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我打断刑风将要出口的话,精神一振。
虽然曾经听到过水梦柔的歌声,但直接面对面地看见这位绝代红妆,还是让我大感兴奋。这种感觉,倒像是和前世知道某某歌星来本城演出时的心情类似。
也没有什么开场白,更或许是来闲人居的客人对这种方式早已习惯,四个丫鬟默默地调好笙箫古琴,开始演奏。
水梦柔的目光在闲人居里扫视了一圈,落在我身上时明显地一顿,才移了开去。
琵琶声响,然后一缕清亮柔美的歌声慢慢地融合了进去,由于隔着一层面纱的关系,那歌声中还带着一丝捉摸不定的飘忽感。
闲人居里鸦雀无声,只有音乐和歌声。
只是,水梦柔虽然口齿清晰,但那歌词我字字入耳,却偏没一句听得明白。
“是南殷的语言。”上官幽然轻声道。
“我知道。”我点点头,也是以极轻的声音道,“我派人查过那水梦柔的底,只知道她是南殷人,其他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陛下带我来这里就是因为她?”上官幽然虽然是在问我,但眼睛却紧紧盯着大厅正中央的水梦柔。
“嗯。”我用两根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如何?”
上官幽然看了一会儿,突然浅浅地笑了出来。
“怎么了?”我连忙问道。
“陛下在关心此女来历之前,恐怕要先应付一下自家事了!”
我一愣,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四皇子!”刑风一声低呼。
3、
听了一曲,我们就悄悄地离开闲人居。众人都沉醉在水梦柔的歌声中,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回到栖凤宫,把刑风和上官幽然带到风阁的暖亭里,随后我就叫柳玉拿来一份奏折,随手丢给幽然。
“四皇子他……”上官幽然看完后也不禁皱眉。
对上刑风好奇的目光,我朝他笑了笑,虽然喜欢他那种不该问的绝不打听的尽职,但这件事我却不想瞒他:“四皇子递的折子,言道自己对水梦柔姑娘一见钟情,不愿与南殷公主成亲。还……把我抬出来当榜样!”
说到这里,我也苦笑起来,我始终坚持不肯立后的原因就是眼前这两个人,再加上一个心逸,如果坚持不许他的要求,倒是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嫌疑了!
刑风只是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我话中所指,正要开口,却听一边柳玉巧笑嫣然:“陛下同情四皇子的话,那就自己去娶那个公主好了!”
不等他说完,我的脸已经黑了一半,也怕上官幽然又重提立后的事,连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休得胡说!小心你主子我一道圣旨封你去当南殷驸马!”
柳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美目流盼间已露出无限风情。虽是玩笑,倒也让我想起,在普遍女子十六出嫁的古代,柳玉的年纪也真的不小了。不过……过阵子再说吧!我自己的事都还没搞定呢!
“这件事交给我吧。”上官幽然将奏折递给柳玉,静静地道。
“交给你?”我张口想要答应,但突然条件反射似的想起他的丰功伟绩,不得不承认,他在处理某些事情上的方法虽然有效,但其中手段却实在让我不舒服。想到这里我就开始迟疑了。
“陛下莫非担心我对四皇子不利吗?”上官幽然了然地看着我。
“怎么会!”我干笑了两声,却没有正式回复,只道:“我想想再说吧!”
“那么幽然先告退了。”上官幽然又深深看了我一眼,飘然离去。
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起来,柳玉知趣地告了声罪,也离去了。
只剩下我和刑风两个人,对望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地抱住他,低声道:“风,我是不是又错了?”
摇了摇头,刑风只是温柔地看着我:“只要陛下想做的,刑风永远会站在陛下身边。”
“坐下吧!”我只觉得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舒畅地伸了个懒腰,在亭子边上坐下。
刑风无言地坐到我身边。
“真是的!还是这么不解风情啊!”我嘀咕了一句,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坐这里。”
“陛下!”刑风脸上浮起一丝红晕,“青天白日……而且这里是……”
“青天白日又怎了,何况……心逸出征了,玉儿和幽然现在都不会来,你怕什么!”我不屑地一声轻嗤,手一伸,直接将他抱了过来,放在腿上。
“陛下!”刑风一声惊呼,整个身子僵硬无比,在我怀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轻笑着,一手固定住他的腰,一手抬起他精致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上去。
“不……”刑风紧紧抓着我的手,狼狈地看着我。
“别动!”我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并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白玉般的耳垂。
“啊……”刑风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目光中带着恳求之色,但却僵硬着身子没有反抗。
慢慢地擒住了他优美的唇,辗转深吻着,不知何时,他的衣衫已滑落下来,顿时,精致的锁骨,圆润的肩膀,以及平坦细腻的胸膛上嵌着的两粒茱萸都暴露在空气中。半褪下的衣衫卷绕在手臂和胸腹间,充满了一种情Se的味道。
我吞了口口水,伸出两指捏住了一粒茱萸,力度适中地揉捏,拉扯。
“嗯……不要……”刑风本就极为敏感的身子因为羞耻的关系高度紧绷,稍一触碰就微微颤抖着,祼露在外的肌肤都变成了诱人的粉红色,像是染了情yu的雪莲花。
看到怀中的玉人如此诱人的模样,我差点把持不住地当场要了他。深深地吸气,慢慢让蠢动的欲望平息下来,带着三分无奈,三分怜惜,替他拉拢衣襟。
“啊……”刑风大口喘气,身子早已瘫软在我怀里,看着我的明眸中浮起一片雾气。
越是看到他对我从不知道拒绝,我越是舍不得让他有半分委屈,然而,我偏偏又最爱他为我失控的样子。唉,真是矛盾啊!
好一会儿,刑风才渐渐回过神来,俊美的脸庞上依旧布满红晕,只是经过我两年的调教,神色间已是坦然了不少。
看着他,我不禁又想起幽然,但随即哑然失笑。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想象他肯如风一般乖巧温顺地任我抱着。那个人啊,委实太过骄傲,却又不会像风和心逸只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骄傲。两个同样不肯服软的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发生摩擦呢!
“陛下只是没有找到和幽然丞相相处的正确方法罢了。”刑风浅浅地笑道。
我愣了一下,收紧了怀抱,低头在他依旧发红的耳朵边上低笑道:“我真想挖出你的心肝来瞧瞧,是不是水晶做的,不然怎么这般玲珑剔透呢!”
刑风轻轻地挣脱了我的怀抱站起来,理平了衣衫上的褶皱:“不过陛下还是不要让丞相Сhā手这件事为好。”
这是刑风第一次明确地就正事提出自己的意见,我不由惊讶地道:“为什么?就算让幽然去处理,应该也没有大问题吧!”
“本来有些话不该由刑风口中说出,只是……”刑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丞相胸罗万有,学比天人,实在是西焰帝国的中流砥柱。可是……他把太多的心思放在了国家社稷、黎民百姓之类的大事上,习惯了整治斗争所必需的冷酷无情,在处理一些事的时候,恐怕会忽略了‘人性’两个字。”
我呆呆地看了他半晌,终于失笑起来,莫名地蹦出一句话:“看来你做我的贴身护卫实在是太屈才了啊,不如……”
“刑风只愿永远守护在陛下身边。”刑风急切地打断我的话。
我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去劝服幽然,把这事交给你处理。”
“我?”刑风怔住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一定有办法解决吧!”我舒了口气,顺势在他颊上偷了个吻,溜向门外。
回头看一眼沐浴在斜阳余晖下的心上人,我快乐地差点没哼起歌来。
果然是夕阳无限好啊!
每一次走进息凰宫,我总会有一种似乎一切都被别人掌握在手心里的感觉。
吩咐侍卫将东西搬到指定的地方去,并制止了小顺子的通报,我突然涌起一种想法,想看看幽然在做什么,于是一个人施展轻功溜了进去。以我现在的功力,有心算无心之下,骗过幽然的耳目并不困难。
天色已经暗了,但幽然所居的望湖小筑里却并没有亮起灯来,黑沉沉的一片。
我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算起来,我平时和幽然见面都是湖边或是偏殿,进这望湖小筑的次数还真是屈指可数,虽然知道幽然爱静,不喜欢下人打扰,但是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还是太过了吧!
虽然是春天,但小小的花园里却显然无人打理,没有一朵花,只是长满了几乎有半人多高的野草,很难想象精致绝伦的皇宫里居然还有如此荒芜的地方。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绕过花园,找到书房。
没有什么理由,也许只是一种直觉,我知道他在那里。
站在门口微一犹豫,我深吸了一口气,一下子推开门。
“陛下?”上官幽然一脸的错愕之色,手上还抱着一叠书,看到我进来,一时不知是不是该放下。
“这么黑也不知道点上灯,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我无视他的表情,大步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火石,打火点燃蜡烛。屋中顿时明亮起来,甚至有了一丝温暖。
走到他面前,将手按上他的脸,我有些无可奈何地叹息:“这么美的一双眼睛,你就舍得弄坏它!”
“陛下可有什么事吗?”习惯了我的任性和强硬,对我突然间的柔情,上官幽然显得很无措。
“没事就不能找你?”我想抱他,却发现他手上那叠书实在很碍事,干脆抢了过来,随手往书桌上一放,“跟我来!”
“去哪里?”上官幽然一愣。
“赏月!”我干脆地吐出两个字,一把抓住他的手,拖着他往外走去。
上官幽然并没有反抗,任由我拉着离开望湖小筑,只是冷冷地提醒了一句:“今天是初一。”
“那就赏云好了。”我丝毫不在意,带他来到息凰宫正殿。
上官幽然看了看我,虽然还是没说什么,但是眼神中已是非常不满。
“上去了!”我搂着他的腰,施展轻功,轻松地飞上了屋顶。
居高临下看着宫中的灯火,我心中一阵舒畅。以前看武侠片时就经常幻想,有朝一日能够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抱着心爱的人飞来飞去,如今这终于不是梦想了。虽然说……我怀里的这个人上个屋顶根本不用我抱。
“你是早有预谋啊。”上官幽然瞟了一眼整齐地堆在一起的酒坛,淡淡地道。
我嘿嘿一笑,拉着他在平整的屋顶上坐下来,随手抓过一个酒坛,拍开封泥递给他。
顿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香。
我自己也拿过一坛,于他轻轻一碰。
上官幽然极浅地牵动了一下唇角,单手举起酒坛,仰起脖子,一口气灌了下去。
我一声偷笑,也学他的样大口喝起来。
一坛酒落肚,就算是上官幽然,如玉的脸上也不禁泛起一丝血色来,在朦胧的夜色里看不真切,模模糊糊的,却似也别有一番风情。
我随意将空酒坛丢开,照样打开两坛酒,塞了一坛给他,而他竟也不多言,举起来就喝。
又陪他一饮而尽,我依旧神色如常,但幽然那清明的眼中却已带了三分醉意。
一阵夜风吹过,微微带着些凉意,让人为之一清。
“幽然,你太累了。”我伸手替他拨开贴到脸上的发丝,突然说了一句。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上官幽然淡然道。
“幽然,在我的……家乡,曾经有过一位非常著名的丞相,叫诸葛亮。无论是军事战阵,还是文治之道,终其一生,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他把所有的智慧和能力都贡献给了国家,真正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我考虑了一下,慢慢地道。
“我记得我说过,你是楚清傲,不是什么别的人,你的家乡……是西焰。”上官幽然没想到我会突然提到这些。
“你很像他。”我按住他的手,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到底想说什么?”上官幽然皱着眉,不解地看我。
“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个国家有如此贤明的丞相,却还是被人轻易灭亡了?”我看他张口,不等他说话,就立即接下去道,“因为他不信任手下人的能力,事必亲躬,他在时国家固若金汤,他一死,国家失去支柱,没有了能独当一面的人才,所以在他国的进攻下兵败如山倒。”
“你……”上官幽然脸色一沉。
“幽然,西焰不是你一个人的西焰,你不需要,也不应该把所有的责任都自己背起来。”我看着他,缓和了一下口气,慢慢地道:“多信任一点他们,也多信任一点我。毕竟……这是你挑选的官员,你挑选的皇帝,难道,你最不信任的,就是你自己?”
“我……”上官幽然怔了一下,突然温和地笑起来,“今天才发现,原来你真是皇帝。”
“什么意思?难道我以前不像皇帝?”我瞪着他。
上官幽然不回答我的话,却道:“陛下搬来这么多酒不是用来当摆设的吧?”
