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过的寒风,令那青年又哆嗦了几下。他望向玉杯。茶水青绿,若非毒药,实有如仙子甘露。
他不知道万无常话语的真假。可内心却似在说,师父的确死了。
然而,绝望之时,希望反越加强烈。自己是否该去赌那极渺小的可能呢。
突然,他似乎看见那只狐,从隐蔽处走来,安静的像个处子,端坐面前。一个游戏结束了,另一个游戏便会开始。莫非人生中的游戏,永远没有尽头。
冷江寒陡觉手中玉杯,幻化成一把钥匙,打开通往另一个充满风险旅程的大门。
那夜苦苦等候红狐现身时,莫名而至的预感,便是这门后可能的诡异吗?
他心中突然又生起孩子般的期待,就像是渴望得到某个会伤害自己的玩具。
天边的红霞,被风吹起,形如鹏翅。
紧锁的红眉,缓缓舒展。冷江寒笑了笑,举杯一饮而尽。
万无常目不转睛的盯着。片刻后,冷江寒哆嗦得越来越厉害。阵阵寒气,从那青年身上散出。万无常长舒口气,低声道:“你那师父,就在……”
冷江寒蹲下身,强力控制体内寒意,侧耳去听。
万无常陡然双足踢出,身体借力飞向悬崖。冷江寒大惊,忙纵身扑出,伸手去抓。不料心口有如戳进利冰,手脚瞬时僵硬,整个人重重摔在崖边,眼睁睁看着万无常似断线纸鸢般,坠入深谷云雾中。
乱石千仞,阴风阵阵。谷中久久回荡万无常绝望疯狂的怪笑,有如鬼哭狼嚎。
风止而万物静。冷江寒僵伏崖边,眦目痴望。何人能探其心思,恐怕他自己也糊涂了。但此刻的悲伤,是压倒一切的。
于是,无泪胜有泪。泰山顶上,猛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呼叫:“师父!”
第二日午后,一顶两人小轿,吱哑响着,行走在泰安古道上。
路人经过,靠得近了,只感冷意袭人,不由起个寒颤,道:“两位小哥,这是给哪家财主抬冰呢?”
另有人笑道:“抬冰,有见过用轿子抬的吗?”
抬轿二人却不理会,只顾埋头赶路。只因这轿子里的人说了,抬到泰安,给三两银子。如此大的生意临门,哪还顾得罗嗦。
躺在轿子里的,正是冷江寒。他把自己结结实实裹进件厚实棉袍,怀里还抱着过冬用的暖壶。想到那农家取出暖壶时的诧异神情,一双淡红眉毛也不由略带快乐的抖动下。
他长长吁了口气,随即又打了个寒颤。呼出的热气,瞬间似已凝结成霜。
他突然伸出手,在窗框上轻敲了几下。轿子很快停住。
冷江寒挑开窗帘朝外望去。不远处,几个乡村小童正在掷石子。他们如此投入,以至于当石子落在轿子前时,才注意到里面那个面色惨白,不停哆嗦的怪人。
一个脑后拖细辫的小童大起胆子走近,拾起石子,抬头望眼冷江寒,犹豫片刻,道:“怪哥哥,你在里面很冷吗?外面日光多好,出来晒会便暖和了。”
冷江寒突然感到丝温暖,从心底升起。这令他很是舒服。他笑着点点头,从轿中吃力钻出。
另一赤脚小童轻声道:“多半是得了风寒。俺爹说只要用红糖水煮姜,就能好了。”说到红糖两字,他不由砸吧下嘴,似乎巴不得自己也马上染得风寒。
冷江寒不由乐道:“你们玩的什么游戏呢?”
先前那小童立即来了兴趣,指着泥土中划出来的一行格子,道:“背对格子,将石子丢入。石子落何处,你便可跳进那个格子。先到终点者,便赢了。”
冷江寒又道:“倘若赢了,可有甚奖励?”
那童子愣了下,道:“这有何奖励,不过游戏罢了。哥哥也想一起玩吗?”
冷江寒点点头。他沉思片刻,从怀中掏出玉杯。那杯子已被洗净擦干,在明亮日光照耀下,格外夺目。
他将杯子放在格子顶端,道:“大家一起。谁若先到,这杯子便归谁了。”
众小童瞅得片刻,心知那物贵重。再看冷江寒神情,他等犹豫片刻,也才信了。顿时,均欢喜异常,依次比试。
冷江寒投出数石,大都落在外面。过得多时,方才前进三格。而那些童子,却早已冲在前面了。
很快,那梳辫小童最先跳到,当即欢天喜地将那玉杯抢进手中。其他孩童纷纷围住,吵着要摸上一摸。
冷江寒擦去额头冷汗,缓步回到轿中,悄然离去。
到了泰安,冷江寒雇了辆上好马车,向南奔长江而去。
又过一日,已可见远处烟波浩淼,江水东流。乌帆横木,颠簸穿梭波涛之间。
冷江寒轻声道:“过得江,便又再见江南之春了。西湖,不知可还是旧日模样。”
他眯上眼,回忆起幼年流浪至杭州,惊叹于绿湖杨柳、游人诗歌的景致。他不由叹道:“便是死,却也要死在这种地方……”
他突然用力嗅了下,探头窗外道:“前方可是有酒卖?”
那马夫闻听,大声道:“客官鼻子可是灵呢。前方渡口果有家酒肆。”
冷江寒咧嘴笑起,叫停车。待遣走马夫后,他便缓步朝那酒香处行去。
那酒肆安在江边,仅以两排木柱上搭篷布而成。因其紧靠渡口,方便等候搭乘渡船的客人小憩而得名。
棚内,十来张简陋桌椅一字排开。酒缸呈品字状堆在最东首。店主正提着竖勺,从打开缸内,忙着将酒舀进海碗。他看见冷江寒走来,也不及放下碗,大声吆喝着,示意客人随意寻空位坐下。
冷江寒在临江处安然落坐。远处两桌分别坐有几人。一张桌旁,四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品酒吟诗;另张桌,则是些走镖之人。镖车停放在不远处。车轮深陷泥中,车厢则以厚布蒙住,不知藏了多少宝贝。顶蓬躺着个少年人,似乎仍在酣睡。
冷江寒目光正欲移向江面,却听有马蹄声传来。一匹跛脚马,负着个无精打采的大汉,缓缓走近。
那汉子胡须拉碴,形容憔悴。待至渡口,他下马拴系缰绳后,也不言语,径直走入棚内,坐在冷江寒对面桌旁。他摘下腰间玉鞭,搁在桌上,便侧身凝望江心。其神情甚是落寞。
这汉子不是旁人,正是卢申天。
他突然出声长叹。左拳重重落在桌角,震得那玉鞭也弹了起来。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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