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姑双肩一抖,长剑滑落被子上。她扭过身,一头扑进灵幻怀中,哽咽道:“也不知他是死是活!我真后悔,今晚在北校场没有杀了刘毅那狗贼!我、我……都怪你,都怪你……”她不禁用双拳轻轻捶打着灵幻的胸脯。
灵幻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低声道:“凤姑娘,休要太过伤怀。死生有命,吉人自有佛祖保佑,韩风小弟肯定还活着,慢慢定会找到的。凤姑娘,要知道,那刘毅武功不弱,远在你我之上,便是你我二人联手,亦未必是他对手。再说,还有那个吐蕃喇嘛,我们今日如贸然出手缠斗,只怕是白白丢了自己的性命。”
凤姑听灵幻讲到武功,渐渐止住抽泣,低声道:“那为何他二人联手合击无忌却久战不 杀机重重潜伏者最新章节下呢?”
灵幻道:“无忌和尚虽武功高强,但似已知不是他二人敌手,早怀了拼命之心,欲与刘毅玉石俱焚,故出手尽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招式。俗话说不怕会打的,只怕拼命的。面对已抱拼死之心的强手,刘毅与那红袍喇嘛岂能无所顾忌?先已存了自保之心,不愿以命相搏,故而无忌和尚方能支撑了许多时辰。”
凤姑点头道:“原来如此!故而师叔才叫我以最快手法出手,一击即退。”
灵幻道:“正是。我俩能全身而退,胜在出其不意,全靠一个快字。如若不然,他二人醒悟过来,应招出手,一旦缠斗,脱身无望矣!”灵幻顿了顿又道,“他二人武功高绝,内力深厚,出手极重,到那时我俩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我等四人性命,皆悬于天也!”她打了个哈欠,合什道,“阿弥陀佛!天将晓矣,明日还得赴感通寺拜会元觉禅师,还不快歇息一会儿!”言毕,伸手拿过被上的长剑还于鞘内,又将自己的长剑也压于枕下,“卟”地吹灭油灯,搂着凤姑睡下。
次日天色未明,灵幻、凤姑二人起身离开小客栈向南行去。
一弯残月,斜挂在点苍山玉局峰头,冷冷清辉与皑皑白雪交相辉映,荡起几许寒气,随着峡谷的西北风咝咝地吹来,大有剌透肌肤、砭人骨髓之感,真乃是点苍霜晨,玉骨寒光!
人都道大理地处南疆,本温暖舒适之地,却不知其实是地处高寒,立于大理之平地,实是犹在中原泰山极顶之上耳!那凛冽的西风掖着点苍顶上冰冷的雪气扑面而来,那滋味想想都不禁让人缩紧了脖子。
黛色的洱海静静地躺在点苍山脚下,早航渔船高挂的桅灯闪闪烁烁,星星点点的渔火忽隐忽现,悠悠地浮在海面上,犹如千百只海眼,悄悄地窥探着世人的残梦,人间之悲喜……
为御寒冬,她二人运起轻功急步前行,十数里路眨眼即过。不一刻,便已到了以亭阁立于一巨石之上而得名的大石庵前,这里面还有一个极动人之传说,那是题外话,暂且按下不表。二人叩开山门,灵幻自是依例上香虔诚拜谒。做完早课,又与众师太寒喧了好一阵子,方才告辞。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灵幻、凤姑绕到庵后,沿着点苍山莫残溪择路而上。
半个时辰之后,一片苍松古柏迎面而来,但见树影摇曳,殿阁层叠,古刹竟有数十幢之多。
红日初临,霞光宝顶,碧瓦红墙与苍松翠柏融为一体。梵铃叮咚,木鱼笃笃,依稀可见香烟缭绕于古刹之上,弥漫于林荫之间;隐隐又有佛语喃喃,抑扬顿挫。端的是:石径云穿金霞树,梵贝惊天迦叶区!,
高大的山门,立于青松青松翠柏之间,这便是名动南疆的佛家巨刹感通寺。
二人沿石径穿过松柏林,拾级逶迤而上,见过知事僧。灵幻将凤姑交托知事僧后,自己拔步跨上大雄宝殿,择了个薄团趺坐于上,肃眉敛目,双手合什,随众僧朗朗诵起了经文。
第十五回 魂惊洗心涧 神飘梵韵声(二)
却说张元奎率一帮侍卫欲从谷口直上揽云台,无奈被绮春率绿衣女们以毒针阻挡,强攻不上,反倒死伤了几个弟兄。他寻思半天,无计可施,只好令那两个道士带路,退出谷口,绕道向西。经过整整一天跋涉,方沿小路到了巍宝山斗姥阁。
张元奎一见妙林真人,憋了两天的窝囊气“呼”地窜起老高,大叫道:“你这牛鼻子老道,不去修你的道德真经,却去勾引碧龙教主的师妹,惹来那么一帮子毒蜂,害得我死了好几个弟兄,如何向刘公子交待?”
妙林真人陪笑道:“张大人息怒。非是贫道招惹她们,实在是那碧龙教主孙百媚欺人太甚,打上山来欲夺我观阁,霸占巍宝仙山。贫道怎能依她?乃与她过招,有心重手取她性命,不料那老妖婆倒也了得,受创之际,竟出怪招将我击伤,我……”
张元奎截口道:“伤得好!你这牛鼻子老道一向自称足智多谋,武功高绝,竟然败在一个女流之辈手下,看老子传扬出去,不怕江湖上人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哈哈!”
妙林真人从来就看不起张元奎这等草莽粗人,如今被他耻笑,心头恨得真是奇痒难搔!无奈张元奎乃刘毅亲信,又是吴三桂手下红人;再者,欲赶走孙百媚,夺回上清宫,尚须帮手。他按住心头愤懑,陪笑脸干笑几声道:“贫道微末武功,乃三脚猫之穷技,实不足挂齿,怎敢与张大人相比?今张大人亲自驾到,谅那老妖婆败局已定,传扬出去,贫道之失手,更显张大人之高明,绿叶衬红花,实乃贫道之本份、之所愿耳。”
这妙林老道真不愧为老谋深算,寥寥几句,便将张元奎抹得顺顺当当,舒舒服服,心头气恼眨眼间烟消云散,心里甜滋滋的深感受用。
张元奎笑道:“若是拳脚相争,明刀实剑,张某人料那妖道决非对手,只是……那帮妖女手中毒针极是霸道,令人防不胜防。”
妙林微笑道:“这却无妨。贫道那日仓促应敌,故亦有几个道士为其毒针所伤,幸而吕月娘亦善使毒解毒,服下其解药后,半日之内,毒尽消矣!”
张元奎皱着眉不无忧虑道:“毒虽可解,但那帮妖女若只管出手,人皆尽伤,岂不是斗一阵败一阵,如何夺回上清宫?”
“这也无妨。”妙林真人道,“山涧边长有大片金竹,可令人伐来,剖其皮层编作六尺盾牌,除齐眼之处留少许细缝作为窥视孔外,其余尽密密实实编扎。这金竹竹皮极硬且极滑,毒针袭来,皆滑弹逸去,人可避之而不伤也。再者,彼远道而来,所携毒针有限,我方轮番进攻,三番五次后,其针必尽,那时,何愁战之不胜?”
张无奎大喜道:“好你个牛鼻子老道!真乃老狐狸一点不假。有此妙计,何不早早道来?也可免我弟兄几人阵亡。好,快快安排手下人去办!”
妙林真人“呵呵”笑道:“无量天尊!承蒙张大人谬赞,贫道早已派人伐竹造盾,至迟明日晚间可成。”
张元奎见难题可解。心头一松,忽然想起一事,看定妙林真人道:“听说你老兄金屋藏娇,此娇又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嘿嘿,可 异人仙魔变全文阅读否请出借张某一瞧,开开眼界?嘿嘿!嘿嘿!”他的眼睛变得色迷迷的了。
话声刚落,一阵娇软媚人的嗓音传进门来:“哟!张大人抬举之词,奴家可担当不起呀!”张元奎闻声扭头向丹房门看去,只见一位云鬓斜耸,肤如凝脂,眉目含笑的妖娆女子飘飘然碎步跨进了丹房,嘴角浅笑盈盈地向他走来。且看她:蛾眉修长淡雅,娇腮艳若桃花,朱唇俏如丹霞……张元奎顿感一腔热血上涌,不觉站起身来,双眼发直,迎着那一双秋水微澜、朦胧似醉、如幻如梦而又深不可测的美目痴痴地呆望……
且说孙百媚在上清宫丹房内运动内功驱毒,不觉已经数日,感觉丹田之气行经全身各大经络**道时,已全无不适之感,心中大喜。看看天色微曦,便缓缓调息收功,伸手抓起龙头拐,步出了上清宫,踱到揽云台上。
绮春等众侍女早起无事,正在揽云台上练剑,见教主忽至,忙收剑躬身道:“贺娘娘玉体康复!”
孙百媚满脸皱纹挤作一堆,嘎嘎怪笑道:“姑娘们免礼。老身今日心中高兴,出来走走。久闻巍宝山朝霞乃南中一绝,今身在巍宝山,岂能不作一睹?此乃缘份、福份也!”边说边缓缓步下石阶来到石栏杆边,凭栏远眺。
冬日山野,寥廓天宇。
寒凝清气,砭人肌肤。
举目四望,但见壑云倏忽,林霭霏微,黛石横烟,危岭嵯峨。远处,山峦宛如泥牛,静卧于雾海之上,隐隐有古松森列;石台下,众观阁翻涌于晨岚雾潮之中,隐隐约约,依稀可见;云霞飞扬之处,似溅起炉中清香,其香袅袅,沁人肺腑;雾到浓时,揽云台整个地沉浮于迷濛云天之中,人立其上,若腾龙起凤,揽云挽雾,神游太虚,飘飘然不知身之何在矣!
突然,远山与天地相接之处,那瓦蓝色的天际缓缓变青,变紫,变紫红,继而一抹微红夹杂于瞬息变幻无常的青紫之中,渐次变宽,变长,其色愈来愈红,其光越来越亮,直如鲜血般亮丽明艳。蓦地,一轮红日自山尖后几经摇晃浮沉挣扎,最终一跃而起,悬于山尖之上,天边那一片亮丽明艳的鲜红,忽然化作万道金光,自东而西,金灿灿,亮堂堂,纵贯天庭,彪炳环宇。金光下,山峦变色,雾海橙波,浪涛澎湃。近处,峰头古松染赤,紫烟飘绕,观阁光映,山花烂漫,犹如春至……端的是气象万千,人间天上。
此时,立于揽云高台,背东西眺,有缘者自可见云蒸霞蔚之中,隐隐有仙宫琼楼,一神君头罩七彩光轮,立于众山之间,须臾即灭也。
孙百媚面对悠悠美景,不禁感慨万千。良久,她暗叹一声,吐出一口长气,转身踱回揽云台中央,向绮春等人道:“来此地已有五天,老身已将所中之毒全数逼出。今天再歇息一日,明天一早,将老身命你等编织的山麻绳合为三股粗索,飞越洗心涧,直捣斗姥阁,活捉那一对狗男女!”
话音刚落,上清宫后突然传来一阵伐木倒地之声,孙百媚一惊,厉声道:“绮春速速去查看究竟何事!”
绮春闻声而动,手一招,两名绿衣少女即刻跟随她朝上清宫后山飞也似的掠去。
第十五回 魂惊洗心涧 神飘梵韵声(三)
话说孙百媚正和手下绿衣女们在揽云台上观景,突听得上清宫后传来一阵伐木倒地之声,孙百媚一惊,厉声道:“绮春速速去查看究竟何事!”
绮春闻声而动,手一招,两名绿衣少女即刻跟随她朝上清宫后山飞也似的掠去。
不一刻,一声清啸撕开晨雾,从上清宫后山上传来,在林中来回应荡。
孙百媚双眉一拧,冷笑道:“哼哼!自寻死路!”将手中龙头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杵,只听“笃”的一声大响,沉声道:“随我来!”转身向大清宫后大步行去,健步如飞,一扫平时龙钟老态之状。
洗心涧那一端悬崖上,妙林真人与张元奎正指挥手下铺架木桥,一棵海碗粗细、三丈来长的木头已凌空飞架悬崖两端。见绮春带人突然现身,架桥的道士深怕毒针袭来,纷纷向后退缩。妙林真人见绮春怒目而立,突发清啸,知孙百媚不时即至,抬手一挥,五、六个道士走上前来蹲下,各自手中扯动一根细绳,似往身边拉拽什么物件。
孙百媚大步赶到,见妙林老道微笑而立,身旁还站着一个官员打扮的威猛大汉,眼中寒光一闪,冷冷道:“多日不见,妙林真人却已搬来救兵,可喜可贺!”
张元奎今日方见名震黑白两道的碧龙教主乃是一面目可怖的白发老妪,不禁大为扫兴,正要开口,妙林悄悄止住他,朗声笑道:“孙老婆子,此乃平西王吴王爷帐下侍卫副统领张元奎张大人,闻说碧龙教大施淫威,肆掠巍宝山清净仙境,屠杀道众,践踏仙家道宫,特率官差前来拿问!孙老婆子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如若张大人看到尔等有伏罪之心,在吴王爷面前言语一声,或许可以留得你一条老命!”
张元奎接口道:“素闻教主大名,岂料竟是这般丑陋无比的老妖婆。喂,老妖婆子,如将汝身边那些妞儿送给我等,吴王爷那我自会说几句好话。”言毕,一阵狂笑。
孙百媚眉尖耸动,脸上皱纹乱跳,听说来人乃平西王手下侍卫,她心中动了一下,本想再索问几句,如果真是如此,她倒有点投鼠忌器,不料那张元奎口出恶言,轻薄之至,可恶之极!她不由大怒,心道:便是吴三桂那厮来,老娘也饶不了姓张那狗贼!她将手中龙头拐杖往地上重重一叩,厉声喝道:“毒针安在?”
那些绿衣少女适才听张元奎出口轻薄之言,一个个早已恨得咬牙切齿,如今教主一声令下,陡然间一阵清叱,绿袖狂舞,一片银芒径往隔涧而立的张元奎、妙林等人身上飞去!
眼看飞芒暴起,妙林突然喝道:“起!”
蹲在地上的道士身形一动,五、六面竹盾齐齐立起,犹如一面又高又宽的竹墙,将妙林、张元奎等人的身形遮得无影无踪。
又听得一阵“哒哒嗒嗒”的轻响,数十枚毒针撞上竹墙,纷纷滑坠涧下,了无痕迹。
孙百媚及从侍女不想对方竟有此一招防范,顷刻间竟全无主意。
妙林真人从竹盾微缝中窥看孙百媚等人一清二楚,一摆手,竹盾倒伏。他笑对张元奎道:“张大人,碧龙老妖婆手段亦不过如此而已!哈哈哈!”他一阵大笑,面对涧那边的孙百媚高声朗道,“孙老婆子,还有何神通,不妨全都使将出来,免得张大人不耐烦,早早取了汝的老命!”
妙林真人深知,孙百媚不仅使毒针名驰宇内,且武功端的惊人;那日她被重手掌力震伤后,尚有余力一跃而起,划破自己的脊背,其造化修为,实在不可小视!故他一再言语相激,看似吹捧张元奎,实则欲使张元奎为挡箭牌耳!用心之深,张、孙二人岂能料得到乎?
孙百媚眼珠一转,细眼缝里迸发出两道冷冷杀机,她低声吩咐道:“看我拐杖一杵,你们便出手,将毒针再喂将过去!”她跨前一步,阴阴笑道:“嘿嘿嘿!我道那吴三桂帐下高手有何了不得的手段!原来只不过精于王八之计耶!”言犹在耳,手中龙头拐杖突然“笃”的重重击在山岩之上,仰天一阵大笑……
笑声中,身傍的绿衣女绿袖一片翻飞,玉手连弹,钢针如箭,激射而去!
就在孙百媚手中拐杖顿响之际,妙林真人看出些端倪,猛喝一声:“起!”
“唰”的一响,那堵竹墙又已当崖而立,那一片飞芒重蹈覆辙,撞在竹盾之上又滑落于深深涧底不见了。
不料一个持盾道士听得“起”的一声,手脚慌乱,行动只迟延了一瞬,飞芒已凌空而至,抢在盾牌刚竖未竖之时,击中他一头一脸,少说也有七、八枚之多。只听得持盾道士惨叫一声,竹盾失手掉落,双手抢头捂脸,一头就栽下深涧中,惨叫之声回应山谷。
张元奎按下竹盾,探头往涧下瞄了一眼,厉声道:“老妖婆,张某记下汝几日来连伤九命之帐,他时清算,少不得抽筋剥皮之苦!”他顿了一顿,色迷迷的看看那十几个绿衣少女,阴笑道:“尔等几个美娇娃儿也少不了褪尽衣裙,高悬梁下,尝尝乌梢皮鞭抽打细皮嫩肉的滋味!”言毕,昂头狂笑不止。
孙百媚一生纵横江湖,挟毒而行,见者皆避之如厉鬼,何曾受过此等辱笑?只气得她眉尖跳动,白发乱抖,连连喝道:“姑娘们,快快出手,快快出手!钢针只顾往人眼眉间喂去!”
原来,孙百媚虽然气怒甚盛,却也未失心智。她见那竹盾上方隐隐有一两行稍稍稀疏之处,想必是留作隔盾窥察之用,忙指点手下攻击。那毒针甚是细微,十有一、二碰巧可从那窥视之缝隙中穿过,即可射中敌手之眉眼间,其中毒之快,甚于身躯其他皮肉。
娇叱声中,绿衣少女倒也毫不吝惜手中毒器,钢针暴射,竟如一缕缕闪亮的雨丝般裹着团团寒气向涧那边飞去。
果然不出孙百媚所料,尽管大多数钢针被盾牌弹落于涧中,却也有几枚恰恰穿缝而过,正中盾后道士的眼睛。只听得盾后声声惨叫,三面竹盾已往涧下坠落,三个道士双手捂脸往后便倒。
妙林真人躲在盾后低喝一声,又有三个持盾道士补上空缺。后边的人七手八脚将受伤道士 边荒传说全文阅读抬往斗姥阁去,让吕月娘解毒施救。
绿衣女子手中钢针发了一拨又拨,而那边竹盾树起又倒,倒了又树,先后也已抬下了七、八个中针道士。妙林、张元奎却依然毫发未损,尚在隔涧嬉笑怒骂,自得其乐。
孙百媚眉头一皱,暗道不妙,正待喝令停手,绮春突然走身到身旁小声说道:“娘娘,所带毒针所剩无几。”
孙百媚一怔,低声喝道:“停手!姑娘们查一下各自的钢针还有几何!”
绿衣少女纷纷将腰间绣袋拿在手中摸摆,不一刻,这个道:“禀娘娘,我还剩十数枚。”那个道:“回娘娘,我手中空矣!……
孙百媚暗道:“老娘今日中计也!”却也不动声色,小声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发了!”言毕,扭头大声喝斥道:“呔!妙林老道与那狗官仔细听了,既是武林高手,为何躲藏于龟壳之后,反叫手下白白送死?传扬出去,尔等还有何面目自立于江湖之上?”言毕,一阵轻笑,“嘎嘎”之声,直如刀锋相砺,刺得人牙根发麻,耳底生疼。
张元奎眉一坚,待要反唇相讥,突闻一阵娇笑传来,衣袂飘动,吕月娘已飘然而至,向自己丢了几个媚眼,他心中不由一荡,只管呆呆的向她望去。
吕月娘婷婷玉立于悬崖之上,一手叉腰,一手横握一柄蛇状怪剑,笑意盎然的瞧着孙百媚道:“姐姐别来无恙否?妹子这厢有礼了。”说着,故意拿捏姿势摆个万福,“多年不见,姐姐何不以真面目见人?难道真老了许多,羞于见人,要以这丑脸吓煞妹子,骇走众人么?”言毕,又是一阵“咯咯”娇笑,花枝乱颤,妩媚非常。
原来,孙百媚与吕月娘年纪同庚,且身段十分妖娆,面目姣美绝不下于吕月娘,只是生性狠毒,眉宇间有隐隐杀气,令人见而生畏,不敢接近。故上辈教主在世时,曾戏曰:“月娘驻颜有术,长如二八佳人;而百媚虽有媚相,细细观来,却令人越看越畏惧,如陡见鸡皮老妪距目二寸也。”由此孙百媚十分妒嫉吕月娘天生丽质,更憎恨有人言道其眉宇间充溢杀机,一直以来耿耿于怀,天长日久,竟一头钻了牛角尖,生出逆反之心,精心炮制了一副老妪面皮,乍看亦有八、九十岁,终日戴在脸上作老妪之状。
此刻,吕月娘陡然现身,依然那么娇美动人,百态媚生,且出言尖刻,专拣孙百媚的疮疤狠揭。孙百媚气怒攻心,细眼大睁,杀机陡现,怪声叱道:“小贱人,快将本教秘籍交出,老身饶你不死!”