“好,今天我们不醉无归!”我笑着开了一坛酒给他,又去抓另一坛。
“等等!”上官幽然把酒还给我,自己去另取了一坛,打开封泥,一面淡淡地道,“陛下是君,这等小事就由臣子来做吧!”
“啊?”我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酒坛,作声不得。
“陛下不是说,不醉无归的么?”上官幽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你好!”我咬牙切齿地道。
上官幽然轻轻一笑,举起酒坛喝了起来。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不已,他到底什么时候看出我一直在喝清水的?亏我还故意去搬了最香的御酒来掩盖清水没有酒香的破绽呢!
5、
把睡着的幽然抱回望湖小筑安顿妥当,我心中却没有几分得意。虽然最后先喝醉的人是他,但我却知道,那是他自己想醉。
不过幸好幽然的酒品很好,喝醉了也只是安静地睡觉,浑然不像我前世见过的那些死党醉酒后的疯态。
坐在床前发了一会儿呆,我无奈地叹息一声,起身离去。
我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也只有让他自己去想了!
离开了息凰宫,我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轻声道:“我知道你在,出来吧。”
白影闪过,刑风出现在我身后,脸上一片意外之色:“陛下的功力果然精进很多,竟然能够发现我。”
“我可不是用武功发现你的。”我回过身,故意凑过脸去,用一种极为暧昧的语气道,“听说有了肌肤之亲的人之间会有一种灵犀相通的感应……”
“陛下!”刑风唤了一声,打断我的话,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哈哈!”我笑了笑,“好了,逗你玩呢!”
“现在和东陵交战在即,我也是怕凌慕华再弄出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刑风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去。
“我当然知道你是担心我。”我拉着他的手往风阁走去,“不如我们切磋一下看看,我也想知道,我现在的武功到底达到什么程度了。”
“这……”刑风面带难色地看着我。
“你怎么也像那些侍卫一样推三阻四的?”我不满地哼了一声。
“刑风……遵命。”
“这不就行了?先说明,不准你放水!”我一下子兴奋起来。
刑风无奈地笑了笑。
一回到风阁,我迫不及待地拉着他来到宽敞的后院。
“请陛下指教。”刑风抽出腰间的软剑。
虽然只是切磋,但有剑在手的刑风不自觉间已隐隐露出一代宗师的风范,让原本只抱着好玩心态的我也不禁认真起来。
我用的剑自然是冷玥留给我的那把宝剑,虽然我也曾想过另找一把剑,但无奈地发现,若是没有这把短剑,冷玥留下的武功根本无法施展。因为那种配合剑法的内功实在非常霸道,普通的剑根本无法承受就断裂了,而宫中收藏的几把名剑中却没有短剑,我也无计可施,只得把它们分赠给了身边的人,比如刑风手中这柄软剑,听说还是百年前大陆十大名剑之首。不过我对这些过时的内幕可不感兴趣,选中它只是因为它有一个很合我意的名字——柔情似水。
“小心了!”我一声轻喝,无名剑法的第一招已经使了出来——冷玥没有留下剑法的名字,我只好暂时称之为无名剑法了。
刑风眼中露出一丝讶然之色,我剑法初成,虽然有深厚的内力为辅,但还是难不倒他的,他惊讶的是,我的短剑剑柄处那四个奇形文字竟然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红光在白天时几乎看不出来,我也是偶尔一次晚上练剑时才发现这个秘密,原本以为剑上的字是南殷文字,但是请教了幽然后,他居然也找不出头绪,我也只好把此事放下了。
一瞬间,刑风动了起来,手中的柔情似水软绵绵地划了半个圆,悠闲得像是闲庭信步一般。由于他曾两年无法运功,反而因祸得福,练成了出剑无声的本事,虽然明明在我面前,但我却仿佛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似的。
双剑相交,却意外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刑风的柔情似水弯了一个弧度,巧妙地抵消了我剑上的内力,让我感到像是劈在一块棉花上似的,丝毫使不上劲。
但是我内力的强劲显然也让刑风意外。
“再接一招!”我知道我现在是绝对赢不了他的,也不怕他会受伤,兴奋地收剑,使出下一招,但心中还有一丝遗憾,如此美丽的剑法,想必原本有个好听的名字吧!可惜了。
刑风微微一笑,退了半步,已脱出我的剑势笼罩范围。
我越打越兴奋,用完了那七招剑法,把幽然曾经教过我的招数也随兴一一使了出来,刑风一面招架,只偶尔还击一剑,口中则是简略地指出我的错误之处,让我感到受益不浅,以前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也一下子豁然开朗。
“陛下!”我正全身心沉浸在这种挥洒自如的快感中时,柳玉的声音传了过来。
“什么事?”刑风闻言已收了剑,退开几步,我也只有悻悻地停了下来。
“并非玉儿有意打扰陛下的兴致,只是……”柳玉歉然一笑,接着道,“四皇子求见。”
“四皇子?”我呆了一下。
我对皇室向来没什么好感,和这个名义上的四弟除了必要的庆典之外,也从无来往,可是如今他深夜来见,莫非是为了……
“陛下,刑风暂且告退。”
“不用!”我想了想,转头对柳玉道,“告诉他我已经睡了,让他明天早朝后到御书房见我。”
“尊旨。”柳玉行了一礼,退去。
“我们也进去吧!”我微微一笑,抛开杂事,“刚才又出了一身汗,先去浴池。”
6、
四皇子楚清华,在我的印象中仅止于当年上官幽然的评语:四皇子性格软弱无主见,生母兰妃又是相府千金,若他为帝,免不了外戚专权,臣强主弱。
可是如今,丞相张子文被我以年老体弱的理由送回老家养老去了,丞相一派系的官员也被上官幽然彻底清理了一遍,大部分不称职的都被罢了官,连昔日的兰贵妃今日的兰太妃也正在深宫度日,外戚专权的可能性已经被扑灭了。
何况,既然敢以南殷公主的事来和我抗争,这位皇子似乎也不像上官幽然说的那样性格软弱而无主见吧?
散了朝,我就带着上官幽然和刑风来到御书房,在楚清华来之前,我想先讨论一下和东陵的战事。
看完昨晚才送来的军报,上官幽然一阵沉思。
“幽然,现在东陵二十万大军陈兵平阳关下,每日所需粮草定然是极为惊人,可他们不但不速战速决,反而坚守不出,你看他们在搞什么鬼?”我烦躁地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
“诡计定然是有的。”上官幽然将军报放回书桌上,淡然道,“但是平阳关城高地险,易守难攻,又有心逸和十万大军坐镇,只要不犯致命的错误,东陵是攻不下平阳关的。虽然兵法上有出奇制胜之说,但奇兵也只能获得一时的小胜,若要完胜,最后还是得靠堂堂正正之兵。如今东陵既然坚守不出,那我们正可凭平阳关据守以待其粮尽。”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啊。”我皱着眉道,“东陵的主帅果然是楚清风,他不是那么蠢的人吧!”
“只要保证关门不失,任他有千般诡计也无用武之地。心逸久经战场,对此不会没有防备,除非平阳关一半以上军队叛变,否则小股的内奸是没用的。”上官幽然想了想,又道,“难道他想派刺客行刺主帅不成?”
“什么?”我吃了一惊。
“也不可能。”上官幽然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东陵的高手不多,能胜过心逸的,楚清风和凌慕华,他们负担不起这个损失。”
“但也不可不防啊。”我看了看静静地站在一边的刑风,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派他去心逸身边。
“陛下,四皇子求见!”柳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让他进来!”我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幽然先行告退了。”上官幽然道。
我点了点头,门一开,楚清华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大喊道:“大皇兄!”
“四殿下!”上官幽然轻轻点了点头,退出门去。
得他提醒,楚清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连忙行礼:“臣弟参见皇上。”
“自家兄弟,这么多礼干什么?”我强压下对边疆的担心,微笑着扶起他。
“皇兄,我不要娶那个公主!”楚清华迫不及待地道。
真的是个孩子呢,我盯着他犹带稚气的脸,不由叹了口气。他就像是两年前的我,善良而冲动,完全不懂得在残酷的斗争中保护自己。
“为什么?听说南殷的无双公主是个绝色美人呢!”我故意道。
“那皇兄娶她好了!”楚清华冲口而出。
“啊?”我被他反问得一愣。
“皇兄比清华年长,宫中却未立一名妃子,清华怎可抢在皇兄之前成亲?”楚清华明亮的眼睛看着我,不时闪过一丝狡黠之色,若是以前的我可能会忽略过去,但现在……
哼哼!皇室中人果然个个都不简单啊,尤其是这个楚清华,以前的软弱恐怕大都是装出来的吧,居然能连幽然也瞒过去!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点点头,心中暗笑,“听说京城来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水梦柔,不如宣旨讲她招进宫来……”
“皇兄!”楚清华一脸的苦笑,“不要玩我了好不好?小时候大家欺负我,只有你最帮我了,那就再帮我一次吧!”
“怎么帮?”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要……”
“皇上,南殷无双公主求见!”柳玉的声音打断了楚清华的话。
还真是凑一起了啊?我差点笑出声来:“有请!”
“皇兄!”
“你先到偏殿避一避吧!”我朝他挥了挥手。
“是!”楚清华道。
“陛下,要提防其来者不善。”刑风低声道。
“要伤我还没那么容易,而且……”我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没想到那个公主来见我的理由。难道是和冷玥有关吗?
“总之,小心就是了。”我笑了笑,“何况,有你在,我需要担心的应该是刺客吧!”
“无双公主到!”门口柳玉的通传声响起。
我一声干咳,回到书桌后坐好,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来。
7、
“殷无双参见西焰皇帝陛下。”随着柔美的声音,一个盛装打扮的美貌少女在柳玉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公主请坐。”我微笑着指了指下首的椅子,柳玉乖巧地送上一杯茶。
“谢陛下。”殷无双身子一动,空气中就传来环佩碰撞的脆响,美人不愧是美人,无论做什么动作都一样的漂亮!
不过,她既然不说出来意,我也不着急,只静静地看着她低头喝茶的模样。
柳玉看了我一眼,嫣然一笑,随即便轻悄地退了出去,关上门。
我轻轻拉住刑风的手,接着书案的遮掩,殷无双也看不到我们的动作,让我越发大胆起来。
不多时,一杯茶就见了底,殷无双放下茶杯,皱着一双秀眉,正想说什么,柳玉却仿佛是算好了似的,托着一杯新茶和几碟子精致点心进来,一件件摆在小茶几上,笑语盈盈地介绍:“公主,这茶是今年清明前才采的上等雨前,还有这些点心,百合酥、千层糕、银丝卷,都是我们西焰有名的,请公主品尝。”
“谢谢。”殷无双只好露出一个笑容。
我看了心中暗笑,小丫头,跟我斗,你还早得很呢!
“陛下!您还有很多奏折没有处理!”却是刑风不堪我的骚扰,红着脸示意我赶快处理这无双公主的事情。
“无双不敢打扰陛下政务,便长话短说了。”殷无双立即借机Сhā口。
我看了刑风一眼,耸了耸肩膀:“公主请说,朕洗耳恭听。”
“无双奉父皇之命与贵国皇帝联姻,因此恕无双不能嫁给四皇子殿下。”殷无双干脆利落地道。
我呆呆地看着她,这个……还真是长话短说啊!
“可是,贵国国师已经同意了朕的请求。”我一边说着,想起冷玥在烈火中的绝世风华,忍不住黯然心伤。
“无双以为,冷国师虽贵为我国群臣之首,但并无权利更改父皇之命。何况……国师已经不在了。”殷无双的声音平稳依旧,甚至抬起眼睛与我对视。
我不禁皱起眉,心里一阵不舒服。
那双清亮的水眸里,并没有一丝一毫对我的爱慕之意,她要嫁的,仅仅是“皇帝”这个人而已。对于政治联姻这个词我并不陌生,也不是不知道,在古代是没有什么恋爱自由的,普通人家尚且如此,皇室子弟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公主,自古就是各国政治斗争下的牺牲品。
只是,我在西焰两年,虽然也有过大臣联名上奏请求立后,但大都被我顶了回去,再加上有三个心意相通的恋人在身边,太过美好的日子却无意中滋长了我心底那种“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现代想法。
手心的肌肤微微一颤,我立即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回头看了刑风一眼,朝他笑了笑。
“咳!”我一声干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开口道:“公主居于京城,想必也听到了东线开战的消息,同时贵国冷国师之逝朕亦深感抱歉,此时实在不是谈论婚事的时候,公主以为呢?”
