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
露:飚成了超级球星
这一刻工人体育场已座无虚席。今天对所有中国球迷来说都是个节日,大家兴致勃勃地前来观看中国足球队在本届世界杯上的最后一场预选赛,而在此之前,中国队早已稳获出线权。现在人们并不担心这场比赛的输赢——如今在亚洲,中国队的胜利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只关心一个问题:中国队能进几个球?而飚又能进几个球?
这也是我第一次到现场看球,当我进入赛场之时,中国队已经3:0领先了,而其中就有一个球是飚踢进的——听着球迷们兴高采烈的议论,我后悔不迭:为什么不来早一些呢?
我并不热衷于足球,但此刻我的眼睛不得不死死地盯着球场,搜寻着我即将采访的对象——飚。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我并非专职的体育记者,真不明白李德安先生为什么特意安排我来采访这个球星。但我只有勉为其难,为了李老对我的信任,为了他长时期对我的关照,还因为他与先父有不寻常的交情——我实在不能让他失望。
不一会儿球场又猛然沸腾了,我身边的摄影师也欢呼起来:“露,快看,进球了!是飚!”
然而现场是不会重播慢镜头的,而这种情形下转头去看计分牌上的电子屏幕似乎也很不合时宜。球员们已抱成了—团,好一阵了,我才看到一名身形并不起眼的中国球员正好朝我的这个方向跑来,频频举着双臂向观众致意。他穿的正是10号球衣。
飚!他就是飚!
飚:一个梦境向我逼来
“飚——”
此刻我的名字又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呐喊。
‘走出球场的草皮,黑压压的人群连同麦克风和摄像机就向我拥来,一切都那么突然。
仅仅几年前,我还不过是一所理工大学业余足球队的替补队员,我最终能踏上这真正的赛场,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这几年,我的身边发生了许多寻常人绝对无法想像的变故——只是,这过去的一切,为什么偏会在这个时候在我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呢?
……好在,终场哨响了,我长吐了口气。
然后,如潮的记者带着如潮的问题向我压来。我敷衍着,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而与此同时,我的目光却一直留意着看台的那个角落,那个本来应该与我毫不相干的地方。
我忽然明白了,就是方才,就是那里,唤醒了我那段蛰伏的记忆。虽只是一刹那,但她那火一般的红裙已灼热了我的眼睛——这个印象距离我本已是多么遥远呵——直到此时,我才明白,原来这个印象在心中竟铭刻得如此之深。
是露吗?真的是露?
不会的,我记得她从不看球。看台上,热情的人群已缓缓退去,那个地方已空无一人。也许只是幻觉,一时的幻觉,但这一瞬的念头,已勾起了我漫长的思绪。我由于突然的激动而喃喃自语。
“露——”我忽然听到一种声音,悠长而令我心灵战栗的声音,时间的流动似乎出奇地缓慢,一个梦境正从四面八方向我逼来。
露:飚令我意外
真没想到我要采访的对象竟然是他。
我认识飚,很早就认识了。
我认识的飚,是我的大学同学。他在物理系,而我父亲正是他的指导老师。我第一次遇见飚是在实验室里,而不是足球场上。他学习很用功,并多少有些自负。他并不善于交际,然而爱好幻想——我不知道是否正因为这一点他深得我父亲的器重并最终成为了父亲的助手。父亲正从事着一项神秘的研究,不少人称之为“异想天开”,而热爱幻想的飚无疑给了他极大的鼓舞。飚与父亲的联系由此日益加深,因而他也与我频频碰面……飚就这样走进了我的生活。
父亲需要飚的理解,而落落寡合的飚也需要我的理解。我当时主修的并不是物理,但他却总是拉着我聊他的实验,而我总是静静地倾听他侃侃而谈。如果不是那次实验事故,也许我们将一直那样融洽而平静地相处下去。
由于那次事故,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事故责任则追究到了飚的头上。那些天飚的情绪出奇地消沉,反倒是我去安慰他,而我刚失去父亲啊。
他最终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临走之前也没有与我道别一声。据说他是被学校“劝退”的,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他。
欲知后文,按下链接: 我的音乐世界,我的地盘!
没想到他如今又出现了,而且竟已成了绿茵场上一位大名鼎鼎的球星。
他终于振作起来了,虽然是在一个全然不同的领域,与以往的他格格不入的领域。对此,我的确感到有些诧异和怀疑。
我与飚的过去曾紧密相连,但飚现在显然已不再属于那一段过去。
那天,在看台上,我望了他许久,然而我最后却未能下定决心再向他走近。
李德安先生,请原谅,我让你失望了。
在回绝了李董事长采访要求之后的第七个月的第三个早期二,我在不经意中又听到有关飚的消息:世界杯足球赛已经开幕了,而国脚们的表现却远不如人们期待的那么高。他们首场比赛即以0:0沉闷地战平了公认最弱的牙买加队,然后又以0:5惨败在意大利队脚下。奇怪的是,在这两场比赛中,中国队的头号球星飚始终没有露面,甚至没有出现在替补席上。
发生了什么事?第三场小组赛对中国队来说已是生死攸关。那天我打开了电视,而飚仍未出现在首发阵容之中。听解说,飚大约是病了。
什么病呢?
中国队踢得十分顽强,但与实力强劲的对手相抗,也仅能勉强维持平手。比赛已进行到了下半场,仍是0:0.很显然,从局面上看,若能以这个比分终场,已经是中国队的幸运了。
然而,中国队需要的是一场胜利!
镜头切到了替补席上,我看见了飚阴郁的眼神。他全身裹在一条毛毯中,似乎正瑟瑟颤抖。
我猛然想起了飚在校园里最后那段日子,记得他在与我分手前不久,我无意中也看到了他有类似的情形。当时,他推说是秋凉。
然而,世界杯是在夏天。
我的心中布满了疑云。难道那时飚就已患病,难道他悄无声息地离去竟会与此有关……
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看到他已站到场边,竟有些颤巍巍的样子。比赛已近补时阶段,飚才终于上场,并从场上队长锋手中接过了袖标。
锋苦战下场,竟倒在了场边,这一幕出人意料地悲壮。
时间无多,飚跌跌撞撞地向对方禁区前沿冲去,看样子病得不轻。
传球!我在电视中都隐约听到一声大呼。
球果然到了他脚下,然而意图如此明显,立即引来了三名后卫,飚被包围了!
这时飚的身形如同被什么东西射了出去,一股无与伦比的速度猛然爆发,一瞬间他已从三名后卫中冲了出来直入禁区。顿时全场惊呼!
