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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宁为长生[重生] > 第三百一十九章

第三百一十九章

“竟是宁太后……”

朱定北得知事情始末之后,又是错愕又是惊心。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俞登会用什么手段对付皇帝,他到底藏了什么样的底牌让他敢断言,一切能够如他笃定的那样,结束。

现在他才明白,他的底气从何而来。

谁能想到,先帝皇后,当朝太后竟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假人。宁太后嫁入皇室之后与宁家主家人便没有什么来往,洛京长信侯府的宁家主对于太后也仅限于旁人告知的一些粗浅的­性­情和相貌。宁太后伪装了这么多年,约莫已经没有人记得真正的宁家女是什么样的人。

而就算是同她有过一段情的慧清大师,也是在先帝过世之后,才得以见到宁太后。

时过境迁,浸­淫­后宫二十余年的宁太后便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会让人起丝毫怀疑,便是慧清也只会觉得更加痛心而不会荒唐地揣测她是假冒之人。

他看向宁衡:“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太后暂时还不能死,太医院齐聚后宫为她整治,才足以掩人耳目。”

“可是皇帝的毒……”

贞元皇帝已经时日无多,便是研制出解药也未必能救他­性­命,这个事实,他们已经避无可避。而且皇帝甚至连清醒都做不到了,今日恍惚恢复神智,命太医金针刺­茓­恢复气血神­色­保持清醒去上了早朝,他这样坚决的做法,让他身体亏损更大,加剧毒发,连半月之期都未必熬得住。

宁衡长叹出一口气,哑声道:“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今晨皇帝终于醒来,宁衡这才从宫中出来,已经连轴转了几日,铁打的身体也有些熬不住了,他在朱定北屋里小憩了一会儿,却也不敢睡太久。疲惫让他的嗓子­干­涩沙哑,看着人也清瘦了一些。

朱定北心疼,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别太为难自己。”

宁衡笑起来,柔和地看着他半晌,才出声道:“长生,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

朱定北没有丝毫犹豫。

“稍后等我进宫,便会向皇帝陛下请命把六皇子送到镇北侯府中。长生,你护住他,不要让俞登的人找到他。”

“好。”

朱定北颔首。

宁衡将他抱在怀里,低声道:“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长生,还好有你在我身边。”

朱定北拍了拍他的背,无声地安慰了他一阵,而后推开他道:“时辰差不多了,你该进宫为太后娘娘侍疾了。”

当日傍晚,六皇子果然由暗卫小心地送到镇北侯府中。见到朱定北,六皇子司马宇钧紧绷的脸孔松懈了些,他还认得朱定北,这是他难得的朋友小胡子的小叔叔,小胡子口中的时间最好的叔叔。

他问朱定北:“父皇,要走了吗?”

小小的孩子已经明白,他即将要面临时间最可怕的分别。

朱定北对他心生恻隐,他年纪还这么小,却就要背负家国天下,不知道他幼­嫩­的肩膀能否撑得起这一片江山呢。

正阳宫中。

醒来之后,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遗诏。

最后一笔落下,皇帝松开撑着书写右手的左臂,他已经端不起狼毫笔,十分费力才能维持平素的笔锋。随即,他命董相拟议议和书按照他和三部大臣商定的条款给东夷南蛮下发停战国书。紧接着,他让东升太监取出兵符,让他转交给宁衡,托他照管,务必保证他死后边关能够及时调动兵力抵御外敌的狼子野心。

做完这些,皇帝无力地倒回床上。

东升太监紧张万分,却被皇帝挥退了,他想单独与古朝安相处片刻。

“子熙……朕……我还不能死,还得撑着这口气。”

他抓紧古朝安的手,眼中竟有点点泪意,不是不敢面对死亡,而是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在人世间还有太多的舍不得。

古朝安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贞元皇帝低声笑起来,“你还是没变,总不会说好话哄我。”

“你想听什么?”古朝安问他,似乎只要他说,他就会答应。

“同我说什么都好。子熙,死之前你能够陪在我身边,真的,我已经知足。”皇帝请求他靠近自己一些,古朝安犹豫了下,还是坐在他手边。贞元皇帝又笑了,“子熙,这么多年了,其实你真的没有变。总是容易心软,倔强又会对我妥协……往后再没有人如此为难你了,且宽容我一些,可好?”

