且一定会和他离婚。当年卡瑟琳与前夫分居的原因就是因为弗莱德·艾瓦特有了外遇,更何况在一般人的眼里,同性恋是“十分肮脏”的。
公诉方的立场是,迈克·彼得逊的同性恋事实不仅戳穿了被告方所竭力粉饰的彼得逊夫妇婚姻幸福家庭美满的假象,同时也提供了他们之间发生冲突的依据,并进而提供了迈克·彼得逊杀妻的另一种可能的动机。
卡瑟琳的加拿大同事海伦·普斯林告诉法庭,12月8日晚,她打电话到彼得逊家时,是她提出与卡瑟琳交换电子邮箱的地址,因为她有一些关于电话会议的资料要传给卡瑟琳。卡瑟琳请她稍候,说是要去她丈夫的书房。海伦能隐约听见卡瑟琳跟迈克说话的声音,其间还好像打开了电脑。总之,卡瑟琳给海伦·普斯林的是迈克·彼得逊的邮箱地址,并答应海伦她会等她的邮件。
在回答公诉人的提问时,海伦·普斯林说,卡瑟琳当时听上去神志完全清醒,说话也很有条理,没有诸如语无伦次、或口齿不清、或结巴、或嘟噜、或过多地重复等醉酒后的迹象。
接下来出庭的一位警方人员向陪审员们出示了几份从迈克·彼得逊的电脑里打印出来的他与“布拉德”——布任特·沃甘摩地的往来邮件,其中几页还附着“布拉德”的祼体照。这位证人解释说,警方搜查现场时,这些打印件就放在迈克·彼得逊书桌的抽屉里,而且不知怎么弄混了,竟是和卡瑟琳的工资单、税表等放在了同一个文件夹里。
可以想象,当卡瑟琳坐在迈克·彼得逊的电脑前等候海伦·普斯林的邮件时,或者是顺手拉开面前的抽屉,发现了迈克与“布拉德”的通信,或者是进入到迈克的电脑系统,看见了其中的若干常用同性恋网址、那2500多张男性Se情图片,以及迈克与“布拉德”的通信……总之,这对夫妻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执与冲突。过程中的某一刻,一只酒杯被摔破了。最后的结果,便是一桩血案和一场审判。
本次庭审中出庭时间最长者为北卡罗来纳州调查局官员、血液溅洒运动学专家杜安·笛维尔,他在证人席上作证达七天。当然,他并不是一直在讲话或回答问题。杜安·笛维尔利用了不少辅助手段,譬如警方在现场拍摄的录像和图片,譬如比实物缩小五倍的楼梯模型,譬如事先录制的“血液溅洒模拟实验”。为了增强说服力,杜安这一次例外地没有在模拟实验中使用番茄酱与水的混合物,而是用了真正的血液——红十字会血库中已过期但尚未变质的血液。
杜安·笛维尔告诉陪审团,根据他的计算结果,卡瑟琳的头部至少遭受到了三次致命的打击。第一次发生在楼梯的第12级,当时卡瑟琳应该是站着,此处墙上最高处的血迹离地面达九英尺,约27米。卡瑟琳在倒下之前,抓住了左墙的扶手,所以在凶手的第二次打击时,她应该是半立式,或跪式。卡瑟琳的状态并不是静止的,她一直在动。最明显的是在她受到第二次攻击后,卡瑟琳迅速栽倒,墙上的血迹也因此而洒成一片。然后,卡瑟琳滚下楼梯,其间,她的头部也确实撞到了梯沿上,造成一些伤口。最后的一击是在楼梯脚下,当卡瑟琳躺着的时候。
杜安·笛维尔告诉陪审团,受害者血液喷溅的方向应该是朝向凶手。同样,根据楼梯间的血迹图案,在前两次打击时,凶手站在卡瑟琳的身后,楼梯上居高临下的位置。第三次,“迈克·彼得逊”——杜安直呼其名,而没有用“凶手”二字——两腿分开,跨骑在被害人身体上。当杜安·笛维尔拿过迈克·彼得逊血痕斑斑的卡基短裤,指点着裤裆和右腿裤管内的八处血迹,又拿起卡瑟琳灰色绒裤的照片,指点着正面大腿处那个非常清晰的带血的鞋印时,不少陪审员面呈惊骇之状。
死亡陷阱(20)
杜安·笛维尔还说,根据法医的验尸报告,死者的口、鼻等呼吸道内没有血痕,所以也根本不存在被告辩护律师戴维·鲁道夫在开场发言中所说的,楼梯间里的血迹图案“可以是咳嗽时呛出来的血,或打喷嚏时喷出来的血”。
被告方对杜安·笛维尔的交叉取证持续了两天。在戴维·鲁道夫和托马斯·梅尔的轮番追问下,杜安几乎解答了他在计算过程和模拟实验中的每一个步骤。
当杜安·笛维尔走下证人席后,正如记者们在第二天的报道中所言:“真正的好戏开场了!”