话音未落,手中龙头拐杖突然提起,一按龙头机括,只听“当当当”三声脆响,三把四寸来长,通体青紫幽蓝的毒镖从拐杖末端弹出,带着尖厉的破竹之声,闪电般分袭吕月娘、妙林、张元奎二人前胸。
吕月娘听得机括声轻响,秀眉一竖,仰身便倒,那毒镖“吱”的一声从她乳峰间一掠而过,堪堪的划破了外层衣衫。“卟”的响了一声,正中身后一侍卫心窝。那人猝不及防,双手把住露在身外的镖柄,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滚了两滚,摔下悬崖,惨叫之声冲天而上,久久不绝。
妙林真人深知孙百媚并非易与之辈,故时时警觉,察言观色,分毫不漏,见孙百媚拐杖平举,心知有异,一柄青紫钢镖即已闪电而至。他脸色一懔,手中长剑“呛然”离鞘,迎面一挡,只听“叮”一声脆响,毒镖正中剑身,掉头向涧下落去,直直的长剑仍在微微颤动,“嗡嗡”的振响轻吟不止。
张元奎初识吕月娘,便已神魂颠倒,神不守舍,难以自恃。偏那吕月娘驭人有术,若即若离,惹得他如画饼望梅一般,心痒难搔。此刻吕月娘现身,只见她一手叉腰,一手弄剑,更显得丰臀细腰,削肩隆乳,婷婷如九天仙女,光艳照人!吕月娘偏又天生多情,一来就朝他抛了几个媚眼儿,真令他神驰意往,心旌浮动,只顾得一瞬不眨的盯着吕月娘,早已忘却了身之所在。陡然间,看见吕月娘柳腰一坠,往后便倒,方知不妙!猛一回头,一柄青紫钢镖已挟风而至,离自己前胸不过一尺之距!大骇之下,刚一侧身,那钢镖已“卟”的一声刺入左臂,几乎戳了个对穿!他大叫一声跌坐地上,只觉中镖处先麻后疼,奇痛无比,且心脉每跳一次,那疼痛便加剧一分,麻疼之感缓缓沿手臂经脉上行。他心知身中奇毒,命当不久矣!绝望之下,冷汗“唰唰”淋漓,沿须发脖颈直往下淌,脊梁骨阵阵发寒发颤。
毒镖既发,孙百媚不待对方喘息,身形闪动,陡然离地,箭一般飞越洗心涧,直扑对岸悬崖,人已临空,方才厉声喝道:“绮春携绳过来!”
绮春星眼一亮,从同伴手中接过绳头,娇叱一声,凌空而起,衣带飘飘,如翠鸟展翅般向洗心涧对岸扑去。身后,又有两条绿影手携绳头飞扑过去。
这洗心涧宽不过两丈,却深有千寻。一般轻功好手如在平地浅沟之上一跃而过并非难事,但面临深渊绝壁,休说二丈,便是五尺之距,亦须有非凡胆气!否则心先虚了,功力自不济也!碧龙教穿绿衣者,个个都是教中武艺高手,轻功造诣早臻一流,但面对如此深渊尚一跃而过者,仅寥寥数人矣!故孙百媚早有所备,叫编了粗绳,由能越者带过,到达对岸则盘结于古松高干之上,足以使众人能借力而过。
吕月娘、妙林二人避过孙百媚突发之毒镖,正待气气这个老妖婆,不料半空中长裙飞舞,那孙百媚已横杖越涧而来!
那帮道士们早已魂飞魄散,不顾妙林真人大声喝止,掉头挤挤搡搡向后退去,将吕月娘、妙林及那一帮黑衣壮汉撞得连连后退,只撇下张元奎一人独坐地上。
张元奎心中惊惶万状,失声惨叫道:“道兄救我,道兄救我!”
喊声未止,孙百媚已飘落崖头,看准张元奎黑脸,狠狠煽了一个耳括子!只听一声脆响,张元奎嘎然住口,眼前金星乱冒,嘴角溢出一缕血水。
孙百媚狞笑道:“狗贼想死么?”二指一并,往他身上要**连点几下,向已过涧的绿衣女道:“给我看好了!”身形一蹤,向正往后退的道士扑去,口中厉声道:“小贼人!往哪逃!”
第十五回 魂惊洗心涧 神飘梵韵声(四)
话说张元奎被点了**道,只觉臂上疼痛更盛,但却不能随心脉跳动而上行,心中略略一松,“哼,原来那老妖婆并不要自己马上就死,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只要命在,也许就有脱身之机会。”他咬紧牙关,乖乖坐在那儿,心中暗暗咒骂弃自己而逃的妙林老道,心想:“有朝一日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才是!”
山道崎岖而狭窄,下临深渊,上有绝壁,众人挤挤搡搡只顾逃命,然而,如此险峻的地方,只要稍一失足即成千古恨,已有好几人一声惨吼跌入深渊中丧命了。妙林扭头见孙百媚追近,双目寒光暴闪,凛然暴喝道:“天石何在?”
只听头顶悬崖之上一阵轰隆隆响声,几块斗大巨石凌空飞落而下!
孙百媚与绮春闻声知警,硬生生按下身形往后倒跃,待落地站稳时,原先紧随身后往前猛扑的那两名绿衣少女却已收势不住,轰然声中只闻得两声惊叫,两人皆已被巨石砸中,顷刻间香消玉殒,变作一滩肉泥!
孙百媚、绮春二人不禁毛骨悚然,脊梁发寒!仰头看时,崖顶却是人影错动,巨石凌虚,随时可下,怎敢再穷追过去?看着已远远站定的妙林、吕月娘等人,孙百媚咬牙厉声道:“臭妖道,若要张大侍卫活命,且将那小贱货早早送来!老身在洱海小普陀候你十日。限期一过,那狗屁侍卫只好喂了海中鱼虾!那时,老身将重上巍宝山,杀你个片瓦不存,把巍宝山踩成平地!你仔细记住了!”言毕,手中龙头拐杖横扫而出,“呼”的一声风响,崖边一棵径达尺许的古松竟然拦腰折断,“哗啦啦”、“轰隆隆”沿石壁向着深涧坠去。
妙林、吕月娘二人大惊,皆暗叹此毒枭竟有这般神力!再抬眼时,只见孙百媚已率手下押着张元奎远去了。
感通寺后山,松柏蔽日,风涛微微,衰草凄凄,时有三两声杜鹃啼鸣自枝叶深处传来,那叫声仿佛人语:“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山坡平缓处,数十座梵塔静静立于林间,或方或圆,有高有矮,有的庄重,有的清丽。此乃感通寺历代高僧之陵墓也。寺院派有僧人精心呵护塔林,故时已隆冬,绿原换装,然坡上草坪,仍不见落叶败枝,芳草茵茵,松柏葱笼,显得格外肃穆庄严宁静。
一位着装紧束,披一领玄色披风的姑娘,静立于一尊粉白醒目的梵塔前,双眼死死盯住塔前碑石,面容哀怨,目宇间却隐隐有一丝怒气;皎皎玉手,正使劲拗折一根姆指粗细的树枝,断了一节,又断了一节,只见她手中树枝越来越短,脸上怒气也越来越盛,及至后来,眼中竟射出了阵阵杀机!她牙一咬,正欲将手中断枝使劲向碑石砸去,突然自松柏林中传来隐隐人声,她眉尖一抖,将断枝信手一丢,肃容敛眉,一副朝山香客虔诚模样,在塔林中悠悠走动。
寿眉酡颜的感通寺住持元觉禅师正带着灵幻、凤姑二人向塔林走来。
元觉禅师边走边道:“此乃本寺历代高僧之梵居也!本寺又名荡山寺,乃汉时摩腾竺法兰祖师由西天入中土时所建,香火百代不衰。当初元世祖平云南,天下一统,佛事大兴,遂在原寺基础上大举扩建,遍邀天下高僧法师前来讲经弘法。有明一代,本寺高僧无极禅师入京朝觐,献白马茶花,行至金銮殿前,忽马嘶花放,太祖朱皇帝大喜,以为乃国泰民安、国富民强、万事如意、大吉大利之兆,遂执毫手书诗草十八章,赐无极奉还,主持大理佛事,为大理寺僧之首,本 洪荒之金鹏全文阅读寺因之亦为大理众寺之冠也。无极归,建大云殿,感通寺盛极一时,拥有御封田地数百顷,寺殿达三十六院之众。可叹后世兵祸连年,焚于兵火,于今仅存其半矣。唉!人心不古,罪过,罪过!”他絮絮叨叨,一路不停,不觉已走入塔林之中。
凤姑初至,对元觉禅师所言又无多大兴趣,倒是对这一片梵塔甚感新奇,故东张西望的打量着那些式样各异,或巧或拙的梵塔。
灵幻却听得甚是专心,见元觉禅师突然住口沉思,不由问道:“禅院并非书院,因何独有写韵楼存于院中?”
元觉禅师合什道:“阿弥陀佛!此乃佳话一段也!前朝大学士李元阳与杨升庵携手同游苍洱,曾小住感通,品清溪之香茗,尝禅院之素草,览苍山之奇丽,感世事之沧桑,因而竟在藏经楼上穷经论史,吟诗作赋,畅抒胸中之块垒。离寺他去时,住持恳乞留下墨宝,杨升庵以目观楼,少顷,文思飞扬曰:‘此楼含天地之钟秀灵气,居之使人才思泉涌,文彩飞扬也!’李元阳遂大笑挥毫,走笔书下‘写韵楼’三字,此楼遂因此而名之。”他顿了一顿,微喟一声道:“唉!惜乎原楼毁于兵祸,只剩下几片断墙,几块残匾,留得满目荒凉,一腔惆怅!阿弥托佛!直到本朝,鸡足圣山高僧普荷,亦即担当大师从鸡足山而来,主持本寺佛事,方重修此‘写韵楼’,再现昔日光华。善哉,善哉。”
漫游于塔林中的姑娘此刻正巧折回,闻言一怔,复又静静的迎了过来,眼波闪动,扫了灵幻和凤姑一眼,面对元觉禅师站下,合什致礼,又移动脚步缓缓离去。
三人已来到刚才那女子折断树枝之处,元觉禅师面对石碑合什道:“阿弥陀佛!灵幻师妹且看,这便是担当大师之塔也。”
灵幻、凤姑二人注目望去,只见粉塔巍然,式样极为古朴,苔痕不染,雨渍不浸,乃新造不久之所;塔前一碑,镌铭其上,铭曰:“洱海秋涛,点苍雪壁,迦叶之区,担当之室。”
灵幻“哦”了一声,转脸向元觉禅师注目看去。
元觉禅师寿眉颤动,缓缓道:“三年之前,担当大师以八十有三之高龄无疾坐化。贫僧率全寺比丘设祭诵经,大放焰口,历经七七四十九天,及至欲火化大师之肉身时,贫僧与二寺监方才发现,大师之肉身已不知何往!大惊之下,深恐传扬出去坏了本院声名,故只好秘而不宣,找得他旧时用过之两件僧袍袈裟焚化,集焚后灰烬入葬此塔内。此事,贫僧只与鸡足山慧灯庵碧烟师太通报过。唉!三年来各寺院皆派比丘及比丘尼专程前来索要担当大师之舍利子,贫僧只好吱吱唔唔胡加搪塞敷衍了事。幸而碧烟神尼令汝传言,贫僧定择日亲上佛顶峰细细查找。若担当大师尚健在,定躬迎其宝驾回寺,召集千僧聚会,弘扬我佛之无边法力。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话音刚落,担当塔后忽然传出一声响动,似有人作切齿动怒之声。
灵幻、凤姑闻声一懔,齐声问道:“何人在此窃听?”双双向塔后冲去。
只见人影在塔林中一晃,她俩待欲追赶,一领玄衫飘隐入松林深处,了无痕迹踪影……
已是正午,又到寺内午课时分,院内木鱼笃笃,金磬殷殷,僧众合声颂起了经文。
一时间,只见香烟袅袅,随风飘动;只听得经声朗朗,梵呗惊天!
有道是:高僧远逸三窟外,古松犹闻切齿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残碑鉴英雄 荒烟潜鬼蜮(一)
第十六回残碑鉴英雄荒烟潜鬼蜮
话说灵幻、凤姑二人正在感通寺后担当大师陵墓前听元觉禅师叙述担当大师坐化失踪之变故,忽听得梵塔之后似有人作切齿动怒之声,她二人腾身忽窜,欲要拿住一问,却只见人影一晃,玄衫一领早已隐入松林深处,不知所去。她俩追了一刻,忽有一断崖陡立,那人已不见了踪迹。见已无法追赶,灵幻、凤姑返身折回墓塔前。
元觉禅师心中悚然,口中道:“阿弥陀佛!不知何人潜于塔后作隔墙之耳?普荷大师坐化失踪之事若传扬出去,势必震动大理地面,坊间必多有议论,流言蜚起,僧俗群起而问罪,老衲将怎生应付?唉!这便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阿弥托佛!阿弥托佛!”他眉尖乱抖,双手急搓,碎步来回挪动,一脸愁容,已全无名寺住持之模样。
灵幻合什道:“老禅师休要惊慌。小尼看此人身手矫健,必非平常百姓,在此窃听定有缘故。敢问老禅师,普荷大师健在之时,可有什么冤家仇敌或是……”她迟疑不往下说,略一思忖,秀眉一挑又道,“或是情孽恩怨未曾了断?”
元觉禅师道:“普荷大师乃一代高僧,深通佛旨,悟彻禅机,名动天下,自皈依我佛,受戒水目山后,潜心研修佛诣,遂成一代外僧。大师结庐鸡足圣山以来,从不涉足凡尘之事。移驾感通后,唯精研禅理,弘扬佛法。纵偶与俗人往来,亦尽皆文人雅士,如徐公霞客,陈公士官之流,诗书唱和,丹青互赠,广结善缘,结交文人雅士,何来仇家?更无情孽恩怨可言也。善哉!善哉!”话音刚落,他双眼突然一亮,寿眉抖了几下,迟疑道,“不过……不过老衲曾闻说大师皈依佛门以前,曾杖剑弹歌,遍游江湖,入京师,下江南,大有豪侠之风,亦不知晓那时是否与人结下了什么冤仇?”
灵幻问道:“普荷大师何时于鸡足山结庐?”
元觉禅师略一思忖,答道:“大师剃度之时,乃初交不惑之年,原在云南水目山,后即得正果,入主鸡足山。老衲曾闻担当大师有诗云道:‘藏剑抛冠去,不惑入佛门,禅机当可考,天柱彩云横。’算来至今已有四十余载矣。阿弥托佛,阿弥托佛!”
灵幻道:“小尼见那窃听之人影一闪而逝,极为灵便,不像大师同辈之人,莫非……”
元觉禅师突然以手加额道:“啊呀呀!罪过罪过!老衲想起来也,老衲想起来也!”他又以手指拍拍脑门,边寻思边道,“大师入佛门之前,滇中有沙定洲之乱,传说曾有晋宁侠士唐大来助之,出任沙定洲军师之职,以图推倒沐天波而自立。据志书记载,事发之时,刀兵涌动,匪盗频发,乱兵过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沙军攻破昆明,杀了沐天波一家百余口,仅沐天波只身潜走。沙定洲又率兵西行,攻楚雄,屠大理,杀人无数,丧心病狂,其罪之巨,罄竹难书 百石洞历险记最新章节!后朝庭派重兵弹压,方灭了沙定洲。军师唐大来在沙定洲率兵西去大理屠城之前不知何故突然失踪。若干年之后,方才传言其失踪之后,自感罪孽深重,遂皈依我佛,受戒水目山,后终修成正果,乃为普荷大师、担当和尚也。此段往事险些被贫僧遗忘,真正老朽无用矣!罪过!罪过啊!阿弥托佛,南无阿弥托佛!善哉善哉!”
灵幻听得连连点头,合什道:“阿弥托佛!小尼亦曾听碧烟神尼讲过滇中沐沙之争斗,道沐天波仓皇弃城出逃,潜至楚雄紫溪山,家人未及逃脱,多死于乱军之中,莫非……”她略一思忖,对元觉禅师合什道,“阿弥陀佛!依小尼揣度,此人必深恨大师,埋名多年,修炼武功,今已磨杵成针,挟恨前来寻仇,及到了感通,眼见其墓赫然,死之久也,心有不甘,岂料又突然听说其人死后四十九天不知去向,恐至今仍在人世间,惊怒之际故切齿作声。他此番遁去,定径往佛顶峰寻担当大师下落,一时尚无暇传言于市井之间。于此元觉禅师暂可无须挂怀疑虑。但普荷大师若果真独坐佛顶,此番定有事矣!想来担当大师已是耄耋之人,何来精神与人作决死之争!阿弥托佛!小尼不揣冒昧,多言一句,禅师当速往佛顶峰一寻,以防不测。贫尼陪凤姑回太和村祭奠其父母家人,事毕当即返感通。如禅师上山未归,小尼自会登峰相助!”她再次合什顿首道,“阿弥陀佛!事情紧急,小尼与凤姑娘就此别过!请禅师多多保重!”
凤姑亦拱手道:“禅师保重!”
二人倏然转身,施展轻功,联袂而去。不一刻,便已隐入松柏林间,不见了踪影。
元觉禅师眼见人影闪动,须臾即逝,不禁撮舌自语道:“善哉,善哉!鸡足圣山之上,异人何其多也!”
昆明城中,九龙池畔,水碧苔青,垂杨拂波,亭楼倒影。
吴王府后花园怡心亭中,杯觥交错,乐韵悠扬,舞袖翩跹,香风袭人。此乃平西王吴三桂送蕃王密使枯尔巴大喇嘛及滇西特遣巡察、右前营千总刘毅归大理之饯行便宴也。
吴三桂喜气盈盈。满脸红光,手举酒杯朗声道:“此次蕃王特遣枯乐巴**师前来面商修盟要务,今大事已定,本王甚喜!来、来、来,干了此杯,共贺蕃滇修盟之喜!”
枯尔巴法师面红耳赤,揎衣捋袖,想是酒兴正酣,见吴三桂举杯,亦双手捧杯应道:“干,干!吴王爷,干!”言毕,大口园张,一昂头,“咕嘟嘟”一声,喉结滚动,那杯酒点滴不漏,全灌进肚里。酒杯刚放下,一旁站立的侍女玉腕一探,又已满满斟上。
刘毅脸露酡红,见吴王爷以目示意,又抬起酒杯道:“法师乃世之高人也!此番南来,不辱使命,大功有成,真是可喜可贺!来来来!刘某借花献佛,祝吴王爷龙腾万里,**师功盖吐蕃!干!”
一时间,你吹我捧,语声喧哗,好不热闹!
第十六回 残碑鉴英雄 荒烟潜鬼蜮(二)
话说吴三桂宴请吐蕃法师枯尔巴,酒桌之上,你吹我捧,语声喧哗,好不热闹!
有顷,陪坐在吴三桂身侧的如夫人八面观音见众人已饭饱酒足,将玉手略略一抬道:“来人啦!把酒菜撤去,换些干鲜果品来。别忘了上茶,要新到的永昌毛尖。”只听妖音婉转,甚是悦耳。
不一刻,热腾腾的香茗已捧上,各类干鲜果品也亦上了桌子。八面观音扫了一眼,一摆手,待侍女从人全退下后,转向吴三桂,媚眼儿一抛,妖笑道:“王爷,真有位登九五那一天,这凤冠霞披您可要亲手给奴家穿戴呀!”
吴三桂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哈!这有何难?便是玉玺御印,本王也一并交爱妃保管,若要用时,本王写好圣旨,爱妃便将那猩红大印这么一按,那殿前太监还不是照样宣讲‘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哈哈、哈哈哈!”
刘毅、枯尔巴也陪着大笑起来。
吴三桂呷了口茶正色道:“本王已修书一封请枯尔巴大师回去面交蕃王。此信极为重要,内有割让金沙江以北千里疆域之地界详图,有滇川与吐蕃互为犄角共同进退之方略,万万不可外泄!”
枯尔巴法师怪眼一睁,拍拍胸道:“吴王爷大可放心!便是丢了本座性命,也丢、丢不了王爷密函。”
吴三桂笑道:“这便好!这便好!”他转向刘毅叮嘱道,“回到大理,汝当选派几名高手护送**师入蕃,不可有丝毫闪失。”
刘毅肃容抱拳,朗声应道:“请王爷放心,在下以性命担保,此函平安送达蕃王手中。”
吴三桂微微点头,一捋短须道:“本王已令人卜卦择日,举事之期不远矣!事成之日,汝即为大理侯,封疆而治,统辖宋时大理国之版图。此番回去,可待机而动。届时,本王自会派人传信于汝,汝当大张旗鼓以应,特要严厉整肃地面,凡有抗拒不从者,无论何人,一律斩无赦!”他顿口略一思忖,又呷了一口茶,缓缓道“刘爱卿,汝还有什么难决之事,不妨报来。此去山重水隔,我将传令张国柱率兵来昆作起事之准备,滇西道上一切皆靠汝从权处之,如能先行筹划,汝之肩上亦可少些份量。”
刘毅听说将获封侯,自是心花怒放,受宠若惊,遂离座恭容道:“回王爷,在下蒙王爷错爱,恩重如山,敢不以死相报?此番回去,定按王爷旨意办事,请王爷不用挂念。”他顿了一顿,迟疑道“在下尚有两事,恭请王爷决断。”
吴三桂道:“且讲。”
刘毅道:“其一,大理点苍派护法赵康已久为我用。然观其武功尚在我下,恐不足以镇慑武林人士。我意欲请家父挚友、湘西雪峰山杨玉蟒南下至大理相助,此人武功高绝无匹,独步当今武林,未知王爷可否屈驾修书以召之?”