殷无双轻轻一笑道:“如果南殷可以援助陛下钱粮呢?”
我闻言一愣,南殷富庶天下皆知,但这殷无双主动拿出钱粮支持我们和东陵的战争又是什么意思?我可不相信世上有白吃的午餐!
“陛下意下如何?”殷无双依旧微笑着。
我不禁又开始头疼起来,再一次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皇室之中绝对没有笨蛋!
唉,难道是基因遗传问题?不过似乎这时代的人还不懂什么叫遗传学……
“朕要考虑一下,此事容后再议。”我断然道。
“军情紧急,希望陛下不会考虑很久。无双告辞。”殷无双说着,站了起来。
“玉儿,送公主。”我朝柳玉打了个眼色,示意她派人监视,相信她懂我的意思。
“是,公主,请。”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麻烦!”我往书案上一趴,痛苦地呻吟。
“陛下是一国之君,不是早该有这种觉悟了吗?”随着刑风温柔的声音,一双手放在我肩上,力度适中地按摩起来。
“嗯,等下去叫幽然过来。”我舒服地趴在案上不想动弹,迷迷糊糊地吩咐。
8、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平阳关上堆积如山的尸首,有西焰的,但更多的是东陵的。梦见高高的城墙,血色的夕阳,不倒的帅旗,梦见兵临城下的千军万马。但唯独没有梦见那个我心心念念惦着记着的人。
“陛下!陛下!”
谁在叫我?为什么不是心逸……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竟是趴在案上睡着了,唤我的人自然是幽然和刑风。
“陛下这两日没有好好休息吗?”上官幽然看着我,又看看刑风。
“你别乱想,我只是有些担心前线战事而睡不着罢了。”我尴尬地朝他笑笑。
“陛下放心吧,上将军久经沙场,定能保平阳关不失,只要平阳关在,东陵军队便无一兵一卒可进入西焰。”上官幽然道。
我点点头,暂时抛开这个问题,把无双公主的话重复了一遍。
“南殷……”上官幽然皱着眉沉思着,“援助我们钱粮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如今边疆战事僵持,胜负难料,如果我军战败,东陵灭了我国后定会以此为借口进兵南殷,即使我军战胜,南殷也无法从中获取任何好处。”
“我不明白的也就是这个。我可不信那只老狐狸这么好心。”我一声冷笑,其实我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的,南殷使节这次担负的任务绝不仅仅是送亲那么简单,不然也不会让国师冷玥亲自护送。
“什么人!”突然间,上官幽然一声冷喝,挡在书案前,刑风也是一脸凝重之色地靠近了我。
我微微一怔,只见门被人大刺刺地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一身邋遢的乞丐!柳玉气鼓鼓地跟在后面。
“我说,你这皇宫的守卫也未免太差劲了吧!”乞丐不屑地道。
“李青前辈?”刑风讶然道。
奇怪!这家伙不是讨厌我得很吗?怎么今天会主动来见我的?
“哼!这是秋家小子带给你的东西,自己看吧!”李青冷哼一声,手一扬,一张纸片平稳地向我飞过来。
示威啊?可惜我已经不是当时的我了呢。我嘿嘿一笑,阻止了刑风的动作,将纸片抓在手里。
指间传来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但对于如今的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不动声色地就化解了。
李青轻轻地“咦”了一声,面现惊容:“东西送到,告辞了!”
我苦笑无言,这就是所谓江湖奇人的行事作风么?
“陛下!这个叫化子是什么人啊!”柳玉关好门,依旧板着一张俏脸。
“那个……他是心逸家里的朋友。”我笑笑,打开那张纸,但只看了一眼,我的笑容就僵住了。
“怎么了?”刑风最先感受到我的心情变化。
“暗影送回来的消息。”我放下纸,看着上官幽然。
看到我的表情,上官幽然心里一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道:“北汉有变!”
“什么!”刑风一把抓起桌上的纸片打开。
——龙九天集结二十万大军于幽州,似有出兵新城意向。
短短一句话,让我们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良久,我才涩声问道:“幽然,你怎么看?”
“龙九天还真是会挑时候啊!”上官幽然眼中掠过一抹寒光,“恐怕南殷也得到这个消息了吧!”
“你的意思是……”
“西焰战乱连年,无论兵力还是财政都不足以应付两线作战。援助我们钱粮,支持我们打仗以削弱我们的国力,最好西焰东陵北汉三败俱伤,只有南殷得利。”上官幽然道。
“阴险的家伙!趁火打劫!”我气呼呼地道。
“但是,即使明知是趁火打劫,陛下却不能不答应南殷的援助。”上官幽然慢慢地道,“即使南殷不Сhā手,我们这一仗也在所难免。”
“所以,这些钱粮不要白不要,是吧?”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可条件是要我娶个这么心机深沉的女人,不干!”
“陛下若是不喜欢,成亲之后将她幽禁于冷宫便是了。”上官幽然道。
“反正,要我答应这种条件,没门!”我“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好一会儿,柳玉才轻声道:“陛下,四皇子殿下还在偏殿等候。”
“叫他先回去!战事紧急,我没空管他的闲时!”我有些不耐烦地道。
柳玉苦笑着去传话,不过我相信她是不会按我的原话转告的。
“明天我就启程去明月关会同杜其英将军以抗北汉。”上官幽然道。
“幽然!”我惊愕地站起身。
“两线作战并不明智,我会令明月关以北的居民暂时撤入关内,坚壁清野,据关死守。只要心逸能打退东陵,大军回援,北汉之危自解。”上官幽然回望着我,眼中一片坦然。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心里自然知道他提出的建议是正确的,而且派他前去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只是,我怎么舍得……
“无双公主之事,也请陛下三思。”上官幽然留下一句话,静静地退了出去。
8、
一个月前,我也是站在城墙上送心逸出征,那时风和日丽,旌旗蔽天。
一个月后,我依然在这里送走幽然。
烟雨朦胧中,上官幽然匹马单骑出了城门,策马飞驰而去,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陛下,雨大了,回宫吧!”刑风在我身边低声说着,又把手里的伞往我这边移过来了些。
“嗯。”我点点头,“昨天要你做的事都办完了?”
“是的。”刑风迟疑了一下才道,“不过陛下真的要这么做吗?”
“你有不同意见?”我一边走下城墙,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我说过,无论陛下打算做什么,刑风永远站在陛下身边。”刑风只是温柔地看着我。
一把伞下挤着两个大男人,他的半边身子都被淋湿了。我微微皱了皱眉,吩咐侍卫将轿子抬过来,扯着他钻了进去。
“回宫。”刑风吩咐了一句,放下轿帘。虽然不成规矩,担我任性惯了,他早已不会再这种小事上和我争辩了。
“别动!”我不由分说地按着他坐在我怀里,右手贴上他的肩膀默默运功。
冷玥的内功至刚至阳,在我的催动下,湿透的布料很快冒出丝丝白雾,没一会儿工夫就被烤干了。
“拿天下三大奇功之一的炙阳心法烘衣服,怕有人会气死。”刑风淡淡一笑。
我耸耸肩膀,不置一词。冷玥的事幽然是自己看出来的,但是我不明白的是,自己可以坦然告诉刑风,却为什么没有勇气对心逸说,而是要瞒着他呢?
摸了摸怀里的短剑,我抱紧了刑风,低声下了决断:“立即执行!”
第二天一早,雨还没有停,我便在早朝中宣布了早就拟定的圣旨:由皇太后听政,四皇子监国,我则带着刑风和柳玉轻车简骑来到檀恩寺闭关,为边关的战事祈福。在这块崇尚神力的大陆上,我这个决定并没有引起任何反对声。唯一令大臣不解,或者说是意外的是,我这个命令下得非常突兀,简直没有一点预兆。
在禁军的保护下,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檀恩寺,虽然禁军不能进入寺内,但相信经过了登基大典上的那一场刺杀后,他们会把整座山头都守得滴水不漏,固若金汤的。
不过,以我和刑风此刻的实力,虽然麻烦了些,还是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有惊无险地溜了出去。寺内有柳玉在,相信在四十九日的祭典结束之前,我都不用怕被拆穿。
马匹和行礼都是前一天就送到城外的,看管的人是刑风安排的,绝对不会走漏了风声。
“终于出来了!”骑马跑出一段路,我才算松了一口气。
“时候不早了,若是不加紧赶路,恐怕今晚会露宿野外。”刑风在旁提醒了一句。
对!现在可不是玩的时候啊。我醒悟过来,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刑风稍慢一步跟了上来,我知道他的心里其实并不像表面上显示出来的那么平静,这次我离京和上回玩闹性质居多的出巡明显不同,想来他一定担心帮我“出逃”到底是不是做得正确了。这个人啊,一面说着无论我说什么都会支持,一面又自顾东想西想的,只会来回地折腾自己,也看得我心疼!
雨渐渐地大了起来,天地间一片苍茫,蜿蜒的官道上除了我们,再也不见人影。的确,若没有十万火急的事,谁愿意在这种天气里出门呢。
我不禁暗骂了一句老天。
“轰!”闪电撕裂了灰色的天幕,雷声中,路边一棵参天古树被劈得倒了下来,虽然火焰很快被大雨扑灭,但那横在路中间的粗大树干还是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靠!要是能打得到,相信我早就一拳揍过去了。这死老天,我还是灵魂的时候就追着我劈,现在还要欺负我?不就是骂了你一句吗?小气!
“陛下,你在说什么?”暴雨中,刑风听不清我的自言自语,靠上来问。
“我说,反正前面也在下雨,赶那么急也没用,不如慢慢走吧!”我回头大声说了一句,语气里还是充满了怨气。
这该死的鬼天气!
刑风笑笑,随着我减速,也没什么不同意的。如此大雨,道路泥泞,虽然两匹马都是万里挑一的良驹,也是跑不快的。再说,我们尽管穿着防雨的斗篷,但在如此大雨中也作用有限,找个地方先避避雨才是最重要的呢。
10、
我一千一万个后悔,怎么会选了这么个日子出门呢?原本以为,初夏的暴雨下不长久,一会儿也就停了,没想到,两个时辰过去,那雨不但没有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了。我不禁暗暗焦急起来,刑风的身体还有病根在,这样子淋雨可别生病才好。
“最近的村子还有多远?”我大喊道。
“以这样的速度,没一个时辰是到不了的。”刑风赶上几步,苦笑一声。
“该死!”我低咒了道。
刑风的身子在暴雨中显得更加单薄,看得我一阵心疼。
“陛下没事吧?再忍耐一下吧。”他依然没有任何怨言,脸上带着的是那种我已经看惯了的云淡风清的笑。
“我没事!有事的是你好不好?”我狠狠地骂了一句,伸手将他从马背上抓过来,放在身前。他座下的骏马本是训练有素,虽然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却没有乱跑,反而紧紧跟在我身边。
“陛下!”刑风微微挣扎着,语气中有些着恼。
我知道他不习惯那种如女子般侧坐在马背上的姿势,但非常时刻我哪顾得上他喜不喜欢,死死将他搂在怀里,同时运起炙阳心法温暖他的身体。
感觉到那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冰冷的肌肤也有了一丝暖意,我才稍微放下心来。
“已经可以了。”刑风说着,内息一转,自动截断了我输给他的真气。
唉,空有一身绝世无双的功力,但在应用上我果然还是差远了。
“咦?这么大的雨居然还有花,难得。”我忽然看到路边一棵开满火红色花朵的树木在狂风中摇曳,不禁惊讶地道。
“那是许愿树。”刑风淡淡地一笑,“传说在许愿树开花的时候,许下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真的?那我们也来许个愿吧!”我兴致勃勃的提议。
“那只是个传说罢了,哪能当真。”刑风道。
“别那么扫兴,只是个游戏嘛。”我催促道,“快说啊!”
“我的愿望么……”刑风垂下眼帘,低声道,“像现在这样子就很好了。”
“现在这样子?”我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就这样,两个人,一直走,直到天尽头。”刑风放松身体靠在我胸口,喃喃自语的声音让我要运足耳力才能勉强听清。
“你的愿望还真是特别呢,在这样的雨天?”我强笑了一声,手上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
我的风啊,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愿望,我却没有办法为你实现呢。因为我们的世界,注定了不会只有我们两个。我舍不得你,同样也舍不得幽然和心逸。
“风?”我小心地叫了一声,却发现怀里的人双目紧闭,竟是睡了过去,被雨水淋湿的脸颊上明显有着不正常的红晕。
该死!我这才醒悟过来,刑风若不是烧糊涂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明明就是那种宁愿自己承受一切也不希望我有一点为难的啊。
突然间,我脑子里冒出一个让自己都吓了一跳的想法——要是风每天在发烧就好了!因为生病的他实在是诚实多了!