我只看见守门员飞身跃起,然后是球网波动;然后是记分牌上1:0的比分;然后是终场一声哨响;然后是全场更为嘈杂的喧哗声。
然后我看见飚倒在地上,不住地瑟瑟颤抖。
飚!我敢说此时我已猜出了一切。
这几年萦绕在我心头的那个疑问迎刃而解。
我再次拨通了李德安的电话。
“我知道你会这样决定的,孩子。”老人话音和蔼,“护照和机票立即给你办好。”
飚:我心中投入了一片光明
为什么?这事又发生了……
周围的一切事物顿时变得如此怪异陌生。身边每个人的动作都像乌龟爬行,一切运动都迟缓得有如慢镜头重放。大家说话的声调都拖得那么长,那么低,甚至我自己的动作和声音也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的思维与这个世界的节奏变得如此不协调,使我已难于同身外的一切达成交流。我的意识甚至已不能适应我的肉体——它已变得如此笨重而不可操纵。
这个噩梦是如何开始的?这些年我曾无数次地试图找出答案,可每一次回忆最终都停留在那次实验事故上。而我第一次症状的出现,是在那次实验之后的第六天,我不能肯定这两者是否相关。
当时老师醉心于一个怎样宏伟的构想啊,时间旅行的实现曾一度离我们如此接近。“你将在瞬息间穿越太古,”老师说,“甚至回到宁宙的元初。”这个计划只消想一想,就足以震撼人心了。
“……速度很快……当心,别掉到时间的缝隙里去……”我记得这是老师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爆炸就发生了。
于是这句话就永远铸进了我的记忆,而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只知道从这以后,我的意识就成了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会间歇性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速度,在慢吞吞的物质世界中横冲直撞。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来对付我越走越快的神经,不知是否正因为这种奇怪的速度在我心理上和生理上的不断冲击,成就了我不同寻常的灵敏反应,使我一跃而成为了具有运动“天赋”的球员。变幻莫测但竞争公平的赛场使我可以不再理会这个冷漠猜疑的社会,若能从此平平常常地在绿茵场上追逐皮球,我已心满意足。若这个噩梦在把我带到这里之后便从此离开了我,那么我甚全会视它为我最大的恩人。
然而这些年来这个噩梦仍不时光顾,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发作会那样长时间地持续,而程度也更为深重,我真不知道这些天自己是如何支撑下来的。我甚至还上了场,为中国队赢得了最后一场小组赛——但这是怎样的经历呵,我不知道那场球会不会是我今生最后一场比赛,我更担心自己今后是否还能像正常人那样生存下来。
这时我看见了她,她轻轻推开了房门来到我的面前。“你还好吗,飚?”
是露。真是的露!她出现得如此突然,如此意外!一种莫名的激动令我说不出话来。后来我才想起,她是用我所能感受的正常声音对我说这句话的。她进来之后的每一个动作在我看来也如此正常,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此时此刻,露竟是这个世上唯一能同我交流的人。
“请原谅……我不知道……不知道你竟……”她眼中隐然有泪光闪动。
“没什么。”我努力让自己说出了三个字,在我听来,这三个字的声音又拖了老长。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件事我本来就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次实验失败之后,我即陷入了这个不能自拔的噩梦之中,我十分清楚,自己迟早会被这个噩梦整个吞没。露正承受着失去父亲的打击,我不愿再将自己的痛苦加诸他人,更不愿从此成为他人的累赘。而且,一股沉重的负罪感压迫着我,一旦想起露的父亲——我无法再面对露。本来,在这次事故之后,我已很难继续在校园中立足。
于是我离开了,仅靠着自己的力量同我屡屡失常的生理作斗争。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加入了足球队,但我当时绝未想到,我会成为国家队的一员,更未想到,我还能遇见露。
此时此刻,露就在我的面前,用我所能感受的最正常的语速向我说话——这种感觉,本已经只属于遥远的回忆了。仿佛间,我感到时光或许已经流转,我和露仍还是大学时代的同窗好友,一切的变故根本没有发生。
“若一切都还没发生,就像当年那样交谈,你说……”
我心中正这样想着,露竟这样说了出来,我们相视一笑。
原来她真的已成为记者,就在我离开校园不久,她退学了。一个很大的国际新闻机构立刻聘用了她,工作并不很忙,而薪酬优厚——这一点真不可思议。据说这个机构的董事长李德安和露的父亲是多年好友,看来这层关系多少起了作用。因为“有钱有闲”,这几年露虽然是当记者,但一直没有放弃整理父亲的实验成果。
“飚,事实上那次实验并没有失败,”露意味深长地说,“你今天看到的,就是我父亲成果的一部分。”
露此时能与我交流,这就意味着她也拥有了与我的意识同步的“速度”——但她显然能控制这种异常的生理状态!
这些年露并没有放弃,看来她已完成了老师未竟的事业!
我的心中投入了一片光明。
露:飚,好自为之
飚又能在场上纵情飞奔了。
第一场淘汰赛,飚包揽了全队的五个进球,中国队轻松挺进八强。赛后,我径直去找飚。
“是你!快请,”飚的队友锋十分热情,“你来了之后,飚在场上格外兴奋,你真是我们的幸运女神啊。”当时我的脸一定红了。中国队的官员们为我的“采访”大开方便之门,于是尽管宾馆戒备森严,我却如此容易地来到了飚的身边。
“露,谢谢你。”飚的眼中仍闪烁着喜悦。
“不,不用谢我,”我打量着他,“你的状态实在好极了。”
“那全都是你的‘时间机器’的功劳!”飚笑道。
我不知道父亲设计的时间机器是否真能使人穿梭过去与未来,也许在那次事故之后,人类的这个幻想又将无限期地搁置下去。但在父亲留下的断篇残简中,我勉强还原了这台所谓“时间机器”,它虽然并不能实现时间旅行,但确实可以控制物质的速度。通过它,飚的肌体能获得加速,从而与他的意识达成和谐,这样,正常人的一秒钟对他而言就延长了两倍、三倍,他即能在一秒钟内完成常人需要两三秒钟的动作,只要他愿意,时间仍可进一步延长或恢复常态。这样,这台时间机器就足以使飚在上次实验中产生的后遗症不治而愈,而且,从此拥有了时间机器的飚将在时间的“缝隙”中进退自如。
方才一定是这样,飚在比赛中利用了时间机器,因而在他的动作面前,所有对手都不过是些蠕动的蜗牛。
“然而我也只是慢慢移动身体——只要比他们稍微快些就行了,”飚说,“你不知道这多有意思。”
“果然如此,”我很不高兴,“我把机器交给你,是为了你能恢复常态,不是为了提高你这畸形的速度的。”
有好一会儿,我们都没有说话。
“飚,”我想了很久,终于开口,“回到你原来的研究中吧,同我一起,我需要你的帮助。”
飚许久没有说话,我心中升起了一片阴云。
“我还能像过去一样么?”飚语气很怪。
“为什么不?父亲对你的评价一直很高。”
“但……老师已去世了,我忘不了他的死。”飚的眼睛有些发红。
不,飚是没有责任的。如果上级当时对父亲的研究多一些重视,多在资金和技术力量上给予支持的话,这个事故也许根本不会发生。然而父亲却只能带着唯一理解他的学生草创他的事业,无人关心他,反而有不少人嘲笑他,因为人们并不相信“时间机器”这样的天方夜谭,不相信这世上真有奇迹。直到今日,父亲的事业仍未获承认,若不是靠着打工做记者的收入,若不是那有如天上掉下来的李德安先生,我根本无法把父亲的研究继续下去。
“不。”飚神情黯然,“我已爱上了球场。它对每个人都那样公平,只有在这里,才华和努力才不会被埋没,只有在这里,奇迹才会随时发生……”
真不敢相信这是飚说的话,难道他忘了,一旦拥有时间机器,他的奋斗就发生质变:以往他在与自己的困境斗争中虽已体现出了不凡的才华,但他还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左右球局;然而现在只要他乐意,他就会成为足球的上帝。他会毁了自己,也毁了足球。
此刻我几乎已认不得飚了。
然而也许飚并没有变。他从来都是如此富于幻想,也太沉湎于幻想。他渴望奇迹,渴望一鸣惊人,不然他就不会欣然投入父亲那冒险的实验。而一旦失败,他脆弱的自尊又如此容易受伤,他不愿接受别人的怜悯和关心,宁愿将所有的痛苦作为自己的秘密,也不愿对任何人诉一句苦。
他这又是何苦?我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哀。
“我尊重你的选择,我更希望你凭真实的力量去赢得胜利。”
我该走了,我没提时间机器。飚也知道,它并不完善。它还并不能无限制地加速,而频繁地操纵它仍有一定的危险——即使如此,他已足以随心所欲。
我没劝他,他应该已是个大人,是个男子汉了。
我只希望,他适可而止。
飚:我似乎又看见了露的眼神
那天,露对我很冷淡。我知道,时间机器是她的。
难道她不帮我,我就不知道怎么做了么?