简蒙·哈丁检察长请陪审员们暂时忘却卡瑟琳·彼得逊,因为公诉方必须作一些时间和空间上的转移,将陪审员们带到18年前,带到数千英里外的德国。
自开庭以来第一次,迈克·彼得逊的脸上出现了愕然,出现了不自在。据不少陪审员的观察,彼得逊先生一向是很能够“不动声色”的,即使在“布拉德”和杜安·笛维尔作证过程中的某些“Gao潮迭起”处,彼得逊先生都能做到镇定自若,处之泰然,照样在庭间休息时与家人孩子们谈笑,照样在与陪审员们目光相对时点头致意。但是此刻,他却用手掌撑住了前额,不住地摇头,吁气。
哈丁检察长继续说,事情起自2001年12月9日,案发当日的星期天晚上,拉特利姐妹的姨妈玛格丽特·布莱尔和姨侄女玛格丽特·拉特利通完电话后,马上拨通了杜尔罕市警署。她告诉亚特·霍兰中尉,16年前的1985年11月25日,她的姐姐、拉特利姐妹的生身母亲丽诗·摩克·拉特利也是从楼梯上摔下来,而且最后和她在一起的,也是迈克·彼得逊。
迈克·彼得逊说得不错,丽诗在丈夫去世后忧伤和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乔治·拉特利上尉的军服和军靴都还留在原处,仿佛静等着征人归来。
丽诗不善理财,是迈克·彼得逊帮着她处理日常的账单,查对每月的银行报告,后来又帮着她修改遗嘱。丽诗和乔治·拉特利夫妇原先的共同遗嘱中称,假如夫妻俩都去世,他们的两个女儿将交由乔治的父母抚养,假如祖父母因无论什么原因不能承担这项责任,则由彼得逊夫妇抚养。在丽诗·拉特利的新遗嘱中,这一段改成了“我在此指定迈克·I·与帕迪霞·S·彼得逊为我未成年孩子们的监护人,共同或分别抚养她们直至成年,或独立。”该遗嘱同时授权彼得逊夫妇动用丽诗·拉特利留下的遗产,作为拉特利姐妹的生活和受教育费用。
乔治出事后不久,丽诗·拉特利曾请了一位20多岁的住家保姆芭芭拉·奥霍拉,照看两个孩子兼做家务。大约一年后,1985年夏天,迈克·彼得逊说芭芭拉还年轻,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丽诗于是采纳了这位老朋友的建议,出钱为芭芭拉另租一套公寓。从此,芭芭拉·奥霍拉不再与拉特利母女同住,每天骑着自行车早出晚归。
10月,乔治·拉特利的两周年忌日,丽诗·拉特利虽然也很悲痛,但较一年前已经振作了不少,已经不再那么忧伤和抑郁。她常常和芭芭拉·奥霍拉谈起她未来的计划,她打算回美国,在得克萨斯州乔治的老家找一份教职。两年前扶棺返美时,拉特利家人们对她情同手足,令丽诗难以忘怀。丽诗希望芭芭拉跟她们娘儿仨一起走,她甚至到莱因·梅空军基地的有关部门打听过,因为她的丈夫是因公殉职的军人,军队方面会帮助她们简化芭芭拉赴美签证的手续。
那年的11月23日是个星期六,法兰克福下了一场大雪,芭芭拉·奥霍拉那天晚上没有回自己的公寓,在拉特利家住了一宿。芭芭拉虽然搬了出去,但丽诗仍旧保留着她的房间。
第二天,11月24日,星期天,芭芭拉吃过午饭就走了。下午,丽诗带着小姐儿俩出去滑了雪橇,后来又到彼得逊家吃了晚饭。到了孩子们该上床的钟点儿,迈克·彼得逊送拉特利母女三人回去。等玛格丽特和玛莎睡着后,丽诗开车到附近一家修车铺,迈克开着自己的车跟在后面。丽诗把她的宝马牌轿车留在铺子里修理,然后搭迈克的车回家。
晚上10点左右,丽诗的邻居柯伦·汉姆从自家窗户看出去,正好瞧见迈克·彼得逊从拉特利家出来。他三步两步跳下台阶,两手Сhā进牛仔裤的裤兜里,一边跑一边回头。
11月25日,星期一早晨,芭芭拉·奥霍拉看着窗外漫天的大雪摇了摇头,看来又没法儿骑自行车了。芭芭拉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不一会儿,一位名叫萨尔瓦多·马拉尼诺的司机过来接了她。
出租车到达拉特利家门口时刚7点15分,天还没亮透。通常这个时候,丽诗应该起来了,再过半小时左右,帕迪霞·彼得逊就会过来叫上她,然后两人结伴去莱因·梅空军基地小学上班。
芭芭拉一下车就觉得不对劲儿。通常这个时候,丽诗只开厨房里的灯,但是今天,拉特利家所有的灯全亮着。
芭芭拉掏钥匙开门,在门口脱掉靴子。拉特利家的暖气是从地板底下经过,所以即使冬天也可以在家里打赤脚。门口正对着厨房。通常在头天晚上睡觉前,丽诗会把早餐用的餐具等物准备停当,以免早晨起来手忙脚乱。但是今天,芭芭拉没有看见炉台上的燕麦盒子和煮粥的锅,也没有看见餐桌上的杯盘刀叉。
而且,芭芭拉没有听见丽诗的声音,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事实上,屋子里出奇地安静。芭芭拉只闻到空气中一股腻腻的怪味,然后,便看见了楼梯脚下的一大汪血,和一个右侧身、脸朝下、蜷缩在血泊中的人体。芭芭拉当时并没有认出这个人,她绕过血泊和人体冲上楼梯,一面叫道:“丽诗,丽诗,你没事儿吧?”