好不容易才在天黑时找到一个小小的村落,我敲开一户人家的门,给了那对夫妇一锭银子,让他们烧些沐浴的热水、并借了两套干净的衣服。那还是女主人给丈夫新做的,还没穿过就被我买了来。
帮毫无知觉的刑风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衣送到床上,搬了两床被子过来给他盖得严严实实的,我才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上衣服。
走出房门就闻到一股香味,我饿了大半天的肚子不禁咕咕叫了起来。
“可以吃饭了。”农妇在很短的时间里整治出几样饭菜来,虽然只是些野菜鸡肉之类的,在我眼里却是格外可口。
就像是前世时吃多了五星级大酒店的人,反而改行去吃什么粗菜杂粮、农家菜一样。何况我是真的饿狠了。
“慢慢吃。”农妇好笑地看着我,“还有一碗鸡汤煨在火上,一会儿您那位朋友醒了可以喂给他喝。”
“谢谢你,大嫂。”我咽下满嘴的饭菜,艰难地道。
“这位少爷是从京城来的吧?”农夫充满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是啊。”
“那么少爷可知道边疆的战事怎么样了?”
“战事?”我愣了一下,“朝廷不是有禁止百姓打探军情吗?”
“我们……”农妇迟疑了一下,“我们唯一的儿子如今正在东线大营啊。”
“可是,征兵令里规定,独子要赡养父母的,可以免除兵役啊。”我奇怪地道。
“那是孩子自己的选择。”农夫深深地叹了口气,握住了妻子的手。
我停住了筷子,怔怔地看着他们,那最平凡最普通的形象,在我的眼中似乎一下子高大起来。
为什么一定要有战争?为什么一定要侵略别人?和平共处难道不好吗?
生平第一次,我有了让整个大陆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疯狂想法。
只是……我真的有可能做到吗?
11、
因为刑风突如其来的病,我们不得不暂时在这个小山村多留了一天。原本收留我们的徐大叔想去请村里的大夫过来的,却被我拒绝了。刑风的病还是当年凝冰之毒留下的病根,御医和幽然都没办法了,哪能指望这村里的大夫呢。不过这段日子我每天用炙阳心法为他推宫过血,相信用个一年半载的工夫还是能让他复原的吧!
但是第二天,刑风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留下去,对上他坚定的眼神,我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幸好暴风雨已经过去了,除了地面的积水还未消退,连气温也回升了不少,只要小心些,赶路还是不成问题的。
并马而行,我有意无意地提起前天的事,却挫败地发现刑风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了。唉……
一路晓行夜宿,我们终于来到了平阳关这座丝毫不逊于明月关的城关。
刑风的烧已经退了下去,但一路风尘使得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毕竟病来如山到,病去如抽丝嘛。
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来了,所以我挑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带着刑风去翻镇东将军府的墙。在来之前我也稍微打探了一下,得知因为形势紧张,秋心逸和李震这些将军每天都在城墙和军营里,不到天快亮是不会回来休息的,因此这座将军府反而成为了关内防守最松懈的地方。
我轻易地避开几个守卫,仗着熟悉地形,很容易就溜到了府中最中心的小院。凭感觉,我敢肯定心逸一定住在这里。
推开他主房间的大门,果然,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贪婪地吸了口气,走了进去,反带上门。
秋心逸虽然不在,但桌上还堆得到处都是纸张、地图、书信之类的东西。
我将怀里的刑风放在床上,柔声道:“你的身体还没好,先休息吧!我等他回来。”
“我睡觉,陛下坐着,成何体统了。”刑风不禁失笑道。
“什么体统不体统了,我说叫你睡就快睡!”我轻斥了一句,眼珠一转,又笑了起来,“不是希望我帮你脱衣服吧?万一……”
“陛下!”刑风打断我的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我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心疼地道,“这回说不定要上战场呢,先把病养好再说。说来也是我的错,明知你受不得寒,不该选这种日子出门的。”
“救兵如救火啊。”刑风听话地合上眼,不一会儿就传出轻微的鼾声。
看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疲倦之色,我又运功帮他放松了一下,直到他出了一身汗为止。
吐了口气,我转头看了看窗外,大约快四更了吧!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远远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精神一震,心中突然起了捉弄的念头,迅速起身藏到了门边。
“李将军不用送了,早点歇着吧,明天还要辛苦。”秋心逸在说话中,人已走到了房门口。
“是,末将告退。”李震响亮地答了一句,随后就是一阵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我的心跳加快了,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门扉。
心爱的人就在门外,和我只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没有任何时候让我觉得比现在更思念心逸!
终于,门被推开了,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亲切的熟悉感让我绝对不会认错了人。
微显迟钝的脚步说明了他的劳累,我很干脆地伸开双臂,直接将他搂进怀里。在他发出惊呼声之前,我就板过他的身子,重重地堵上了他的唇。
“唔……”秋心逸使劲挣扎了几下,但体力严重超支的身体哪里是我的对手。然而,当我的吻慢慢加深,他的抵抗也渐渐变成了迎合,双手也缠上了我的脖子,仰起头,让我的吻更加深入。
良久,我终于放开几乎喘不过气来的他。
“你怎么会来的?”好一会儿,秋心逸才平静下来,靠在我怀里低声问。
“我要是说,我想你呢?”我开玩笑似的问。
“一点儿都不好笑。”秋心逸似乎留恋了一下才轻轻推开我。
“北汉起兵犯境。”我叹着气说出这件被朝廷瞒得风雨不透的军情。在这种时候,我只想最大限度地不要引起民众的恐慌。
“什么?”秋心逸呆了一下才消化掉这条消息,忍不住苦笑起来。
“幽然已经在明月关了。”我加了一句。
“看来东线的战事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秋心逸皱起了修理的眉。一说到正事,他的身上就显露出威严的气势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的神色也严肃起来,“暂时不要让人知道我在这里,军队上的事我也不会Сhā手,我和风来这里是因为别的事。”
“别的事?”秋心逸惊异地看了我一眼,但见我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不问了,只道,“刑大哥也来了?人呢?”
“路上碰到暴雨,他有点发烧,我让他睡了。”说着,我指指他的床。
“受寒?怎么这么不小心的?”秋心逸一脸的担忧之色。
“没什么关系,烧都退了。”我连忙道。
“那就好。”秋心逸松了口气。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也累了吧!”我怜爱地拍了拍他的脸。
“嗯……”
12、
我的到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秋心逸身边多了两个不怎么起眼的亲兵而已。
清晨,我和心逸一边吃着简陋的早餐一边对着地形图研究着决战方案,而刑风则被我已养病为由强行留在床上。
“看来东陵是打定主意要和我们耗到底了!”秋心逸盯着地图自语道,“陛下可有什么想法吗?”
“先发制人,后法制于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喝着没什么味道的稀饭,想也不想地答道。这个问题路上我和刑风就讨论过很多遍了。
“楚清风用兵向来谨慎,就算晚上也是将军队分为两部,轮流休息,要偷袭的话,成功的机会不大。”秋心逸微微皱起了眉,“正面硬撼……行得通的话也不会等到现在了。就算胜利也是惨胜,根本无力再应付北汉军。”
“不错,所以这次我们不但要胜,而且还必须是完胜!”我也不禁苦笑起来。
完胜……哪里会有这么容易的事啊!
“上将军!”门外传来传令兵的声音。
我连忙站到秋心逸身后,并迅速收拾掉桌上的食物。要是被人看到堂堂上将军和一个小小的士兵同桌吃饭就麻烦了。
“进来。”秋心逸合上地图。
“报告上将军,第一斥候小队徐亮队长率队巡哨时遭遇一队出来打草谷的敌军,歼敌三十四人,我方二十人死亡五人,重伤七人,轻伤八人,现在生还者均在府外等候。”传令兵语气中充满了兴奋,虽然只是一场小胜,但如今的旷日持久的僵持战中的确很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人心。
“让他们进来。”秋心逸脸上无喜无怒,只是淡淡地吩咐。
“是!”传令兵小跑着出去传令了。
“这个徐亮不错嘛,虽然敌军正在打草谷,队形分散,战力不集中,但是二十个人就打赢东陵一个百人队,好好培养一下也许是个不错的将军。”我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这个徐亮我也见过几次,功夫还算过得去,最重要的是心细、脑子活,所以才让他去做斥候……”秋心逸话还没说完,外面已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只是略显沉重,显然其中有伤员。
我不禁好奇地望向门口,不一会儿,那传令兵便带了八个士兵走过来。只是那八个人的军装上都是斑斑血迹,手脚上还有白色的绷带,竟然个个带伤。
“第一斥候小队队长徐亮参见上将军。”领头的青年进来就单膝下跪道。
我微微一怔,军队里不是没有跪拜的礼节的吗?除非犯了军法,即使普通士兵见了元帅也不必下跪的。
“第一小队还能走路的就是你们几个了?”秋心逸问道。
“是。”徐亮神色一黯,恭敬地答道。
“起来吧!”隔了一会儿,秋心逸才道,“把事情经过说出来。”
“遵令。”徐亮利落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思绪道,“今天凌晨,我带领兄弟们出关巡哨,经过何家村时,发现有一个东陵的百人队正在劫掠,我不忍百姓遭此浩劫,又见敌军只忙着抢掠并无任何防备,便带领大家偷袭了敌军。”
这家伙……二十人敢主动打一百人,胆子果然够大,只不过看他神态沉稳,说话条理分明,不像是这种热血冲动的性格啊?反倒是他的手下,在他说话的时候依旧不经意地露出兴奋之态。我不禁暗暗皱眉。再看秋心逸,他虽然不露出任何表情,但我却感觉得到,他不高兴!
“你是什么职务?”秋心逸突然冒出一句。
“斥候。”别人都莫名其妙之余,徐亮答道。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斥候的职责是什么?”秋心逸沉着脸继续问。
“探听敌情,遇敌则避,保住性命把情报传回大营。”徐亮毫不犹豫地道。
“既然明白,那你可知罪!”秋心逸冷冷地一拍桌子。
“身为斥候,我不该逞血气之勇主动出击,请将军治罪。”徐亮说着,又跪了下来,其他几名士兵则是一脸的愕然,显然不明白自己打了胜仗为什么有过无功。
“既然知道,自己去军法处领十军棍!”秋心逸道。
“是!”
“退下吧!”秋心逸一挥手,让他们全部出去。
除了徐亮,其他人脸上明显有不服之色,只是不敢说出口。
“这次出击不是他的主意吧!大约是无法反驳手下那么多人一致的愿望。”我摇了摇头,轻声道。
“既然他希望承担责任,我成全他好了!”秋心逸不满地“哼”了一声。
“该说他是讲义气,还是单纯的笨?”我耸耸肩。
“反正从今以后他的手下应该服他了吧!”秋心逸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提高声音喊道,“来人!”
“将军有什么吩咐?”跑进来的还是那个传令兵。
“让军医给那几个小子好好治治,可别落了残废什么的。然后悄悄吩咐厨房烧锅肉,酒……嗯,他们都有伤,酒就免了。就说……是本将军私人赏他们的,祝贺他们为我军出了口恶气!”
“啊?是!”传令兵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先打一闷棍再赏颗甜枣,你行啊!”我差点没笑起来。
“军令如山,军法无情,不罚他们怎么服众?”秋心逸也露出一丝微笑,“不过,毕竟是打了胜仗嘛,哈哈!”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面孔,我由衷地感到骄傲,这是我的爱人啊……
13、
就在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中,平阳关的战事又僵持了三天。
我和刑风来到城墙上时,正看见李震一脸怒气地从对面走过来,连忙低下头让到路边。
“你们两个!”李震却突然叫住了我们,“不知道这里是不允许随意走动的吗?你们是谁的部下?”
“我们……”
“他们是我的亲兵。”秋心逸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怎么这么慢!把东西带过来了没有?”