1/4决赛,我们遭遇了巴西队。虽然上场球我们赢得很漂亮,但这一回人们都认为我们该完蛋了。巴西教练向新闻界抛出了一句话:“除去飚,中国队什么也不是。”这几天,锋和别的队友都感到了压力,而我只暗暗发笑。
有了飚,你看看中国队是什么!
露这回没来赛场,但她赛后一定会来的。
那时我肯定又成了英雄。
巴西人却先进了球。“让你们狂!”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想用时间机器。
当巴西人攻入第二球后,似乎为了证明什么,锋发动了一次快速反击。他在禁区内被巴西人绊倒了,然而我踢飞了这个点球。看台上发出了起哄的声音。
比赛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巴西人又踢进了第三个球。如果这场球输了,我们将被淘汰,我将无法再有挽回的机会。
不得已,我揿动了开关。
这一刻,我似乎又看到了露的眼神。
露: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5:3!终场哨响了许久,巴西人仍呆若木鸡。
飚一个人打败了巴西队!但我已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耻辱。
不明真相的球迷都已疯狂,他们冲入球场把飚高高地抬了起来,宛若崇敬神祗。
飚的神情像喝醉了酒,他的样子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令我憎恶。
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他。
我关上了电视,现在我住处周围也沸腾了起来,相信整个世界现在都一片混乱。我的窗户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开了,我清楚地听到了玻璃破裂的声音,混杂在别的潮水般的喧闹声中……
飚:露,这回是真的奇迹
是够热闹的。平凡的世界无时不在渴望着奇迹,他们今天似乎等到了。但这真是他们所需要的吗?为了这个奇迹,我曾愿以生命作赌注,但我以珍贵无比的代价换来的这个胜利是否真有意义?
我再也忘不了巴西人的神情,我将永远对他们负有深深的歉意。他们是最优秀的,这并不是一场公平的竞赛。
没有公平,是否还有奇迹?难道露是对的,我其实竟真的那么不了解自己?
若非因为我特殊的能力,若非期待这种自鸣得意的胜利,我是否还会喜欢这项运动?
我觉得自己并不自私,我并不想赢得金钱,我甚至为此做了不少牺牲。但为“虚名”而付出生命,又能比为金钱卖命高尚多少呢?
我岂不是总为一种偏执的“自尊”而一再折磨自己,我为什么非要去证明些什么?
奇迹难道是靠这样证明的吗?
我突然猛省。
赛后,露终于没有出现,我知道她一定是怪我了。我没去找她,事实胜于雄辩,我决心为她而改变一切。为了露,我一定要创造真正的奇迹,至少,也应该试一试。
英格兰队一点也不比巴西逊色,从一开始他们就令我们穷于应付。只是他们十分谨慎地在我身边布下了三名后卫,这大大影响了他们进攻的威力。我知道我在与巴西比赛中那不可思议的表现还是起了作用。虽然我并不想再次运用时间机器,也不想享有这种能力带来的任何好处。我要证明我自身的本领。
然而惯于高飞的雄鹰必然不惯于在尘埃中行走。这时我才发现我真实的力量是那样卑微,我离自己的期待差得太远了。
英国人不久也发现了这一点,我从开场后的半个小时里就没有碰到过一次皮球。于是后卫一个个离开了我,而我仍无所作为。上半场结束哨响之时,我第四次被判越位,这时我仍未碰过球。
“飚,怎么啦?”锋拍了拍了我的肩头,“放手干,不用想别的,我们能顶住。”
我看了看记分牌,仍是0:0,我惊讶于这个比分,更惊讶于我为什么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对,刚才我真有些魂不守舍。”我笑了笑。
今天是中国队有史以来的第一场杀进世界杯半决赛,我的队友们竟有些与以往不同。也许是连场大战激发了他们的自信,此时的中国队除了我反而个个雄心万丈。他们的潜力已逐渐激发,中国队已不再是一支战战兢兢的弱旅了。
我一度以为中国队仅靠我一人得胜,看来事实并非如此!我心头一振。
我又在奔跑,虽然不再有神奇的速度。有时我没能追上皮球,有时我虽然追上了,又很快丢掉了它,但我一次次尝试着。
又是锋的直传,这一下正好落在空档。鬼使神差,这时的我已拔足向球奔去,英国队的后卫们都来不及回防了。
他们的守门员已奋力出击,我只见眼前人影一闪,急忙把球全力踢了出去。球碰了守门员的指尖后还是弹进了球门。
1:0.我们把这个比分保持到了终场。在全场的欢呼声中,所有的队友都热泪盈眶,但我相信没人会比我更为激动。
这一切露一定看到了,她肯定看到了!
露:飚,危险啊
飚怎样了?我不知道。若没记错,今天就是中国队参加半决赛的日子。
就在那天,中国队击败巴西队后,几名歹徒趁乱闯入了我的房间。而且我万万没有想到,劫持我的人,竟然就是父亲的老友李德安先生!
他站在我的面前,面孔依然那样慈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问。
“为了时间机器,”李德安说,“本来我应该从你父亲那里得到它的,但他一直不肯跟我合作……”
我顿时豁然明白了一切:这就是当年那场实验事故发生的原因!难怪事故的真相永远无人知晓。
可自那以后他们盯上了我,他窥探出我正在继续父亲的研究,于是才刻意为我提供了种种便利条件,从而骗取了我的信任。是啊,没有任何理由,仅仅为了招聘一名初出校门的学生当记者而支付那么多钱!我为自己的涉世未深而痛悔。
“多少年了,我一直期待着我种下的这枚果实生长成熟。不久前,我终于知道你已完成了这台时间机器,虽然可能还不很完善,但我已不能再等。”李德安说,“因为我已老了,年老的人就会对等待缺乏耐心,而我已没有太多的时间。”
可恨而可怜的老家伙,我真不知该如何评价他的野心。也许他只是有些吝啬生命,梦想着时间机器能为他挽回青春;也许他不惜犯罪,本也只因为他太富于幻想,就像父亲和飚他们那样。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世上到目前为止,也只有李德安这个阴险的家伙才算真正理解了父亲事业的重要意义。
因此他用一个采访为借口把我远远地支走,然后他在我的住处把所有与我相关的东西都梳理了一遍,但他并没有如愿如偿,发现时间机器。
他没有想到,他让我采访的人竟是我多年前的朋友,他更没有想到,我会毫不顾虑地把我多年的心血付与他人。他虽然精明,但他太自私,而自私的人永远不会那样思考问题的。
这几天,他们并没有从我口中问出时间机器的下落。但是,就算他们猜不出来,迟早也会查出来的。
飚,危险啊!