死亡陷阱(21)
丽诗不在卧室里,也不在卫生间里。芭芭拉推开两个孩子的房间门,她们都还没醒。芭芭拉又感到一阵诧异,因为玛格丽特一向醒得早,只是喜欢赖在床上等芭芭拉给她穿衣服。
芭芭拉又回到丽诗的卧室,她知道那里的床头柜上有电话。但是,电话不通,被人切了线。
芭芭拉转身下楼。这次,她认出来了,血泊中的人是丽诗。
芭芭拉后来在法庭上解释说,一开始她没看出来,是因为那人穿了一件红色的绒衫。芭芭拉知道丽诗没有红色绒衫。后来才发现,那绒衫本是米色,被血染成了红色。
芭芭拉驻足四顾,她就从来没看见过那么多的血,墙上、地上,有几处高过人头。芭芭拉不敢久留,她冲出大门。谢天谢地,出租车还没走。
芭芭拉让司机萨尔瓦多·马拉尼诺赶紧打电话叫急救车,自己又回到丽诗身边。芭芭拉碰了碰丽诗,感觉她的身子还热乎,想她还有救,便又一路小跑到了不远处的彼得逊家。
彼得逊夫人帕迪霞应声开门。她已经梳洗,只是还没穿好衣服。芭芭拉刚跟她说了两句,就看见迈克穿着T恤短裤从楼上走下来。彼得逊夫妇胡乱披了大衣,一行三人直奔拉特利家。
芭芭拉说:“我碰过她,她还是热的。”
迈克说:“她不是热的,芭芭拉。她不是热的——她已经死了。你感觉到的热乎是地板上的暖气。”
芭芭拉上跑下颠儿,把两个孩子抱到彼得逊家,又顺路叫来了更多的邻居:飞行员布鲁斯·勃尔能上尉和他和妻子艾梅贝丝,还有基地心理医生汤姆·苏马切和他和妻子雪萝儿等等。
迈克·彼得逊对艾梅贝丝说丽诗患“脑动脉瘤”,经常犯头晕,所以从楼梯上跌了下来。但艾梅贝丝不相信,她指着第三级楼梯问:“那是谁的脚印?”
“我的。”芭芭拉承认道,“我刚才上去抱孩子们时留下的。”
“这里是犯罪现场。”艾梅贝丝坚持说,“在警方到达之前,谁也不要上楼。”
“没错儿,这么多的血,肯定应该是犯罪现场。”芭芭拉同意艾梅贝丝的看法。
“确实,”布鲁斯·勃尔能也同意,“这看上去不像是从楼梯上摔下来那么简单。”布鲁斯出去绕着房子走了一圈,看有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没有。他又试了试拉特利家几扇通外面的门,全都已经从里面反锁上了。
8点左右,德国的急救人员和警方人员相继到达,他们例行公事地查看了尸体和现场。法医用针筒抽出一大管脊髓,说他们想搞清楚丽诗是不是在跌下楼梯之前就已经死了。艾梅贝丝记得丽诗的头发上全是血,当尸体翻过来时,她看见左眼上方有一道伤口。雪萝儿则记得一位德国警察嘀咕了一句,大意是说,如果是跌下楼梯,为什么没有顺着楼梯淌下来的血迹。
迈克·彼得逊忙着给美军的各个部门打电话(没有人知道电话是什么时候接通的),只有帕迪霞独自坐在厨房里发愣,对身边发生着的一切不闻不问。临近中午时,基地司令部派来了特派员司狄文·莱昂,他说他的任务只是协助德国方面的调查,并将结果呈报给美军司令部。
但德国方面对美军的这种态度很不满意。警察们说,他们来这里执行公务只是因为尸体摆在了德国的地盘上。既然死者是美国国防部的工作人员,司狄文·莱昂又是美国官方的代表,他们正好可以就此办理尸体移交手续。
等到下午,美军司令部同意搬动尸体后,邻居们开始清扫现场。大家一边干一边讨论种种可能的死因。迈克·彼得逊又说:“她有脑血栓,所以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她在跌下楼梯之前就已经死了。”
芭芭拉马上说:“我不信。”
别的邻居们也不信。他们都是丽诗·拉特利的好朋友,他们谁也没有听说过丽诗得了什么“脑动脉瘤”或“脑血栓”。不错,丽诗患有范·威勒布兰症,一种常见的血液病,在正常人群中的发病率大约是25%,其基本症状为过量出血或自发性出血,如牙龈出血或鼻出血等,以及易发性和持久性的青紫斑,在女性中则多表现为经血过多和行经期过长。但这和头晕或“脑动脉瘤”或“脑血栓”根本就是两码事。
雪萝儿·苏马切记得他们干了整整一天,直干到几个大男人都叫累了,才勉强将血迹擦拭干净。雪萝儿还记得墙上有几处血迹的位置特高,她将近17米的个儿,也要伸直了手才能够得着。
迈克·彼得逊也一直留在现场,不过他没有参加清扫,他一直在打电话。那天下午5点,他打电话给丽诗·拉特利的妹妹玛格丽特·布莱尔,当时美国的罗得岛州是同日上午11点。迈克告诉玛格丽特,丽诗出了点事,从楼梯上摔下来死了。玛格丽特当下心里一惊,忙问:“她死得很惨吗?尸体看上去怎么样?”迈克轻描淡写地用一句话带过:“还好,只在她的耳朵后面有一点儿血。”
玛格丽特·布莱尔说,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1985年11月25日,因为正好10年前的同一天,1975年11月25日,她们的父亲哈洛德·摩克先生去世。