吴三桂点头首肯道:“刘贤侄所见极是,黎民百姓或官宦可以权势镇服,而江湖奇士武林中人自又当别论。本王亦素闻湘西杨玉蟒武功盖世,名震中原。 十七密令小说5200昔时提军过湘时,亦与之尚有一面之交,其人功名之心颇重。此事可办。然江湖中人多有怪癖,汝回去后索兴令赵康以点苍派掌门人之身份持信一往,当可召来。”他张口衔过八面观音递过来的一粒葡萄干,嚼了几下,品品甘甜之味,眨眨眼道,“其二呢?”
刘毅瞟一眼八面观音,谨小慎微地说道:“这,这其二嘛,与娘娘有些干系。”
八面观音一听此言,凤目一挑,猩红小口荡起笑意,看定刘毅道:“刘公子将何事扯到奴家身上?”
刘毅偷眼看看吴三桂,见其面容如常,并无不悦之色,只略有一丝诧意,正等他往下讲,他方才接道,“娘娘可知碧龙教孙百媚?”
八面观音嫣然一笑道:“乃奴家养母是也,岂能不识?”
刘毅道:“如此大好!蒙化巍宝山南全真妙林真人与碧龙教吕月娘有染,而吕月娘盗取了教中密籍,孙百媚为追还密籍,打进巍宝山,妙林不敌,又不愿交出吕月娘,遂派人到大理求援。在下当即派了侍卫副统领张无奎往救,而昨日接力赛大理驿报,方知张已被孙百媚所擒,限期十日与吕月娘交换。在下猜想妙林之不交吕月娘,非是不愿,实是不能耳。吕月娘精于毒道,想那妙林也深中其毒,离之则亡也。妙林假南全真掌门之名,三迤首众可挟,故不可轻废其人。张副统领多悉内幕,且对王爷赤胆忠心,故对之亦不可不救。孙百媚既与王爷有约,在下返回大理又岂能同室操戈?故恳请王爷另修书一封,晓以利害,尽释前嫌,令其与在下联手共助王爷之千秋大业。不知王爷……”刘毅心中字斟句酌,口上却侃侃道来,如行云流水。只听得吴三桂连连点头,捻须沉思。
八面观音娇笑着打断道:“咯咯咯!刘公子好利的口才!谁让那道士走火入魔,掉进个洞中,沾惹上奴家养母一个大大的对头。不过,那吕月娘的确也风流俊俏,迷人得紧哩。咯咯咯!”她纤纤玉指掩住了檀口笑了一阵,直笑得腮红飞霞,眼含春花,方收住了笑,又道,“这有何难,待奴家修书一封,连王爷的书函一并拿去,此结便可暂时解开。不过……”她看看刘毅,又瞧瞧吴三桂,续道,“吕月娘手中密籍,乃碧龙教传世之宝、养母之命也。风波暂息之后,刘公子当要寻机拿住吕月娘,取回密籍,归还养母。如若你刘公子亦被那狐狸精将魂迷住而不忍下手,奴家料定将再起事端,永无宁日矣!咯咯咯!”
吴三桂轻拍八面观音的肩膀道:“爱妃真乃女中诸葛也!”他即转头对刘毅道,“就如此办。刘贤弟与**师明日启程返回大理。待我发表檄文后,即举旗呼应!”
冬日之春城本不甚寒冷,此刻却徒然刮起一阵阵凛冽的西北风,顷刻之间,九龙池水波大兴,四周败叶乱舞,弱柳腰折,蓑草伏地……
狂风呼啸,挟持着草海里掀起的呛人草腥腐泥之味,席卷春城。
抬眼苍穹,乱云翻动,寒气逼人,了无鸦雀,一片萧杀,滚滚寒流正遮天蔽日而降。
第十六回 残碑鉴英雄 荒烟潜鬼蜮(三)
点苍山佛顶峰东麓,太和村东首。
残阳如血,垂坠西天,直Сhā九霄云天的点苍山佛顶峰将自己苍老的身影重重地叠印在茫茫的洱海海面上;西南风呼呼地刮来,在树梢叶间掀起阵阵尖厉的叫啸;狂风被山麓上的残垣断壁堵住,又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没顶的野蒿、荒草、蔓藤被折回来的风刮得东歪西倒,露出了古都废墟悲怆、苍凉的土地……
葶溟溪、莫残溪自点苍山佛顶峰巅两侧奔流泻下,带着千年的喘息、万年的艰辛,裹挟着千峰冰雪、万古乱石,裹挟着苍天风雷、揽云牵雾,奔腾不息,注入滔滔洱海。
回首太和村,早已非昔日威震南疆的古都雄姿……此时,只见乱浅滩上鹭鸶啄蚌,野鸦聒噪;远望村落,炊烟不起,灯火零落;佛顶峰下的南诏避暑宫却只剩下土埂半条,枯草几缕,孤树折腰……
凤姑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捧起一掬泥土,泪流满面,呜咽道:“爹、娘……不孝女儿回来看望……看望双亲……大人来了……”
灵幻双手合什,口中喃喃诵着经文,一对明亮的双眸,机警地四下打量着。她心中暗忖道:“感通寺至此,多不过十来里路,却接二连三地遇上几个形迹可疑之人;我与凤姑此行虽未露出行藏,但现下凤姑娘哭祭之父母,乃是点苍派内奸人勾结吴三桂部将下的毒手,至今亦未查明那主使究竟是何人?然细心推测,此毒手害死凤姑娘父母时,恐已发现有了遗漏,未及斩草除根;顾及日后段家查出真凶而寻机报仇,因而时至如今仍深藏不露。由此推断,此处定必暗中藏有眼线,小尼务必处处小心谨慎,万万大意不得。”一念至此,她一边仍作合什祈祷状,一边挪动双脚,在凤姑娘身后来来回回走动探视。
凤姑已渐渐止住了哭泣,双手将潮湿泥土紧紧握住,眼中射出两道寒光。蓦地,她将双手手掌伸开,任凭泥土从指间滑出洒落在地,右手猛然将肩背上斜背的宝剑“呛啷”一声抽出,左手食指、中指并排,在闪着幽兰寒光的剑刃锋口上缓缓拭过,将触及剑尖时,只见二指指尖上横抹了两道深口,两颗殷红晶亮的血珠正悬于指尖之上。她将宝剑“铮”地一声抻入地面,任凭手指血珠溅落,在土地上映出斑斑血渍,开口道:“爹、娘,女儿不孝,至今未能查明真凶何人,二老魂若有灵,保佑女儿,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女儿必定手刃亲仇,万死不辞!”语言铿锵,临风回荡。
她话音未落,远处一断垣之后似有响动隐隐传来。立于她身后的灵幻陡然叱道:“谁竟敢在一旁窥视探听?”话未讲完,身形已动,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向侧旁的半堵断墙扑去,人影尚未落定,已听得“呛然”一声龙吟,灵幻手中长剑已轮起圈圈剑花,就要劈将过去。
猛听得一个苍老的嗓音响道:“师父休要动手!”
灵幻定睛一看,断墙下扶坐于地的,正是今日途中遇见的几个可疑之人中,那个一副乞丐模样,脸上布满可怖疤痕皱纹的白发独腿老头儿。
听得灵幻叱声,凤姑双肩一耸,顺手拔起地上宝剑,如影相随,腾身紧跟灵幻扑了过去,那长剑轻轻一抖,已然紧贴在独腿老人脖颈之上。
凤姑低声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一路跟踪我等至此?”
独腿老头毫无惧意,只睁大满缠血丝的双眼,在凤姑脸庞上仔细端详,又微微颔首,嘴唇颤颤地问道:“且慢。敢问姑娘乳名可唤作凤姑?”
凤姑一怔,迅即与灵幻对视交换神色,警觉地看定老头儿点了点头。
那独腿老头儿突将双手拱揖,道:“小姐,总算老天有眼,找到你啦!”说话间,双颊肌肉不断抽搐,混浊的老泪夺眶溢出,纵横流淌,双肩禁不住耸动起来,声音也抽泣呜咽了。他见凤姑与灵幻依然不解地看着自己,而那一柄凉冰冰透砭肌骨的长剑依然紧贴自己颈脖之上,这才抹去老泪,颤颤地道:“小姐啊,你果真认不出我了么?我是花匠段三呀!你、你……”他结巴一阵,突然想起什么,一扭头道,“小姐,你看,我这右边耳朵不是还多长了一坨肉吗?”
凤姑定睛一看,看清了老头儿右耳廓上那圆圆的一小坨肉,记起自己小时候顽皮,常趁段三伯专心剪除花枝杂草时,用一根狗尾巴草去拨弄那坨圆圆的赘肉……她手一松,长剑“当啷”一声跌落地上,双腿一跪,一把抱住独腿老头道:“段三伯,是你?你还活着?别人呢?别的人在哪儿?”
还未待她说完,独腿老头儿惨笑着摇摇头道:“唉!都不在了,都不在了,都死了呀!唉!十年前的那一天,我向老爷告了假,到大理城去采买才下山的生兰草,碰上一个旧交,不免多贪了几盅,当晚就在城中找了个客栈歇息。第二天 电影大盗sodu下晌午我回到太和,刚走进皇城旧址,远远便见到偌大一个段府已成了一片瓦砾场,破门断柱还冒着青烟。我像发了疯那样跑将过去,却被几位村中父老死死拦住,不让我靠近段府。我又见一伙官兵来回在瓦砾堆中走动,还有几个黑衣劲装的蒙面人翻看着那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过了一刻,有一个人大声向站在瓦砾场边的官兵头儿和一个高个子蒙面人说,‘启禀大人,尸首都已一一辨认,除去段昆十岁的女儿和花匠段老三两人不在外,反贼段昆府一家上下一共一百二十四人无一逃脱。我方阵亡者八十九人;其中,张大人手下官兵六十八人。’那官兵头儿唔了一声,蒙面人大声道:‘速速派人追查段三和那个姑娘的下落。’我听那口音很是耳熟,却又怎么也记不起究竟是何人了。待他们走后,我急急扑进去,想看看还有没有人剩口气,找来找去,没有任何一个活着。这时,我忽然听到死人堆里仿佛有人在轻轻呻吟,忙遁声寻去,正是太太。我急忙将她扶起,见她胸口上中了数刀,血流遍地,伤口的鲜血还在汩汩流淌……太太微睁双眼看清是我,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了半块玉佩递与我,断断续续说道:‘找到凤姑,将这个给、给她,是,是她与五台赵家少爷订婚的信物。你、你告诉她,长、长大后,要替父母报这、这血海深仇!害人者,乃点苍门中,这人……’话还未完你娘就咽气了……”老头儿颤抖着骨瘦如柴的手,从破衣衫的怀里掏出一个破布卷,一层层地慢慢打开,双手捧上道,“小姐呀!这便是你娘临终时托付与我转交给你的那半块玉佩。”
只见一块半园形的玉佩晶莹剔透,通体碧绿无瑕;在透亮的碧绿中仔细的辨察,似乎又有丝丝缕缕的、细若游丝的黛绿色丝纹,看时又若隐若现,似沉似浮,其价值可谓连城矣!此乃段氏传家至宝。玉佩表面有一镂空的双喜字,双喜字周围是雕工精细的双凤朝阳图。此半块玉佩决裂之处,恰是双喜之一半。
凤姑此时早已泣不成声,一见玉佩,低声喊道:“娘啊!我的娘啊……”双手接过玉佩,紧紧地将它贴在脸上,亲了又亲。
独腿老头猛地一阵狂咳,一缕血丝沿嘴角悄然流淌下来,接着老头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灵幻、凤姑见状急道:“段三伯,你……”
独腿老头儿微微摆手道:“我没事,没事……小姐,这十年来,我踏遍这大理地界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要躲避那伙歹人和官兵的追捕,又要寻找小姐的下落……难啊,真是一言难尽!有一回,我一时疏忽大意,不慎被那伙奸人围在龙尾关东边锁水阁,和歹人争斗了好几十个回合,终因寡不敌众,腿上被砍了两刀;我拼死突围,跳进洱海死里逃生;凭着我水性好,在风浪里奋力划泳,游拢海南村,方得脱身。命虽保住了,但这条腿却被海水一泡一淹,海草腥臊腐殖浸蚀,伤口溃烂,我找了草药敷上也不济事,终于不可救药了。我只得寻了个游方骨伤郎中将它断去……咳!咯咯!”他又是一阵急剧咳嗽,待喘息咳嗽稍止,又道,“如若寻不着小姐你,我段三怎对得起段老爷和太太?为避过奸人耳目,我请那郎中在我脸上施以烈药,毁了面目,到处云游,乞讨为生,以便打听小姐你的下落,追查点苍派门中究竟谁人与官兵勾结,残害忠良。三年前,听两个大汉在酒馆饭后闲聊,传闻小姐乃是被一武林高人搭救而去,许是隐藏踪匿于深山之中,习练武功,来日定会下山报仇。我想,巍巍点苍十九峰,以我一个缺腿残人,如何上得上去?又一想,如若小姐尚活在人世间,总有一天会回府奠祭父母之灵的,故我每月总有十七、八天来这旧址转悠。昨日,我在路边歇脚,见你二位走过,小姐虽已长大,着装又已以前大不相同,但眉眼依稀记得,跟太太一般无二。我就跟着过来了。随后又见小姐恸哭倒地,口中呼唤爹娘,我心知是小姐回来,欲要现身相认,不料独腿立足未稳,摔倒在地,弄出声来……”
凤姑擦干眼泪,将那半块玉佩小心放入怀中,开口道:“段三伯如此忠胆义肝,凤姑定当报答。”她双目闪亮,略作思忖,肃容跪下道,“如不嫌弃,凤姑愿认段三伯为义父。”言毕,倒地便拜。
独腿老人急急摆手阻拦,道:“小姐不可,小姐不可如此!这般要折杀老夫矣!”凤姑直起腰身道:“义父休要推辞。不知这多年来义父可曾查出那勾结官兵的元凶为谁?”
段三道:“从围追我的那伙歹徒来推断,此人当是点苍派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曾暗中查访过一个极为可疑之人,现已有七、八成的把握……”
凤姑急切地道:“此为何人?”
段三答道:“此人极有可能是……”话犹未落,只听“嗖”地一声风响,一柄闪亮的飞刀电闪而来,直袭段三后心。
第十六回 残碑鉴英雄 荒烟潜鬼蜮(四)
话说段三正说道:“此人极有可能是……”话犹未落,只听“嗖”地一声风响,一柄闪亮的飞刀电闪而来,直袭段三后心。
警立于一旁的灵幻双眉一立,早已闻风斜劈一剑,只听“当”的一声,飞刀掉头**土中。
灵幻道:“凤姑,此非久留之地,快走!”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段三之右臂。
凤姑左手抓起地上的剑,右手挽住段三左臂,看了灵幻一眼道:“师叔,走!”
二人运劲,架起独腿段三向西边山脊上窜去。此时,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荒草丛中突然冒出了五、六个黑衣劲装的蒙面大汉,其中一人一挥手中大刀,沉声喝道:“快追!”率众人追了上去。
灵幻、凤姑二人架着段三跨过一条山涧,朝另一条山脊之上飞奔。此地段坡地陡峭崎岖,跑出不远,便已感气力不济,速度慢了下来。刚好来到太和村西头外“南诏德化碑”前,正欲架着段三隐藏于石碑侧之小松林中,却已闻脚步声大作,后边追赶的蒙面人已经追至身后,距离仅有五丈左右。灵幻、凤姑对视一眼,打算将追来的人杀翻,再带段三离去。
不料那为首的蒙面人一声尖啸,五、六把飞刀一齐袭来;另有一块黑乎乎的物件凌空直上,去势将尽时,“啪”的一声轻响,分为两半,掉出一面杏黄牙旗,随风缓缓飘去。
灵幻、凤姑手中长剑急舞将袭来的飞刀尽数击落;正待飞身出击,岂知那几个黑衣人有备而来,不待二人身形弹起,第二拨飞刀又已电闪而至,接着第三拨、第四拨也尾随相衔而来。
灵幻、凤姑二人心头一紧,暗叫不好,手中青锋急挥,一阵“叮当”声中,灵幻沉声道:“凤儿,快去护住段三伯!”说着身形移动,挡在凤姑身前,凤姑转身刚一蹤,只听得“德化碑”下“当、当、当”地一阵声响,段三手中拐棍将三、四把飞刀砸飞,又忽听得段三“啊”地一声便靠到了石碑上。
凤姑大叫一声:“义父!”抢起阵阵剑花,飞身扑了过去!只见两柄飞刀已Сhā在段三前胸几至没柄!
段三勉力睁大双眼,看看凤姑,刚一开口,“哇”地一口鲜血喷出,他喘息片刻,运出最后一点气力,压住上涌的心血,开口道:“小姐,不要管……管我。快……走!那人便是五……“陡见一柄飞刀直奔凤姑背心,段三双眼一瞪,奋力挺身扑去,出手猛地将凤姑向一旁推搡,“卟”地一声,那飞刀正中他自己的心窝。他口一张,大声道:“那人便是五台……”话未说完,一股鲜血狂涌而出,他身子往后一靠,双眼园瞪,已然气绝身亡!
凤姑见段三又遭毒手,如同疯了一般地狂叱,叱声惊天动地。她身影一腾,凌空向那蒙面人扑去。只见红背心一闪,人影飞落,寒光溅起,只听“啊”地一声惨叫,一个蒙面人已中剑倒地!
另几个黑衣人见凤姑已攻到身旁,纷纭亮出兵器围将上来。
灵幻正要挺剑冲上与凤姑联手力毙仇敌,一瞟眼,却见不远处官道之上人影错动,约有二、三十个官兵并十来个黑衣人急匆匆向这边奔来。其中看似不乏武林高手,有十数人已先众人数十丈飞扑而来。灵幻眼珠一转,娇叱一声,长剑啸啸长鸣,卷起一轮光圈,飞身向凤姑身边抢了过去。围住凤姑的两个黑衣人见来人剑芒如簇,气势惊天,不敢硬挡,急急侧身向两旁闪开。
凤姑见五、六个黑衣人已将自己团团围住,略一定神,将身影稳住,左手一领剑诀,一招“落雪无痕”,便要向为首的那个蒙面人袭击;突然,她觉得左手腕一紧,已被人握住,耳畔传来灵幻低语:“对方援兵已到,切切不可恋战,随我快走!”话音刚落,只觉手腕一松,眼前人影一闪,灵幻已如脱弦之箭一般挺剑飞扑,“无痕剑法”中那一招“飞瀑流空”几乎使到极致。
为首的那个蒙面人见状一怔,那一点寒芒却已无声无息地劈面而至,他招架不及,急忙身形一侧,斜踏半步,只觉得面上一凉,灵幻手中长剑已贴面而过,在他右脸上不深不浅地划了个口子,蒙面黑巾随即飘落地上。此时,又听得长剑破空之声,有如裂帛般响起,眼前人影一晃,灵幻已腾身而过!
凤姑见灵幻已腾身出手攻击那为首的蒙面人,而另一离得较近的蒙面人正在挥动大刀,势欲截击灵幻,遂不加思索,清叱一声,身形一弹,那蓄势待发的一招“落雪无痕”已斜斜地向挥刀蒙面人削去,剑锋破空之声“咻咻”大作。
那挥刀的黑衣人闻声知警,刚要变招抵挡,可惜为时已迟一瞬。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执刀右臂已齐肩被生生斩断,断口笔直,腋窝之下已被剑锋绞开一个大大的血口!他惨嚎一声,定定地站了片刻,方如木桩似地一头栽于地上死去。
凤姑一击得手,双足刚一落地,正欲回剑攻击第二个蒙面人,忽地又觉得左手腕一紧,耳畔再次响起灵幻低叱之声:“凤儿!不得恋战,快走!”一股猛力拉着自己朝山脊之上的密林间奔去。她回眼看去,只见那十数人已同刚才那个蒙面人会合,急追而上,后边不远处尚有二、三十人手持兵器急急赶来,方知若不是灵幻及时出手拉走自己,一旦被那数十人团团围住,今日必死无疑矣!她不由脚上运劲,紧赶两步,与灵幻跑个并肩,低声在灵幻耳边道:“多谢师叔救护!”