飚:这是个重要的抉择
露竟被绑架了。
电话里真真切切是她的声音,他们在拷打她。我当即冲出宾馆,叫了出租车。
不,我不能报警,我不能冒失去露的危险。他们要的是时间机器,不是露。
当车启动的时候,我掠过了一个念头:再过三天就是世界杯决赛了。
这一去,我可能赶不回来了,说不准,我就回不来了。
而车已驰出,我已无暇仔细思考。
一个人一生要作出许多抉择,而一旦决定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这个选择。
那是摩天大楼顶层的一个房间。
迎接我的居然是一个年长的绅士,只是他身边还有另外两个人,看来都体格强健。
“露在哪里?”我问。
“恐怕你并未带来时间机器。”绅士模样的人说。
“时间机器看来并不是你想像的样子吧,”我嘲弄道,“你认为我应该把它抱着,还是扛着?”
“这么说你带来了,”绅士并未生气,“那么幸会,我叫李德安。”
我想起了这个名字:“李德安!怎么是你……”
趁我一愣间,他身边那两名壮汉扑了过来。我用极快的速度避开了,非常地快。
这下子是那两个壮汉愣住了。“慢着,我要先见到露。”我说。
李德安眼中闪动着贪婪的光芒,他一定是看出来我方才使用了时间机器。但他一定不知道,时间机器已向我发出了警示,过度频繁使用会超过它的负荷,我只得暗暗关上了它。
但愿他们别马上动手!我警惕着李德安的动作。而李德安只是拉开了一道窗帘,原来窗帘背后竟有一架望远镜。我走过去,从望远镜向窗外望去,于是我看见了露。
至少在1000米开外,另一座摩天大楼的顶上,露被捆绑着押到了一面窗户前,她身边至少有四名歹徒。
“那边也有望远镜,一旦发觉这边的人稍有异动,露就会从那窗户边掉到楼下去的。”李德安满脸得意,“我虽未见过时间机器,但目前我总算大致了解它的功能,它纵然能使你动作加快,可如果太快,毕竟是不安全的。我碰巧已知道这个限度,你可以相信,你别无选择。”
是的,我别无选择。他们要加害露,只需要一秒钟。一秒钟之内,我绝对无法改变整个局面。
“李德安,你就是露提到的那个李德安?”我试图拖延,并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我已下定了一个决心,这还需要一些时间,“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的身份呢?你不怕事后……”
李德安笑了:“年轻人,你以为时间机器只能用来踢球的吗?”
事后?根本没有“事后”。
他可以在一瞬间从任何人的视线中消失,他可以神出鬼没于任何原来是戒备森严的地方,即使他想在大庭广众下炸掉天安门,也并非无此可能——这一切的实现只要给时间机器设定一个恰当的速度就行了。虽然它目前并不完善,而李德安也不过是个科学的门外汉,但他有钱,这世上,很多时候只要有钱就够了。
我突然意识到了时间机器的危险性,它不能落到李德安手里。
那么又该怎么办?打开时间机器,同他们大干一场?——那么露又怎么办?我不可能在几秒钟之内,制服所有的歹徒,再冲下百层大楼,穿越1000米的拥挤城市,再爬上一座同样高的大楼……不,不可能,我的速度还达不到。
我考虑的是,在时间机器得到改进之前,就在现在,它是否可能令我进一步加速?
其实从没人试过,但所有事情都有第一次。这一刻心急的我似乎忘了,时间机器方才已发出警报。
许多第一次也就是最后一次。
一个壮汉已显得有些不耐烦,他袖口下面似乎藏着家伙。李德安错了:你们早该动手。
这一刻我终于采取行动。
我只盼奇迹出现。
露:飚……
这一刻奇迹发生了。
经过很短的一瞬间,当我能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李德安的爪牙们都已倒在了地上,而我身上的绳索也已解开。飚!是飚!
发生了什么事?就在方才那一瞬间,这一切情形是如何扭转过来的呢?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我改装了你的时间机器,”飚平静地说,“也许……我们该把它称作‘加速器’更合适些。”
“你把它的功率调到了极限?”我惊得跳了起来,双眼死盯着飚。
“是的,”飚依然平静,“我为自己加速,不是两倍、三倍,而是百倍、千倍、万倍。”
他方才一定是这样做了,当加速器的功率接近父亲那次实验的水平之时,世界在高速度的飚看来,已几乎成为静止。所以,他在一瞬间制服了所有歹徒并救出了我,就像随手拨倒几块积木那般简单。
不觉间我已潸然泪下:
“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奇迹,”飚没有直接回答我,“一个奇迹可以改变整个世界。你知道吗?我可以翦灭世上正进行着的一切罪恶,排除一切意外出现的危险,可以在一瞬间使世界变成我们所希望的那样美好……”
“到现在你还说这些!”我喊道,我几乎已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声音,“时间机器根本承受不了这么高的速度,更别提减速刹车了,你……”
这时一声爆响,伴随着耀眼的白光,超载的时间机器已炸成齑粉。
失去了时间机器,飚的身体将永远保持着巨大的速度,而且这速度还会不断递增。对于飚来说,他将在这一瞬间用去他生命的一天,一年,十年,几十年乃至整个生命历程。他的整个生命都将封锁在这一瞬,在那个永远静止的世界。不,也许不断加速所聚积的能量,很快就会把飚炸得粉身碎骨。除了飚,谁也不会清楚他即将面临的究竟是怎样的险境。
我望见他的最后一瞥,是他深情的微笑。
这一瞬,他的微笑就淹没在耀眼的白光中。
飚:给露的一封信露:
写这封信时,我已拿定主意。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保证你安然脱险。说实在的,我终于用时间机器做了件有意义的事情。
我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我毕竟曾是你父亲不成器的弟子。机器如果超载炸毁,我将从此被封闭在一个除我自己以外完全静止的世界——但我不会后悔,这样是值得的。也许我后半生的几十年,都将在你们的这一瞬间度过,然而我依然能为你,为这个世界在这一瞬间做很多的事。思及于此,我内心就不再有恐惧和怅惘了。
请相信,我并没有把这封短信当作遗言。对我而言,我还有几十年的生命。在此,我会不断尝试着重返你的世界。我多想赶上那场世界杯的决赛啊。一个人用一生究竟能做些什么呢?有的人可能碌碌无为。但奇迹永远都是可能的。
飚
露:我相信奇迹
那一瞬后,飚并没有出现。那一瞬间,飚也许已度过了他的一生。
父亲和飚都因为时间机器而付出了生命,富于幻想的人终于被幻想撞击得粉身碎骨。
世界太过现实,人们久已不再相信奇迹,除了我,还有飚。
我因为飚所创造的奇迹生存了下来,此刻我仍等待着下一个奇迹出现。我不知道这能有多大的希望。
飚失踪后的第四天,是世界杯决赛的日子。我早早赶到了赛场,虽然我已不再是记者了。
中国队上场了,飚果然没有出现,尽管我努力地寻找着。我相信整个体育场的观众都在议论纷纷。
意大利人进了第一球,不久他们又攻进了一个。
飚,飚在哪里?球迷们高声呼喊。飚,你为什么还不出现?