第二天,雪萝儿和汤姆·苏马切夫妇将玛格丽特和玛莎接到他们家,让小姐儿俩跟着他们一起过了感恩节假期,因为芭芭拉·奥霍拉还没从震惊中恢复,无法照料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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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陷阱(22)
丽诗·拉特利的尸体被送到法兰克福的美军第97医院,那里负责验尸的只有四名病理学家,而且无一接受过法医学方面的训练。也就是说,他们只是一般意义上的“验尸官”,而不是法医。比如在丽诗·拉特利验尸报告上签名的拉瑞·巴恩斯博士,此前只验过四具尸体,全都是车祸中的死者。巴恩斯博士从没接触过枪伤、刀伤或打击性创伤,也没有专门的法医学设备和手段。不过在他的报告中,巴恩斯博士指出了丽诗尸体上的一处重大异常——脑腔内约100毫升的淤血。这位病理学家最后认定,丽诗·拉特利的死因是跌下楼梯,以及因范·威勒布兰症引起的流血过量和流血不止。
丽诗·拉特利和帕迪霞·彼得逊的共同好友佩特·芬当时已经随丈夫约瑟夫搬到了柏林。听到噩耗后,佩特打了一圈电话向法兰克福的熟人们打听,并将众人的看法和怀疑反映给美军驻德国军事警察总部的犯罪调查处,称迈克·彼得逊可能涉嫌丽诗·拉特利之死。但军警方面始终没有派人进行调查。佩特·芬曾和朋友们说起,她有一个感觉,好像官方对待这起人命案的态度如同对待一宗丑闻,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久,即有莱因·梅空军基地小学的学生们回家对父母说,他们的老师拉特利夫人因患忧郁症而自杀身亡。
但是,谁会用滚下楼梯的方法自杀?
一周后,迈克·彼得逊出面护送丽诗·拉特利的遗体回美国,安葬在得克萨斯州的赛德维拉公墓、她的丈夫乔治·拉特利身边。迈克没有忘记带上丽诗的遗嘱,并到乔治老家所在的马塔戈达地区法院交验存档。从此,彼得逊夫妇便成了拉特利姐妹的法定监护人,并顺理成章地获得了法庭估价为44万美元的丽诗·拉特利遗产,以及每月来自美国政府的军人遗孤津贴。
多年后,当法庭对丽诗·拉特利遗产的估价单公之于众后,拉特利夫妇的老朋友们惊讶地发现,上面没有列丽诗的宝马牌轿车、一幅价值两万美元的挂毯,以及包括一只法国花瓶、数件波兰18世纪瓷器和若干阿富汗地毯在内的欧亚各国古董。特别是,丽诗在丈夫去世后领取的那一大笔人寿保险不知去向。丽诗曾跟不少人说过,这笔钱是她两个女儿的未来,她一分一毫也不会动用。
2003年4月14日,经过一年多与各国各方面的交涉,杜尔罕警署的亚特·霍兰中尉终于得以率员飞赴得克萨斯州,在赛德维拉公墓掘坟取棺。丽诗·拉特利的灵柩被用一大幅塑料布包裹,装进一辆蓝色雪佛兰面包车,于次日下午抵达位于查博希尔市的北卡罗来纳州法医实验室。这次的验尸由州警署的亚偌·格雷克曼博士和市警署的黛波拉·腊迪希博士联手进行。被告方亦派了他们聘请的私人侦探罗纳德·顾尔热特和著名法医韦尔那·斯拜兹到场观看。
两层密封的棺木中,丽诗的遗体保存完好。虽然皮肤已开始发黑变硬,但法医们仍然不仅能观察到死者身体上的大小伤口,而且能辨认出数处青肿。比如左手背和左手腕的两块青紫斑,嘴唇上的一小块青肿和上牙龈一处撕裂伤,还有左眼下方的青肿,以及雪萝儿·苏马切注意到的左眼上方的伤口。
在1985年验尸时,死者头部的致命伤口均已经过处理,或胶合,或缝合,并且都涂抹了防腐油。亚偌·格雷克曼博士在丽诗·拉特利的头上看到了一共七道伤口,不单在数量上和卡瑟琳·彼得逊的完全一致,而且,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些伤口的位置,全都集中在头顶和后脑,简直就是卡瑟琳验尸结果的重现。
4月16日下午验尸完毕,亚特·霍兰中尉马上打电话到罗得岛州。他对玛格丽特·布莱尔说:“你姐姐的死因不是跌下楼梯。”
被告方随即向法庭提交了一份动议,要求不予公布丽诗·拉特利的验尸结果,不予允许公诉方将丽诗·拉特利之死作为证据引入卡瑟琳·彼得逊命案的审判。
5月中旬,当双方律师已经开始在法庭上挑选陪审团成员时,公诉方的两位助理检察长弗蕾达·勃莱克、德文·萨科斯和亚特·霍兰中尉一起飞往德国的法兰克福,走访了可能为本案出庭的各位证人。
奥兰多·胡德森法官于8月下旬,本案庭审期间,驳回了被告方的动议。现在,这些证人们一一走上证人席:雪萝儿·苏马切、汤姆·苏马切、芭芭拉·奥霍拉、艾梅贝丝·勃尔能,以及拉特利家房子现在的房主,他还代为正在住院的邻居柯伦·汉姆宣读了证词。
出庭作证的还有丽诗和乔治·拉特利夫妇的家人们。长期以来,两家亲戚中的不少人一直想领养拉特利姐妹,但迈克·彼得逊不答应。有一次,玛格丽特·布莱尔质问迈克:“你既然坚持把她们留在身边,为什么又不正式领养她们?”