古朝安看着他,无悲无喜的目光中,晕不开的伤感。

他不愿意再提往事,皇帝却执意说:“子熙,我不想我死后你仍然记恨着我。当年……”他说着顿了顿,低声道:“你可知道那些乱党是什么身份?”

“你是指甄飞河?宁氏一脉?”

贞元皇帝听他果然知道,便也不再隐瞒,“那你可知,我的生母正是甄飞河的长女。”

古朝安震惊。

“当年,甄飞河告知我我的另一重身份,他们要匡扶我登上皇位。我很后悔,那时我没有彻底拒绝,他们将你视作我的软肋,是以向梁家下手。是我无能,保全不了你父兄,也保全不了你。”他狠狠闭了闭眼睛,低声道:“甄飞河已死,俞登还有剩下的那些族人对我出手,想必也是想让此事有一个了结。”

“子熙,这个秘密我原本是想带进棺材里……我不是在求你原谅,只是,你莫再为难你自己。当年之事,并非你的过错,是我,是那些狼子野心之辈。如今他们都已经恶有恶报罪有应得,我也一样……等到了下面,见到你父兄,我会对他们负荆请罪。”他说着又顿了顿,笑着道:“你可以什么话要托我带给他们?我现在记­性­还好,你说予我听,我会牢牢记着。”

古朝安扭开了脸,憋回了眼中湿热,也回了他一个笑容。

“不必了,这些年我已经同他们说了许多,再多他们恐怕要对我动家法了。”

皇帝也想到了梁中书在世的时候对梁子熙的严厉,不由跟着笑出声来。两人对视一眼,虽然还有那么多不可跨越的鸿沟,那么多不可原谅的­阴­错阳差,无法一笑泯恩仇,但正如前人说的,死者为大,那些前尘往事即将斩断,古朝安最后能为他做的,就是让他安心地走。

皇帝不舍得错开视线,看着他,费力地保持笑容,轻松地说着:“等我走了,不管你要去那里再没有人拦着。只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活的长长久久的。我想,我到地下,肯定没那么快忘记你,没那么早投胎,你一定不要让我等到你,否则下辈子……我还缠着你。”

古朝安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

宁衡的到来让他憋住了自己的失态。

皇帝对宁衡有许多事情吩咐。兵符之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他:“六皇子年幼,朕恐其难以把持朝政,你要看着他,教诲他辨别忠­奸­,识人任贤,直到他亲政为止。满朝文武,朕能托付的人却只有你一个,记住宁家家主的使命。”

“微臣遵旨。”

皇帝盯着他,宁衡平淡的容颜让他心里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他道:“你可知道当日,朕在远宁侯府的书房暗道里看到了什么?”

“臣不知。”

“长信司马同根而生,从前我却不知道宁家继子竟是真龙血脉……只是这件事,到此为止,朕不想有任何人知道长信侯爷的出处,你可能做到?”

宁衡没想到远宁侯府暗道里放的竟然是这个消息,这是甄飞河给皇帝下的一剂猛药,让他彻底不容宁家的存在。宁衡不知皇帝是如何看开的,为何至始至终没有对宁家出手,但他明白皇帝如今的态度,这个秘密,终究不为人知,再也不会成为皇室与宁家的危机。

“微臣遵旨。”

宁衡没有犹豫。

贞元皇帝道:“长信侯信守诺言,朕作为报答,也会留一封遗诏,赐婚长信侯宁衡与镇北侯爷朱定北。但是,”不等宁衡眼前亮起,皇帝的语气又变得严厉,“新帝幼主,恐难抗衡朝中的权臣谏言。你们这桩婚事,长信侯是长信侯,但镇北侯……你的男妻,不能再拥有一品军侯的地位,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宁衡皱眉:“陛下是指……”

“镇北侯在边关连绵大病,体魄不稳,难以延续镇北侯血脉,故自请削位让爵。”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古朝安,继续道:“兵马大元帅长子长孙,回京袭爵。其次子与朕有缘,赐梁姓,加封三品爵位,封宁安侯。”

宁衡跪下,恭声道:“臣领旨,谢陛下。”

“还有……替朕照看他,让他活的好好的。”

贞元皇帝语带哽咽,他真的不甘心啊,但不看着他好好的,他怎么能放心踏上黄泉?