——发生了什么事?
看台上突然鸦雀无声。
记分牌上闪动着新的比分:1:2.
是飚出现了么?
最先欢呼的是场上的中国队员,我看见取代了飚队长袖标的锋冲向场边,做出胜利的手势。
看台终于沸腾。
这是中国队在世界杯上除了飚以外攻入的第一球!
大家竟都忘了,足球比赛需要十一个人,中国队并不是飚的一人球队!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了飚的中国队反而如脱缰的野马,每个队员都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2:2,中国队追平,3:2,4:2,中国队反超!
没有了飚的中国队同样出色,不,甚至更为出色!没有了球王的中国队似乎真正找到了自己。飚,你知道吗?奇迹已再次产生……
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
比赛尚未结束,而我却转身离席,我已不需要再看下去。
“怎么,你现在就要走吗?”这个声音我无比熟悉。这一声,似乎超越了所有时间。
我循声望去,于是我心头爆发出了久已期待的激动。
这时春雷般的欢呼声已在整个城市的空气中炸开,每个人都在为一个奇迹而欢呼流泪。毕竟,这个世界己太久没有奇迹了。作者小传
1976年生,在广西一所艺术院校里长大,如今在北京一所艺术院校攻读硕士学位。
兴趣驳杂,书架上既有文艺和哲学典籍,也有卡通和流行乐磁带,让别人总闹不清我“修养”的“档次”。
常写诗,但鲜有成就;爱编故事,却多限于腹稿。已经并正在为一些出版社写一些东西,但作为自由投稿, 《科幻世界》则使我生平第一次如愿以偿。
有感于国足屡败, 更有感于不少同龄人为使科幻更“深刻”而每每为故事设置过于不幸的结局,乃借美好的幻想扭转乾坤。虽然本文仍在许多地方落入俗套,毕竟长出了一口胸中郁气。
即便现实没有奇迹,幻想亦当有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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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超越永恒
小``说"t:.
作者:李梦吟
当我匆匆赶到医院时,沈泓已经站在熠熠的床前了。我冲他点了点头,也走到熠熠床边。
熠熠躺在病床上,一如往昔的美丽。一头乌黑的长发飘散在枕边,脸庞仍红润可爱,长长的睫毛轻阖着眼帘,就如同只是熟睡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望了一眼沈泓。
“她……”沈泓轻声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一切生理机能都正常,就好像是睡着了,可是没有人能叫醒她。”
“叫不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两天前。这两天,她只靠营养液维持生命。”
我叹了口气,望了望熠熠。若不是四周洁白的环境,若不是墙上的电子时钟明白显示的时间——2001年11月1日,我真以为自己到了那个美丽的童话《睡美人》的时代哩。
“不知能使她醒来的王子是谁?”站在一旁的沈泓突然说。我不由和他对视一笑,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居然想到一块儿去了。
“医生怎么说?”
“那帮庸医,还会说什么!‘病因不明,尚需留院察看’。察看察看,熠熠可是不吃不喝,哪受得了啊!”沈泓一脸激愤。呵,他还是五年前的老样子,一点也没变。想到这里,我悲伤的心情稍微有所缓解。
可是熠熠,你知道现实的世界中还有我,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人,盼望着你醒来,盼望着听到你的笑声么?你为什么长眠不醒呢?
电子时钟还在一秒一秒地跳动着,每跳一下,就意味着熠熠离死神又近了一步。沈泓说得对,光靠营养液,又能维持多久呢?
我凝视着熠熠恬静的脸,真的有些后悔了。为什么不早些说出我想说的话呢?现在,还有机会吗?
我的眼前有些模糊。沈泓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说:“出去走走吧,咱们有多久没见了,五年?”
街对面的小酒馆使我想起了高中毕业的那个夜晚,我和沈泓毕生头一次喝酒并且喝醉了。熠熠脸色苍白地找到我们,着急地说告别晚会开始好久了你们怎么跑这儿闹来了?我说沈泓要走了来给他送别吧。
熠熠站在我们面前没说话,我这辈子头一次话这么多地说个不停:沈泓你这样的天才就应该闯一闯,以后的天下就是你这种人的。
沈泓的舌头也不太好使,他淡淡地笑着说江涧你才有才华呢,考上最好的大学最好的系——心理系。他的眼中现出一丝遗憾,大约是为自己不该有的失误而悲哀。
“熠熠,你坐这儿喝点果汁。”沈泓大声招呼招待拿杯果汁,
“毕竟咱们从小玩到大,以后就各奔东西了。”
我实在记不起后来三个人怎么到了学校操场的草坪上,谁也没去参加告别会。我们边喝果汁边数星星,几乎无语坐到天亮。
那以后我只见过沈泓一次,那是大二时他把他的有关计算机的书全都给了我,说他不再念大学了,然后他就失踪了。
熠熠考上南方一所大学艺术系,我们并不经常联系。后来她回到这个城市,以画油画为生。我们仍像以前一样,是淡淡的朋友。
酒杯和瓶口碰撞的声音使我从回忆中惊醒,我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沈泓,他几乎没怎么变,一副落魄的穷学生样。
“沈泓,你到底在干什么?一下子杳无音信,发给你的电子邮件都退回来了。”
“我改行了。”他盯着自己的双手看,然而并没有解释下去的意思。
我只好也沉默着。若不是熠熠的病,真不知是否还能见到他。可是熠熠,她到底怎么了?我的思路又回到熠熠身上。我知道历史上曾经有人因为疲惫过度而连续熟睡三天不醒, 可是并没有官方记录。况且,熠熠做的工作也不会使她“疲惫过度”呀!
沈泓又给我倒了一杯酒,我没有心思喝。沈泓说:“干着急也没用,我们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看熠熠。”
于是我们分手了。我回到自己的寓所,沈泓则开车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是一个还算成功的心理医生,所以每天经预约前来进行心理咨询和治疗的人不少。自从熠熠生病,我修改了网络上的自动预约程序,以便自己提前下班一个小时。
每天,我带一些新鲜的花朵来Сhā熠熠床前的花瓶。熠熠仍静静地熟睡着,一如往昔的美丽。只是,她一天天地消瘦下去,脸色由红润转为苍白。
欲知后文,按下链接: 我的音乐世界,我的地盘!