迈克·彼得逊直言不讳地回答:“如果办理了领养手续,政府就会停止发放军人遗孤津贴。”
2003年9月5日,星期五,在传唤了51名证人后,公诉方听证结束。
为被告方出庭的证人差不多都是些他们高价聘来的各行各业的专家们。
他们的医学专家证明,卡瑟琳·彼得逊和丽诗·拉特利头上的伤口与跌下楼梯的情形相吻合。他甚至认为,前后相隔16年、空间上相差大约四分之一个地球的这两起“事故”在不同受害人的同一身体部位造成的几乎是同样的伤口,这种“巧合也不是不可能的”。他唯一不能解释的是,卡瑟琳和丽诗手上的那些自卫性创伤。
死亡陷阱(23)
被告方从外州警方请来的犯罪现场勘查专家逐一指出了杜尔罕警署办案人员在赛德街1810号的所有“不规范操作”,但在公诉方的交叉取证中,这位专家承认,在他亲临处理过的300多处犯罪现场中,没有哪一处可以做到“100%地不被污染”,而且,要“控制一个建筑面积1万平方英尺的现场……确实不容易”。事后,全美各地的警察们纷纷对这位专家的出庭表示“不理解”,因为不少州有明文规定,假如一方警署对另一方警署的作为产生疑问或异议,应该通过各执法机构间的官方接触协调解决,而不可随随便便地当众指责,更不可在一宗谋杀案的审判中作为被告方的证据提交法庭。显然,戴维·鲁道夫们是钻了各州立法不同的空子。
被告方的法医学专家认同了杜安·笛维尔计算出的三处血液喷射源,但却不认为是因三次打击所致。这位专家列举出种种其他的可能,说甩头发、挥手等动作也可以产生相似的血迹图案。他还向陪审团出示了一张警方在现场拍摄的卡瑟琳脸部照片,指示着嘴唇处的一滴血印说,这便证明了楼梯间墙上的大部分血迹是卡瑟琳咳嗽时喷溅而成的。最令陪审员们不解的,是这位专家在作证的过程中说的一句话:“那里的血太多了,不可能是打击。”也就是说,对于同一事实,被告方和公诉方可以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
被告方聘请的生物力学家用电脑模拟出他们假设的案情经过:一个涂着黑指甲和黑唇膏的卡通人物从楼梯上翻滚而下。但在接受公诉方的交叉取证时,这位专家承认,他无法精确地模拟出卡瑟琳头上的七道伤口是如何形成的。
被告方在法庭上宣读了泰德·彼得逊的前女友科丽丝玎娜·塔马赛提的证词,她因怀孕而不能出庭。科丽丝玎娜在证词中说:“星期六晚上10点20分,当泰德和我离开那里时,彼得逊先生和彼得逊夫人都显得兴致勃勃,很高兴的样子。”作为回应,公诉方宣读了另一份证词:“1月8日,下午4点,我,亚特·霍兰,访谈科丽丝玎娜·塔马赛提女士……塔马赛提女士说,当她在彼得逊家时,她没有看见彼得逊先生。”
奥兰多·胡德森法官批准了陪审团的请求,允许他们到赛德街1810号实地考察。
据唯一获准代表媒体参加此次活动的瑞勒市《新闻与观察》报记者报道,陪审员们分两组,每组八人,进入现场。楼梯间则是一个一个进去的。有的陪审员走上全部18级楼梯,再走下来。有的只上了一半。有的走到第三级台阶处,停下来,回过头,想象从这个位置摔下去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有的做挥杆状,假装手里握着那根拨火棍。几乎每一个人都把自己的眼睛凑近墙壁或地板,查看那些将近两年前留下的血迹。
某些陪审员认可了被告方的观点,楼梯间太狭窄,不可能自如地挥动那支35英尺长的拨火棍。而另一些人则以为,卡瑟琳·彼得逊若是从这么短的距离滚下来,不可能造成那么大面积和那么严重的创伤。
9月18日,星期四,开庭两个多月来第一次,关于卡瑟琳·彼得逊命案审判的报道没有出现在当地报纸的头版,“它被强劲的‘依莎贝尔’飓风吹进了内页”。由于飓风肆虐美国东南部沿海,法庭被迫休庭一天半。
被告方和公诉方一样,把他们的“好戏”放在了最后,正所谓“压轴戏”。
飓风过后的第一个星期一,被告方传唤科莱·安德森,一位自1999年起经常到彼得逊家帮忙干杂活儿的小伙子。与卡瑟琳的两个妹妹堪戴丝·冉勃利尼和萝莉·坎贝尔的证词相反,科莱说他从未在彼得逊家中看见过什么拨火棍。
可是后来他又说,卡瑟琳去世后,他和泰德·彼得逊一起去买了圣诞树摆放在彼得逊家的客厅里。众所周知,迈克·彼得逊告诉警方,家里的圣诞树是他和卡瑟琳在12月7日买下的,而且,在警方12月10日的现场录像中,那棵圣诞树业已竖在了彼得逊家的客厅里。可见科莱小伙子的记忆力不是那么可靠。
星期二,被告方传唤亚特·霍兰中尉。
戴维·鲁道夫手里摆弄着堪戴丝·冉勃利尼交给公诉方的拨火棍:“这玩意儿真轻巧,是吧?”