古朝安扭开脸,不忍再听再看。宁衡郑重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贞元三十年,初冬,太后崩,天下大丧。

贞元三十一年,春,帝崩,传位幼子,朝纲不定,羌蛮趁虚起兵,朱家军力战,折羌族王与凉州,是退羌敌。

元康八年,帝大婚亲政,天下安定,四海升歌,大靖双元盛年始。

也就在这一年,长信侯宁衡大婚,迎娶男妻。未着红妆,兵马相送,震动万民。战马之上,红绸喜服,风姿无双,新人相望,策马相迎。

“长生,上来。”

他伸手向他,共乘一骑,结发新婚,互许终生。

【正文·完】

番外一

【宁为长生番外·昭太后篇】

番外一

宁昭出生的时候传说天降祥瑞,甚至被载入当地县志中供人传颂。虽然县志后来在战乱中被毁,但在当时确实引起了全城范围内的轰动。

按宁昭自己的说法,那只能说他娘生他太是时候——当时广州连绵大雨不见天日水患深重,朝廷赈灾动作缓慢,官员层层剥削下来,哭的百姓们每天都组织着去山上的龙王庙求它宽恕。而宁昭生下的时候破云见日,七彩虹瑞从天而降,落于宁海城东南。

而宁昭恰恰在此时出世,没有早一刻,没有晚一分。

当然,在那种苦难的时候谁会关注谁家生了个小娃。所以,宁昭认为伴随自己前十二年的祥瑞声名得益于他爹机灵的头脑。

宁老爷不是一般人,首先是城中富庶富甲一方,其次,他是宁海城主的大舅子。他凭借着家里人嫁给城主的那位成功踩着城主原配扶正的妹妹,成功脱离了商籍,虽然还做买卖,但好歹打着官家的招牌。凭着和城主的这一层关系,宁老爷当即将儿子的出生冠上了许多神话­色­彩,成功取悦了当时正对着对救灾一事秋后算账的刺史的县令,将这桩事迹大肆宣扬一番,成功转移了上位者的目光,达到双赢的结果。

宁昭虽然带着上辈子的记忆,但他一个大□□穿越而来的地质考古学者在最初时并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出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直到三岁那年,他终于搞清楚当朝皇帝是个潇洒人,只爱求仙问道,而天降祥瑞这一类事情是他最喜欢听的。据说凭借他的出生,广州府州牧还得了皇帝陛下一顿夸奖和一块美玉,还亲自给他赐名召,意为光明。至于广州府水患出缺的那些银两和受灾的百姓?神仙都还没度他皇帝羽化登仙呢,这些人的死活不过是因果循环,皇帝扬言要了断红尘事专心入道连过问一句都没有。

自那以后,宁昭就拼命读书。

他没什么野心改变这个病态的社会和荒唐的朝局,他只是想给自己争一个机会,不做任人宰割的下等人。如此,县志上有多了一句话:祥瑞子昭,三岁识千字,出口即成诗。

六岁那年,他爹宁老爷喝了两口小酒乐呵呵地抱着他说:“昭儿啊,爹的乖儿子,爹这一辈子就靠你了。等你长大了,爹给你捐一个官,光耀列祖列宗。爹舍得给我儿花钱,一千两、一千两黄金,咱们当县令,比城主都大的官儿。”

宁老爷酒量浅,喝了酒嘴上的锁就松开了。

于是宁昭问他:“我考科举,不一样吗?”

宁老爷哭了起来,抱紧他:“爹的乖儿子啊,爹不能让你去京城,那都是吃人的地方。其他官,爹都能给你买到,咱们不考科举啊不能考……”

宁昭明白了,这个王朝的吏治腐败已经超乎他的想象。

宁昭受了打击,关在房间里想着将来,三天后,他终于走出房门。宁老爷宁夫人差点没抱着他喊祖宗,听他要鹅毛要羊皮眼睛不眨一下就答应了,别说这些,就是儿子要天上的星星他们夫­妇­也得摘下来捧到他面前,只要他不把自己关在房里,什么都行。

宁昭在他爹的书房,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回忆自己脑子里的一切地质信息画成地图。等他画到南美洲的时候,宁老爷好奇地问他:“乖儿子,这是什么画啊?”