“来了!”我高喊了一声,朝李震点头一礼,拉着刑风小跑过去。
偷偷回头一瞥,却见李震似乎沉思了一下才转身离去。
“这位镇东将军似乎火气不小啊。”我好奇地道。
“有些意见不和罢了。”秋心逸苦笑了一声,“李将军想要出兵攻打东陵大营,我没答应。”
“虽然坚守不出的确不是办法,但莽撞地出兵只怕更会落入敌人的圈套中。”我微微皱起了眉。
“他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我是主帅,肩上担负着二十万将士的性命,却不能如他一般直言无忌。”秋心逸轻叹了一口气,随即狠狠地在城墙上锤了一拳。
“将帅不和终究是个隐忧。”我对目前的情况也很是无奈,仿佛是两年多前和北汉那场战争的情况被反过来了,如今拖延不起的,从对手换成了自己。
正说话间,只见关门大开,一队士兵如乌云般冲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谁下的令出兵?”秋心逸大吃一惊,厉声喝道。
“启禀将军,是镇东将军!”一个军官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大声道,“李将军说是奉了上将军之命,引本部三万兵马攻打东陵,命令末将打开了关门。”
“什么?我什么时候下过这种命令?”秋心逸愤怒地抓起他的衣襟大吼道,“你有见到令牌没有?”
“好了,现在骂他也没有用了。”刑风低声道。
“滚!”秋心逸一把摔开他。
“是。”那军官被他摔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跑下去。
“回来!”秋心逸一顿足,沉下脸色,吩咐道:“传我将令,铁骑营全军立即在关门口集合,快去!”
“遵令!”那军官飞跑着去传令。
“我跟你一起去。”我拦在秋心逸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很危险。”秋心逸眼中明显流露出不同意的神色来。
“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么?”我淡淡地笑起来,“那么,我又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的。”
“陛下……”秋心逸一声轻叹,“西焰不能没有你,万一……”
“放心吧!”出乎意料的,刑风居然帮我说话,“以陛下的武功,在乱军中只要不落单,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秋心逸闻言,惊异地看了我一眼,但也知道刑风不会拿我的安全来开玩笑,想了想也答应了:“好吧,不过不要离开我身边。”
“遵令!上将军大人!”我嘿嘿一笑,当然不会离开你身边了,我想保护的本来就是你嘛。
不愧是东线大营最精锐的兵马,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五万铁骑已在关门整装待发,虽然是一支军队,但现场只听见风吹军旗猎猎作响的声音,却不闻一丝人喊马嘶,可见这支军队训练之严。
秋心逸一声令下,关门大开,我和刑风做为亲兵紧紧追在他身后。
“不用快速行军吗?”我在马上低声问道。
“李震不是白痴。”秋心逸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就算是出兵,他也不会笨到直接提兵正面攻打。唯今之计,只有信任他了!如果我命令大军紧急行军,只怕就算及时赶到战场也成了疲军,不会剩下多少战斗力了。”
我也抬头看天,苦笑道:“但愿老天爷不要偏帮东陵啊!”
“是啊,看来最迟到今晚,会有一场暴雨呢。”秋心逸叹道。
我和他对望一眼,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天黑之前,把战事结束掉!”秋心逸一咬牙,低声下了决定。
天黑之前?还有不到四个时辰啊。我暗暗算了一下时间,心情却更沉重了。四个时辰打一场仗,就算是门外汉的我也知道,这难度太大了!
14、
我的心跳得很快。如今的我早已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子,我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但是我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回头看看身后的军士,个个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禁暗暗惭愧,心理素质还不过关啊。
突然间,前方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显然是马脚上裹着布片一类的东西,如果不是狂奔,不会发出这么响的声音。
“将军!”一骑快马迎面而来,马背上的人俯得很低,直到来到近前才直起身来,果然是斥候队长的徐亮。
“什么事?”秋心逸喝问道。
“前方不到五里处,有一支约五万人的东陵军队正在经过。”徐亮的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也很难看。
“他们的行进方向?”秋心逸吃了一惊。
“不是朝平阳关而来的,倒像是往北而去。”徐亮答道。
“北方?莫非是去增援他们的军粮储藏地均县?”秋心逸微皱着眉自语了一句。
我在旁边听得暗叫倒霉,怎么会这么巧的?今天果然不适合出战,连两军偶遇这种事都会碰到?
“传令,全军突击!”秋心逸果断地一声令下。
突击?我差点呆住。虽然双方人数几乎相等,但是我军正在行军途中,队伍拉得过长,后军的两万多人起码还要半个时辰才追得上来,若是无法一举击溃敌军,到时反被包围就不妙了。
“跟紧我,不要离开!”秋心逸低声对我说了一句,挥动了令旗。
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笨到在战争中质疑主帅的决定,何况我只是有些紧张,还谈不上害怕,见状也就二话不说地跟了上去。
五里的距离一晃而过,虽然这一片都是丘陵地带,多少阻碍了视线,但当我们冲上一片山坡时,居高临下地已可清楚看到徐亮所说的那支军队。
我紧紧握着手里的大刀——在乱军中当然是长兵器比较有杀伤力,总不能拿着我的短剑在马上砍人吧!但偏偏我又没怎么练过骑射功夫,所以只好用用大刀这种虽然不美观但是比较容易上手的武器了。唉,我温文尔雅的形象啊!
东陵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我们,但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再加上骑兵居高临下的俯冲力,几乎只是眨了几下眼睛的空隙,第一排骑兵已狠狠地撞进了敌阵,漆黑的洪流顿时把敌军硬生生地截成了首尾不能相顾的两段。
眼睁睁看着一杆长矛恶狠狠地向我刺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挥动了手里的大刀。虽然我不会什么刀法,但在强大的内力支撑下,这毫无花巧的一刀干净利落地劈断了长矛后,余势不止地将那东陵士兵也整个劈成了两半。
凄厉的惨叫声中,喷洒而出的热血迷了我的眼睛。
我杀人了!
然而,连让我害怕的时间都没有,数不清的刀枪一起往我身上招呼过来。
我机械式地舞动大刀,不断地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如果不想死,那就用你的手,让敌人去死!这就是战场,没有丝毫的慈悲可言。
渐渐地,我已经开始麻木了,杀人,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只要轻轻地一刀下去就可以了。
东陵的军队显然也不是乌合之众,最初的慌乱过后,很快就镇定下来,从两头向中间慢慢地靠拢,试图将我军包围起来。
“呯!”手上一震,将我从疯狂中惊醒过来,想不到还有人能硬架住我的刀?
抬头,只见拦住我的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将领,我也认不得他是谁,打就打吧!想着,我也不用什么招数,就是劈、砍、扫几样,很容易就能挡住,但我的每一刀都似泰山般沉重,到第七下时,那将领终于抵挡不住,长枪脱手,猛的喷出一口鲜血,俯在马背上落荒而逃。
这家伙还挺厉害的!我晃了晃被震得有些酸麻的手臂,顺势劈翻了一个想偷袭我的小兵。
“你们的主帅都跑了,还不投降!”秋心逸用内力吼出的声音至少让战场上一半的人听到了。
东陵的军心乱了。
我呆了一下,不是吧?这么好运?我打跑的那家伙竟然就是敌方的主帅?
不到一顿饭工夫,战事基本结束。古代的战争啊,一军之帅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主帅若是逃走了,再强的军队也会立即一溃千里。以前看三国时就有这种感觉,现在上了战场更是亲眼看到了。
等到我军后军赶到时,战场上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兵器。
秋心逸很快地命令受伤士卒打扫战场,其余军士集合,下了第二道命令:“奔袭均县。”
“没事么?”刑风来到我身后低声问道。
“没。”我转过头去,不想看那血淋淋的现场。
刚才生死交关之际还没什么,但现在一静下来,我几乎可以感受到双手的颤抖。
我不记得刚刚杀了多少人,但却清晰的记得刀锋砍入人体时那一瞬间的恐惧和敌军士兵临死时绝望的目光。
“第一次杀人都是这样子的。只是,既然已经来到了战场,这种事情还是赶紧习惯得好。”刑风与我并马而行,轻声说道。
“习惯?这是屠杀啊,怎么能习惯?”我低吼着,脸色一片惨白。
“不习惯……也得强迫自己习惯。”秋心逸突然回过头来,递给我一个带子。
“什么东西?”我接过来,疑惑地问。
“干粮。”秋心逸淡淡地道。
我一愣,转头四顾,才发现除我们以外,所有的士兵都在马背上,边行军边啃起了干面。可是,我也有带干粮啊!
莫名其妙地打开带子,一股熟悉的香味立即飘了出来。
“哇——”我终于忍不住趴在马背上大吐特吐。
白乎乎,香喷喷的水煮肉,我的最爱。然而,如今看到这肉,就让我联想起死在我手下的那些东陵士兵。
知道胃里再没有任何东西可吐,我浑身无力地抓着马缰,大口地喘着气。
“吃下去。”刑风一手按在我肩上,沉声道。
我抬起头,但前面的秋心逸没有回头看我。
如果不想死,一定要克服那种恶心和恐惧。我看看手里的肉块,咬了咬牙,一闭眼,强忍着反胃恶心,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15、
天色更加昏暗了,空气沉闷得一丝风也没有,厚厚的乌云如同海浪般翻滚着,沉甸甸地仿佛压在人的心口上。
离均县至少还有十几里路,我已可以清楚地听到低沉的战鼓声。
秋心逸脸上煞气一闪,冷哼道:“该死的李震,果然是去偷袭东陵的粮草了!”
“那我们怎么办?”我低声问了一句,“支援?还是撤军?”
虽然说,第二个选择想想也没什么可能。
“刚才那支军队应该就是东陵派出的援军了……”秋心逸自语着,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的笑意,随即一招手,叫徐亮捧过来简易行军地图。
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他的战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暗暗为东陵默哀。
“就是这里了!”秋心逸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峡谷。
那个地方,正是在均县到东陵大营的必经之路上。
均县并不大,有一万军队就足以把它包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何况李震手里有着三万大军呢,就算这五万人再加上去也摸不着敌人的边,还不如想办法吃掉援军呢。围点打援可是古代攻防战中最常用的招数之一。
“还可以再打一场吗?”直到大军妥当得在峡谷两侧埋伏下来,秋心逸才来到我身边低声问道。
“应该可以吧,已经好多了。”我淡淡地苦笑了一声,即使不能帮他,至少也不能成为拖累吧!我的确不想再在这个战场上停留一分一秒,但我更不想让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面对危险。
左右看看,见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峡谷,没有谁注意到这里,我悄悄地抓住了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来了!”刑风轻声提醒道。
我一愣,仔细凝神静听,果然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马蹄声,似乎还在几里之外。果然,我虽然内功已经高过刑风,但在经验和应用上,和他相差的可不止一个档次。
“别紧张,就当是宰猪好了。”秋心逸一声轻笑,语气中有一种嗜血的味道。
宰猪?我听得哭笑不得。前世的我别说猪,连只鸡都没杀过呢!更别提现在杀的是活生生的人了。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我几乎能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响。
秋心逸死死盯着峡谷入口处,抬手示意。
几万张弓都拉满了弦,闪着寒光的箭头齐齐对准了峡谷。
这次秋心逸带出来的五万大军都是弓骑兵,除了轻骑兵的标准配备外,每个人还都多带了一把刀,一张弓,两壶箭。上马是骑兵,下马就成了轻步兵和弓箭手,这可是平阳关最精锐的兵马了。
终于,峡谷入口处已经可以看到东陵紫色的军旗了。
或许是刚吃过一次亏,这支东陵军很是小心,先派了一支小部队进谷。
“怎么办?”我用眼神示意。
秋心逸摇了摇头,示意按兵不动。
或许是没发现什么,也或许是救兵如救火,东陵的大军终于开始进入峡谷。
我看得暗暗心惊不已,这一眼忘不到头的军队,看来凌慕华这回可是下了大手笔啊。
“准备动手了。”秋心逸低低地提醒了一句。
我一怔,不是说要等东陵大军入围再一举歼灭他们的吗?现在就出击的话,恐怕留不住对方的主力呢。
“东陵军人太多了,全部吃下来我怕会消化不良呢!”秋心逸一笑,随手甩出一颗黑黑的小球。只听“呯”一声响,小球在空中爆炸了。
一瞬间,峡谷两侧万箭齐发,顿时射倒了一大片,峡谷中惨叫连天,乱成一团。
“杀!”秋心逸一声大吼。
埋伏已久的西焰大军早已憋足了一口气,气势如红地杀了下去。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我不由自主地感到胸口一热,随手劈翻了几个东陵士兵,与刑风一起向那紫色帅旗冲去。
我对东陵的文字一知半解,也看不出那面帅旗上写的是什么官职,不过擒贼擒王总是不会错的。
不停地挥刀,我的脑子里已经没空去想那些慈悲,我只知道,在这里,不想被杀就是杀人。鲜血染红了战袍,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在这种大规模的会战中,个人武功再高也免不了会受伤,只是生还的希望比别人高那么一点儿罢了。
“当当当……”我正杀得兴起,却听东陵军后方响起了鸣金声。
一面解决拦在面前的小兵,我愤怒而不解地看着东陵后军如潮水般退去,就这样算了?他们就不管这大约一万落入我军包围的士兵了吗?