“是的,是很轻巧,先生。”
“空心?”
“空心。”
“可以弯曲?”
“有一些柔性。”
“你想没想过,假如有人拿着这玩意儿击打另一个人的头顶——三下、四下、五下——打得很重,把头都打出了口子,这支拨火棍会怎么样?”
“可能会有点变形。”亚特·霍兰中尉说。
戴维·鲁道夫从被告席上拿过一根塑料管,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支拨火棍,一支一模一样的拨火棍,只不过,很脏,布满灰尘和蜘蛛网,还沾了一些死虫子。
果然,法庭里的人们顿时兴奋起来,旁听席上响起一片嗡嗡声。
“瞧见了吗?”被告律师显然对这种戏剧性的效果很满意,“这是一支拨火棍,对吧?你知道在过去的20多个月里,它一直呆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它看上去没有变形,对吧?”
“没有变形。”
“也没有什么地方凹陷,或扁平,连一丁点儿的弯曲也没有,对吧?”
死亡陷阱(24)
“好像是挺直挺圆乎的。”亚特·霍兰中尉承认。
被告方传唤摄影师约翰·罗森萨尔。他说就在两天前的星期日下午,他应被告方律师们之邀,于2点30分左右到达赛德街1810号。到了那里才知道,他们是想请他拍摄车库墙角里的一支脏兮兮的拨火棍。
助理检察长弗蕾达·勃莱克交叉提问:“你是否确知,如果把一件东西放进车库里,多长时间便会积满灰尘?”
“不知道。”约翰·罗森萨尔回答。
当然,摄影师约翰·罗森萨尔不会是这方面的专家,事实上,被告方也很难找到这样的专家。助理检察长的问题其实是针对整个被告方的。
“你是否确知,多久会结上蜘蛛网?”弗蕾达·勃莱克继续问。
“不知道。”
“你是否确知,车库里的小虫子多久会死?”
“不知道。”
约翰·罗森萨尔是被告方的最后一个证人。
戴维·鲁道夫曾在他的开场发言中向陪审团许诺说,被告方将传唤若干彼得逊夫妇的朋友熟人,以证明这对夫妻相亲相爱,情深意笃;将传唤一些医学专家,以证明卡瑟琳经常头痛头晕;将传唤一些前海军陆战队成员,以证明迈克·彼得逊曾经是一位足智多谋、英勇善战的优秀指挥员。但是,所有这些证人都没有出庭。
和他的开场发言一样,戴维·鲁道夫代表被告方的总结性发言也是从一段录音开始——检察长简蒙·哈丁开场发言中谈到凶器——拨火棍的那段话。
“这,便是我方关于本案十个疑点中的第一个,”戴维·鲁道夫揿下录音机上的“停止”键,开始说,“那支下落不明的作案工具并没有下落不明,而且,也并没有被作为作案工具。”
“第二,被告缺乏令人信服的作案动机。常识告诉我们,没有哪个男人会无缘无故地谋杀他的妻子。”戴维指责公诉方是反其道而行之,先定罪名,再找证据。“一上来,他们准备指控迈克·彼得逊为谋财而杀妻,此计行不通了,便又冒出来一个‘同性恋’事件……那可能成为杀人的动机吗?那最多只会让你们觉得:‘哦,天哪!他是一个同性恋者,他的电脑里全是些乌七八糟的Se情照片。真恶心!’