“不是画。”宁昭抬头,“爹,我想从商。”宁老爷大发雷霆,把宁昭的羊皮卷和鹅毛笔全都丢进火盆里,这是他第一次对宝贝儿子发脾气。但是宁昭从小主意正,一旦决定了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宁老爷最后痛哭流涕,用尽手段也没能守住他一心扑向商海的心。

聪明绝世的祥瑞之子要从商?

这件事宁老爷对外瞒得死死的,那时候商人的地位低贱是一方面的原因,城主和县令那一关他就过不去。所以自那以后,他就将自己的庶长子日日带在身边培养,表明以后家业是长子继承,想借此断了宁昭的念头。宁昭并不在意,他不再读书,每日就带着两个小厮出外,常常逗留一整天。

宁老爷不放心,这世道乱的很,连在自己家门口他都怕遇上劫匪,更别说三教九流的大街上。他仔细养了六年的儿子,生的玉雪可爱,总是担心眨一下眼睛的功夫就被歹徒抢了去,是以他一出门就让管家带着府上养的打手跟着,不得出丝毫差池。

过了半个月,管家告诉他,小少爷在观察那些穷人。

满世界都是穷人,管家口中的穷人比寻常意义上没有财富的贫穷人更不堪,他们是流民,是贱籍,要是走在大街上敢抬起头都会被人辱骂指点的那种人。

宁老爷从来不懂儿子的想法,他以为这是儿子对他抗议的办法。他原本还想硬撑着一口气,咬牙不松口,但等管家惶恐地告知他,宝贝儿子不再观望,而是接触那些人和他们说话时,他慌神了,他妥协了。

宁昭被他小心翼翼地请了回来,听他说要亲自教诲自己时还很诧异,直到听他爹说起不要与那些流民有任何接触,他才恍然。

宁昭说:“爹,我想出钱给他们散点粥。”

宁老爷差点吓瘫了,他道:“儿子啊,你可千万别再有这种念头,否则,我们一家人就不用活了。”

宁昭错愕。

宁老爷告诉他,从前也有个大善人这么做了。可是那些流民是填不满的窟窿,布施一顿粥他们就等着第二顿,没有第二顿,他们不会罢休的。他们会赖在家门口跪地哀求,直到第三顿第四顿。等你出不起银钱了,他们会窜通流寇,闯入家中杀光主人家,把财帛粮米占为己有。

这是真事,就发生在半年前,隔壁的高凉郡中。

宁昭不解,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不知感恩的人。

宁老爷叹息地摸摸他的头,他儿子的心生来就比别人软三分,对家里的奴仆时常都会关照,病了请药,老人送灵,人人都说他是善子转世。可活着,不能只有良善,他告诉儿子:“世道太难了,吃不饱饭他们就要死。如果别人死他们就能活,他们一定会选自己活,你明白吗?”

宁昭点头,若有所思。

他跟着宁老爷学了四年商,期间宁老爷也尝到了不少甜头,虽然还不肯让他抛头露面但也乐得让他在背后给家里生意出谋划策。

宁昭还是会时常在外走动,他十一岁这一年,城中迁来了好些从北方来投亲的人家。他从他们口中得知,迷恋丹药的老皇帝,终于要死了。

他跟宁老爷要了五十名青壮,一个月后,抬着一箱子黄金进门把他爹吓得出椅子上跌下来。

“这这这……”

宁老爷指着满大箱子的黄金直哆嗦,胖脸上的小豆眼从未睁那么大过。

“爹,你别问我是哪里来的。”宁昭说,他对宁老爷烧了他的羊皮卷的事情记得很深,所以当年留存下来的羊皮卷他再也没有拿出来过。现在他也不打算说明,而是凝着一张小脸道:“要打战了,爹,我们离开这里,往蜀中去,或者,往海上。”

“乖儿子……你魔怔了?”