“降者不杀!”不知是谁大喊起来。
先是一个人放下了兵器,然后东陵军就开始不断地有人放下兵器投降。毕竟连主帅都舍弃了自己,那么一个小小的士兵又有什么理由死战到底呢?参军,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至于谁管饭……有区别么?
战争迅速地结束,我把手里沾满鲜血的刀扔得远远的,大口地喘气。
“伤得如何?”刑风关切地问。
“没事,只是皮肉伤,没什么特别严重的,你呢?”我看到他的脸色苍白如雪,不禁心中一跳。
“没……只是一下子看到那么多尸体,多少有些不习惯罢了。”刑风摇了摇头。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声苦笑,情知自己的脸色恐怕也不会比他好看多少。
“结束了。”刑风看着正指挥属下收编俘虏,打扫战场的秋心逸。
“暂时吧。东陵一天不退兵,这场仗就一天不会结束。”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突然间,一滴说落在我脸上,冰冰凉凉的。
“下雨了?”我惊讶地抬头看天。
“动作快一点!把马匹赶过来!”秋心逸大喝道。
看了看身边的刑风,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该死的老天,我咒死你!
16、
冒着大雨赶回平阳关,我第一件事就是把刑风拉进房里,用炙炎心法帮他逼出体内的寒气。也幸好这些日子我总是运功为他去寒,他那曾被凝冰之毒破坏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应该是不会再发病了。
“我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器。”刑风笑着摇摇头。
“我担心不成么?”我确定他没有问题后,笑眯眯地拉起他,“走,去心逸那里,看看下一步怎么走。”
“好。”
秋心逸的亲兵刚在战场上见过我打跑东陵的主帅,也知道我现在是上将军面前的红人,只是稍微盘问几句就放我们进去了。军队,本来就是个崇拜强者的地方。
“心逸这个上将军还挺得军心的啊。”我看着士兵恭敬而热切的神色,满意地点点头,低声道。
“其实……”刑风犹豫了一下才接口道,“若非是心逸,换了别人有这样的威望还真说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我很像是喜欢鸟尽弓藏的暴君吗?”我丢了个白眼给他。
“您当然不是,但身为帝王,便会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刑风淡然道。
“哼!”我不爽地加快了脚步。身不由己……如果当皇帝还得身不由己,我宁愿不当!
“咦。”刑风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臂。
“怎么……”一句话还没问完,我也听到了从秋心逸的书房里传出来的声音了,似乎是两个人在吵架。
“呯!”
正在我们面面相觑,犹豫着是不是要敲门的时候,书房的门被人从里面重重地拉开了,一个身穿染满血迹的盔甲的将军气冲冲地走出来,正是李震。
“李将军。”刑风暗暗拉了我一把,躬身行礼。没办法,谁叫现在他是将军我们是兵呢!
“哼!”李震仿佛没看到我们似的,笔直朝我们中间撞过去,走向门外。
“嘶——”我揉着被撞得隐隐作痛的右肩狠狠地向他离去的方向瞪了一眼。卑鄙!竟然用盔甲来撞我的血肉之躯!
“没事吧?”刑风吃了一惊。
“没事!一头蛮牛。”我愤愤地嘀咕一句。
“是你们啊,进来吧。”秋心逸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
我和刑风对望一眼,跟了进去,关好门。
“在吵架?不是打了胜仗吗?”我奇怪地问,“均县的粮草被李将军一把火烧去了大半,只可惜那一场雨来得太快,没来得及全部烧完。不过这也够他们受的了。”
“侥幸而已。”秋心逸面色阴沉,一点儿都看不出打了胜仗的喜悦,“不听军令,擅自出战,若非我随后接应,他就算烧了均县的粮草,在东陵两路援军的围剿下,三万人马也定然全军覆没。这次侥幸是赢了,如果是输了呢?他一条命,怎么赔得起这三万将士的性命?混帐!”
他越说越气,重重一掌拍在书桌上,震得桌上的笔墨等物一阵跳动。
“你说的我懂。”我皱了皱眉,“只是,如今的局势非常紧张,如果将帅失和,内部不稳,我们还怎么和东陵打?怎么说这次也是场大胜,无功有罪,我怕他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就麻烦了。”
“但是,如果无视军法,我又怎能服众?”秋心逸叹了口气,无力地坐下。
看着那张布满倦意的清秀脸庞,我心下一阵怜惜,走到椅子后面轻轻环住他的肩膀,炙阳真气慢慢传了过去,帮他疏通双臂的血脉。
“好舒服!”秋心逸精神一震,“这是什么内功?丞相教你的?”
“呵呵。”我笑笑,避过了他的问题,“先别说话,好好休息一下。”
“只怕没时间了呢。”刑风突然道。
我微微一愣,随即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正向着书房方向而来。
“军务繁忙。”我一笑,松开手,站在他身后。
“进来。”秋心逸的声音中有一丝火气。
“上将军!”一个满头大汗的军官冲进来,也顾不上行礼,大声道,“镇东将军刚刚带着自己的亲兵强行打开关门,往东陵方向去了!”
“什么?!”秋心逸惊得站了起来,脸色发白。
“上将军!”那军官竟然被他身上一瞬间散发出的杀气吓得硬生生后退了一步。
“他一向都不服我作为西焰的最高军事统帅,却没想到他竟然敢……”秋心逸咬牙切齿地道。
我也不禁呆住了,镇东将军李震可以说是最熟悉我军情况和平阳关地形的人了啊,有了他的帮忙,平阳关几乎是不设防的……顿时,我感觉到一颗心像是沉入了冰窖般寒冷。
17、
几天下来,各营的战报如雪片般飞来,战况急转直下,平阳关内的气氛压抑到了一个最低谷。
秋心逸整天把自己关在将军府内,自从那天发了好大一场火,把在场所有人骂得狗血淋头后,也不召集众将商讨对策,送入府中的战报也如泥牛入海般一去无踪。不满与急躁的情绪渐渐在军中浮动起来。
镇东将军府。
秋心逸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丝毫没有外人想象中的消沉或是愤怒。我坐在他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他的发丝,一片悠闲。
“痛!”秋心逸皱了皱眉,埋怨地看了我一眼。
“哼!”我不轻不重地抓住他的头发扯了扯,没好气地道,“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我都骗!”
“连自己人都骗不过的话,还怎么骗别人?”秋心逸爬起来,笑眯眯地倚在我怀里。
“你给了李震什么好处?让他心甘情愿去做这诱饵?”我笑问道。
“都是为陛下办事,还说什么好处呢?”秋心逸眼珠一转,接着又道,“不过我倒是告诉他,若是成功,那他前次便是奉令出兵均县。”
我苦笑着摇摇头,想起几天前那场变故,我心里还在发凉,果然是兵不厌诈啊。
“心逸!”刑风的声音传了过来。
“来了!”秋心逸精神一震,站了起来。
“就是他么?”刑风手一伸,将一个被点了|茓道的人扔了进来,看着还挺面熟,似乎是个偏将吧。
“王怀义,王将军。西焰和陛下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了,让你冒着诛九族的大罪为敌人通报军情?嗯?”秋心逸毫不意外地看着那个一脸惊慌的偏将,冷冰冰地一笑。
那偏将——王怀义也没有辩解,或者应该说是无法辩解,因为刑风为免麻烦,连他的哑|茓也一起点了。
“刑大哥,你亲眼看见他把信鸽放出去的吗?”秋心逸又转头问。
刑风无言地点了点头。
“很好。”秋心逸满意地道,“想必现在我军‘军无战心,溃败在即’的消息已经传到楚清风手里了吧。”
我抬头看了看偏西的日头,没由来地竟开始兴奋起来,难不成经历了两场苦战后,我竟然也能对杀人这种事习以为常了吗?
“传令三军,准备出击!”秋心逸朗声道。
突然接到全军出击的命令,平阳关内所有将士都是大感意外,甚至还有人以为是秋心逸气昏了头,打算孤注一掷了。不过,军令如山,虽然不解,但还是没有人敢抗命。而这时候,精兵的素质就体现出来了。
消失了几天的秋心逸神采奕奕地出现在点将台上,先把那王怀义押上来,用他的血祭了旗,然后就下令大开关门,全军出击。
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军自然瞒不过东陵探子的耳目,因此,这次夜袭实际上和正面强攻没什么区别。
原本应该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攻防战的,就算硬要分出结果,恐怕胜的一方也只能获得个惨胜而已。无论是凌慕华还是楚清风都没料到秋心逸会采取如此激烈的战术。
不过,当东陵后营突然起火,一片混乱的时候,他们就明白过来了。
诈降!
李震的三万人马在这个大战场上并不算多,在正常情况下是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的,然而在两方正面短兵相接时突然造起反来,那造成的影响就不可估量了。何况他们都穿着东陵的军服,只在胸口缝了一小块白布做标志,混乱中真正的东陵士兵根本分不清敌友,自然是乱上加乱了。
其实秋心逸派李震去实施诈降计也是很冒险的,只是楚清风虽有惊世之才,却没有军队的直接指挥权,而秋心逸正是抓住了这一点,给了他最需要的兵权。
乱军中,我努力杀开一条血路,直奔对方的帅旗所在。
于公,我要将逃狱的楚清风捉拿归案,于私,我更想把这个曾经深深伤害过我心爱之人的混蛋挫骨扬灰!
“是你?!”终于和楚清风面对面时,他眼中掩饰不住无比的惊愕之色。
“你、去、死!”我已经杀红了眼,抬手一刀劈了过去。
不过楚清风可不是那些小兵,轻易便用手里的长枪架开了我的刀,巨大的反震力让我几乎握不住刀。
“来的正好,看枪!”楚清风满身鲜血,那一个冷笑更如地狱出来的厉鬼一般,使得他原本俊朗的脸庞显得狰狞可怖。
“楚清风,你不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么?”我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现在的我脑海里只有一个目标,杀了眼前这个人,其他什么战争战术都被我丢到了九霄云外。
“呯!”一声巨响过后,大刀和长枪承受不住我们连续剧烈的碰撞,竟一起折断了,我们俩也双双被震得掉下马。
“别跑!”我拔出短剑,恶狠狠地扑了过去,楚清风也随手抢过一名士兵的腰刀,不过这次我就占了兵器上的便宜了,楚清风一连换了七把刀都被我一剑斩断。
“休要恋战!走!”刑风的狂吼声在我耳边响起。
瞪着和我一样气喘吁吁地楚清风,我万分不甘,但是我也清楚,在这样的乱军之中若是没有战马,生存的几率是非常小的。我已是皇帝,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恨恨地跳上刑风带来的坐骑,回头一看,见楚清风也一刀杀了一个西焰的骑兵,抢了他的坐骑。
原本我还想杀他的,不过被乱军一冲,我和他的距离已经很远,追不上了。
看着战场上空飘扬的旗帜,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赢了……
万岁!终于把战争写完了!!!!
18、
平阳关内一片欢腾,数日来笼罩不散的愁云一扫而空。
清点完战果,我军损失并不大,而对方则是全军覆没,几乎可以说是完胜了。楚清风虽然跑了,但李震抓住了东陵太子凌慕华。然而秋心逸却下令将除了凌慕华外投降、被俘的东陵士兵全部就地处死,当我得到消息赶去时,刑场上已是血流成河。经此一役后,东陵最起码二十年内不会再有力量入侵,而我军却可以随时出平阳关,威压都城。
前厅隐隐传来一阵阵的笑声和歌舞声,本来以我的功劳,也有资格参加庆功宴的,只是那几十万东陵士兵的鲜血始终在我脑中挥之不去。在战场上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人,因为战争就是那么残酷的。然而,战争明明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要屠杀那些已经投降的士卒呢?倒不是我对心逸不满,只不过心里一下子无法接受罢了,骨子里我还是那个接受了十几年现代教育的叶轻尘啊。
躺在草地上,抬头就见满天的繁星,这是二十一世纪早已消失的纯净夜空,我不禁满足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迷迷糊糊快睡着时,耳边传来刑风的低语声:“更深露寒,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
“夜风多凉爽,星星多美丽。”我闭着眼答道。
刑风一声轻笑:“起来,我给你拿了吃的过来。”
鼻中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我伸了个懒腰,慢慢地坐起来。只见刑风提着个食盒站在花丛中,白衣如雪,盈盈含笑,美得像是月下的精灵。而他身边的秋心逸则是一身的漆黑如墨,典雅凝重,只是秀丽的眉宇间似乎残留着几分忧伤。
闻到香味,我才注意到还真有点饿了,笑笑拍拍身边的空地:“过来一起吃吧!心逸你是主帅,丢下三军将士没有关系吗?”