“疑点之三,卡瑟琳和迈克·彼得逊婚姻幸福,从来没有过虐待和暴力的历史。一般来说,一个男人虐待妻子不会从谋杀开始……
“疑点之四,迈克·彼得逊在案发之后所表现出的震惊和悲痛是相当真实的,当时的在场者无一不如此认为……
“疑点之五,卡瑟琳·彼得逊的头部创伤与谋杀不符……没有颅骨骨裂,加上没有红肿淤血,再加上没有脑组织内伤,等于没有人为的打击。
“疑点之六,如果将一个人毒打致死,凶手不会让受害者爬来爬去,弄得到处是血,再让他在那儿躺个三四十分钟,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没有人会那样做。
“疑点之七,现场被严重污染、甚至变动,所以很难判断警方从现场采集到的证据有哪些是可靠的,哪些是不可靠的……
“疑点之八,公诉方证人使用的许多方法毫无科学性可言。”戴维·鲁道夫花了很长的篇幅抨击杜安·笛维尔关于血液喷溅图案的计算结果,然后说:“无须我多言,你们自己就能看出来,他搞的那一套是不是太邪乎,太过于牵强附会。
“疑点之九,在丽诗·拉特利的案子上……拉瑞·巴恩斯博士当时的结论是,拉特利夫人因跌下楼梯而死。……巴恩斯博士只是一名验尸官,拉特利夫人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整个事件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他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他有必要隐瞒吗?不只是他,1985年那么多的现场调查者谁都没有看出任何可疑之处……那么现在,公诉方到底又有什么样的证据,可以证明迈克·彼得逊和拉特利夫人之死有关?没有。什么也没有。这一切唯一可以证明的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戴维·鲁道夫认为,公诉方将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案子强扯到一起是十分荒谬的,“仅仅因为两具尸体都在楼梯底下,那又怎么样?那他就成了楼梯杀手?系列楼梯杀手?
“你们中的大多数年长者可能还记得肯尼迪总统被刺案,还记得那一长串林肯与肯尼迪相似性的比较。林肯于1846年当选总统,肯尼迪于1946年当选众议员……”
“我抗议,法官大人,”简蒙·哈丁检察长举手打断戴维的发言,“此事与本案无关。”
法官奥兰多·胡德森要戴维·鲁道夫跳过这一段,讲他的下一点。
“疑点之十,办案人员因为有了预定的框框……从12月9日开始,他们不是在查找和验证‘所有’的证据,他们只是在查找和验证他们需要的证据。而一旦某证据不能证明他们理论,他们便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这位被告律师最后说:“我们恳请你们,在考虑了与本案相关的‘所有’证据之后,送回一个能够充分体现事实与公正的裁决——一个‘无罪’的裁决。”
公诉方由助理检察长弗蕾达·勃莱克首先致词:
“恩爱夫妻们说这样的话:‘我,迈克,接受你,卡瑟琳,为我的合法妻子。同甘共苦,白头偕老。我将爱你、抚慰你、尊重你、保护你。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无论是富裕,还是贫穷,无论是健康,还是疾病,在我的全部生命里,我将摈弃一切,只奉你为我的唯一。’
死亡陷阱(25)
“恩爱夫妻们相互许下了这样的诺言。……迈克说,他与卡瑟琳是恩爱夫妻。他的律师也这么说,就在昨天。但是,他尊重她了吗?他保护她了吗?他摈弃一切了吗?他奉卡瑟琳为他的唯一了吗?你们已经知道了答案。不错,对这里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是——‘没有’。”
弗蕾达·勃莱克重新追述了案发之后的所有细节。急救人员们一到达现场,他们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太多的血”。而后,警察们遇到了一系列的麻烦:迈克·彼得逊不肯回答他们的问题,泰德·彼得逊不肯听从他们的指示,本杰明·梅钠德醉成一摊烂泥……而且还有,“彼得逊家三只随处乱窜的狗,彼得逊家1万平方英尺的大宅子,当然,最重要的,楼梯底下彼得逊夫人的尸体。这里,警察们又遇到了麻烦:彼得逊夫人明摆着已经死了好一阵子了,但根据迈克·彼得逊的911电话,她才刚刚咽气。这,便是警方在本案一开头所面对的现实。”
弗蕾达·勃莱克说,被告方一味地指责警方污染了现场,变动了现场,但真正的“污染”和“变动”并不是发生在急救人员和警方到达之后,而是之前。可以肯定,在此之前,迈克·彼得逊脱掉了他染血的鞋和袜子,挪动过卡瑟琳的尸体,试图擦拭过墙上的血迹,并试图洗手,“还有,凶器。是那支拨火棍吗?我们不能肯定。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他在警方到达之前‘处理’了凶器。”
“然而,更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请不要忘了,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而是一位小说家,根据不少人的看法,一位不错的小说家。彼得逊先生惯于想象,惯于虚构,惯于编造,惯于杜撰。在本案中,他把自己杜撰的故事兜售给急救人员,兜售给警方,兜售给他的家人孩子。现在,在这座法庭上,他又试图通过他的律师把这个杜撰的故事兜售给你们。”
“他是一个悲痛欲绝的丈夫吗?他为什么没有给他濒临死亡的妻子做人工呼吸?……还有,如果你的妻子或丈夫躺在那里血流满地,你会有闲心上网去查阅电子邮件吗?”