灵幻亲昵地瞟她一眼,回头向后看去,却见有数十人已离追击人群,沿岔路荷花寺方向扑去,心头一紧,知对方已派兵堵截,遂将手松开,厉声对凤姑道:“快快使出凌虚步,速速脱开险境,不得有误。”
凤姑点头称是,展动身影,紧随灵幻如飞一般窜入密林之中,择捷径飞速前行。灵幻边行边道 恶魔之刃帖吧:“后有十数人轻功不弱,况对手已派人抄路于前堵截,凤儿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前边不远处便是阳南溪,涧深石耸,便于藏身,我俩到涧底觅个幽深之处藏匿起来,寻机便可脱身,再伺机设法转回‘德化碑’将段三伯安葬入土。“
却说五台赵府书斋中,赵飞雄脸色苍白,眉尖耸动,正一言不发地听父亲赵康讲述十年前太和村段家那一场飞来横祸。
只见赵康满脸悲容,沉声道:“点苍派四大护法中,段昆武功最高,我与李、杨二位一致推举段昆出任掌门人,事情便这样定了,只待三月十五举办大礼。不料祸起萧墙!段大哥全家一百多口人丁竟在一夜之间全部遭难遇害!我于事发三天后方从剑川回家,得到噩耗后便匆匆赶去,村中父老已在官兵要挟胁迫下将所有遗体火化,骨灰也抛撒下洱海之中,连堆土坟亦未曾留下。我从村民口中得知,此事乃由几个大理本地人蒙了面,引提督张国柱率大理府官兵前来干的。我一怒之下,便带了几个弟兄去寻李、杨二位护法,打算一同去闯提督府,杀了张国柱,为段大哥全家报仇!不料李、杨两位护法亦均于同时被人暗杀身亡!他二人戴发修行,乃为居士,一生未娶,没什么家小,我派人将李、杨二位护法遗体葬于中和峰‘元碑’之后。为不连累他人,我严令赵府中人十日内不得离开五台镇半步;又请来大理府苏督学到府中作客,席间用酒将他灌醉;夜里趁其昏睡之际,我悄悄一人离开赵府,夤夜奔行大理府城,潜入提督府逮了一个值更小卒,一问之下,方知张国柱已于两日前奉调带了几个亲兵前往昆明去了。唉!真乃苍天不睁眼呀!我不能杀了此人为段大哥全家及李、杨二位护法报仇。十年来,我为此耿耿于怀,寝食难安!”说到此,他眼圈子一红,眼眶中泛起一片泪花,喉头竟也有些哽咽,一部浓须微微颤抖不停。他闭口不语,低下头去,似仍在深深追悔之中。
有顷,赵康缓缓抬起头来,长叹一声道:“唉!寻仇不得,我只好返回。第二天送苏督学返归大理府后,我又悄悄去过太和村,从村民口中方知,段家小姐,就是与你订过娃娃亲的凤姑,她于事发当夜被子一蒙面高手救走,不知去向。段家花匠段三因去大理城中采买当夜未归而幸免于难,我便派人四处查找,整整十年了,便是大海捞针也该捞到的了。但他二人竟若从地上土遁了一般,毫无半丝音讯。唉,细细想来,许是早已不在人间矣。”
赵飞雄一直绷着脸静静聆听,此刻,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伤痛,头一低,眼中泪水夺眶而出,泪珠滚落在手中那半块系着大红丝带的玉佩之上。他未曾料到自己离家外出学艺之日,待己有如亲生之儿一般的段大娘和段世伯领着扎羊角小辫的凤姑,到五台镇前来送行,而今段家二老已是生死殊途,阴阳两隔,那可爱的凤姑小小年纪却已生死未卜,不知漂泊何方!他不由悲从中来,虽极力忍禁,却仍双肩耸动,泪如泉涌……
自古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想来若到了伤心之处,任是堂堂七尺男儿,铁打金刚,定然亦会泪泉汩汩,滔滔而下的。否则,何来人间之真情耶!
看着赵飞雄泪珠如雨,一旁静坐的金花亦不禁动容,她用衣袖擦擦眼眶,清清嗓子,柔声道:“赵公子休要过于伤怀。人死不能复生,哭也无用,当心伤了自家身子,还请公子多多保重才是。段小姐既已被子人救走,想必还活在人间,日后慢慢设法寻找便是。”她顿了一顿,又道,“再说,赵公子学成归来,又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不出两年,这大理地面的女孩子还不是……”她话未说完,陡然感到赵康投来两道冰冷严厉的目光,心知失口,急忙改口道,“还不……不是、哦,大理武林,还不是我们的天下!”言毕,偷偷地看了赵康一眼,见其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那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上的心,方才又落回原处。
赵飞雄心中只顾难受,虽听得一个女人嘤嘤地说了一阵话,却并未听清究竟说了些什么。良久,他方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来看看感伤于往事的父亲。
赵康眨眨微红的眼睛,又沉声道:“你那老娘便因为伤心过度,又未能寻到凤姑下落,气急攻心,一病不起,卧床整整两年!待得病稍有转机,眼已花了,嗓也哑了,日子一长,竟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唉,她本也识得几个字,不仅能看,还可以写;但如今眼力不济了,写字都写在一堆摞起,谁也辨不清写了个什么。”他抬手揩拭两个眼角,又道,“要不是成天记挂着你,说不定早就撒手去世了!”
赵飞雄咬咬牙,强忍住又将滚落的泪珠,用沙哑的声音问道:“爹,点苍派现今谁人主事?”
赵康长吁一声,动容道:“前朝沐府依官势弹压甚严,点苍派实已势微。段昌华掌门病故之后,段昆大哥与我共商,再图弘扬光大,不料横祸骤起,四大护法只剩了我一个。而我已老朽,不堪视事,至今连个元凶也不能寻出,派中叛逆亦未查出,尚有何脸面见我点苍派弟兄门人?”他满面愁容,感慨万千,“唉,点苍派如今已是散沙一盘,恐无法再捏作一团,再无当年雄威了!散沙一盘,一盘散沙啊!”赵康不停地摇头连连叹息不止,一副英雄暮年、哀叹壮志未酬的苦愁相,已不复有往日的豪气英姿矣!
赵飞雄听着,两腮的筋肌被咬得“咋咋”作响。
自五台镇赵府楼阁放眼展望浩淼洱海,只见氤氲蒸腾,云雾迷茫;那翻腾上下的云雾之中,似有龙腾虎跃,搅起阵阵海啸。又见海面波涛汹涌,巨浪拍天;那飞溅四溢的浪花之中,似有魑魅魍魉狂舞,荡起万丈妖风狂飚。
有道是:云中自有天眼在,疏网恢恢不可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禅机透佛顶 剑锋断魂魄(一)
第十七回禅机透佛顶剑锋断魂魄
佛顶峰巅,山风怒号,乌云乱卷,雪花飞扬。
峰巅傍的一角山坳里,白雪皑皑。那个在感通寺披玄色披风的年轻女子正迎着狂风踽踽而行。她奋力挣扎着,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峰顶一侧那一片枝干蟠虬粗壮、却不甚高大的松林攀援而去。此时,只见她双颊被冻得红彤彤的,仿佛那皮肉中的鲜血就要绽出一般。她的秀发、眉毛、睫毛全都挂满了霜雪冰晶,玄色披风在狂风中沸沸扬扬,已被狂风撕咬成无数条布絮。她不时跌倒在深深的雪沟里,不时又深陷脚窝而不能自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又艰辛起步,踉踉跄跄地向峰顶攀去。
松林之中那一间茅舍依然安然无恙。狂风卷起雪暴,呼啸着掠过松林,松林边缘的松树被连根拔起,翻滚着摔进冰川,而那间小小的茅庐却巍然屹立于狂风暴雪之中。茅舍之内,韩风和翠羽正在那位长髯美须的老和尚指点下挥毫习书,潇洒风流。
虽说是挥毫习书,然在高处不胜寒的佛顶峰巅,却也找不到文房四宝,韩风、翠羽二人相距约莫五尺,对面盘腿席地而坐,她俩手执之毫,既非雪白羊毫,也非棕褐狼毫,乃是削尖了的松枝。她俩专心致志,专注于眼面前的泥土地上,一丝不苟地练着书法。看她二人运笔的手腕,仿佛那代毫的松枝竟有千斤之沉,写得吃力非常,二人似运足了全身功力一般。
那鹤发童颜老僧,披一领大红袈裟,趺坐于一侧蒲团之上,双目微闭,手中那串琥珀佛珠在忽快忽慢地无声转动着。
屋内一切极为简陋,三张用树枝搭成的卧床上,铺着一层厚实的山茅干草,散发出阵阵山草的野涩甜香味儿;门傍两只瓦罐,盛着清洌甜润的雪山冰泉;一个小小土坑,三块被烟火薰得乌黑发亮的石头上,架着一口尺许口径的瓦盆;一小堆干柴树枝堆在“灶”傍;近处,还有一小堆沾满泥土的茯岑、山药、山芋之类的山货。最昂贵的物品,莫过于床边靠着的墙壁上高高悬挂着的那两支一为红穗、一为绿穗的带鞘长剑,还有床头边那一迭抄誊佛经的白贡川纸了。
屋内未生火,三个石头搭成的火塘里还有一些余火灰烬。凛冽寒风虽说挡在门外,风雪也扑不进门,但屋里也冷得扎人,空气哈气成霜,三人的眼角,鬓稍、唇边,都结起了薄薄的霜花。
他们三人穿着也十分单薄。那老僧仅是一套单薄僧衣,外罩一领同样单薄的红色袈裟;韩风与翠羽所着仍是当初上山时那套布衣,破烂之处早已被翠羽用发簪穿上头发棕丝缀补起来,倒也还整洁贴身御寒。现今她俩身上又多了件金钱豹皮做的领挂,也尚能抵御一阵高天雪暴风寒。但若是常人,仅此穿戴,在此点苍山雪峰冰柱之下,早就冻成一具具僵尸了。
老僧双眉突然一动,开口道:“小翠,龍字中间那一横折竖左钩,要粗而重,以显龙腾之威,右侧那笔竖右钩和那三撇,要连笔一挥而就,一气呵成,间而不断,用笔要轻灵而飘洒,干净利落,柔中藏刚,方有游乎空溟九霄傲视天地万物之磅礴气势!写字不单是笔划正确,更要有灵气,要有气韵。记住了!”翠羽频频点头领会,道:“是。我再写一遍。”又在地上写划,然后又问道,“大师,如此当至?”
老僧略微点头道:“唔,略略有些样子,着意笔划轻重缓急变化之处,务必要心领神会,用心琢磨推敲再三。照此重复苦练,当成大器也!”他依旧微闭双目,手中数珠一一从拇指食指中滑过。霎时,他双眉又一抖动,开口道,“风儿,你将那中字再写一遍。”
韩风抬头看了老僧一眼,答道:“是。”低头在地上将“中”字又写一遍。
韩风刚一停手,那老僧手中佛珠连接数了三颗,老僧开口道:“此字虽可一挥而就,那一竖看似上重而下轻,始慢而终快,但运笔之时,前后均需一致,下半竖更宜用全力缓缓运笔。如若真以毛毫书写,前半个字已将饱蘸墨汁用尽,毫中仅有残汁,故那一竖,尤其后半竖,若不加重运力,则墨痕轻淡难留;若不运全力,则柔弱不刚,有形无力,无中流砥柱之势;倾全力则骨风可见,正所谓力透纸背,其飞白之处是也!呵呵呵,不 大明帝师小说5200学者或初学者一见那一竖中之飞白,都以为乃用力极轻极微所致,或以为系淡淡一笔带过,实则大谬不然也。”
韩风点头道:“弟子明白。”言毕拟重写。
老僧突然睁开眼睛看看二人,微笑道:“今日到此为止。习练书法,与练功无二,非一蹴可就,亦不得一曝十寒,须千锤百练,日复一日始有成就。我知你二人今日已练得浑身燥热,口干舌燥了。你二人切切记住,我此刻教你二人练笔运气,并未教你俩如何修炼气功。只是借助练笔,将你等早先已有的内功引导出来,慢慢知晓如何随心运力。小翠原先所练,乃峨嵋派流于傍门之支,其内功阴柔凌厉,汝已深得其心诀,加紧修炼时日,反复领会,必得大成。韩风所得内功,乃八卦门与全真派二者内功之融合,自成一格,刚猛厚重,只是你原先不晓如何引导运用,故应勤加修习,且宜处处谨慎。此功练成,既可施以刚克刚之强力,亦可为以柔克刚之巧劲,实乃武学中极上乘之功法。可惜我与你爷爷高一鹏无缘相识,不得知晓其正宗之心诀,故只能以书法运笔之技,教你如何引导体内真气运行,进展不免有所迟缓,但亦无甚大碍。”他顿了一顿。缓缓将佛珠往脖颈上一套,又说,“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佛家讲究万相皆空,书家讲究笔随心走,武学则讲究心身合一,其宗各异,其理皆通。其诣不外乎身、心、神、魂四者合而为一体,凝于一事一物一点一滴之上,心不得二用……”他突然一顿,眼中精光一闪,看定柴门朗声喝道,“何方高人冒雪来访?请进寒舍一叙!”
话音未尽,那虚掩着的柴门“吱呀”一声大开。那个身披玄色披风的姑娘一身风雪闯进来,通红的脸颊嘴唇也冻得有些发紫,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射出寒光两道,向屋里三人扫视了一遭。
韩风、翠羽“呼”地一声弹身而起,“呛啷”两声响亮,人影落地时,已各持闪闪长剑立定于老僧两侧,刚要开口发问,只听那姑娘厉声道:“老和尚!你的法号可是唤……唤作普……”也许是冻得过分厉害,她说话有些结结巴巴,身躯也在瑟瑟索索,颤动不止。
老僧双眉紧锁,仔细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不速之客,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老僧唤作普荷,感通寺佛门弟子普荷便是。不知这位女施主从何而来,找我这老僧何事?”
那姑娘一听,柳眉倒竖,凤眼圆瞪,手往腰间一挥,“呛然”一声龙吟,一柄乌沉沉的宝剑已然出鞘在手,颤声道:“老秃驴!让你死个明白:我乃沐天波孙女沐兰是也!今日上山,为的是报我一家血海大仇!要拿你的老命来了!”说着,急跨一步,手中宝剑高举,寒光闪闪逼人!
韩风、翠羽不待老僧发话,身形一动,就要上前阻挡。不料那沐兰却摇了两摇,轻轻一哼,“当啷”一声,手中长剑落地,连身躯也站立不稳,软软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韩风、翠羽一时不知所措,皆扭头看着老僧担当大师。
只见担当大师眉头耸动不已,眼中频频闪射着精光,嘴角肌肉**了几下,微微摇摇头,长长地呵了一口气后,眼中暗淡了下来,这才缓缓道:“世事轮回,皆有报应。风儿,你用瓦盆到屋外撮些干净雪来!小翠,你将这姑娘扶上床躺着。善哉!善哉!”说着,长身起立,又将大红袈裟往床边一丢,走到火塘边,凑上几根干柴,取出了火镰艾绒,“啪、啪、啪”几下打燃了艾绒,置于干柴草中,运一口长气,缓缓吹出。不一刻,那艾绒“篷”地一声将干柴燃起,窜起一串串火苗,“劈劈啪啪”炸响,火星点点四溅飞流,火塘渐渐熊熊烧将起来。
韩风急急地端了一瓦盆白雪进屋来,见大师已将火塘里的柴火燃着,便要将瓦盆往火塘上墩,担当大师摆手挡住,道:“先端去倒在小翠的床前,你再出去盛一盆回来。”大师见韩风将雪倒在床前后再转身端着盆出去,又对翠羽吩咐,“你快将这位沐姑娘衣衫脱去然后把雪沫撒满她的肌肤,用双手手掌着力**,一直到她皮肉显现出血色之时方能停手唤我进来。”言毕,韩风又端着一盆白雪进来,大师又嘱咐这盆雪也倒在床前供翠羽用,同时躬腰在山货堆里拣了几个茯岑、山药放到盆里,又拍拍韩风的肩膀,一道走出了柴门。
第十七回 禅机透佛顶 剑锋断魂魄(二)
韩风不解地看看担当大师的背影,低着头又看看自己手中端着的瓦盆,再扭头看看翠羽,发觉翠羽正手脚麻利地替沐姑娘宽衣解带,不觉一怔,脸泛绯红,这才知道担当大师拍他肩膀的含义,转身跟上大师,急急走出门去,顺手将柴门掩将起来。
翠羽已将沐姑娘衣衫褪去,看看昏迷不醒的沐姑娘,除了脸色和双唇已冻成紫红色外,浑身皮肉苍白如纸,无一丝一毫血色。她用手掌轻轻抚摩,只觉一片冰凉透进了手心;她又附耳在沐姑娘前胸心窝处听了听,略微听到尚有游丝般的纤弱颤动。她即刻弯腰捧了一捧白雪,按照大师教给的手法,先从心窝处将雪沫撒佈,双掌贴着姑娘的皮肉,缓缓地用力**起来。
翠羽边搓边想:“担当大师乃得道高僧,深透禅机,道高法广,何来与前朝沐府的宿仇?以至沐家后人竟不避一切艰险,追踪欲报大仇?而当手持利刃欲取自己性命的仇敌突然昏厥,却不思轻而易举地将其除灭,反偏偏还要施以救治,不顾这沐姑娘如若醒来,必将再持剑夺命!记得自己在碧龙教中时,亲眼目睹过教主孙百媚动辄残人肢体,害人性命,一直以为凡江湖中人莫不如此,冤冤相报,冷酷心肠,无有穷期,功高者为上,败阵者亡命!今日看来,江湖之中,也有例外,如担当大师者是也,不仅武功高奥,深不可测,且心怀博大如江山海河,非常人能企及也……”
她边想边揉,眼看着沐姑娘身躯已逐渐转暖,肉皮有了些许血色,脸颊已从紫色渐渐绯红,双唇也闪露晶莹红润,这才发觉,这沐姑娘实是一位身材窈窕,面容俊俏的女孩儿家,不由得细细地打量起来。蓦地,一个念头跳进自己的心中:“三年之前,风儿背着身中剧毒的自己,正是在这样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里,攀越上了这佛顶峰。那时,担当大师想必是费尽心力,将自己和风儿身内寒气先行驱去,再施功敷药,拔除自己所中之奇毒,保住了自己和风儿的性命……”她脸上一红,转身到火塘边,添了两块干柴,拨了拨火焰,又向柴门走去,轻推门扉,见担当大师与风儿蹲在不远处,正以雪沫擦洗着茯岑和山药,便大声叫道:“大师,沐姑娘肌肤已现出血色了,当如何处之?”
担当大师闻声缓缓站起,拍了拍手上的雪沫,答道:“你先替她把衣衫套上,老衲即刻便来。”又对风儿说,“风儿,你到下边那小山坳里寻两只雪鸡,褪尽毛,去除内脏后,用雪沫洗净拿回来,我有用处。”
韩风不假思索应道:“好,我这就去。”说着,将手中的山药、茯岑扔到瓦盆中,起身就往坡下走去。起了几步,觉着有些不妥了,心中忖道:“上山三年之久,且不说未沾丁点腥荤,就连平日在丛林荒野间偶见被猛兽吃剩的野物残骸,大师也要佇立一刻合什作揖,连呼“罪过”,诵上一节超度经文,祈祷佛陀一番,今日如何亲口令我杀生,开了杀戒,且还是那斑烂可爱的雪鸡?岂不奇哉怪哉?”一念至此,忙收住脚步,转身待要开口问明,却见大师已然端着盛满白雪和山药、茯岑的瓦盆走进了茅舍。他只得又转回身来,一脚踏进没膝的雪地,高一脚低一脚地朝山坳走去,心道:“回来后,我定要问个明白。我本无甚忌讳,但担当大师乃佛门高僧,德高望重,今日竟然为了一个前来寻仇夺命的仇人轻易破戒,责令他人动手杀生?”