“他们早醉得差不多了,谁还会注意到我在不在。”秋心逸接过食盒,将里面的菜肴一样样摆在草地上,甚至还有一壶酒,餐具当然也是三份。
“不是打了胜仗吗?还这么愁眉苦脸地做什么?笑一个!”我轻轻地摸摸他的脸。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很冷血?”秋心逸咬着唇低声道。
“怎么会?”我一愣,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暧昧地说道,“冷血?你有多‘热情’会有人比我更清楚么?”
“你……”秋心逸苍白的脸上一下子红了起来,“你别装傻!”
“真是的!”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听好了!我不是反对你杀降兵,我知道你用心良苦,养着这十万人不但耗费大量粮食,而且牵制住我军兵力,若是这十万人在有心人的挑拨下造反更是不堪设想。但若是放了他们,他们都是东陵人,父母妻儿均在彼处,无法被我军收编,没多久又会成为东陵的精兵。只有全部杀了,彻底消灭东陵的军事力量,让其二十年内再也组织不起反抗我国的军队才能高枕无忧。理智上我理解你的做法,只是情感上一时不能接受罢了。不过既然我已经身在战场了,我会努力让自己接受现实。但是!你记住了,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是我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哎,你别哭啊!”
看着那一串串晶莹的泪珠,我不禁目瞪口呆。当年即使在天牢里被那群畜生如此折磨棱辱,也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可如今……我手忙脚乱地用衣袖擦干他的泪,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我就说过你是在庸人自扰了。”刑风微笑道。
“可是,我怕在陛下眼中看到恐惧、拒绝和厌恶。”秋心逸苦笑道。
我心疼地轻抚着他的背,这个人儿啊,因为内心深处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自卑所以比谁都骄傲,他可以在战场上、朝堂上无比坚强,但唯独在感情上,如同露水一般脆弱。
“我爱你。所以……”我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别哭了?”
“谁哭了?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秋心逸抬起头来,微红着脸瞪着我。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这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啊!前一刻还伤心得要死,一眨眼工夫又像个没事人似的?
“好了,不是饿了吗?还不吃菜?”刑风笑着递给我一杯酒。
“好酒啊。”我就着他的手喝干了杯中酒,“嘿嘿”一笑,“如此良辰美景,除了喝酒,是不是应该做点别的?”
“色鬼!”秋心逸一愣,笑骂一句。
“哼!为了这次见鬼的战争,我都多久没碰过你了?”我理直气壮地回瞪过去。
“你……这种事你还好意思拿来当理由?”刑风哭笑不得地看着我。
终于,最后一丝不快也在欢闹中消散无踪。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平阳关,又不知多久才能再见到心逸,这个美好的晚上当然要用来好好利用了……
19、
第二天黎明,天色还没有亮透的时候,我就带着刑风悄悄地踏上了回京的路途,毕竟我若是离开得太久,也怕京城方面遮掩不住。
两匹马,两个人,一如来时。
“陛下真的放心北线战事?”刑风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问道。
“心逸即日便会挥军北上。何况还有幽然在那里。”我闷闷不乐地揪着马儿的鬃毛。
“那么陛下究竟是在担心什么?”刑风不禁哑然失笑。
“担心?”我轻轻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心逸为什么不肯把那个什么狗屁太子给一刀喀嚓了?”
“原来陛下是在吃醋!”刑风微微一愣,忍不住笑出声来,“凌慕华毕竟是东陵王唯一的继承人,留着他的命在总比死了的强。”
“我知道!”我恨恨地咬着牙,“但我心里就是不爽!”
刑风摇摇头,一幅懒得跟我说的样子。
“前面有家茶亭,我们过去喝碗茶再走吧!”我一拍马,当先向前跑去,全然不管才刚刚上路不到一个时辰。
其实我也明白,这次回京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什么机会让我们如此朝夕相处了,因此我并不希望很快回去,这段路程长一点才好呢。
茶亭的主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不过看上去精神倒是很好,旁边还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在烧水,大约是他的孙女吧。
“两位贵客请坐。”老头笑呵呵地抹了抹桌椅,转头道,“秀儿,快烧一壶茶来!”
“是,爷爷。”女孩清脆地答应着,很快就送上一壶茶,以及一叠花生米。
路边茶亭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茶,不过我也不是什么会品茶的雅人,能解渴就行。这时候也没什么客人,一面与那对祖孙聊聊天,也惬意得很。
不知不觉间,日头渐渐升高,歇脚的行旅也多了起来,让那祖孙俩忙得团团转。闲暇中,我有些无聊地拿出那把短剑摆弄着。
“这就是你上回与我比武时用的那把剑?”刑风好奇地道。
“是啊。”我随手把剑递给他。
冷玥留下的内功心法和剑招都被我练得滚瓜烂熟,那颗玥神珠也贴身挂在我的心口,每当我练功中觉得燥热无比时,那珠子便会透出一股凉意,把我从走火入魔的边缘拉回来,否则我还真练不成这天下最刚的内功。然而,唯有这把剑,除了锋利之外我始终没有找到它的秘密,研究了许久也没弄明白剑身上那四个是什么字,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发光。
刑风好奇地将剑拔出一截,顿时,冷冽的气息使得四周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好剑!”一个娇媚的声音从后传来。
我一愣,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蓝衣蒙面的女子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走进店来,门口还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女子的身形体态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几位姐姐要喝茶吗?”秀儿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们。
蓝衣女子没有理睬她,径直朝我身边走来。
刑风微微皱起眉,将宝剑还给我。
“小女子水梦柔,惊扰两位公子,深感抱歉。只是偶然见到公子手中之剑颇似一位故人之物,故冒昧相求借剑一观。”蓝衣女子说着,盈盈一礼。
水梦柔?我呆了一下,立即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当日在闲人居演出的一代名妓水梦柔,难怪如此面熟呢。
“小姐请看。”我无视刑风阻止的眼神,大方地把剑递了过去,眼睛却紧紧盯着她的动作。
“多谢公子。”水梦柔走上前,接过剑来,“铮”的一声拔剑出鞘。
“小姐看仔细了,这剑可是小姐故人之物?”我问道。
“不是。”水梦柔眼中闪过意思犹豫之色,终于还是化作一声轻叹,把剑递还给我,“剑是好剑,可惜没有杀气,公子仁厚,定然没有用它杀过人了。”
我呵呵一笑,收好了剑:“边关烽烟四起,小姐此行不嫌危险吗?”
“梦柔受东陵南郡王之邀前往献艺,不得不去罢了。”水梦柔朝我们点了点头,回头走向马车。
车中传出一阵断续的琴声,和着风声格外动听。
“好琴!”刑风脱口赞道。
“那是梦柔的琴师,他日若有机缘,定要相请两位听梦柔一曲。”水梦柔上了马车,回头说了一句。
几个丫鬟很快吩咐秀儿在她们的水囊中装满水,架车绝尘而去。
“阿风。”我抓了抓头,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道,“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对?”刑风怔了怔,“水梦柔巡演天下,名传大陆,经过此地去东陵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她对宝剑有兴趣倒叫人意外。”
“不是这样的。”我苦恼地道,“我一定错过了什么,只是想不起来。”
刑风微微愕然,随即失笑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也只能这样了。”我一声苦笑。
20、
灌满了水囊,正当我们打算上路的时候,远远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官差模样的人拼命地打着马,冲撞得过路的商旅一片混乱。
“喂!老头,给我把水囊灌满,再拿十个满头带走。快点!我还有紧急军情在身!”官差猛地勒住马,一面将水囊扔了过去。
“是是是,官爷您稍待,马上就好。”老头连忙照他的话去准备,其他人也知道民不与官斗,并不敢多说什么。
听到“紧急军情”四个字,我不禁心中一动,朝刑风看了一眼。平阳关大捷后,西焰的形势一片大好,还有什么军情如此紧急?
“这什么鬼天气,热死人了!”官差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接过秀儿递回的水囊,仰头喝下几大口。
我微一沉吟,给了刑风一个眼色,示意他等那官差离开茶亭后将其拦下。
“官爷您慢走。”秀儿笑盈盈地道别。
突然间,我从心底涌起一种非常别扭的感觉,就在我细想哪里出了差错时,耳边只听到那官差的一声大吼,随即是茶亭内客人的惊叫声。
身边一阵清风吹过,刑风已经闪电般冲了出去,我唰得站起来,只见那官差七窍流血地倒载下马来,原本蜡黄的脸一片漆黑。
水中有毒!
刑风暗骂了一句该死,身子在空中一转,向那老头抓了过去。我也只是稍愣了一下便挡住了秀儿的去路。
不料,刚刚还显得行动不利索的老人和纤瘦的孩子似乎一下子变成了高手,秀儿退后几步,闪开我的攻势,手一扬,射出几粒黑沉沉的弹丸。我也怕那暗器有古怪,不敢用手接,闪避开去,顺势拔出短剑。
“呯!”
“呵呵~两位大哥身手真好,秀儿以后再找你们玩~”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中传来秀儿的娇笑,显然他们要趁着烟雾弹迷惑我们的视线而溜走,可惜茶亭中依然有不少普通商旅在,一片惊惶嘈杂影响到我们的听觉,等到烟雾散尽,哪里还有那老少二人的踪影?
“没事吧?”我急急抓过刑风。
“好像我才是您的护卫啊。”好半晌刑风才淡淡地笑了起来。
“没事就好。”我松了口气,“好险,想不到这么可爱的孩子也会是杀手,幸好刚才送给我们的茶里没下毒。”
普通人经这么一吓,不用人赶,一个个急匆匆地上路了,转眼间,小小的茶亭里就只剩下我和刑风。
“他怎么办?”刑风指指那官差的尸体。
“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紧急军情吧。”我一面说着,一面蹲下身去。
“让我来。”刑风阻止了我的动作,先撕了一块衣襟裹住手,这才小心地拉开他的官服。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整个人都已经变得漆黑,好厉害的毒药!
“有了。”我眉头一动,看着刑风从他贴身出取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件。
“打开吗?”刑风回头问我。
点了点头,我阴沉着脸,直觉告诉我,信里写的绝对不是我喜欢听的事。
刑风抽出腰间的似水柔情,剑尖灵活地挑开信封。
然而,信纸一接触到空气,突然间化作飞灰,接着,尸体身上的衣服、物品都开始腐化,包括刑风为了避毒而裹在手上的碎步。
我一把抓起刑风的右手,却骇然发现那白玉般的手掌上竟然泛起了一层青灰的颜色。大惊之下,我毫不考虑地贴上他的背心,一道浑厚的真气送了过去。虽然发现的早,那毒素还是已经快侵入到肩膀了,我连忙运功将毒气压回去。
刑风左手举起似水柔情,狠狠地一剑划开自己的右手掌,顿时,一股带着腥臭味的黑色血箭喷了出来,凡是沾上这黑血的东西无不是立即开始腐烂。
直到流出的血转为纯粹的红色,我才略微松了口气,撕下衣襟为他包扎伤口。
“好厉害的毒药!”刑风心有余悸地看了尸体一眼。
“不过敌人是有心不让这份情报送到平阳关了。”我心疼地看着他的伤口继续道,“虽然紧急军情一定有好几匹快马同时送出,但是看他们安排得如此周密,恐怕没一个能逃得掉的。如此拖延时间,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唯今之计,只能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再说了。”刑风沉声道。
“你的伤可以赶路么?”我担心地问。
“我伤的是手,不是脚。”刑风笑笑。
“好吧,我们走!”一瞬间,我已下定决心。
21、
差点累死两匹千里良驹,我和刑风终于日夜兼程赶回了京城。
依旧用老法子悄悄溜回守卫森严的檀恩寺,却没有见到柳玉,我只好先回到自己的卧室。
“陛下放心吧!”刑风关上房门,回头道,“寺里并没有什么异常,想必柳玉只是回了一趟皇宫罢了。”
“那个丫头鬼灵精怪的,我才不担心呢。”我一头栽倒在床上,疲倦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刑风默不作声地在床沿坐下,熟练地帮我按摩放松。
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舒服地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回宫?”