我心急如焚。
我并不常见沈泓,护士小姐说他有时中午来,在熠熠床前静坐。
回到家,我就打开电脑,给自己放了长假。正在这时,扬声器响起了几声蜂鸣,表示有我的电子邮件。
我打开信件,发信人处写着“shh@.cn”,这一定是沈泓。我熟悉他邮件的风格,一定是利用附带的程序霸道地玩个什么花样,使不了解的人以为自己遇上了邮件炸弹。果然,我的屏幕在被以悲惨的撕裂方式清屏后,几行醒目的文字出现了:“童话中的女孩可以沉睡千年不醒;现实中的花朵却会枯萎凋零。我们要救熠熠。”
我刚想用以往的方法回信,突然发现光标在屏幕上怪异地闪烁不停。还有什么花样吗?我试探着敲了几个字符,屏幕又清掉了,我打的字出现在屏幕上方:“当然。可是我们怎么救熠熠?”
立刻,一行字符行云流水般地出现在我的屏幕下方:“你是医生,你有办法吗?”
“沈泓!”我惊讶地大叫了一声,在键盘上敲击,“你在哪儿?”
“在你面前。”
我知道,他八成是在网络上跟踪了我,并且现在就坐在他的电脑前和我通话。
“你的技术没有荒废嘛!”
“谁说我荒废了技术?”
我知道现在不是和他斗嘴的时候,于是说:“你总不会用计算机技术来救熠熠吧?”
“那个自然。救熠熠的是你,你是心理医生。”
“熠熠只是熟睡不醒……”我不知如何写下去了。
“一切生理机能都正常的人会昏睡不醒?而且,也没有查出任何细菌感染……”
“你是说——”
“你不觉得,熠熠其实并没病吗?”
“是啊,就是睡了。”
“江涧!我没开玩笑。我是指,也许是一种心理因素使她这样的。你知道,如果一个人在现实中有解决不了的烦恼,或是有什么难题,他会怎么办?”
“有些人会积极地去解决,有些人则会逃避。”
“逃避!对了。如果在现实中有障碍,有艰难险阻,有很多人会在梦中逃避现实,我就是。我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会去睡觉。如果梦中比现实中美好得多,在梦中一切难题都会得到解决,干什么还要回到烦人的现实中来呢?”
“你是说,熠熠遇到了什么困难?”
“你不觉得这也是自闭症的一种吗?熠熠是个女孩,也许她比别人更容易受到伤害。”
“可是她在昏睡,我们无法验证一切。其实我也想到过心理因素,但是你知道,我必须和患者交流,这是我的工作方式。”
“这我可以解决。”
还是那个小酒馆。沈泓严肃地坐在我面前,完全没有了往日颓废的表情。
“我可以让你和熠熠交流。”
我睁大眼睛瞪着他。他舔了舔嘴唇,又说:“江涧,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在研究什么吗?事实上我参与了研究物体的远距离传输。曾经在科幻小说中才有的事——一按电钮,一个人或一堆土豆就被传送到了几千公里以外,现在已经不再是幻想了。”
“你们成功了?”
“还没有完全成功,主要是……主要是人的实验,传输成功率不是很高。”
“这和熠熠……”
“传输的基本原理是将物体分解成粒子流,这些粒子流可以达到很高的速度。如果达到了光速,就可以穿越空间以至时间。”
“你的意思是叫我……”我有些明白了。
“是。”他坚定地看着我,“理论上高速粒子流当然也可以穿越一切物质,进入人的思维。如果成功的话,你就可以进入熠熠的梦境。当然,梦境只是一个比喻。梦也是一种意识,这一点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那样,我就可以查看她的思维?难道不会发生排异?”我问。多年的心理学研究更使我倾向于哲学这类人文学科,什么粒子呀、光速呀对我来说反而陌生了。
“当一个人以粒子流的形式存在时,严格地说,他只是一团能量,并不存在实体,所以,不会有排异发生。而且,熠熠的思维会把这条意识流看作她自己的,你的意识就可以融入她的意识了。”
我注意到沈泓用了“实体”这个概念。
“只有这个方法,可以和昏睡不醒的熠熠交流,也只有这样,才能进入一个封闭的世界。而且,要打开熠熠封闭的心灵,只有靠一位能替人排忧解难的心理学家。只是……只是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沈泓低着头说。
“这有什么!”我抓住沈泓消瘦的肩膀,“只要能救熠熠。”
沈泓的实验室在郊外一片偏僻的树林里,那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四周稀疏地种着一些白桦,枝头有鸟儿在歌唱。
“熠熠最喜欢大自然的美景。”沈泓面色阴郁地说。
我把熠熠从沈泓的车上抱下来。她静静地、呼吸沉稳地睡着,面色苍白而宁静。由于医疗手段宣告无能为力,她已经无须住院,只在必要的时候通过静脉注射营养液。
沈泓用沉重而深邃的眼神望着熠熠:“如果成功,带她出去散散心吧,江涧。”
我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感觉脖子有些僵硬。
沈泓的实验室不算太大,靠门左边摆了一排大型计算机的主机,角落里则放着一部封闭的仪器,颇像切除脑瘤用的γ射线发射器。右边则是一排写字台和一把转椅,写字台上杂乱地堆放着一些资料和一台工作钻。窗口,临时放了一张床,那是给熠熠准备的。
我把熠熠放在床上,发现从窗口望出去景色很好。
沈泓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说:“江涧,你再考虑一下吧。如果失败,对熠熠来说虽然没有什么,但是你……”
“就会像空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对吗?”
沈泓点了点头,说:“这是最好的可能。”
“没什么,”我苦笑了一下,说,“我信任你。”
沈泓怔怔地望着我,好久,才说:“好吧,我给你介绍一下运作方法。把人体拆散再组合起来需要收集大量数据并对其进行分析处理,那台大型计算机就是派这用场的。墙角那台大家伙用来收集数据,并且加载能量使人体粒子化。粒子流的去向和收集由计算机控制的偏转磁场来控制,接收处在隔壁,接收装置与这个一模一样。我只对整套设备做了一点改动,那就是将我的计算机并入了处理数据的大型机,这样,我将更有效地控制整个过程,引导你进入熠熠的思维,并给你必要的指示。”
“我……进去了以后,我们还能联系?”
“尽力吧,毕竟那是没有人进去过的世界,你是第一个。想像一下,进入别人的意识世界!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沈泓望着远方的白桦。
“那么,我怎么出来呢?”