弗蕾达·勃莱克在发言结束以前没有忘记感谢陪审员们:“你们陪着我们在这座法庭里度过了整整三个月。我知道,你们中不少人的生活都被这场审判给搅乱了,我们大家的生活都被搅乱了。但是,为了找出事实的真相,为了还卡瑟琳·彼得逊一个公正,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对吗?卡瑟琳她死了,死得那么悲惨,那么残酷,那么血腥,那么恐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应该是那样的死法,就连一只猫、一条狗也不应该被这样活活地打死。你们能想象她临死之前所经历过的痛苦和绝望吗?那你们只需要看一眼卡瑟琳头顶和后脑那七道伤口的照片。”
那张照片就在助理检察长身旁的架子上。
简蒙·哈丁检察长紧接着弗蕾达出场。与助理检察长的慷慨激昂相比,简蒙·哈丁的声音显得深沉而凝重。他接过弗蕾达·勃莱克留下的话题:“你们只需要回答一个问题,一个我们在这场庭审一开头就提出的问题:卡瑟琳之死到底是失足跌下了楼梯,还是遭受到人为的打击?到底是事故,还是谋杀?……如果你们对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有什么不清楚、不明白、举棋不定、犹疑不决,你们需要做的,只是看一看这张照片。”指的还是同一张照片。
“你们都听见了托马斯·波尔丁博士的证词,他可是那一行里的权威。他说卡瑟琳的脑组织中产生红色神经细胞原必须要有两个条件:一、卡瑟琳因脑中血液严重不足而失去知觉;二、这种状况持续至少两个小时。也就是说,女士们先生们,卡瑟琳在咽气之前躺在那里昏迷不醒至少两个小时。
“你们相信当时被告真的是在游泳池旁?我的意思是,从卡瑟琳昏迷不醒到咽气的至少两个小时里,彼得逊先生就一直没有进过屋?当时的气温只有51华氏度(相当于10摄氏度——笔者注),而且起了夜雾,非常潮湿。在那样的三更半夜,谁会穿着T恤短裤,坐在游泳池边抽两个小时的烟斗?”
检察长取下架子上卡瑟琳头部伤口的照片,换上黛波拉·腊迪希博士的验尸结果一览表,指点着上面列出的“38处外伤、青肿及内伤”一款:“谁有可能在摔下楼梯时,在脸上、头上、手上、胳膊上、手腕上和脖子上留下38处创伤——就算她跌了两跤?这绝对是说不过去的。”所有这些创伤都明确无误地指示出,这桩案子中应该有一把凶器,至于它是拨火棍,还是别的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造成了卡瑟琳头上那七道致命的伤口。”
接下来,简蒙·哈丁谈到了楼梯间的血迹。他说,在对这些血迹图案进行诠释时,尽管公诉方和被告方的专家们之间存在着很多的分歧、很多的异议、很多的不一致,尽管他们可能从同一图案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但有一点却是无论谁也不可否认的:现场十分“动态”,十分有“动感”。是的,检察长说,在那个狭窄的楼梯间里,在那个死亡陷阱中,曾经有过激烈的挣扎、打斗,曾经有过殊死的反抗、拼搏。“卡瑟琳被击中了,卡瑟琳被击倒了,她也许倒下了一段时间,血流如注,然后,她又站了起来……
“如果卡瑟琳仅仅是跌下楼梯,当她的丈夫发现她已经断气时,有必要擦拭血迹吗?在这个世界上,谁会那样做?谁也不会。除非有人想要隐瞒什么,或遮掩什么。
死亡陷阱(26)
“我们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导致本案的真正原因,或直接原因。金钱?工作?还是‘布拉德’?但不管被告的动机如何,一旦开始了对卡瑟琳的攻击,他就没有想过要让她活着。”
检察长再次举起卡瑟琳头部伤口的照片:“这张照片告诉了我们关于本案的一个事实。”他又举起一张楼梯间血腥现场的照片:“这张照片告诉了我们关于本案的又一个事实。卡瑟琳在向我们诉说,楼梯间的血迹在向我们诉说,卡瑟琳通过楼梯间的血迹在向我们诉说,向我们呼唤——呼唤真相和正义。”
“他们说这是一起事故,我们说这是一桩谋杀,”检察长简蒙·哈丁又开始重复他在开场发言中讲过不止一遍的那句话,不过这一次,用的是祈祷的口吻,“而你们,将送回一个裁决。谢谢。”
陪审团离庭审议四天,于10月10日,星期五上午,送回了“有罪”的裁决。
奥兰多·胡德森法官当庭宣布,判处迈克·伊维尔·彼得逊终身监禁。
庭审结束后,彼得逊家的孩子们又各奔东西。2003年10月23日,迈克·彼得逊在那西维尔的北卡罗来纳州立监狱一间9乘8英尺的单人牢房里孤独地度过了他的60周岁生日。
到2004年6月,彼得逊家的房产物品等全部被拍卖后,仍负债10余万美元。因为有“凶宅”之嫌,赛德街1810号只卖得了原价的一半,64万美元。
据说时至今日,迈克·彼得逊仍不失本色,每天在狱中以读书为主,偶尔也写点东西,多为日记书信之类。监狱里有一座不大的图书馆,犯人们还可以使用那里的电脑,虽然没有联网,但却装有包括文字处理在内的各式软件。
有记者猜测,假如迈克·彼得逊继续写作,他的下一部小说将会是关于法庭——他此生经历的第二个战场。而且,至少对于迈克·彼得逊,生死攸关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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