“陛下对外宣称为边关将士祈福,斋戒四十九日,还有四天。”刑风想也不想地答道。
“四天啊。”我嘀咕了一声,随手拍了拍空了一半的床,“你也累了,上来躺一会儿吧!”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我一个翻身,将他拖了上来,顺手从枕边摸出伤药,抓过他的手掌换药,“嗯,看上去好多了,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我一个大男人,有疤痕又有什么关系了。”刑风好笑地道。
“哼!”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房门已被人推开了。
“柳玉,你进来怎么也不敲门?越来越没规矩了。”刑风一惊之下,飞速跳下了床,只是微红的脸色颇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柳玉渐渐敛去脸上惊讶的神色,“我又不知道有人在。”
“我说玉儿,算算时间我也快回来了,你不用这么惊讶吧?”我淡淡地回了一句,却还是懒洋洋地不想起来。
“的确很让人惊讶。”柳玉皱起了一双秀眉,“前日玉儿已用八百里加急送了一份军报到平阳关,如果陛下看到了,以您的性格是不会回来的,莫非是路上错过了?”
“哦?什么军报?”我坐起身来,不动声色地问。
“明月关传回来的。”柳玉轻声道,“丞相不知所踪。”
“什么?!”我猛地跳了起来,“玉儿!你开玩笑的吧?”
“玉儿倒是希望只是玩笑呢。”柳玉苦笑道,“可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如今我们只能尽量封锁消息,希望上将军能够早日率军援救。”
“消息恐怕已经泄露出去了。”我沉下脸,艰难地道,“玉儿,你派出去的传令官都被人杀了,我和风晚了一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才急着赶回来的。”
“杀人灭口?”柳玉脸色也不禁微微一变。
“还有什么坏消息吗?”我使劲甩了甩头。
“本来是有一件的,不过……”柳玉无奈地一笑,“比起刚才这件来,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南殷的无双公主病了,一直昏睡不醒,太医都查不出是什么问题。”
“哦?”我惊异地一挑眉,“怎么会突然病了?这节骨眼上要是这位公主出了什么岔子,南殷那边就麻烦了。”
“是啊。”柳玉轻轻一叹,“现在使馆的情况很紧张,使节强硬要求带公主回国就医,都被我以陛下斋戒中,不问政事为由拒绝了,不过也实在拖不下去了。”
“柳玉,你可有去见过无双公主么?”在一旁静静聆听的刑风突然Сhā口道,“那位昏睡不醒的女子,你真的确定是殷无双本人?”
“当然。”柳玉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她的确没有经过任何手段的易容。我也不信世上真有长得如此相似之人。再说了,她装病有什么好处呢?”
“的确,现在的情况下殷无双的病只是小事,继续派人监视,不让他们离开即可。重要的是,幽然到底怎么了。”我挥手打断他们的争论。
房间里一下子沉默下来,良久,柳玉才道,“这件事也委实太过离奇,连明月关的杜其英将军都不能肯定丞相大人是自己离开,还是被人劫走了。”
“幽然这么有责任感的人,无论如何不会一声不响地离开的。”我摇了摇头,又道,“这件事除了你和杜其英,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了。”柳玉道,“事情一发生,杜将军便封锁了消息,谎称丞相大人身负皇命,已然回京。送来的密折也只有玉儿一人看过。”
“那么杀人灭口的一定是劫走幽然的人派来的了,能算计到幽然的,定然不是一般人。”我自语了几句,抬头吩咐道,“玉儿,去一趟闲人居,把秋平和李青找来。”
22、
“幽然!别走!”我一声惊呼,猛的坐了起来。
四周除了黑暗,便是一片寂静,空气中隐隐约约漂浮着檀香的味道,原本应该是令人安神的清香却让我更觉得烦躁起来。
身上袭来一丝凉意,我这才发现背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身边的刑风依然睡得很沉,赤祼的上半身到处是激|情后留下的痕迹。看来昨晚过于激烈的欢爱榨干了他的精力,让他累得连武者的警觉心都失去了。
叹了口气,我慢慢地缩回被窝里,伸手将刑风搂进怀中,但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竟然又梦见当日冷玥消失在烈火中的一幕,可是这一次,冷玥的面容却一下子变成了上官幽然!那一句淡然的“再见”依稀还在耳边,而我的心,真的还能承受再有人对我说“再见”吗?
幽然……你到底在哪里……
昨晚我已经让秋平的暗影去找幽然的下落,并拜托了李青动用江湖上的人脉去打听。虽然我和这老叫化子相看两厌,但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江湖人比朝廷上的人管用多了,尤其是在探听消息方面。不过,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没有武侠小说上的丐帮存在?
“喀嚓!”
死寂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脆想,让我一下子惊醒过来。不过,比我更快的是身边的刑风,不知何时,原本压在枕下的似水柔情已握在他手里,清亮的眼眸中不见丝毫睡意。
“你醒着?”我低声问了一句,有些尴尬,如果他一直醒着,也听到我在叫幽然了吧!虽然我们的关系彼此清楚,但这种情形下我还是有点不自在的。
“屋上有人。”刑风抬头看了看。
“我知道。”我随口应了一句,也没太在意。好歹我现在也算是武林高手了,一个连走屋顶都会踏碎瓦片的笨贼还不够资格让我担心。
刑风下了床,轻轻地抓起旁边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外衣穿上。
“算了,我去吧。”看着他不甚利落的动作,我摇了摇头,把他拉回床上。看来昨天伤得他不轻,现在要动手恐怕有点勉强。
“可是……”
我阻止了他要说的话,穿上中衣,拿起短剑,大大方方地开门出去。
冷冷的夜风吹得我精神一振,院子里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站岗的侍卫是不敢擅离岗位的,看来那家伙还是有点能耐的。
回过头,果然看到屋顶上站着一个黑衣人。他似乎也没有逃跑或躲藏的意思,要不然这么长时间足够他跑远了。
“喂,这三更半夜的还要出来做事挺辛苦的,不如下来,大家喝杯茶如何?”我提高了声音喊道。
黑影一动,那人有些僵硬地跳下来,看得我暗自皱眉,这么蹩脚的轻功,到底是怎么让他混进来的?
“江宁郡主楚梦参见陛下。”黑衣人盈盈下拜,竟是一个少女。
我一愣之下,仔细打量她的面孔,依稀中还有当年那个刁蛮女孩的影子,不禁脱口道:“怎么是你?”
楚梦真的变了不少,原本的大小姐脾气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干练。果然还是逆境最能锻炼人呢,自从三皇子楚清狂身死后,我和上官幽然虽然抓不到江宁郡王的把柄,但也是处处压制,谁叫他们是楚清狂的最大支持者呢。
“楚梦奉父王之命,送一封书信给陛下,请陛下验收。”楚梦说着,取出一封贴身收藏的书信,双手高举过头顶。
江宁郡王给我的信?我疑惑地接过来,入手微微有些沉,看来里面除了信件还有别的东西。
“楚梦告退。”楚梦站起身,一跃上了屋顶。
我没有拦她,既然是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这里除了侍卫中有内应之外不会有别的解释了。江宁郡王是只老狐狸,在京城不安排几个心腹才叫奇怪呢。
拆开信,没看内容,我首先倒出了里面的东西,一看之下,脸色就变了。
那是一支黑色的簪子,材质非金非木,触手冰凉,那是幽然从不离身的东西!
猛地展开信,却让我又是一呆。
洁白的信纸上不染一丝墨迹,竟然是空白的!
我冷冷地笑起来,手上用力,将信纸揉成了一团。
簪子的尖端刺进肉里,我感受着尖锐的痛楚,恨恨地走回屋内。
刑风担心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去一趟江宁郡。”被他看得受不了,结果还是我先开口。不等他反对,我已经继续说下去,“不要任性,你知道不能跟我去。我闭关了这么久,再不现身的话,大臣们会起疑心的。人人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只有你在,才能作出我还在京城的假相,这样我也会安全些。”
“可是,陛下的安危……”刑风还是觉得不妥。
“我会找李青同行。”我不情愿地撇了撇嘴,把事情决定下来。
23、
虽然还没有到一年中最热的日子,但地处南方的江宁府已是一片暑气逼人了。
“热死人了!”我用力扇着扇子,不住地抱怨。真是怀念前世的生活啊,有电扇有空调,盛夏里吹着冷风喝冰镇饮料,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啊!哪像这个年代,只能依靠扇子这种人力工具。
“少罗嗦了!别忘了你是来办正经事的。”李青用一根手指重重地在我后脑上敲了一下。
回头瞪了他一眼,我第无数次哀叹自己失策,怎么会想到去请这个家伙来帮忙的?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赢,唉……龙游浅水啊!
李青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笑意,如今的他衣着整洁,整一个气质清奇的翩翩美书生,却不知怎的喜欢去当叫化子!这回要不是因为来救人怕引人注目才改了装束,我还一直以为他又老又丑呢。
当日我说服了刑风,几天后,我就在文武百官和满城百姓的夹道欢迎下回到皇宫,先是雷厉风行地处理了一些积压多时的政务,立即安排出京的事。反正现在在打仗,按律法规定属于非常时期,早朝可以作罢。底下的官员大都是幽然选出来的实干派,自会去做好分内的事,只要刑风不时现个身,谁敢怀疑我不在宫中?
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还是先礼节性地去探望了无双公主的病情,果然如柳玉所说,丝毫看不出有易容的痕迹。幽然的事重要得多,我只得交代柳玉密切注意驿站的动静。
原本李青是不愿来的,就连秋平也没说动他,但是刑风知道后去闲人居和他谈了一夜,也不知他怎么说的,李青就换了这身打扮跟我来了。
“好了!现在也到了地头了,该怎么做相信你心里也有谱了吧?”李青打断了我的回忆。
“那当然。”我点点头,“我去一趟江宁郡王府,相信他们不会不知道我来了。”
“哦。”李青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李大侠,李前辈,麻烦您老人家帮我去打探一下消息行不行?尤其是和南殷方面有关的。相信这里也一定有你的徒子徒孙吧!”我气苦地白了他一眼,唉,对这个软硬不吃的人说话还真是累。
“切!什么徒子徒孙这么难听,我不过是和丐帮帮主有些交情,所以消息比较灵通罢了。”李青怒视着我。
“咳咳咳……”我一口口水呛进喉咙里,想不到还真的有丐帮啊!
“晚上在前面那家迎宾客栈见面吧。”李青随手一直不远处的客栈,也不管我,自顾走了。
我无奈地叹气,叫过一个在路边玩耍的孩子,给了他一块银子,叫他带我去了郡王府。
果然,刚来到王府门口,楚梦就迎了出来,显然是早就得到了消息。我不禁暗暗心惊,一直以来我都不信江宁王府有必要、有能力劫持上官幽然这个丞相兼守护者,恐怕这背后还有黑幕。而江宁的地理位置和南殷几乎接壤,不由得我不往这方面去想。
“公子请用茶。”楚梦把我让到首位,亲手奉上香茗,盈盈浅笑中,一派温婉贤淑的大家风范,看得我目瞪口呆。
两年多了,原来变得不止是我一个人。
“论理我还该叫令尊一声‘王叔’,既然到了江宁,理当亲近一番。”我心知不能着急,慢慢地开了口。
“真是不巧得很,家父日前偶感风寒,卧病在床,恐怕无法与公子畅谈了。”楚梦恭敬地答道。
“是么?那真是不巧。”我随口应了一声。开玩笑,偶感风寒?我才不信天下有这么巧的事!不过江宁郡王不肯见我,叫女儿和我夹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几次想把话题带到那支簪子和空白的信上去,但都被她巧妙地引了开去。还有众多仆役在堂,我也不好翻脸把事情挑明了说。
在楚梦的盛情挽留下,我在王府吃了一餐毫无滋味的晚饭,闷闷不乐地离开,很有默契的,我和她都有意地避开了我的身份。
希望李青能带回有用的消息吧!我长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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