宁老爷­精­明的脸上难得露出糊涂。

宁昭把黄金箱子扣下,站在箱子上平视着宁老爷。他说:“北方的藩王已经开始清君侧了,广郡王也不会等太久的。他这些年靠着买卖官吏,苛捐杂税榨取了那么多的钱,不会什么都不做。”

“这是为何?”

“因为老皇帝要被丹砂毒死了,他们得赶在老皇帝死之前铲­奸­除佞,不然就是谋反。他们都说,皇帝活不过今年了。”

宁老爷面­色­凝重。

古人生育早,宁老爷十五岁娶妻,三十岁生的宁昭已经算是老来子,宁老爷正妻被公婆嫌弃了一辈子终于靠他扬眉吐气了一回。宁昭上面有两个同胞庶兄,尝到外嫁女的甜头,宁老爷对女儿是千盼万盼,可惜他没有这个福缘。此二子都比宁昭大七八岁,原本彼此关系不会太和睦的,但宁昭是祥瑞之子,又是宁老爷的心头­肉­,两个庶兄都清楚他不会继承家业,没有利益争端又着实是一个讨人喜爱的聪明阿弟,两人一向亲近爱护他。

宁老爷已经将家业慢慢转交给两个庶子打理,听了宁昭的话他辗转反侧一整夜,第二天便有了决定——他开始让在外管事的两个儿子把外账收回来,一旦情况不对立即往蜀中逃跑。

但老皇帝意外地命硬,竟然活生生挨过一年,直到宁昭十二岁的秋天仍然不见天收。

广郡王反了。

原本他一直按兵不动,就是想等北方那些蠢藩王把老皇帝手下的人收拾得差不多了再和扬郡王联手造势给北方藩王倒扣一顶谋反的帽子,由他们来平叛。可现在再不动手,京城都要被夺了,所以他等不及了。

番外二

番外二

宁昭是在睡梦中被管家打昏了塞给家生子,拼命带走逃命的。

广郡王反了,他得有一个反了的借口,而恰巧这一年广州府弄了旱灾,毫不意外饿殍遍野。广郡王拿着万民书,一封奏折送到京城,不等朝廷有反应,就对他名单上的人下了杀手。宁海城主也在名单中,而他的连襟,宁海城有名的富商也在其中。

动手的不是广郡王的兵,而是遍地的灾民。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闯进去打杀报复的人家姓甚名谁,他们只知道这些人家有钱有权,与苦命的自己完全不同,那他们就该死,他们死了,财帛便是自己的了。

这些暴民,就是广郡王手下第一批起义兵,他们杀了贪官污吏,一路北进要清君侧还天下百姓一个清明公正的王朝。

宁昭再次靠近生长了十二年的地方,那时候广郡王已经带着他手下的起义军离开苍梧郡,而这里,面目全非。换了牌匾,现在住在里头的是广郡王留在这里守地盘的起义兵头领。而宁昭的亲人早已被拖走连同那些贪官污吏一起,当着那些疯狂叫好的起义兵的面烧成灰。

“爹……”

“娘……”

“阿兄……”

他靠着墙,痛苦地滑落在地上,哭都哭不出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不明白啊。活了两辈子,宁昭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恨。

“小主人,我们快走吧,被他们发现会没命的。老爷说了,让我们往蜀中逃,逃得越远越好。”护送他逃出去的家奴哀求着。

宁昭站直了身体,轻声道:“我不走,我不能走。”

宁昭换下了名贵的绸缎衣裳,换上了粗布褂子,蓬头垢面和家奴一起混出了城外。在城外的荒山上有矿洞,那是宁昭当初挖得那箱子黄金留下的,开采的工作只进行了一半。他们原本打算在荒山上一并把黄金融了,又准备了细软粮食藏在这里以备遇急逃跑的时候留下后路,现在这些黄金就是宁昭东山再起报复血仇的资本。

在爬上荒山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具尸体,是个女人,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小主人,那个孩子才出生的模样,这么小就枉死,当真造孽啊……诶,小、小主人,他、他动了!他动了!”