“一次加载的能量只够使你的躯体转化成粒子流并传送一次,剩下的只能维持粒子流的完整性,你无法再次穿越熠熠的意识。所以,我将把熠熠也粒子化了,然后分别接收。”
我不再有什么问题了。剩下的,就是沈泓的技术支持和我在熠熠思维中的表现了。沈泓自信的目光使我信心百倍,我放弃了考虑失败后的结果。
在进入封闭的玻璃罩子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熠熠。她的头上戴了一个连接着无数导线的头盔,挡住了她秀美的面庞。
“沈泓,”我轻声说,“如果有什么意外,替我给熠熠送一些鲜花。”
“好的。”
慢慢关闭的透明玻璃罩分开了现实世界和我,我该上路了。我看见沈泓按下了几个开关,然后坐到了他的计算机前。一阵深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感到一阵炫目的强光,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一种感觉不断地刺激着我,我渐渐地恢复了意识。我发现自己仿佛落入了一种虚空,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摸不到。我知道自己已经进入熠熠的意识世界了,我已经不是我,而是一团加载了能量的粒子。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发现已经找到一种方式与这个世界产生共鸣。
这是一个与现实完全不同的世界,要想感知它需要用“心灵”去触摸。“心灵”其实只是种形象的比喻,说“知觉”大概更为贴切。我发现自己的思维无比迅捷,在一刹那间就可以完成想到的事。
我伸展自己的思维触角,轻轻地接触熠熠的思维。我感到自己仿佛接触到了一种混混沌沌的浊流,在一个未知的空间中迷漫流转。这股浊流中似乎卷裹着什么,我发现它们只是一个个支离的碎片。呵,不,它们更像一幅幅图画,彼此间没有任何联系,也许是一条繁华的马路,也许是一条清亮的小溪,还可能只是一片迷蒙的雾。
突然我意识到这些是熠熠的记忆碎片,这倒使我一下子犹豫了。
我在熠熠的记忆洪流中四处徘徊,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在刺激着我。这次我意识到这是沈泓,立刻,我发现了远处的一点光亮指引着他的信息来源的方向。
“江涧,你好吗?”
“我不能再好了。”我的意识毫不隐瞒地飞速传送。摆脱了形体的束缚使我感到无比的自由,而不用语言的交流更加真诚和直接。我在这个未知的世界中兴奋地体验着,它的一切都使我激动。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发现自己在窥探熠熠的记忆。”
“哈哈,你们心理医生窥探别人的记忆难道还少了吗?”我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笑意,“使病人在催眠状态下讲出自己不愿讲的东西,不是一样的事?”
我毅然投入了熠熠的记忆洪流。我感到自己立即被包围着,卷裹着,顺流前进。我决定尽量不参与熠熠的思维和记忆,仅客观地寻找事情的起因。
不一会儿,我发现前方的一片迷蒙中似乎出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场景。周围有似曾相识的景物:教学楼、操场、花园中的凉亭。我想起这里是我的小学,我就是在这儿认识熠熠的。
天空中突兀地下起了瓢泼大雨,一群无助的孩子站在校门口,那里面最清晰的面孔就是熠熠,她焦急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一个头顶书包的男孩跃跃欲试,想冲到雨中去。“别等了,爸爸妈妈哪知道我们提前放学呢?”我猛地一惊,那个男孩是小时的沈泓。
“会淋湿的!”小女孩熠熠焦急地喊。可是沈泓只回头瞧了她一眼,便跑入了雨中。
原来熠熠的心中,这么早就有了沈泓!我转过身,意外地发现我失去了和沈泓的联系。我吃了一惊,顺来路寻了回去,直到看见那点微光。
“沈泓,发生了什么?”
“熠熠的记忆错综复杂,我无法跟踪。以后就靠你了,我只有当你在熠熠思维的边缘时才能给你指示。”
我返回了刚才的场景,刚好看见熠熠和另一个男孩同撑一把伞消失在雨中。我心里一热:那个男孩是我!
一阵潮水卷走了这个场景的一切,熠熠的记忆暂时恢复了一片宁静。我继续摸索着前进。
我的思维在熠熠的思维碎片中跳跃,不一会,我发现自己又来到了熠熠的中学时代。那是一个夏天午后,天气闷热潮湿,熠熠在教学楼后的小树林里写生。我再一次看到了“我”静静地站在熠熠背后看她画画。熠熠发现了“我”,笑着问:“江涧,这里的景色不错吧?”
“不错。”那个我回答,“不过,熠熠你别画了,这么热的天,蚊子又多。”
“没关系,”熠熠说,“我喜欢画画。”
于是,“我”不说话了,在熠熠背后站了一会,便走开了。不久,我看到了我的记忆中不可能找到的一幕——沈泓出现在这一场景中,手中拿着两支棒冰:“熠熠,我请客。”
熠熠显然很高兴,招呼沈泓看她的画。沈泓饶有兴味地评点着,又夸熠熠画得好:“以后再有新作,给我看好吗?”熠熠点了点头。
我突然发现熠熠记忆中的沈泓似乎比我还要清晰。也难怪,从小到大沈泓总是很突出,又十分优秀,是老师和同学们眼中的天才;而我则内向沉默,表现一般。
一阵狂风吹散了这段记忆,也吹乱了我的思绪。我隐约感到了什么,小心地在熠熠的记忆中寻找蛛丝马迹。
转眼间熠熠的记忆又跳到了高中。在我的印象中,熠熠是全文科班最沉默的一个,可她沉稳内秀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我。记得那时我经常从文科班教室的后门走过,为了看一眼坐在后排的熠熠,可是熠熠的记忆中是什么呢?原来,深深印在熠熠记忆中的,竟是沈泓借给熠熠的参考书!熠熠翻动着那些书,它们显然是沈泓阅读过的,上面的答案不多却涂抹了很多卡通画。
熠熠喜欢沈泓!
我无法判断这是不是我的过分敏感,因为我是如此喜欢熠熠。我越来越感觉到在熠熠、沈泓和我三个人构成的世界中,我总是生活在沈泓才华横溢的阴影中,使我在她面前缺乏自信。而熠熠,她那种淡淡的气质就像一个坠入凡间的精灵,我生怕自己冒失,会亵渎了她给予我的圣洁友谊。
我翻检着她的那些记忆的碎片,既有沈泓送去的火红的玫瑰,也有我写给她的淡蓝信笺。我突然感到悲哀,也许我早应把我想对她说的话说出来。可是,说了又怎样呢?她喜欢的是沈泓呀,我应该想得到的。但是沈泓呢?他知道吗?现在,沈泓回来了,熠熠却没能见到他!
在熠熠的记忆中,我不知发呆了多少个瞬间。无论怎样,我应该使熠熠醒来,就像五年前那样,我们坐在星空下谈谈天。我设法使自己集中精力回顾熠熠的记忆,但我断定它们不足以刺激熠熠。甚至,我并未发现有可疑的迹象表明熠熠需要逃避什么。难道我的判断错了吗?
我需要仔细考虑一下。
如果我刚才只是看到了熠熠的记忆的话,我并未接触到熠熠的意识。可以说,记忆只是储存的一堆照片,在不对其加以价值判断的情况下没有任何意义,那么,我还需要了解熠熠的意识活动。因为熠熠的昏睡,她的潜意识处于主导地位,所以我的首要任务是了解她的潜意识活动。
可是,她的潜意识在哪里呢?我在熠熠的记忆空间游走。我坚信记忆和潜意识是相通的。记忆影响潜意识的发展。
我盲目地寻找着,终于在迷宫似的记忆中找到了一个出口。我穿过这个出口。
出口处出乎意料地豁然开朗,那竟是一片桃花源似的美景: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熠熠一袭白衣飘飘,坐在明镜般的湖水旁边的画架前。天哪!她简直像个仙子!
在一旁,我躺在草地上看书,沈泓则坐在一棵树上摆弄他的便携式电脑。
我简直要沉迷于这幅美丽的风景画中了,可是我还是敏锐地意识到,这并不是熠熠的记忆,而是她幻想出来的。难道这就是熠熠的潜意识?