苍山之巅,风云莫测。山风又没命地刮将起来,大团大团的乌云从山顶后的万仞峡谷下猛地升腾汹涌奔来,像怒涛般翻滚着,呼啸着,激起万丈云波雪浪,仿佛要将苍山吞没在澎湃壮阔的云涛中,巍 三国之神威天将军sodu巍佛顶峰也黯然失色,好似浮在沧海中的小岛,随浪漂零;地面上浮雪被狂风怒卷而起,狂暴地往风儿身上劈头盖脸地砸来……
韩风双眼被雪屑迷得难以睁开,索性先猛一睁眼看准方向,双手抱住头颅,身子一缩,蜷成一团,紧闭眼睛,顺着缓缓雪坡,咕噜噜地滚将下去。
茅舍里,按担当大师嘱咐,翠羽在屋子中央的地上铺了一些干燥洁净的山草,将尚未苏醒的沐姑娘抱起扶坐于山草之上。此时,沐兰肤色已近复元,然心血尚虚,跳动纤弱;呼吸虽有,然气短难续,人尚处于昏迷之中,知觉也未曾恢复,故任凭翠羽摆布。
担当大师在屋里慢慢踱了几步,走到沐姑娘身后站定,叫翠羽将沐兰扶成趺坐之姿势,他双手合什,再挪开手掌些微,成双掌手心错位相对,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小翠好生将沐姑娘扶稳莫动。”接着就双目微闭,嘴唇无声地嚅动了一下,许是在默诵何卷佛经,运动内功吧。
有顷,担当大师突睁双眼,目中精光四射,双手大张,自上而下,自外而里,划了两个大大的圆圆;双足轻轻一蹬,身形轻轻弹起,离地三尺,人尚在空中,已然一副入定趺坐之姿,眼看瞬间就要坠落,忽地却悬浮于空际离地尺许,有如一片浮云般飘在沐兰背后不上不下。担当大师划圆的双手收回胸前交叉,又立起双掌朝前,向沐兰脊背缓缓地凭空推将过去。
翠羽从未见过有如此这般的神奇身法,正自暗暗吃惊不已,却陡感阵阵灼热波浪传来。担当大师双掌尚未触及沐兰身躯,翠羽已觉一股排山倒海之力,涌动着正朝沐兰全身压了过去;沐兰趺坐之身已经快稳不住了,翠羽急忙定神运劲于双臂,稳稳地将沐兰扶定。
只听得“啪、啪”两下轻微之声,担当大师的双掌已轻按沐兰背心之处。翠羽只觉手臂一震,扶定的沐兰身躯已在震荡;俄而,沐兰全身肌肉均微微颤动,其力传至翠羽双手,令她两臂阵阵发麻。翠羽心中惊骇不已,抬眼朝担当大师看去,但见大师面色微赤,神情一如往常,只是眼中精光不闪不灭,形似两盏明灯,光柱直射沐兰后脑风池大**。此刻,沐兰脑顶门心隐隐冒出了丝缕白气,袅袅升腾。
顷刻之间,这缕白气由淡而浓,再看担当法师的脑顶,也有缕缕白气冉冉上升。两人头顶之气越来越浓,浮荡交错,渐渐融汇成一团后,又缓缓沉落于两人四周,如同一袭袈裟宝衣,将他俩完全罩住,却又依稀看得见他俩的身影。
翠羽手扶沐兰,按理,这团浓气亦应将翠羽笼罩在内,但翠羽却与此气团一丝不沾、一缕不染。她只觉双臂颤动不已,两手阵阵发麻而灼热,一股舒畅宜人的暖流回荡全身,顿觉心旷神怡,全身清爽。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沐兰浑身突然一抖,口里轻哼一声,全身发软,身子朝前重重倾斜。
翠羽一惊,急忙睁眼看定沐兰,使劲地稳住她震动的身躯。这时,担当大师已收回双掌当胸合什;那一团罩住两人的白气也忽然从中分为两团,接着,又似乎分别潜入担当大师和沐兰身躯之内,一眨眼间,便已烟消云散了。沐兰此时虽仍紧闭双眼,而全身已经温暖如常人一样,呼吸已趋平稳,如同熟睡了一般。
“阿弥陀佛!”担当大师轻轻宣了一声佛号,看着翠羽道:“我佛大慈大悲,沐家小姐已无恙矣!慈航普渡!慈航普渡。”他缓缓站起又道,“你招呼着沐姑娘好好躺下,两个时辰之后,她自会安然醒来。”
说话之间,却见风儿满身满脸雪花,手中提着两只洗净的肥嫩雪鸡进得门来。
第十七回 禅机透佛顶 剑锋断魂魄(三)
说话之间,却见风儿满身满脸雪花,手中提着两只洗净的肥嫩雪鸡进得门来,正要开口,担当大师已然笑道:“善哉!善哉!快快将它切碎盛入盆中,与茯岑、山药一起炖上。”他又转向翠羽道,“小翠,将这汤文火熬下去两寸左右,你再添些干净白雪进去,达到原先之数。如此三遍后,将火撤到微火,慢慢煎煨,待沐家小姐醒来,你们三人便可一饱口福了。苓药雪鸡汤,以点苍山之雪露烹饪,乃世之绝品。呵,呵!世上仅老衲一人独知其法,今日已将此绝品之法传与你等二人,记住,此法不传尘世凡夫俗子,以免暴殄天物!哈哈!哈哈!”担当大师放怀大笑不已,看看在一旁大惑不解的韩风,道:“风儿,随我出门漫步一遭,我已看出你有话欲对老衲一诉。”
韩风拍拍头上的雪花,道:“大师,屋外正下着暴风雪……”
担当大师一笑,打断话头,道:“会当凌绝顶,披襟冒雪行;极目天地外,起舞狂歌吟。岂非人生之一大快事?走!”伸手握手握住韩风的一只胳膊,另一手推开柴扉,迎着扑门而入的风雪,踏入弥天的漫漫雪暴之中,朝着大雪大风中偶现峥嵘的佛顶峰巅走去。
一路之上,担当大师越行越快,竟至大步流星往前疾走。只见得漫天鹅毛大雪挟着成粒成颗的雪弹子迎面打来,大师的袈裟翻卷猎猎,广袖飞舞飘摇,白髯潇洒飞扬,边走还边高声吟唱,声音洪亮,抑扬顿挫,音节铿锵,长空回荡,连那狂风暴雪的尖啸怒吼也黯然失色。
韩风将轻功运到己所能及的极限,却怎么也赶不上去,总与大师相距约有五、六丈或十丈之遥,耳边不时传来大师行吟之声,既有古人诗词绝唱,又有陌生曲牌。韩风心想:“古诗古词少时学过能背能诵,那陌生曲牌所吟者莫非大师信口拈来?然那韵律却又十分严谨,气势十分雄浑,寓境亦甚深远,可媲古人,真乃旷世之大手笔也!不想我痛失祖父,误入毒巢,又得遇红颜知己,脱身遇险,冒死求救之际,幸遇担当大师;大师文武才学,皆在常人之上,真乃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此三生有幸矣!当感谢苍天,造化弄人,亦能助人也!天意!天意!”想着,脚下发力,奋力赶了上去。
蓦然,他只觉眼前一亮,四下一看,方知已立足峰顶极巅,高踞于茫茫云海之上。此时,寒气逼人,颇有令人窒息之势,然仰望苍穹,已是一片晴朗,红日高悬了。担当大师在那一块巨大的、积有千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之青石顶端,披襟敞怀,当风挺立,岿然独存,正回首向他频频招手呢!
韩风精神一振,箭步窜出,已然跃到大师身旁站定。
大师注目看看韩风,笑道:“风儿,老衲知道你是想问,今日老衲为何破戒,令你杀生?”
韩风道:“回大师,正是。回想三年来,我与翠姐在大师谆谆教诲之下,也成了佛门善男信女,荤腥不沾,虽口馋如猫,几次恳求开荤,大师毫不肯让。而今日,那个要杀你的什么沐、沐天波的孙女儿沐兰,你却认仇为亲,关怀备至,且又破戒杀生,这究竟所为何何来?”
担当和尚一笑,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佛祖曰,救人一命,胜造七 异界之妖孽纵横帖吧级浮屠。又有常言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彼时,汝二人欲捕杀野物,乃贪口欲,虽无大错,但若不加节制,一任欲贪之念滋长,挟欲而狂行,罪孽随欲而生,祸端必起无疑。此所谓人欲横流,罪恶遍地是也。”他略略一顿,继续说,“而此一时,沐家小姐虽言为报仇而来,然老衲细察,却是慧根灵骨,善良之人。她衣着单薄,孤身一人,冒死上山,全为一个孝字,并非生就杀人之品性。她行走于风雪之中一昼夜,惊惧冻饿,已伤及元气,仅以寻常推功过**之法,恐难助其复元,日后亦留病根在身,难免有三长两短。故而老衲叫你捕杀雪鸡炖汤给她,以扶其元气,驱除病根,一劳永逸。再说,她既能将我找寻到,亦是有缘份;既是有缘,我岂能见死不救?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况此时所杀雪鸡乃小生,而救沐兰乃救大生也。杀小生而救大生,乃是生死之轮回;破小戒而全**,乃禅学之根本也。我之所为,正是佛门弟子当为者也。”他看看凝眉沉思的韩风,呵呵一笑,又道,“论事,不可拘泥于一孔之见,天地则宽;求学,不可只限于一师之言,学海则深。此乃至理也。”他抬手摆道,“你看,立于高山之巅,可穷千里之目。这茫茫云海之下,掩盖了众多山川城廓、芸芸众生,而尚有峰头无数,兀立于云海之上、高天之中。中原之人常道:‘登泰山而小天下’,以泰山之高,比之大理点苍山峰,实仅乃峰下之一小石耳!只不过齐鲁燕赵之地平阔低坳,立于泰山之巅,放眼眺望,自然远阔许多。如若泰山跻身于南中边陲这崇山峻岭之中,登泰山顶极目,上,仅为一线天,下,仅只一条窄狭箐沟而已!此所谓之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矣!哈,哈哈!”他朗笑几声,手捻银须,又道,“你看,这佛顶峰可谓离天三尺三矣,然那点苍之主峰马龙峰,比此山巅,又高出许多;再极目北首那天边玉龙大雪山,峰Сhā九天云霄,终年云遮雾嶂,冰川林立,不知又比这点苍山还高出多少!真乃高山之上有高山,岂可轻言‘小天下’而夜郎自大耶?”
韩风听着,先仍不甚理解其意,忽儿小生大生,生死轮回,忽儿天地学海,宽阔无涯,忽儿又泰山点苍,高胜于高……,几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然听着听着,却豁然贯通,一通百通,越听越觉得道清理明,一席话胜过数年寒窗苦读,心胸豁然开朗。他记起少小时爷爷所讲寓言轶事中亦有许多不明不解之处,而今日大师一席语言,举一反三,忽然顿解了多年之谜,明瞭了许多道理。他肃容开口道:“大师今日教诲,风儿铭刻于心,受用终身,永世不忘。”
正是:峰头凭虚揽太清,西来神风动石鲸;浮云入怀当无悔,敞胸吞吐化繁星。
担当和尚和韩风伫立巅峰,任凭清风阵阵拂衣,均觉上天造化之奥妙。大师忽然长啸一声道:“风儿,顶也登了,话也讲了,不知翠羽和沐姑娘现下如何了。走,回。”说罢,运起凌虚之功,脚步下如风,疾疾下山而去,挟风裹雷,带起林涛阵阵,飞砂走石,滚滚而去。韩风转过身来,却只见红光一团,闪烁飞驰,倾刻间已入了乌云阴霾之中,乃急忙展动身形,展身跃下巨石,有如雪豹奔驰,不一刻也隐入那翻卷乱渡的乌云层中,了无痕迹。
第十七回 禅机透佛顶 剑锋断魂魄(四)
且说灵幻、凤姑二人仗着“无痕剑法”,展动身形,冲开那伙蒙面黑衣人的包围,运起凌虚步,向阳南溪方向蹿去。
点苍山之溪涧,于两峰对峙之间湍湍奔流,直下三千尺注入滔滔洱海,涧深水急,跌宕迂回,两边悬崖峭石,陡立如削,怪石峥嵘,如猛兽奇禽,张牙舞爪!
两人来到溪边,见追兵将至,而前方抄路堵截之官兵呐喊声已隐约可闻,遂选择了一处缓坡,滑至深涧之底,隐藏了于怪石壑隙之间。
她们身后穷追不舍的蒙面人已追至涧边,纷纷左右环顾后,又朝涧底窥探。不一刻,只听为首的说道:“去几个弟兄,沿溪边两侧细细搜寻。沿路的道口岔路留五十个人把守,别的当即赶到宝林村对面抄涧底往上一草一木一石仔仔细细梳它一遍,如有蛛丝马迹,立马放出牙旗报信。我带四、五个弟兄在此守候,待机而动。我就不信,两个毛尼姑有飞毛腿不成?”
一时间,人影错动,嘈嘈杂杂分作两拨,人多的那一拨转身沿涧边逆溪而去了。
俄顷,涧对岸冒出了一队官兵,为首的蒙面人见后大声叫喊:“王大人,那两个毛尼姑就藏在涧底,在下已派人沿这侧溪边向上搜捕,您可派属下沿您那边朝上搜寻,与我手下人在宝林村头会合。路上岔口莫忘记留人紧紧把守。”
对面一个官兵的小头目应道:“好!就按杨兄之意。谅她俩Сhā翅也难飞出我们的天罗地网!”说罢,回身指指点点,安排官兵分头搜寻。
灵幻与凤姑藏于涧底怪石之中,早已听得一清二楚。凤姑毕竟年少历浅,闻言不免心中一怔,轻声问灵幻道:“师叔,他们上上下下围兜搜捕,一旦被他们发现,将如何是好?”
灵幻双眉微皱,略一思忖,轻抚凤姑肩膀,道:“凤儿莫要着急,凡事随缘,自会有法。大不了我俩再施那夜北校场救人飞鸿掠影、星芒惊魂之计,再来一次金蝉脱壳、落雪无痕罢了。”话尚未尽,突然风声大作,乌云如涛般自山峰上汹涌泼下,以万均之力向山下压来,点苍山顷刻之间被乌云吞没席卷,大理五百里地面上一时寒流滔滔,阴霾滚滚。一霎时,竟然飘起了稀稀落落的雪花,裹挟着鸽蛋大的冰雹砸将下来……
灵幻顿然喜形于色,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吉人自有天相、自有天助!我佛大慈大悲。凤儿,再过一个时辰,我俩当可安然脱身矣!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她连连口宣佛号,放下宝剑,双手合什,趺坐于卵石之上,双目微闭,口中喃喃诵起了经文,那模样极为虔诚,犹如在佛堂佛祖座前做功课一般,哪里还找得到一星半点手持利剑、叱咤风云、纵横江湖的狂烈刚猛之气!
凤姑闻言,一时不解,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她已闭目专心致志地诵念佛经,欲言又罢,茫茫然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稀稀落落随风飘飞的雪花。正巧,几片雪花落在脸颊上,凉透肌肤,这才猛然省悟,心头一松,倦意油然而生,遂将长剑入鞘,倚着灵幻的身边坐下,闭上双目,调息运气,以恢复刚才格斗奔走时所耗去的内力。
果然不出灵幻所料,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天上大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山野间密林里顿时白茫茫一片,冰晶树挂满目皆是。天气骤然降温,冷得令人打颤发悚。灵幻已停止诵念经文,为了抵御突来的严寒,她与凤姑忙运起内功,以图驱散砭人骨髓肌肤之寒湿。
突然,守候在涧边的那个官兵头目大声叫道:“杨兄,雪太大,天气太冷了。要不是派人在此轮流守候,别的弟兄先退到寺脚村休息一阵,我谅那两个小娘们儿就是不冻死,恐怕也逃不到哪里去。你意下如何?”
这边的黑衣人应道:“王大人所见极是。我这就派人招呼上边的弟兄回来到寺脚村去。”
灵幻低声对凤姑道:“待他们走后,我俩悄悄攀上石崖,先到荷花寺避避风雪,待天放晴后,径往佛顶峰去。我已答应过元觉禅师,断不能食言。段三伯的事,只好有待下山后再去办了。好在天寒地冻,大雪已将他的遗体封盖。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却说佛顶峰上,担当大师回到茅舍前,抖落满身雪花,推门进去,见翠羽坐在床边,手上正把玩着沐 诸天圣人全文阅读兰的那一小柄乌青宝剑,而沐兰仍未曾醒来,便轻轻一笑,道:“小翠,你识得此剑名吗?”说着,已走到火塘边,拾了两个茯苓放进火炭下的灰烬之中,吸了吸鼻子道:“善哉,善哉!好香哟!”一面就走到蒲团边盘脚而坐。
翠羽摇头看着担当大师道:“此剑色泽青乌,但不闪光亮;以手弹之,声如古罄;剑身狭长,轻重适手。真是好剑!好剑呀!可惜小翠见识欠缺,尚不得知其英名,恭听大师指教!”说着就将长剑递给了担当大师。“吱呀”一声,韩凤推门钻了进来,边拍打满身雪花,边道:“大师好坏!也不等我一会儿,只一闪,便找不见您的踪影。”
担当大师一笑,道:“过来过来,沐家姑娘一时未醒,你且先坐下来歇息一阵。”他左手持剑,右手轻抚剑身道,“此剑名唤‘乌龙’,乃九天殒铁精工炼铸,原为上古梁王所有。梁王死后,随葬于滇池畔长虫山脚下梁王陵墓之中。数百年后,有盗墓者掘出,知其名贵,不敢市沽,遂献于平西侯沐英帐下。沐英大喜,竟封献剑盗以千户侯之爵位,自此,此剑即为沐府镇家之宝器也。四十年前,安南土司沙定洲率兵造反,击败沐天波,曾试夺此剑,纵兵寻遍沐府上下,乃至掘地三尺竟全无影踪,贪心未遂,沙土司只好抱憾作罢。此剑外刚而内柔,吹毛立断,且最奇者乃是无论如何磨砺,均乌黑黝蓝,决不发亮;便是在阳光之下,反射之光甚微,阳光几被剑身吮吸殆尽,剑身又乌青甚深,深至发蓝,令人一见疑其必染有巨毒而丧肝胆也。善哉,善哉!不愧上古名剑,兵中宝器,宝中之宝也。”
突然,躺着的沐兰轻哼一声,苏醒伊始,双眼梭着向四下打探了一转,神色骤然紧张了起来。她“呼”地一声跳将起来,赤脚立于地上,柳眉斜竖,凤眼圆睁,恶狠狠地盯住担当和尚,双拳紧握,手指骨节“咯咯”作响。
翠羽、韩风正要起身,担当大师稍一摆手止住,坦荡地看着一脸恨色的沐兰,脸色异常平静和善。有顷,担当大师微喟一声,轻道:“哦,阿弥陀佛!赤手空拳,大仇焉能得报?”言间,左手微动,那只“乌龙”宝剑着魔似地飞了起来。
沐兰一懔,正欲侧身避让,却见那“乌龙”在空中一转,轻盈地朝自己飞了过去,剑柄恰好落到右手一伸可及之处。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剑柄,顿感飞来之剑竟全无一丝力道,犹如有人手持剑尖,特意将剑柄递到自己手中一般。她心中一怔,旋及咬紧牙关,持剑朝着担当冲去。
翠羽、韩风两人脸色陡变,又要起身阻拦,担当大师一摆手,狠狠的眼光扫了她二人一眼,她俩不敢再动,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看着沐兰持剑扑向担当大师跟前,再一跃,剑锋即可直Сhā大师心腹!
翠羽、韩风心中已打定主意,只要沐兰再踏前一步,不论大师准与不准,她俩都将抢上去以大师传授的武功,制止这不识好歹的什么小姐!怎能让她如此胆大妄为,伤了亲如祖父般的大师!
沐兰双唇颤抖,眉尖乱跳,又跨前半步!
担当大师仍平静地看着沐兰,突然长吁一声,双手合什,轻声道:“阿弥陀佛!因果报应,百无一爽。沐小姐尽管动手,老衲咎由自取,死而无怨,自当引颈就戳,他二人决不会阻挡,日后亦不会找你报仇。沐小姐尽管放心就是。”言毕,朝沐兰微微一笑,竟闭上双目,无声地默诵佛经。
沐兰脸色瞬息万变。忽怒,忽悲,忽恨,忽怨……变化中竟泄露出一丝犹豫不决之色。她缓缓抬起宝剑,又慢慢提起左脚,牙关紧咬复松,松了又咬,眼眶中突然涌起万丈泪海,禁不住泪如泉涌,泪珠落地有声……
看着那抬起的左脚就要落地,翠羽、韩风已绷紧浑身肌肉,暗运真气,蓄势待发,只等她左脚一落地,便将猛扑上去,一招凑效,占住先机。
小小茅舍之内,空气紧张得仿佛已经凝固。
小小茅舍之外,雪暴狂怒,狂风呼啸……
突然,只听得那沐兰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人影一动……
翠羽、韩风大吃一惊,怔怔地愣在了当场!
有道是:江湖自古冤相报,高僧如今含笑迎。
后不知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雪野匿踪去 仙居搏命来(一)
却说赵府后院演武厅中,赵康双手抱胸,正满脸喜色地观看着儿子赵飞雄演练武功,不时颔首微笑称赞。
赵飞雄一身短装,英姿勃发,正演练着杨玉蟒所传“雪峰二十四掌”,宽敞的演武厅中,只闻掌风呼呼,响作一片;人影蹤跃,或进或退,身法快得惊人。那一双肉掌,劈、推、切、削,招招凌厉,越打越快,已不易看清掌法路数痕迹;到得套路将尽时,竟只见双掌翻飞时的虚影,人形跳蹤时的玄幻。突然间,赵飞雄吐气开声,身影一弹,蹤起三尺高下,侧扑而出,双掌如两柄利斧般一前一后劈将下去。一时间,掌缘破空之声萧萧大作。只一瞬,人影落定,“萧萧”之声嘎然而止。他云手收势,转过身来,脸不红,气不喘,对赵康抱拳施礼道:“孩儿演练完毕,请爹爹指教。”
赵康笑道:“呵,呵呵!我儿免礼、免礼了。这一套‘雪峰二十四掌’,端的是急风骤雨,气势惊人!哈哈哈,我儿学有所成,只怕三、五年后,爹爹亦非你对手矣!哈哈,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笑声未落,厅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穿黑衣的壮汉满身雪花,匆匆地跑了进来,右颊上有一个大口子,血淋淋的一片,煞是吓人。他气喘吁吁地一拱手道:“赵老爷,太和……”话未说完,只见赵康脸一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急忙收住口,走上前几步,伸头附于赵康耳边,用手掌遮住嘴,低声道:“我奉赵老爷之命跟踪段三,见他在太和村段府废墟上转悠,后来又与两个女子会面相认。女的一是出家尼姑,并不认识;另一个约莫像是段家失踪多年的小姐,其貌极像当年之赵夫人……”
赵康脸色一变,双目一亮,失口道:“唔,凤……”又突然缄口不言。
那黑衣人又道:“我隐约听见段三与那二人讲述当年之事,便带领弟兄围将过去,打算一举将其擒拿。不料那两个女流武功不弱,竟伤我等好几个弟兄。”
赵康脸上肌筋**,压声厉问:“人呢?”