宁昭对死人有着这个战乱时代的人所没有的敬重,正不知所措,听他这么说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家奴狠狠心,说:“小主人,我们走吧。他刚生下来便遭此祸事,我们带走了也活不了的。不如索­性­就让他们在此安息。”

宁昭在和平年代生活了三十年,实在没办法对一个婴儿弃之不顾,犹豫片刻还是带他一起上了山。

婴儿坚强地活了下来,这仿佛也给了宁昭无限的希望。

他很喜欢这个孩子,给他取名叫做宁朔认作是自己的弟弟。宁朔在山上长到五岁,当真是在金子堆里养大的。宁昭一面照顾教导他,一面与家奴在山下招兵买马。他的想法很简单,不图大业,他只想报仇,就算以后真的是广郡王当了皇帝,他也要他为父母兄长偿命。

他没有被仇恨迷了神智,只当他是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老皇帝在宁昭家毁人亡的第二年终于驾崩了,当时广郡王和扬郡王已经杀到了青州,可惜慢了北方的平州藩王一步,被对方等上皇位。两王不服,不承认新皇,仍然继续打战。

宁昭十七岁这一年,广州府又起了战事。

这一次,是司马家灭了广郡王的大后方,直接将整个广州占为己有。

司马家作风非常强硬,仅在广州府占了半年,就自拥为帝,称为靖朝。他们占了广州府后没有急着开疆扩土,而是下行政令恢复农商之事,还提倡海商。

宁昭当时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司马家缺钱。

此时他已经招揽了三千少壮,训练他们打听收集各种消息,得知司马家本就是广州府的土著,当初和自己家一样都被广郡王无故残杀,与广郡王有不共戴天之仇,便觉得可以进一步接触,毕竟大家有广郡王这个共同的敌人。当然宁昭没打算把自己屯了这几年的黄金拱手奉上,他打算观望司马家一阵,看看对方的人品是否能够合作。

他已经对乱世的野心家失去了史书用赞美词语堆砌出来的敬重,害怕司马家回事第二个广郡王。

他带着老奴和弟弟下山,买铺子开始做海商生意,很快招揽了船队,都是自己人。

老皇帝的时候海禁已经许多年了,此番司马家开海禁,哪怕收取的税收很高,仍然有人前仆后继地往这个坑里跳。而这里来历不明的人太多了,宁昭用三两银子办了一家三口的身份户籍,在山下安定了下来。第一班子船队很快就收集起来,都是他早就安排好在码头寻工的自己人,很快开始了第一次航行。

铺子里的生意十分萧条,宁昭也不在意。

司马家的消息源源不断往他这里传来,一切有条不紊而风平浪静,知道有一天有一个乞丐把一包东西扔在他门前。

竟又是个婴儿!

宁昭的人追出十条街都没能把那个乞丐给追回来。宁昭只好把那婴儿带回家中,打开破烂的襁褓,里面竟然塞着一张信。信应该是那乞丐留的,写信人说自己的是高辉,残了一目身染重病,只有这一个骨­肉­还请他帮自己抚养,而他的身份自己不会透露半句。

高辉。

这个名字宁昭不陌生,那是他那个曾给他爹带来无限荣耀的姑姑的独子,比他大五岁。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活着,立刻让老奴加派人手去追查。结果得知,原来他放下孩子之后,就拐进另一条巷子直接上了桥投河死了,尸体已经打捞上来,确实残疾一目又患了重病。宁昭怅然,让人好好将他安葬了。

宁家商铺的东家安葬了一个乞丐还收养了乞丐之子为继子,特地到衙门造了户籍,一下子便出名了。

许多乞丐都寻了上来,宁昭起先还让人好言好语地劝走,见他们变本加厉,便随老奴处置了。那老奴能带着小主人逃生,还在宁昭的指派下办成了许多事情,早已不是当初一个商户府上的小小家奴,他也能狠得下心肠,直接打断两个乞丐的腿送官,告上公堂说他们偷窃毁坏店中财务,张口便要十两银子的赔偿,赔不起银子,衙门只好打了一顿给原告出气,至于牢饭这些人也是没命吃的。

此事过后,宁家商铺前回复门可罗雀的冷清,直到有一个扮相寒酸却又­干­净的青年找上门来。

来人自称姓李,问店中是否需要账房。

宁昭认得他,他之前带着两个孩子在门口晒太阳,便见他被一家家店铺拒绝,甚至被人狼狈地驱赶。可看他现在仍然温和平静,便想这就是他爹曾经教导过他的心机深沉之人,同样也是可造之材。就算对方是个不知感恩的,也应当结下善缘,而不要结仇。

于是便道:“你会做什么,想要多少工钱?”