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阵混乱卷走了一切。我以为摆脱了肉体束缚的自己可以敏捷地做出反应,可是我错了,汹涌的思潮席卷并撕碎了美丽的幻景,等我反应过来,一切都消失了。
熠熠的潜意识竟这么动荡不安?
又是一片漆黑的虚空,遥远的地方有一点点亮光。
那是一堆篝火。篝火旁边,一个女孩独自坐在那里,是熠熠。
我的意识靠近她。我几乎可以看见她脸上悲伤的表情,它让人心碎。
熠熠的双眼望着我走来的方向,却仿佛望着遥远的一片虚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什么?怎样?”我幻化成自己——江涧,这是我在一刹那间做出的决定。我一步步走向熠熠。
“为什么我们三个人就不能生活在一起呢?”泪水从熠熠眼中流出来。
“为什么要三个人生活在一起呢?”
“我们曾经是好朋友……”熠熠说,“可是为什么……非要……”
“好朋友不必生活在一起。”
“不,江涧,你错了,不是好朋友,永远不是了……”熠熠仿佛梦呓。
“为什么不是好朋友了?”我警觉地循循诱导。
“为什么?”熠熠呆呆地喃喃低语,她的表情现出茫然不解的样子。她苦苦思索,思维急速流动,相互撞击,渐渐在周围形成一阵旋风,突如其来地吹熄了篝火,我陷入了一片黑暗。
“熠熠!”我急忙呼喊,可是哪里还有她的踪影呢!
“沈泓,尽管你总是喜欢谈论我并不感兴趣的计算机、网络、虚拟现实,可我还是喜欢听你讲话,你知道吗?”好久的静寂以后,熠熠又出现了。
我呆立在原地。这是头一次,熠熠亲口说出她对沈泓的好感。不,也许这是熠熠潜意识中设想了无数次的话,她的性格却不允许她说出口。
“江涧,你对我好我很清楚,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我好高兴……”
我的泪水从并不存在的脸颊上滑落:“熠熠,我一直有一句话想对你说,那就是……”
“不!”熠熠泪落如雨,“别说出来!”
“为什么?熠熠,难道你连平静地听我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吗?”应该感谢这个机会,它使我无比勇敢。
“不!不!我……不能伤害任何一个人……”熠熠痛苦地隐没在黑暗中。
我站在原地没动。突来的变故使我冷静了下来,我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熠熠并非只是深深地爱着才华横溢的沈泓,我曾经对她的关爱和体贴也深深打动了纤弱的她。一边是她爱的人,一边是爱她的人,难道是她怕任何一方受到伤害的善良使她无法做出选择,以至陷入自我逃避的感情泥潭吗?
“熠熠,”我抬起头,“你知道吗?现在有多少人为你担心?”
没有回应,我继续说:“熠熠,你不能永远逃避,这样对我和沈泓的伤害更深。如果你必须做出选择,那么就自己决定吧,我们会理解你的。”虚空中,我无所依靠,虽自感绝望却热切地等待她的决定。
她仍没有回应。
“如果必须有一个人退出,宁愿是我,也不愿你再逃避自己的感情了,听见了吗?熠熠。醒来吧!”我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不……不要!”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被一种强大的意志力推送着,穿过了一个又一个昏暗的虚空,到达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
趁着四周一片静寂,我再次整理自己的思路。熠熠拒绝做出选择,即使是在我主动提到退出之后。不,也许我错了,她所说的“不要”并不是拒绝选择,而是拒绝我的退出。难道她不愿结束自己的两难境地?
再往前追溯,熠熠奇怪地说了一句“不是好朋友了”,却没有进一步说明,究竟是什么意思?
况且,仅仅因为这些就使熠熠逃避吗?
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是的。
一片昏暗中,我感到自己进入了另一个意识中,用另一双眼睛去看,用另一个感知系统去感觉,感受着另一种思维。我知道,这是熠熠。
我发现自己——应该是熠熠——走在漆黑的街道上。街角的避风处,正是无家可归者和流浪汉的大本营。“我”正在暗自庆幸这一带的治安情况还好,忽然从黑暗中闪出一条身影。“我”本能地躲进建筑的阴影处,只见黑影用什么东西堵住一个流浪汉的嘴——可能是麻醉氯仿,然后背口袋似的将流浪汉弄到车上。
那是沈泓的车!
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沈泓说过的话:“……我在研究远距离传输……还没有完全成功……主要是人的实验……成功率不是很高……”
他就是这样获得实验者的?是啊,甘冒危险的实验志愿者肯定不多,而流浪汉即使失踪了也没人知道。可是,这未免太过残忍?
沈泓,你竟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用任何手段的人!
我能感到熠熠的震惊、恐惧,甚至还有失望。紧接着,我又用熠熠的眼睛看见了更加恶心的一幕:实验失败后的残骸。我总算懂得沈泓所说的“化作空气消失是最好的结果”的含义了。
难道,熠熠就是被这个发现惊呆了?
我在这个空间中徘徊,突然发现它没有出口。它是封闭的!这里是什么地方呢?如果这里并没有出口与熠熠的意识相连,就意味着它永远不会进入意识。那么,它又怎样对熠熠造成伤害呢?
我心中一亮。难道这就是“无意识”?根据弗洛伊德的看法,“无意识”与“潜意识”一样是意识的一种,后者如果足够强大就会进入意识,而前者无论多么强大也不会进入意识,但后者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这种说法被一些心理学者认为是前后矛盾而嗤之以鼻,但它确确实实存在!
与此同时我觉得心中云消雾散,一切渐渐明了了。不错,熠熠的发现的确对她的心理产生了巨大的伤害,但并未直接导致熠熠的昏睡,而是使熠熠间接地逃避了这一现实——将这段记忆封入了“无意识”,结果就是在熠熠的记忆中找不到这段记忆,但它以“无意识”方式发挥的潜在作用更大。潜意识中,熠熠正为要在两人中作出取舍而苦恼,而无意识中对沈泓的恨意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冲入意识中加以决定。潜意识与无意识的冲突消耗了熠熠大量的能量,使她的机体无法正常运作。
那么,解决的方法也许很简单,那就是让熠熠的“无意识”进入意识中!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挟卷着熠熠的无意识,四处冲撞着企图冲破樊笼,但我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在一次次的失败中,我想通一个道理,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我果断地向“墙”上撞去,在挣脱中我高兴地发现,我成功了!
摆脱了拘束的无意识飞速与徘徊不定的意识合二为一,无比强大地冲击着周围的空间,一切犹豫都消失了,问题找到了答案。我想,熠熠应该醒来了。
我不知道呆在一个清醒的人的意识中是什么感觉,但我不想再介入熠熠的意识了,我顺着熠熠的意识洪流找到了沈泓。
当面对沈泓时我不知说什么好,他知道熠熠的昏睡大部分缘于他吗?
“怎么样?”沈泓的意识冷得像冰,我真怀疑他是否期待结果。
“我做到了,熠熠马上会醒来。”
“你知道原因了?”
“是的,我知道。”尽管沈泓的所作所为令我不齿,但毕竟他是我二十多年的朋友,我尽量使自己平静地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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