黑衣人胆怯地看着他,喃喃嚅嚅道:“段三已被我飞镖射死于南诏德化碑前。那两个、两个女流……”
赵康一跺脚,怒道:“快说!嗫嗫嚅嚅,你的胆破了!说!”
“两个女流脱、脱逃。我、我带弟兄会同官兵前去围追,将她二人围堵于宝林村下阳南溪深涧中,留人守住要道,便快马加鞭赶回来向老爷禀报。”说毕,低头梭眼瞟视赵康。
“蠢才!几十个人拿不住两个黄毛丫头,全是废物!还不快去备两匹快马!”赵康怒骂。
黑衣人应了一声,也顾不得脸上的伤口,转身忙不迭地跑了出去,还被门坎绊得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赵飞雄远远地站在演武厅兵器架前,正揩拭着从架上刚取下的一把寒光闪闪的戒刀,并不理会那黑衣人向爹爹讲话。他一转身,一**刀,刀光一闪,先亮了个相,却见赵康满脸阴沉 异界兽吼最新章节,正向他走来并焦急地道:“飞雄,适才赵鹏来报,见有形迹可疑之人潜至太和村段府废墟上游转,好像要寻觅何物,还动手打伤我赵家守护的家丁弟兄,现下已被围困在阳南溪涧底。我欲马上赶往擒住那几个歹人,说不定与当年段兄之死有些干系。你去向你老娘说一声,快来与我同去。”
赵飞雄一听与段家有关,精神大振,朗声应道:“我这就去告知母亲。”转身将大刀往兵器架中一Сhā,跑出了演武厅。赵康看着儿子出了厅门,嘴角露出了一丝阴笑。心道:“我赵门虎子焉能屈驾娶那段氏犬女段凤姑!我千方百计十年寻你不着,想不到今番是你自投罗网。老天荫佑,哼哼,我赵康今日要送你到阴曹地府见你爹娘团聚去也。”
风声凄厉,雪花弥漫。
赵府大院大门“吱呀”一声洞开,四、五匹高头大马裹挟着团团烟泡大的雪团冲出大门,闯进漫天风雪之中,扬起堆堆雪屑冻泥,朝南边疾蹄飞奔而去。
且说灵幻、凤姑藏匿在涧底,见围堵截追的人大多冻不住而撤去,涧边上也只留得三、两个人缩作一团,蹲在一个小土洼凹处烤火避寒躲风,遂悄无声息地向溪下挪动了一段,寻了个容易攀援之处,攀着蔓藤爬上了阳南溪南岸,只见身影一闪,迅即消失在风雪之中。
不一刻,她二人已来到离荷花寺不远的一大石旁,灵幻突然眉头一皱,止住了脚步,低声对凤姑道:“且慢!不能进去。”
凤姑不解,道:“师叔,为何?如此大的风雪,你适才说到荷花寺里避一避的。”
灵幻低语道:“他们已见我身着佛门素服,定然知晓我乃佛门弟子。荷花寺离我俩刚才藏身的阳南溪咫尺之隔,他们既推断出我的身份,定必派人在荷花寺内守候。我俩此时撞将进寺,不啻自投罗网矣!善哉,善哉!我佛佑我。”她擦擦秀眉上在霜花,略一思忖,道:“凤儿,还有气力么?”
凤姑道:“气力倒还有一些,只是,太冷太冷,冷得有些实在难、难耐了。牙牙、牙齿都打打颤了……”
灵幻“卟哧”一声脱口笑出,犹如往常之神态,轻声打趣道:“阿弥陀佛!人说,娃娃**三把火,看来火烧**还是暖不了牙齿。咯咯咯!”
凤姑撅嘴嗔道:“都是何时何地了,师叔尚有此闲心说笑呢!真是。”
灵幻道:“那好,不笑了。打起精神,我俩再多行一程,索性再往龙尾关弥陀寺去,顺便也打听一下你那韩风兄弟的下落,待天放晴,再往佛顶峰去。我想,这么大的风雪,从感通寺溜走的那个人也是上不了佛顶峰的,元觉禅师也定要择个晴日才会上山。”
凤姑抬眼看看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做了个苦相答道:“弟子凤姑谨听大师叔吩咐就是。”
灵幻一笑,也不言语,抬脚便向荷花寺后的山坡上窜去。凤姑一看,急忙展动身形追去,两条人影在茫茫风雪中闪动着,影影绰绰地远去了。
第十八回 雪野匿踪去 仙居搏命来(二)
话说自孙百媚在巍宝山洗心涧抓走了张元奎后,妙林真人接连两三日坐立不安,孙百媚临走时给了十日之限,要他以吕月娘换回张元奎,否则就要杀了张元奎,再上山门向罪。对于孙百媚的再上山门,他倒也不惧,最多不过再死上几个小道士,再动动脑筋设下些机关埋伏,巍宝山仍是他妙林掌门的天下!可是张元奎乃吴三桂手下侍卫副统领,不大不小的一个官儿,若因此而丧了性命,则刘毅一旦知晓了可用吕月娘换回张元奎而自己又不肯交换的实情,动起怒来,带领官兵浩浩荡荡杀进山来,还怕不踏平了这座巍宝山?得罪了官府,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可当真要交出吕月娘,他又如割心割肝那样,如何舍得?这些年来,他与吕月娘早已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她那如花美貌,似水柔情,想想都叫人心旌动摇……唉,再说自己时常感觉只要三天不与吕月娘耳鬓厮磨,浑身上下就会发痒,而且随着时间延长,便愈来愈甚,进而体内还觉隐隐作痛,许是已被这狐媚子下了什么怪药……再说那张元奎之事,虽当日已派人飞报大理府刘毅下处,却已然隐去了以人换人这一要害。现又不明何故,数日来未得到一丝半点刘毅那边的消息。眼看限期一日日过去,究竟当想个什么法子两全其美,既可不交出那娇美可爱的吕月娘,又不致得罪大理府刘毅官家呢?
所谓关心则乱,妙林真人此刻确实一筹莫展,全无当初谋害师兄妙清时那般神机妙算,胸有成竹,韬略过人的得意模样。
其实,吕月娘心中倒早已有了主意,只是时机不宜,不能过早端出。一则她还要冷眼看看妙林对她用了多少真心真情;二则也要难一难妙林,待到他已感到山穷水尽之时,才拉他一把,日后过日子或有什么事情当使唤时,那妙林才不敢二心,自己也才能得心应手,随心所欲。吕月娘可是城府极深的聪慧女子。因此,一连三、五日,吕月娘权当无事,每天只顾梳妆打扮,涂脂抹粉,挑几件五颜六色的衣衫换来换去,花枝招展地像只大花蝴蝶般,在观阁之间飞来荡去,悠哉游哉,好不潇洒。
此刻,她见妙林一脸苦相,在揽云台上焦燥地来回踱步,宛若一头笼中的猛兽一般。她心中暗暗好笑,忖道:“也有今日,火候已足矣!”遂轻步走了过去,迎面挡在妙林身前,启齿道:“道兄何事不解?如此焦急不安?不妨说与小妹一听,或能想出个法子来帮道兄解开也不一定呢!”
妙林站住,看她一眼,长吁短叹道:“唉,还是不为了你惹出来的好事吗?张元奎被你师姐逮住,我如何向刘公子那边交待?”
“哟!我道何难事呢!”吕月娘嫣然一笑,道,“这有何难?看把个大掌门人难死啦。这还不易?你找根麻绳藤条将我捆扎好了,抬去洱海小普陀,那张元奎张副统领大人不就全头全尾,分毫不缺的弄回来了。何须去刘公子那里交待什么?”
妙林一脸苦笑道:“都走到了这般田地,亏得你还有闲心,还拿我开心笑闹!我妙林对你月娘可是一片真心,太上老君作证,天地日月可鉴嘛!”
吕月娘娇笑道:“咯咯咯!谁叫你指天发誓,鬼话连天!其实,此事不难,明日……”她故意止住。
“明天怎的?你快说来。”妙林急道。
吕月娘眼送秋波,说道 修真风流燃文:“急有何用?明天待我易装改容,扮作个小老道,与你一同下山,前去大理府面见刘毅,要他调集官兵荡平小普陀,杀了孙百媚那个妖精,我重返碧龙教出任掌门,定倾全教之力助刘毅随吴三桂举事成其霸业,称雄南中。”她略略一停,一脸自信之色,又道,“再说,刘毅武功虽高,却也是一派花花公子之相,到时我现出女儿身,怕他还不流涎三尺馋色而应允么?那时,他张无奎是死是活,会记挂记在他心上才怪呢!”
妙林闻言,不由喜上眉梢,刚想称赞几句,心中忽觉不妥,眼光一闪,狐疑道:“那你与刘……”
话未说完,吕月娘撒娇一般一串娇笑,好一阵子,直笑得两腮飞霞,双目流波,方娇喘吁吁地开口道:“好一个牛鼻子老道,醋坛子打翻了还是怎么的?小妹如何便舍得离你而去?对付刘毅那等花花公子,易如反掌也!小妹怎会与他当真,让他占了便宜?”
妙林闻言,脸上方才浮起笑意,道:“如此便好!贫道不复犯愁也!”心中却暗自忖道:“到时你若变挂,真的跟了刘毅,看我不毁掉那如花的美貌,交给孙百媚才怪!哼哼,即便是你已对我下了毒,孙百媚那丑婆子肯定有解药!”
看官,世上之事,大凡沾惹着“情”,总要惹出许多麻烦纠葛来。因此而杀人放火,而江山倾覆,而魂断天河……因此而生出种种千奇百怪的故事、评书、小说、戏剧、诗歌、词赋……此乃儒生夫子騒客风流者闻之而涕泪横溢,而著书立说,而评弹说古者也,从古至今延绵数千年而未曾有断,源远而流长,于是乎总有人不停吟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直至今日。
至此,看官可知,那妙林暗自筹划“毁掉你那花容美貌”的阴谋,于世间万象之中,实不足为怪为奇!
次日,天朦朦发白,那老道妙林和已妆扮作俊秀青衣小道士的吕月娘,带领着凌空等三、四个年轻道士,匆匆抄巍宝山后路下山,一路沿阳瓜江朝北急急行去。
日过竿头,老天脸色陡变,乌云滚滚,狂风大作,飞砂走石,遮天蔽日。不一刻,天低云暗,垂云翻起红彤,阵阵雪花竟然飘飞起来。
妙林眼看只走了一半的路程,心中阵阵发急,抬头看看天色,对身旁的吕月娘道:“这天气,怕是一时半时好不起来,如不加快脚步,只怕这雪越下越大,今日如若赶不拢龙尾关,怕是寻不到食宿之处矣!”
吕月娘一皱眉头道:“那不如我俩运功先行,你叫后边那几个小老道随后赶到龙尾关会合便是。如何?”
妙林点头站定,转身对随后几个道士吩咐:“凌空,事情紧急,我先行一步,你等随后速速赶来,到龙尾关仙居客栈找我便是。”言毕,也不待凌空道士答话,转回身来向吕月娘丢了个眼色,双双身影展动,各运功法,足不点地地沿着山道,向前边的山峰窜去。
后边几个道士不敢怠慢,也纷纷加快脚步,向前赶路,无奈功力相去甚远,眼看妙林等二人一高一矮的身形越离越远,瞬间即消失在前过那座幽幽的树林之中。
风越刮越冷,雪越下越大。四野已变得白茫茫一片。
漫天雪花之中,这三、四个小道士犹如雪地中的几只黑狼,跌跌撞撞,在雪原里拼命奔跑,留下一路路零乱的脚窝。
第十八回 雪野匿踪去 仙居搏命来(三)
马蹄重重地踏落雪地,溅起如絮的雪沫,蹄飞之处,又掀起层层雪浪。三、四匹骏马飞驰而至……
透过鹅毛大雪,已见到雄峙洱河北岸的龙尾关隘。关隘之下洱河的一条小小支流,称作子河。子河上有一座子河桥,连接着进关隘的黑龙桥;子河桥的另一头通达蒙化府、云南府以及永昌府,地势十分险要。子河桥边有一座高楼,此即遐迩闻名的“仙居客栈”。南来北往的客商,西去东来的驿邮快马,达官显贵宴请嘉宾,江湖各路英雄好汉,甚至各寨绿林豪杰侠盗,常于此歇息过往。
驰骋于首的刘毅眯眼看看那座高楼,轻勒缰绳,扭头对身后的枯尔巴法师道:“风雪太大,时已傍晚,今晚就在这‘仙居客栈’落脚吧。这可是此地最佳的客栈了。”言毕,一抖缰绳,挟动马刺,催动坐骑,朝前驰去。
仙居客栈的店小二听得阵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到了门前,蹄声停歇,马匹喘气打嚏,急忙跑出门来,点头哈腰地打着招呼:“客官,住店呀!小店热水热茶,热汤热饭,上好的热酒,后院还有马厩……”
刘毅下了马,将缰绳往小二手里一塞,道:“要上房五间,上等酒菜一桌!”他抖动身上的雪花,又拍打了几下裤腿、靴筒,跨步走进门去。
小二一边接过枯尔巴及另外三人的马缰,一边吆喝道:“来了!客官请进!要上房五间,上等菜一席!”吆喝完,牵着五匹壮马绕进后院马厩去了。
刘毅踏进前厅。厅中央下有一盆烧得通红的木炭火,烘得厅里暖融融的。他拉了一只八仙凳靠拢火盆坐下,伸出双手烘烤取暖,折头向枯尔巴道:“法师快来,暖和暖和。都说这大理四季如春,想不到也竟有如此大的风雪。”
店小二此时刚好从后边端了一坛子老酒出来,闻言接口道:“客官,如此风雪,十年罕见。客官好运气呀!”
刘毅闻言,眉尖一挑,斜乜小二一眼,道:“嗯?你此话怎讲?”
店小二陪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大理地界,虽说有点苍山积雪千年不化,但平坝里落雪却十年难得一回。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此大吉大利之兆也!客官若是做生意,来年恭喜发财;若是为官,包你老人家官运亨通,连升三级,岂非大大的好运!”
刘毅不禁笑道:“人说当差的腿,小二的嘴。此话果然不错。哈哈哈!”笑着伸手摸出一两碎银子往店小二怀里一丢,道,“借你吉言,只是三级之数,未免小气了些。哈,哈哈哈!”他想起吴三桂的亲口许诺,心中一时得意,不由纵声大笑起来。
夜已深沉,“仙居客栈”高悬门前立杆上的招客风灯,在大雪飘飘中摇曳摆动。灯光若豆,时明时暗,似如残年风烛,只再一吹即将熄灭……
官道上空无一人,静得出奇,令人疑心是鬼蜮出没之地。南人惧寒,如此大雪天气,如何经受得住?商市店铺早已打烊歇息了。
点苍山斜阳峰麓,西洱河北畔那座高耸雄峙的龙尾关隘城楼,衬映在暗灰铁青的天穹下,犹如一只怪兽盘踞山脚河边;城楼高挑的楼角翘檐下,悬挂着两盏猩红色的大灯笼,恰如怪兽圆睁首两只血红血红的眼睛,虎视眈眈的窥视着世人;那陡得几乎令人站犹不稳的长街之上,早已空无一人。
两条人影如鬼魅般隐现在官道上,箭射一般疾飞而来,不一刻,便在“仙居客栈”门前停了脚步,正是巍宝山上清宫妙林真人与易了妆扮的俏牡丹吕月娘。妙林见店门虚掩,跨前一步,轻推门扉,回头向吕月娘一招手,轻抬脚步跨进门槛。
精瘦的店主正在柜台上与账房先生结帐,见又来了客人,急忙迎上前去招呼道:“二位仙道光临,请快坐下烤火,暖暖手脚。啧啧!今日天气好冷哟!二位用饭还是住……”
妙林打断店主话头,道:“罗嗦个甚!快上酒菜,备上房两间,通房一间!”
瘦店主眨眨小眼,山羊胡一抖,不解道:“道长一行二人,何需三间客房?况小店 极品菜鸟sodu今日客多,已经没有上房,通房亦只剩铺位三位而已。实在抱歉,敢请二位道长可否将就一宿,来日再……”
妙林心中正在窝火,闻言双眉一立,怒喝道:“胡说八道!贫道仙风鹤骨之身,岂可与贩夫走卒同寝一室?快快腾出上房两间!”
瘦店主一惊,小眼睛骨碌一转,陪笑道:“道长休要动怒。”他见店小二已将酒菜端出,一边指点上菜,一边殷勤道,“开店为做买卖,来人都是宾客。小店以礼待客,历来按客官先来后到挑选客房铺位。如今已更深夜半,小店怎可强使先住之客官挪动腾房?万万乞请道长海涵,多多见谅。”说着拱手抱拳作揖,满脸堆着歉意。
妙林连日来烦躁透顶,今天又在风雪中奔波一日,一肚子阴阳鬼火正没处发泄,又碰见这等不顺心意的事,何况一个芝麻大小的店主,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安得不怒?只见他眼一瞪,蒲扇大的巴掌住桌子角一拍,只听“咔嚓”一声巨响,紧接着又“唏哩哗啦”响成一片,桌腿已经折断一条,桌面倾斜,桌上的席酒菜泼了遍地,那怀碟碗盏犹自悠悠的满地滚动。他沉声道:“叫你腾你就腾!再要罗嗦迟缓,老道折断你的狗腿!”
不想那店主竟双眉一立,小眼飞快地眨巴了几下,阴阴地道:“何方妖道,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何等地方!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也敢到老夫地面上泼皮撒野?”话音刚落,闪身欺上一步,右掌陡然递出,五指如喙,直喙妙林太阳**。
原来,这店主早先是个翦道的强人,后来,又在博南山上名唤铁丝窝的地方开了一阵子黑店,亦学得些许拳脚之功,熟谙黑道技俩,不知用蒙汗药麻翻坑害了多少过往客商,如此慢慢地也聚敛了些横财,便盘下了这间客栈,金盆洗手,心安理得地当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老板。今日见这道士撒泼,只道是他牛高马大,不过是有些蛮力而已,便突然出手,有心要教训他一番。不曾想瘦店主那丁点儿三脚猫似的歪把式,如何是当今南全真派掌门人妙林道长的对手?
妙林见瘦店主突然出手,竟一来就直取自己头上死**,不由得怒火中烧,目中精光一闪,端坐不动,待店主右手离自己的头只有三寸之距时,右手闪电般抬起,手腕一甩,只听得“嗷”地一声狂叫,那瘦店主已被掀起三尺,狂吼乱叫着朝板壁砸去;又是一声“卡嚓”大响,板壁顿时成了粉齑,瘦店主已然穿壁而出,半截身子栽在壁外雪地里,双脚卡在破壁洞上乱蹬,口中“哎哟、哎哟”惨叫不迭,肋骨早已折断了三、五根。
账房先生和店小二已被吓得浑身抖颤,一边偷眼瞟瞟妙林,一边蹑蹩着脚挪到板壁边上,连拉带拽,将瘦店主拖将出来,扶坐地上。
俏牡丹吕月娘进屋后唯恐稍有不慎露出真相,一直缄口不语,此刻见妙林大动肝火,不由得“卟哧”一声笑出声来,正待开口说话,忽听后门外一人高声说道:“无量寿佛!是何人在此喧闹,搅人清梦?”随着话音,两个道士踏进门槛来。走在前面的那个,墩矮粗实,发髻高束,豹头环眼,紫面黑须,腰佩长剑,手执犀尾,活脱脱大戏台上走下来的猛张飞,只是个头略微矮些而已;紧随其后的赫然便是三年前白衣少年赵飞雄在西洱河天生桥上救下的年轻道士妙华。
妙林闻声抬头,脸色陡然大变,“唬”地站起身来,双目精光闪动不止,直视来人,右手置于身后,悄悄向吕月娘摆了两下侨。
俏牡丹吕月娘乃是精明机变之人,见两个道士进屋,妙林神色大变,心知不妙,料定必定是巍宝山外出云游的道士寻机而归。她不动声色,伸手往道袍下一探,已将数十枚“追魂针”暗暗扣于手心之中,凝神待机以备。
那紫脸矮道人跨进屋来,一眼便看清了突然起身蓄势而立的妙林真人,双目陡然一亮。身后的妙华一看妙林立在那儿,开口道:“三师兄,叛贼妙林在……”不待他说完,紫脸矮道人略一摆手止住他,缓缓跨上几步,也不语言,只静静地立在屋中,双眼如炬,死死地盯在妙林真人那神色变幻不定的脸上。
第十八回 雪野匿踪去 仙居搏命来(四)
妙林心念百转,料定今夜必有一场生死恶斗,想己方尚有吕月娘在侧,毒针一发,稳操胜券,何惧之有?他缓下脸色强作笑容道:“无量佛!师弟仙游八极,一别五载,尚无恙乎?”
