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阿春名不符实了。
她一张脸像深秋肮脏的落叶。她从头到脚,是—块收割过的荒凉的瘦地。
原来不是这样。阿春在土楼乡中学念书时,快活得像一只小鸟,脸上总有一朵春天的山花鲜艳着。
但是有个夏天的星期天,她回家拿米。
老爸说,别忘了。
阿春呆愣—下。
老爸说,一个给别人掀锅盖的女人,念到初中够了。
阿春两眼水莹莹地闪光。
老爸说;你妈好命早死,你阿兄分家了,我老了,家里那么多的活……
阿春仓仓惶惶逃出土楼,像一只逃窜的老鼠。
老爸在半路上把她堵住,老爸说念个鸟。老爸的眼光像—把镰刀,割得她心里流血。
从那天起,阿春的春天就提早凋谢了。
现在她名不符实。
她每天煮饭、洗衣、挑水、劈柴、喂猪、饲鸡、做茶叶、做烤烟、下田、上山等等等等。日子像圆土楼一样,是—个圆圈,把她圈在里面运转,—圈又一圈。
累了,或者偷闲,歇—下手脚,望天井的上空,只是一块圆圆的天。圆土楼把天也圈住了。这时,阿春的心被什么啃了—口,就有—种烫烫的东西在眼眶里荡漾。
阿春真想哭。但是哭是容易的吗?
阿春没办法哭。
楼里人盛赞她乖,听活,孝,能干。
阿春不作声听着,两眼发呆。
如果是白眼、贬低、责骂也好呢,阿春可以横起心来,抗拒,逃跑。可是是那些好话,还有老爸一天比一天碜人的咳嗽,使阿春实在没办法不乖,不听话,不孝,不能干。
老爸说,你真有孝,我要托人给你寻个好婆家,过几年你就嫁去,你这世人的命就好了。
阿春轻轻咬住嘴唇,说不,不。她说在心里。
老爸又咳起来,像刀子一样。他那样坐在灶沿前边煨火边咳,火光满脸跳荡。
阿春呆呆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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