青年显然没料到他有意留自己,也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诧异地睁大眼睛,随即忍不住露出喜­色­,说道:“在下读过书,识字能文,还学过九章算术,可胜任账房一事。至于工钱,按每月二百文便足矣。只是小的……冒昧,因家母抱病急需医治,不知可否直取一月的工钱?”

宁昭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被赶出来了。

若非今天老奴不在,他此刻也早被赶出店中了。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原以为自己说出那等无礼的要求之后,这个少年也会同之前几家对他印象尚可的掌柜一样将他驱逐,没想到他还有留自己的可能,便赶忙道:“在下姓李,单名悭,双字子谦,宁海本地人士。”

宁昭一手推着摇篮,一手从柜子里拿出一两银子放在台面上:“这个给你,往后从你工钱里扣,明天开店前,我要在这里看到你,明白吗?”

青年双手抖了抖,只觉不可思议。

但他真的太需要钱了,并没有多问他为什么会信任自己愿意给自己这么大笔的银子,只是答应之后真诚道谢便离开了。

回来的老奴和他擦身而过,还以为今日有人照顾生意便问了一句,听了始末真是不知该怎么说他家小主人才好。

这种人,再多善心给他撑死了就是一贯铜板,怎就眼睛不眨一下便给了一两银子呢——虽然家藏黄金万万两,老奴这些年仍然朝守财奴的方向一去不复返。宁昭含笑听他唠叨着,看着睡着手旁的两个孩子,眼神温柔。

老奴见状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少爷也快六岁了,这样推着该累着小主人了。”

便是老爷当年也没有这般疼爱小主人的,老奴见他对小孩着实喜爱,难免又说起婚嫁生子的事情来,宁昭赶紧推着两个熟睡中的孩子逃之夭夭。

番外三

番外三

宁朔是真喜欢这个小娃娃,虽然他又丑又瘦,但从老奴嘴里听说自己小时候是如何被兄长拉拔长大的,对兄长崇拜至极的宁朔也想效仿宁昭的壮举。

首先第一件,便是给小娃娃取名。

他对这件事看得非常重,小娃娃到了这里快一个月了他都没有拿定主意。

李子谦还好心给他出了个主意,被宁朔整整嫌弃了三天没同他说一句话,把李子谦搞得哭笑不得。他来的第一天,宁昭开门时见他已经不知道在门外等了多久,于是让他进来后便道:“店里现在没什么生意,你每天把店面收拾一遍,把店里的东西都记熟了,等船队从海上回来,你再学着掌柜以前的账本,把那些东西登基好便是。”

宁昭说完也不理他,自己捧着一本书看了起来。李子谦欠了他大恩,因此卖力­干­活,但店里的活计太过轻省他很快就无事可做,便时常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看着少年的模样,不像是商人倒像是世家养出来的贵公子。

他见宁昭起来立即站直了等他吩咐,不成想他直接进了里堂,两刻之后手上抱着一个婴儿手上牵着一个打着呵欠的孩子便出来了。

他听那孩子抱怨宁昭:“阿兄,都说了让你早点叫我起来的,昨晚书还没有看完。”

宁昭点点他的鼻子,语带宠溺:“小孩子就是要睡够了才能长高,才能变聪明,书什么时候看都不行。”

宁朔昂着头抿着笑哼了一声:“阿兄如此不成体统,我没变成纨绔便是天资过人了。往后我可不会这般教我的小侄儿,一定督促他勤勉读书,好好做人。”

“哈哈,那好呀,等咱们阿朔变成小夫子,阿兄就可以功成身退啦。”

“阿兄放心吧,我会养你和小侄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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