紫脸矮道人冷冷一笑,陡然喝道:“弑兄欺祖,卖身求荣者,尚有何面目立于人世?”
妙林脸色发白,张口强辩道:“师弟何出此言?大师兄一时不察,逆天而动,以至倒撞剑锋,鹤驾仙去,仍剑之过也,实非贫道……”
“呔!”紫脸道人一声暴喝道:“休要诡辩!速交出金八卦,抽剑自刎,谢大师兄在天之灵,方是汝之归宿。”
妙林脸色一紧,眼中精光闪动,傲然道:“贫道已接任南全真掌门,金八卦自当由贫道保有。”他略一顿,冷笑道,“嘿嘿!汝身为南全真弟子,竟敢如此无礼,目无尊长道规,难道仙游几年竟致忘了教中规矩了么?”
他话音刚落,陡闻一声暴喝,紫脸矮道人身影闪动,右手犀尾疾挥而出,破空之声如厉风横扫树梢,呼呼狂啸。妙林不敢硬架,侧身一闪,刚伸手拔出腰间长剑,那紫脸矮道人却如影相随,犀尾不知何时已交左手执持,如钵右拳挟风而来,直捣妙林左肋大**。
妙林大吃一惊,心道:“这才几年不见,这厮何处学得这等怪拳?”他不敢怠慢,长剑一横,看准铁拳来路斜劈而下。
紫脸矮道士不待招式用老,右臂一曲,堪堪地让过妙林剑锋,改拳为肘,依然直捣其左肋大**;左手犀尾一抖,闪电般向妙林持剑的右手腕裹去。
妙林见势不妙,身形闪动,暴退一步,避开来招,双足刚一落地,又陡然向前跨出半步,手中长剑“咻”地一声平平递出,剑锋所指,正是对手咽喉所在。
不料紫脸矮道人侧身一闪,身体如陀螺般急旋两圈,又已欺至妙林身侧,右拳横扫,径往妙林耳后击来,左手犀尾挥处,依然是妙林持剑的右手手腕。
自紫脸矮道人出招起,已接连攻出七、八招之多,逼得妙林连连闪避,濒临险境,而所用时间,仅电光石火之一瞬,速度之快,真乃见所未见。
吕月娘手中早已暗扣“追魂针”。她几次眼光闪射,欲发针偷袭那紫脸道人,救妙林于险境之中。然那紫脸道人身形极快,使的又是贴身急打的招式,两人身体绞合一起,稍有不慎必将伤及妙林,只好注目伺机以待,心中又止不住阵阵发急,暗暗为妙林捏了一把冷汗;而心中对紫脸道人的招式也不由称赞道:“好一个矮老道,这一手‘疯魔拳’端的是炉火纯青,真真叫人大开了眼界!”
你道是这紫脸矮道人究竟何许人氏也?原来乃是巍宝山南全真之高手,位居妙字辈道长第三座的妙云是也!
五年前,妙云与师弟妙亭离开巍宝山,联袂云游天下,走青城,登华山,宣道义,较武功……后来在武当山一住三年,潜心修为道德真经,钻研王重阳、丘处机等全真派祖师爷留传的武功套路,择其精要综合糅化,很得精髓真谛,遂可补南全真派武艺之不足。下山之后,与几个中原道友一起入了红花会。一次进京行事,他们五、六个人被清廷大内高手围住,一番恶仗,他们人单势弱,只得且打且退;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且又均为武功高手,待退至城埂脚,只剩下妙云、妙亭及其他一位弟兄。他们刚刚攀上城墙,准备往外跳时,追赶之侍卫见状恐人犯走脱,遂大呼守城卫戍兵卒放箭射杀。霎时,乱箭如蝗,铺天盖地。妙亭及那位红花会兄弟惨死于护城河中;妙云身中数箭,幸而皆非要害,冒死逃脱,遁于山东青岛崂山之上疗伤养息,也是天缘巧合,竟在崂山上结识一位隐居深山的怪癖老者。二人一见如故,论及道法,话甚投机;言及武功,且动手比试。那老者虽已年迈耄耋,然仅凭一手“疯魔拳”,迫得妙云使尽了南全真武功套路和武当山人所研功夫,亦未曾占点滴上风。那“疯魔拳”恰似天机,专门用以治服南全真武功一般。妙林不由心中大喜,便以“七星剑法”作为交换,恳求老者赐教,由此学得了这套“疯魔拳”。拳学到手,伤势已全愈,妙云本想再寻红花会,孰料红花会因京都举事败露,兄弟或遇难以身殉国,或逃亡星散,遍寻齐鲁赵燕之地无着,他只得南下返归。
千里迢迢,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归心似箭,总算回到大理,他又径往点苍山三阳峰砚雪宫拜望玉虚真人,打算在宫内小歇数日停足养息后便折回蒙化巍宝山去。岂料在砚雪宫中遇上正在此苦等他回来的小师弟妙华。妙华见三师兄风尘仆仆回来,泣不成声,抱头痛诉南全真派的遭遇。妙云有如五雷轰顶,五内俱焚!妙亭之仇尚未报,他本已愧疚难当,眼看七位妙字辈道长中,妙清死于巍宝山,妙香京都国殇,妙玉殉于天生桥,妙峰血洒一点红,如今只剩下妙华和自己了。如若妙清之仇再不能报,自己将有何脸面见于人世?况妙林杀兄之后,又窃踞掌门之要位,甘为国贼吴三桂之走卒,我堂堂南中南全真一派岂非将毁于妙林贼道之手中?于是,妙云当下辞别砚雪宫玉虚真人,与妙华一道赶下山来,急匆匆赶往巍宝山。
他俩行程及半,天气骤变,风雪交加,艰辛跋涉,寸步难行,已近天黑,才行到龙尾关,出了关隘,过了黑龙桥,便往子河桥畔的“仙居客栈”歇宿,只待天明再行。
妙云、妙华心中有事,寝不安宁, 大召唤术全文阅读忽听外面叫嚷嘈杂,直到半夜犹未稍停,不免心头更为烦躁,起身出来待要干涉一番。岂料妙云一跨进前厅,一眼便认出了妙清,故他一出手便使出了在青岛崂山学到的那套“疯魔拳”。要知他与妙林二人乃同门兄弟,武功原在仲伯之间,若以同门武功相斗,只怕是大战三五昼夜也难分出个高下。而此刻,妙云使“疯魔拳”连连出击,逼得妙林频频闪避,难以还手,显然已稳稳占了上风。
且说妙林见自己招招落空,刚一上手便露出败相,心中大惊,念道:“这厮竟在哪里学得一套专克本门套路的功法,如此缠斗下去,恐怕要吃大亏!”他意念电转,计上心来,欲将太乙神功尽数施出,迫其难以施展贴身急打的招数。只要他离身略远一些,月娘便有用武之地矣!计谋已定,妙林眼中精光暴闪,怒叱一声:“妖道看剑!”双足一动,不进反退,侧身斜蹤五尺,同时灌真力于剑锋,自左至右,不紧不慢划着圈子。
妙云见他侧身跳开,岂容他退走?足尖一旋,转过身来,犀尾一挥,又朝他扑去。身形刚动,又见妙林招法一变,其剑锋之上似有阵阵罡风扑面而来,不由心中一动:“贼道太乙神功竟已八成火候矣!”硬生生稳住身形,变了招数,忽然直挺挺地扑面往下一倒,身子刚一落地,竟如青蛇一般紧贴地面疾射,堪堪从剑锋之下钻了过去,又猛地侧转,左手一抬,犀尾如风般又向妙林右手腕裹去,右手一伸,往肩膀后地面一按,身形卷弹而起,双脚高耸,如同一根铁杵般径往妙林前胸踢去。
妙云这一招,乃“疯魔拳”之绝着“铁杵破门”,聚全力于双足,施雷霆万钧为一击!招式之怪异,力道之凶猛,皆在人意料之外,一旦施出,极少有人避得开去。
妙林长剑递出,见妙云身形一滞,以为得计,正待挺剑突刺,以十成功力贯于剑锋,一招“飞星传恨”,定可伤妙云于剑下!不料眼前一闪,已不见了妙云踪影,待看清时,妙云已卧于自己手臂之下,那一柄犀尾挟风向自己手腕扫来,如铁双足也已挟风而至,离自己前胸不过数寸!他不禁脸色一变,心知如不出险招已极难避免。他牙一咬,嚼筋一动,拼着被犀尾扫中,右腕一沉,剑头“叮”的一声触在青砖地上,双足一蹬,整个身躯腾空而起,向前空翻着过来。身刚腾起,他便觉一阵劲风擦胸而过,知已躲过了妙云双足招式,心中刚松了一点,突觉右手腕倏地一阵辣痛,如电般达及心胸,几至支撑不住!他急急猛提真气,身形一卷,飞落于地。瞟眼望时,右手腕被犀尾扫中处,暴突起数条红杠,犹如极细极毒的蝎子蠕虫从上面爬过一般,辣痛如针刺,灼热若烧焦,疼痛难当!
刚才吕月娘见妙林闪身侧跃,眼看已与紫脸矮道人拉开了距离,不由心中一喜,眼中星芒闪动,抬起左手,就待手腕一抖,便将十数枚“追魂针”尽数向紫脸矮道人喂将过去!不料只一闪,那矮道人便不见了身影。她硬生生住了手,心中惊怖,暗道:“好险!好险!此针若已脱手,我那妙林兄定已成草靶矣!这矮道人好怪好快的身手,务必处处多加提防小心才是。”
妙云见妙林竟能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以险招避开自己的那招“铁杵破门”绝着,也不禁在心头暗暗赞叹道:“好一个妙林贼道,几年不见,倒也练出了一身了得功夫!”他双足刚一落地,又点地猛的一跳,前扑一丈,与妙林仅五步之距,犀尾一甩,右手铁拳挟风挥动,再向妙林攻去,
妙林此时已是又怒又惊,甚至隐隐有了一丝惧意。试想,一、二十招已过,自己仅仅攻出一招半式,且右手又被不轻不重的伤了一下,自己并未输在功力不济之上,而妙云的怪招简直让人目不暇接,看不清来路,料不定变化,若再斗将下去,恐凶多吉少!此刻,妙林见妙云又闪电般攻来,仍是一招两式,他不由心火中烧,怒气贯顶。心道:“拼着废了一只手,亦要叫你伤于剑下!”一念至此,他目中精光大闪,暴喝一声,身一侧,左手立掌如刀,径往犀尾切去;右手长剑一挥,剑芒如簇,向妙云右臂闪电般劈去。这一下,妙林已铁了心,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眼看妙林左掌将被犀尾绞烂,而妙云右臂亦将被剑锋一劈两断!
吕月娘、妙华二人在一旁见状,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连断了肋骨的账房先生及店小二扶坐于墙根的瘦店主也由不得“啊”的惊叫出声。
妙云见妙林变了打法,心头一懔,冷冷笑道:“来得好!”目光一闪,左足尖点地,右脚步猛一蹬,人如陀螺般往左急旋,待身形稍止时,却已避开了妙林那快逾电光石火的一剑,如鬼魅一般稳稳地立在了妙林身后,暴喝一声,如钵铁拳急向妙林背心捣去。
这一拳,妙云将千仇万恨化作十成功力,拳风顿起,如沉雷滚滚,霹雳千钧,压城欲摧,便是再有三个妙林垒在一起,受此一拳,也将统统心脉俱断,五脏移位,命归黄泉!
吕月娘吓得顾不及掩饰,尖叫一声,露出了女儿家嗓音。
妙林眼疾,猛改招式,抽剑一挥,欲挡住妙云击来的雷拳。
说时迟,那时快,妙云来势犹如迅雷不及掩耳,要挡住已然万万来不及了。此时,只听得天际一声暴喝:“妖道休得猖狂!”大团红光一闪,如电掣雷鸣,轰轰然滚荡而来,朝妙云头顶击去!
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雪野匿踪去 仙居搏命来(四)
妙林心念百转,料定今夜必有一场生死恶斗,想己方尚有吕月娘在侧,毒针一发,稳操胜券,何惧之有?他缓下脸色强作笑容道:“无量佛!师弟仙游八极,一别五载,尚无恙乎?”
紫脸矮道人冷冷一笑,陡然喝道:“弑兄欺祖,卖身求荣者,尚有何面目立于人世?”
妙林脸色发白,张口强辩道:“师弟何出此言?大师兄一时不察,逆天而动,以至倒撞剑锋,鹤驾仙去,仍剑之过也,实非贫道……”
“呔!”紫脸道人一声暴喝道:“休要诡辩!速交出金八卦,抽剑自刎,谢大师兄在天之灵,方是汝之归宿。”
妙林脸色一紧,眼中精光闪动,傲然道:“贫道已接任南全真掌门,金八卦自当由贫道保有。”他略一顿,冷笑道,“嘿嘿!汝身为南全真弟子,竟敢如此无礼,目无尊长道规,难道仙游几年竟致忘了教中规矩了么?”
他话音刚落,陡闻一声暴喝,紫脸矮道人身影闪动,右手犀尾疾挥而出,破空之声如厉风横扫树梢,呼呼狂啸。妙林不敢硬架,侧身一闪,刚伸手拔出腰间长剑,那紫脸矮道人却如影相随,犀尾不知何时已交左手执持,如钵右拳挟风而来,直捣妙林左肋大**。
妙林大吃一惊,心道:“这才几年不见,这厮何处学得这等怪拳?”他不敢怠慢,长剑一横,看准铁拳来路斜劈而下。
紫脸矮道士不待招式用老,右臂一曲,堪堪地让过妙林剑锋,改拳为肘,依然直捣其左肋大**;左手犀尾一抖,闪电般向妙林持剑的右手腕裹去。
妙林见势不妙,身形闪动,暴退一步,避开来招,双足刚一落地,又陡然向前跨出半步,手中长剑“咻”地一声平平递出,剑锋所指,正是对手咽喉所在。
不料紫脸矮道人侧身一闪,身体如陀螺般急旋两圈,又已欺至妙林身侧,右拳横扫,径往妙林耳后击来,左手犀尾挥处,依然是妙林持剑的右手手腕。
自紫脸矮道人出招起,已接连攻出七、八招之多,逼得妙林连连闪避,濒临险境,而所用时间,仅电光石火之一瞬,速度之快,真乃见所未见。
吕月娘手中早已暗扣“追魂针”。她几次眼光闪射,欲发针偷袭那紫脸道人,救妙林于险境之中。然那紫脸道人身形极快,使的又是贴身急打的招式,两人身体绞合一起,稍有不慎必将伤及妙林,只好注目伺机以待,心中又止不住阵阵发急,暗暗为妙林捏了一把冷汗;而心中对紫脸道人的招式也不由称赞道:“好一个矮老道,这一手‘疯魔拳’端的是炉火纯青,真真叫人大开了眼界!”
你道是这紫脸矮道人究竟何许人氏也?原来乃是巍宝山南全真之高手,位居妙字辈道长第三座的妙云是也!
五年前,妙云与师弟妙亭离开巍宝山,联袂云游天下,走青城,登华山,宣道义,较武功……后来在武当山一住三年,潜心修为道德真经,钻研王重阳、丘处机等全真派祖师爷留传的武功套路,择其精要综合糅化,很得精髓真谛,遂可补南全真派武艺之不足。下山之后,与几个中原道友一起入了红花会。一次进京行事,他们五、六个人被清廷大内高手围住,一番恶仗,他们人单势弱,只得且打且退;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且又均为武功高手,待退至城埂脚,只剩下妙云、妙亭及其他一位弟兄。他们刚刚攀上城墙,准备往外跳时,追赶之侍卫见状恐人犯走脱,遂大呼守城卫戍兵卒放箭射杀。霎时,乱箭如蝗,铺天盖地。妙亭及那位红花会兄弟惨死于护城河中;妙云身中数箭,幸而皆非要害,冒死逃脱,遁于山东青岛崂山之上疗伤养息,也是天缘巧合,竟在崂山上结识一位隐居深山的怪癖老者。二人一见如故,论及道法,话甚投机;言及武功,且动手比试。那老者虽已年迈耄耋,然仅凭一手“疯魔拳”,迫得妙云使尽了南全真武功套路和武当山人所研功夫,亦未曾占点滴上风。那“疯魔拳”恰似天机,专门用以治服南全真武功一般。妙林不由心中大喜,便以“七星剑法”作为交换,恳求老者赐教,由此学得了这套“疯魔拳”。拳学到手,伤势已全愈,妙云本想再寻红花会,孰料红花会因京都举事败露,兄弟或遇难以身殉国,或逃亡星散,遍寻齐鲁赵燕之地无着,他只得南下返归。
千里迢迢,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归心似箭,总算回到大理,他又径往点苍山三阳峰砚雪宫拜望玉虚真人,打算在宫内小歇数日停足养息后便折回蒙化巍宝山去。岂料在砚雪宫中遇上正在此苦等他回来的小师弟妙华。妙华见三师兄风尘仆仆回来,泣不成声,抱头痛诉南全真派的遭遇。妙云有如五雷轰顶,五内俱焚!妙亭之仇尚未报,他本已愧疚难当,眼看七位妙字辈道长中,妙清死于巍宝山,妙香京都国殇,妙玉殉于天生桥,妙峰血洒一点红,如今只剩下妙华和自己了。如若妙清之仇再不能报,自己将有何脸面见于人世?况妙林杀兄之后,又窃踞掌门之要位,甘为国贼吴三桂之走卒,我堂堂南中南全真一派岂非将毁于妙林贼道之手中?于是,妙云当下辞别砚雪宫玉虚真人,与妙华一道赶下山来,急匆匆赶往巍宝山。
他俩行程及半,天气骤变,风雪交加,艰辛跋涉,寸步难行,已近天黑,才行到龙尾关,出了关隘,过了黑龙桥,便往子河桥畔的“仙居客栈”歇宿,只待天明再行。
妙云、妙华心中有事,寝不安宁,忽听 飞风燃文外面叫嚷嘈杂,直到半夜犹未稍停,不免心头更为烦躁,起身出来待要干涉一番。岂料妙云一跨进前厅,一眼便认出了妙清,故他一出手便使出了在青岛崂山学到的那套“疯魔拳”。要知他与妙林二人乃同门兄弟,武功原在仲伯之间,若以同门武功相斗,只怕是大战三五昼夜也难分出个高下。而此刻,妙云使“疯魔拳”连连出击,逼得妙林频频闪避,难以还手,显然已稳稳占了上风。
且说妙林见自己招招落空,刚一上手便露出败相,心中大惊,念道:“这厮竟在哪里学得一套专克本门套路的功法,如此缠斗下去,恐怕要吃大亏!”他意念电转,计上心来,欲将太乙神功尽数施出,迫其难以施展贴身急打的招数。只要他离身略远一些,月娘便有用武之地矣!计谋已定,妙林眼中精光暴闪,怒叱一声:“妖道看剑!”双足一动,不进反退,侧身斜蹤五尺,同时灌真力于剑锋,自左至右,不紧不慢划着圈子。
妙云见他侧身跳开,岂容他退走?足尖一旋,转过身来,犀尾一挥,又朝他扑去。身形刚动,又见妙林招法一变,其剑锋之上似有阵阵罡风扑面而来,不由心中一动:“贼道太乙神功竟已八成火候矣!”硬生生稳住身形,变了招数,忽然直挺挺地扑面往下一倒,身子刚一落地,竟如青蛇一般紧贴地面疾射,堪堪从剑锋之下钻了过去,又猛地侧转,左手一抬,犀尾如风般又向妙林右手腕裹去,右手一伸,往肩膀后地面一按,身形卷弹而起,双脚高耸,如同一根铁杵般径往妙林前胸踢去。
妙云这一招,乃“疯魔拳”之绝着“铁杵破门”,聚全力于双足,施雷霆万钧为一击!招式之怪异,力道之凶猛,皆在人意料之外,一旦施出,极少有人避得开去。
妙林长剑递出,见妙云身形一滞,以为得计,正待挺剑突刺,以十成功力贯于剑锋,一招“飞星传恨”,定可伤妙云于剑下!不料眼前一闪,已不见了妙云踪影,待看清时,妙云已卧于自己手臂之下,那一柄犀尾挟风向自己手腕扫来,如铁双足也已挟风而至,离自己前胸不过数寸!他不禁脸色一变,心知如不出险招已极难避免。他牙一咬,嚼筋一动,拼着被犀尾扫中,右腕一沉,剑头“叮”的一声触在青砖地上,双足一蹬,整个身躯腾空而起,向前空翻着过来。身刚腾起,他便觉一阵劲风擦胸而过,知已躲过了妙云双足招式,心中刚松了一点,突觉右手腕倏地一阵辣痛,如电般达及心胸,几至支撑不住!他急急猛提真气,身形一卷,飞落于地。瞟眼望时,右手腕被犀尾扫中处,暴突起数条红杠,犹如极细极毒的蝎子蠕虫从上面爬过一般,辣痛如针刺,灼热若烧焦,疼痛难当!
刚才吕月娘见妙林闪身侧跃,眼看已与紫脸矮道人拉开了距离,不由心中一喜,眼中星芒闪动,抬起左手,就待手腕一抖,便将十数枚“追魂针”尽数向紫脸矮道人喂将过去!不料只一闪,那矮道人便不见了身影。她硬生生住了手,心中惊怖,暗道:“好险!好险!此针若已脱手,我那妙林兄定已成草靶矣!这矮道人好怪好快的身手,务必处处多加提防小心才是。”
妙云见妙林竟能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以险招避开自己的那招“铁杵破门”绝着,也不禁在心头暗暗赞叹道:“好一个妙林贼道,几年不见,倒也练出了一身了得功夫!”他双足刚一落地,又点地猛的一跳,前扑一丈,与妙林仅五步之距,犀尾一甩,右手铁拳挟风挥动,再向妙林攻去,
妙林此时已是又怒又惊,甚至隐隐有了一丝惧意。试想,一、二十招已过,自己仅仅攻出一招半式,且右手又被不轻不重的伤了一下,自己并未输在功力不济之上,而妙云的怪招简直让人目不暇接,看不清来路,料不定变化,若再斗将下去,恐凶多吉少!此刻,妙林见妙云又闪电般攻来,仍是一招两式,他不由心火中烧,怒气贯顶。心道:“拼着废了一只手,亦要叫你伤于剑下!”一念至此,他目中精光大闪,暴喝一声,身一侧,左手立掌如刀,径往犀尾切去;右手长剑一挥,剑芒如簇,向妙云右臂闪电般劈去。这一下,妙林已铁了心,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眼看妙林左掌将被犀尾绞烂,而妙云右臂亦将被剑锋一劈两断!
吕月娘、妙华二人在一旁见状,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连断了肋骨的账房先生及店小二扶坐于墙根的瘦店主也由不得“啊”的惊叫出声。
妙云见妙林变了打法,心头一懔,冷冷笑道:“来得好!”目光一闪,左足尖点地,右脚步猛一蹬,人如陀螺般往左急旋,待身形稍止时,却已避开了妙林那快逾电光石火的一剑,如鬼魅一般稳稳地立在了妙林身后,暴喝一声,如钵铁拳急向妙林背心捣去。
这一拳,妙云将千仇万恨化作十成功力,拳风顿起,如沉雷滚滚,霹雳千钧,压城欲摧,便是再有三个妙林垒在一起,受此一拳,也将统统心脉俱断,五脏移位,命归黄泉!
吕月娘吓得顾不及掩饰,尖叫一声,露出了女儿家嗓音。
妙林眼疾,猛改招式,抽剑一挥,欲挡住妙云击来的雷拳。
说时迟,那时快,妙云来势犹如迅雷不及掩耳,要挡住已然万万来不及了。此时,只听得天际一声暴喝:“妖道休得猖狂!”大团红光一闪,如电掣雷鸣,轰轰然滚荡而来,朝妙云头顶击去!
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箭射土牢夜 情伤木鱼声(一)
话说无忌和尚为不累及山门,朗声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随彭明炬等人坦然而去。因刘毅与枯尔巴法师去昆明面见吴三桂,彭明炬与大理知府均不敢处置,只得将无忌和尚关押于大理府土牢之内,加派了一些人手士卒,严加看守,待刘毅回来再作道理。
自从无忌和尚被抓走后,崇圣寺住持知空禅师又惊又怕,深恐脾性暴烈的无因和尚闯进大理府闹出事端,便将其反锁于藏经楼阁内,任其把房门摇得山响,亦只是摇头叹气,权当没有听见。又令全寺僧众,未经禅师允许,一概不准离寺外出。
尽管无因和尚怒火填膺,大声喝骂,把藏经阁的房门拍得山响,但崇圣寺规模宏大,四至广阔,些许响动,根本传不到山门前殿去,就是在大殿后的藏经阁院子中,也没有多大响声。
一时间,崇圣寺又恢复了往日景象,大雄宝殿佛祖释迦摩尼圣座前,青烟缭绕,明灯闪烁,佛幡招摇,香客不断,善男信女,接踵摩肩,匍匐跪拜,木鱼笃笃,罄钹齐鸣,梵韵飞天,好一派妙香古国佛都气派。
无因和尚独处藏经阁中,无论他骂也好叫也好,送茶饭的沙弥们只是唯唯诺诺而来,唯唯诺诺而去。时间一长,他心亦渐次冷了,忖道:“看这等光景,知空禅师与无尘师兄是断断不会出头设法救回无忌师兄,也不会放他走出这藏经阁去的。如此面壁,若是为了研修佛法,悟彻禅机,哪怕十年八载也是为了佛祖法门,又有何妨?但如今师兄身陷囹圄,生死未卜,住持却只知缩头避祸,一任那帮吴三桂走卒肆意猖狂,横行霸道,洒家焉能坐得下去?”他抬眼看看满屋如山堆积的佛家经卷,又双手合什自语道:“阿弥陀佛!非是弟子存心破戒,妄动杀机,只缘官府逼人太甚,知空禅师又不分青红皂白,将我反锁于此,若等到知空开门放我出去时,只恐我无忌师兄命已休矣!”心念及此,热血又悠悠于心胸间,他宣了声佛号,继续自语道:“弟子将破门而出,救出师兄,本是情出无奈之举,然亦与救人一命胜于建七层浮屠之理相符,况师兄乃我佛虔诚弟子,岂有坐视不救之理!乞我佛大慈大悲,万勿怪罪弟子。阿弥陀佛!善哉!”言毕,他透过风窗向外看去,见天色已黑,不知何时还下起了大雪,心中喜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天助我也!”
他走到门边,伸手抓住上边门枢,猛一运劲,只听“咔“地一声响,门枢已从正中裂成两半。他双手抓住门板往上轻轻抬起,将门轴拔出下边门枢,轻轻往上边一靠,探出头去看了看,身子轻轻一闪,急跨两步,已蹿到后院墙边暗处,见四周无人,周围一片漆黑,借着飘飘大雪,看准院墙,双眼精光一闪,运劲于双足,猛然跃起,双手往一丈多高的墙头轻轻一点,飞身越过,一眨眼已来到寺外雪地之中。他拔腿往前跑了几步,雪深没踝,那长得拖泥带水的袈裟甚是碍手碍脚,他站住脚,索性将袈裟脱下捏作一团,返身折到墙脚边,寻了块大石头将袈裟压在石头下,转身闪动身形,运起轻功,冒着漫天大雪,箭一般地飞梭在黑夜里,朝大理城飞奔而去。
赵康得报发现段凤姑踪迹,急忙带了儿子赵飞雄,家丁头目赵鹏并两个家丁共四人,冒着风雪策马狂奔,傍晚时分赶到了太和村外。
按赵康本意,他恨不得立即赶到阳南溪边,将藏匿于涧底的那两个来历不明之人擒获。如若那人真是段凤姑,务必尽快除去,免得当年勾结清兵杀害段昆一家百十口老小仆奴的事被抖露出来,令千夫所指,被江湖正道追杀。再则当初所为,就是要窃取点苍派掌门之职,只因事有疏漏,走脱了花匠段三及段家小姐段凤姑,故十多年来赵康一直存有后顾之忧,不敢贸然出任掌门之职。后来虽然发现段三露面,赵康亲自蒙面率家丁围捕,儿次均未得手,特别是数年前龙尾关下锁水阁一战,段三身负重伤,跳水渡河而去。赵康本可以追过河去将其擒住,但在打斗之中,他见段三貌似拼命,实则时时寻机脱身,遂动了心思,认定段三定已知晓段家小姐尚活在世上,正设法寻找。于是,赵康派人暗中盯住了段三,欲待其找到段凤姑时一举擒获,以根绝后患。
今日,段三已被赵鹏所杀,那个也许就是段凤姑的女流 我生故我在帖吧正被困在阳南溪涧下,眼看多年的心病即可了却,但儿子赵飞雄恰又偏偏在这个骨节眼上回来。他看看身边剑眉紧锁、策马急驰的儿子,心道:“万万不能让飞雄与段家小姐见面!”他一带缰绳,放慢了速度,对飞雄道:“飞雄,咱们先到段府旧址看看。你多年在外,而今归来,理当奠祭段世伯一家在天之灵才是。”
赵飞雄何尝不想直驰阳南溪,尽快抓住那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查出凤姑下落,找出残害段世伯一家人的真凶,以报不共戴天之仇?但父亲所言在情在理,决难违拗。他只好勒转马头,随父亲折下官道,向太和村段府旧址走去。
在他记忆中,段府规模宏大,门楼巍峨,照壁高耸,青瓦粉墙,庭院幽深,石山流泉,花木争荣,比自家五台赵府实是气派了许多。可如今暮色风雪之中,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派断壁残垣,瓦砾成堆,蒿草过人,荒芜凄凉的景象。他下马急行了几步,童时的记忆波涛滚滚翻卷心中,不觉心头一酸,“卟嗵”一下,跪倒在地,雪及腿膝。他纳头便深深叩拜了几下。一抬眼,竟望见了当年童时的凤姑,头扎两根羊角辫,一领大红背心,手上持着段世伯特意为她打制的雪光宝剑,大眼忽闪忽闪正在后花园草坪上学剑习武,见到赵飞雄,口中学着大人腔调尖叫道:“飞雄哥哥,来呀!敢与阿妹比试比试否?过它三、五招?飞雄哥哥,否是哪样意思?”说毕,两人都笑了……他呆呆地跪在雪地里想着,不觉痴了,竟丝毫没有感到积雪已被体温融化,冰凉的雪水已将他裤腿浸透,头上、肩上也堆起了雪花……
赵康见儿子呆呆地跪在雪地里,心道:“我为赵家声誉,不得不让你暂受委屈!天可怜见,万勿将我儿双腿冻坏!”他把两个家丁叫到面前,低声吩咐道:“汝二人在此小心看住少爷,休令他在雪地中跪得太久。过一会儿找个避风之处,生一堆火让他烤烤。记住,切不可让少爷到阳南溪去。”言毕,低声道:“赵鹏,咱们走。”
二人没有惊动赵飞雄,牵着马悄悄离开了段府废墟,走出没多远,猛地翻身跨上马背,马刺一扎,加鞭猛策,向阳南溪方向驰去。
刚骑拢寺脚村,赵鹏一瞟眼见留下围捕的家丁和官兵竟挤在一家小财主的大院里烤火说笑,不由一愣,勒马大呼道:“杨七!尔等为何在此?”
赵康马快,眨眼间已奔出六七丈之远,听得赵鹏叫喊,急忙调转马头往回跑。
杨七闻声跑了出来,陪笑道:“哦,赵大哥来了!快进屋烤烤火,这冰天雪地的,何必……”他原本想说“何必如此卖命”,陡然眼前一晃,赵康已从马上飞身跳下,立在面前,后边这几个字竟噎在喉咙里,嘴巴半张,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惊惧地瞪着双眼,作声不得。
赵康并未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只是心中焦急,虎着脸沉声问道:“杨七!人抓到了吗?”见杨七依然呆着不回答,他双眼一瞪,厉声喝道:“杨七,我问你人抓到否?”
杨七浑身一个冷颤,惊魂未定地回答道:“回、回禀老爷,尚未抓……抓到,小、小小的已派人守候在那那儿,待雪稍稍止便……”
他结结巴巴地话未说完,忽听“啪”地一声脆响,身上一阵辣疼,挨了狠狠的一记马鞭。
赵康暴喝道:“混蛋,眼看天已入夜,还不快快点上火把跟我走!不中用的东西!那二人如若跑了,看老子不把你丢进洱海去喂鱼!”言毕,又是狠狠一马鞭抽在杨七腿上。
哑叫声中,赵康已跳上马背,狂奔而去。
赵鹏看看一脸苦相的杨七,急道:“还不快叫弟兄们点上火把速速赶来!”言毕,一勒缰绳,向赵康追去。
杨七揉揉火辣辣的大腿,啐了一口唾沫,折返院里,气急败坏地狂喊道:“弟兄们,快,快!弄火把点上快走,赵老爷发火啦!”
一霎时,十多个家丁手持火把冲出大门,踏着积雪跌跌撞撞地向村外奔去。
那一队清兵在几个黑衣人的叫骂声中也弄了些火把,拖拖沓沓地在雪地里走着。
天已黑尽,风呼呼地猛刮,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乱舞;黑沉沉的夜里,星星点点的火光在点苍山麓乱窜,犹如簇簇鬼火在狂颠乱跳……
第十九回 箭穿土牢夜 情伤木鱼声(二)
话说无因和尚纵出崇圣寺高高的院墙,冒雪向三里多外的大理城走去。
盏茶时分,无因和尚已隐身于城西墙脚下,看着一队巡逻的士兵挑着风灯缩头耸肩地从城墙头上梭巡过去。略待片刻,他目中精光一闪,身形象箭一般向上升起,足有两丈高下,眼看去势将尽,他伸出如钩十指,往城墙砖缝里一抠一按,身形再起,悄无声息地落在墙头,轻轻一蹤,已跳进城去,沿着房舍阴影,别看他身材魁伟,活脱脱《三国志》中跑出的猛张飞,行动起来却十分敏捷,灵豹似的身影无声地向前窜去,三折两转,便已来到土牢对面,隐伏在暗影中向对面注目窥探。
只见五、六个清兵手执刀剑挤在土牢大门瓦檐下烤火;土牢门扉略启,可见院内风灯高悬,几个清兵的身影在院内来回晃动。
无因和尚忖道:“不知师兄关在院内何处?如若莽撞冲入,只怕难以得手。须得想个法子抓个小兵盘问清楚。”他抬眼四下望望,猫腰绕过拐角,轻轻一下跃上一幢民房屋顶,往西移了几步,看准两丈外街对面的土牢院墙,身形一闪而没,已悄然跳进了土牢院内暗处,立于贴墙根处。他屏息静气,双眼向那一排牢房看去。
不一刻,一个狱卒提着大刀踏着细碎的脚步走了过来。好像觉得有么么东西,他探头往房屋拐角无因和尚藏身处瞄了一眼,转身刚欲离去,突然只觉喉头一紧,已被无因和尚铁爪卡住,手中大刀也被夺去,往暗处一拉,嘴巴大张,却是叫不出声来,只好瞪着双眼,惊怖地呆看着眼前这个豹头环眼、状如煞神的光头和尚。
无因和尚两眼一瞪,将夺来的大刀往他脖子上一架,低声道:“小心回话,如若敢叫一声,洒家便结果了汝之狗命!”
这狱卒早吓得半死,使劲地点了点脑袋。
无因和尚将手略略松开,低声问道:“崇圣寺和尚关押何处?”
狱卒用手往悬着风灯的那一边指了指,结结巴巴地回答:“那、那、那边,风、风灯、灯下第二间、间牢房里。”无因和尚看了看牢房,又问道:“有几个人看守?”
狱卒道:“原本有、有五、五个,和尚关进来、进来,又加派了十、十多个弟兄。”
无因和尚闻言,眉尖稍稍一动,略一思忖,陡然出手,手指往狱卒后脑勺上轻轻一点,那狱卒轻哼一声,瘫软如泥,昏倒地上。
无因和尚将大刀往狱卒身上一放,轻身飞上屋顶,蹑足往关着无忌和尚的第二间牢房顶上隐声蹿去。
他心道:“十多个看守,若动起武来,虽不费多大功夫,但若他们叫喊起来,势必引来援兵,反而于事不妙。倒不如悄悄揭开瓦顶,人不知鬼不觉地将师兄救将出来……”他不及往下再想,院内忽然有人大声呼叫:“那边屋顶上有人!快点火把!快点火把!”
顷刻之间,十来支大火把熊熊燃起,土牢大院上下通明如昼,无因和尚一时闪避不及,明晃晃现身于火光之中。
无因见暗取不行,心道:“洒家便硬打过去,看你又拿我怎办?”思定形动,双眉一竖,暴喝一声,从房顶上扑将下来,如猛虎下山,身形闪动,拳脚齐飞,只听得几声惨叫,三、四个士卒已倒在地上,余下的那些个一边大叫着一边向四周退开了去成了个圆圈,将 倾覆王朝最新章节无因围困在正中央。
无因眼中精光暴闪,一边挥拳向离他最近的士兵扑去,一边大叫道:“无忌师兄!无忌师兄!师弟来也!”
一阵铁链声响,无忌已走近牢门,他知道除这十多个狱卒之外,附近还驻有提督张国柱手下之大队清兵,无因贸然劫牢,必是凶多吉少。他焦急万状,大声叫道:“无因快快离此!迟则难以脱身!无因师弟快走!”
无因自恃武功高强,加上救人心切,岂肯轻易退走?只见他怒目立眉,身形闪动,暴喝声中,那些兵卒手中的兵器“叮叮当当”落到地上,惨叫连连,已有五、六人倒在院中。他一脚飞起,将挡在他面前举刀欲砍的狱卒踢得飞起丈多高,又“砰”地一声撞在墙上昏了过去。他一个箭步,已扑到无忌牢门外,立掌如刀,“咳嗨!”一声暴喝,挥掌朝牢门锁砍去,大声叫道:“师兄,洒家救你来也!”
不料那牢门和门锁用料均厚重粗实,甚是牢固,竟是纹丝不动!
无因大怒,钢牙一锉,运足十成功力,一掌又一掌接连砍去,直砍得掌缘血红,手掌隐隐作痛,而那门锁却只是摇晃几下,依然紧锁如故。无因怒极,大叫一声。急退一步,正欲一脚爆发踢向牢门,猛听得无忌在牢门后高声呐喊:“当心身后!”
无因猛一回头,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已迎面劈来!他大吼一声,闪开半步,避过刀锋,就势飞声一脚,踢向那人的腰间,只听得“啊”地一声惨叫,那人一个倒翻斤斗跌回院中,大刀脱手,倏地飞Сhā墙上,溅起尘土点点。
无因反手接下大刀,却见院门早已大开,“呼啦啦”一下子冲进来七、八个黑衣人和二十多个清兵。那些清兵手中已抬起了强弓,搭箭张弦,正瞄准了自己!
无忌大急,隔门高叫道:“无因休要管我,快走!快!”
他一懔神,心念急转,自知今日已救人无望,遂高声回道:“师兄稍耐几日,洒家定当再来!”身形展动,猛地一跃而起,拔高数尺,抢圆了大刀,朝房顶上窜去。
不料几声弓弦连响,十多支快箭已向他飞来。他只觉左臂一阵剧痛,身形不由一滞,心知已被射中,钢牙一咬,猛提一口真气,堪堪跃上屋顶,不敢稍待,提足沿屋顶向城边掠去。
待院内士兵追出,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便分作几拨人马,手持火把四下搜寻了过去。
无因三蹤两蹤,转眼已来到城边,只觉得左臂受伤之处越来越痛,有一阵阵又麻又烧的灼烫之感,心头一惊,已知箭头上染有巨毒,遂紧行几步,寻了个隐蔽遮风之处站定,将手中大刀往脚边一放,自己快速连点了几处**位,封住了左臂上行的血脉经络,顿感疼痛骤减。他一咬牙,将毒箭拔出,从僧袍上撕下一条帛布,将伤口裹住,复拎起夺来的大刀,身形连闪,跳出城去。
他看着黑沉沉的夜空,心道:“师兄不曾救出,却已惊动官府,此事如何是好?露了身份,官兵定会四处搜捕,崇圣寺已断断不可回去,这大理地面上的寺院僧刹亦不能轻入,不如就……”他双眼一闪,自语道:“不如前去鸡足山,慧灯庵碧烟神尼武艺高绝无匹,乃敢作敢为之人,将实情一一告她,她必定仗义下山!”
心念一定,他抖起精神,手提大刀,冲进茫茫飞雪之中,向着漫漫黑夜中走去。
第十九回 箭穿土牢夜 情伤木鱼声(三)
且说赵飞雄在雪地里跪了许久,忽地一阵凉风扬来,他方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伸手“铮”地抽出长剑,往地上一扎,两眼含泪,双手抱拳,一字一句沉声道:“段世伯,段伯母,二老在天之灵安息吧!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赵飞雄也要找回凤姑,查出真凶,亲手宰了那万恶之人,以报此不共戴天之仇!”
言毕,他又三次拜叩,返剑还鞘,缓缓起身,扭头只见两个家丁远远站在身后,靠在马背上取暖,父亲和赵鹏却已不知去向。他转身走了过去,开口问道:“老爷何处去了?”
一家丁答道:“回少爷话,老爷与赵鹏已赶往阳南溪擒拿歹人。”
赵飞雄抓起缰绳,又问道:“去了多久?”
家丁答道:“已快一个时辰了。”
赵飞雄翻身上马道:“我们走吧!”双腿一夹,策马奔去。
不料两个家丁急驱几步,拦住马头道:“少爷不可,少爷不可!”
赵飞雄一怔,厉声叱道:“大胆!竟敢拦我坐骑,还不快快闪开!”
两个家丁连连拱手道:“老爷临走时吩咐在先,叫小的们带少爷找个地方烤火取暖,万万不让少爷冒雪到阳南溪,谨防冻坏了少爷身体。”
赵飞雄悲愤填膺,急欲抓住那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问个明白,哪里听得进家丁所言?他剑眉一竖,急抖缰绳,猛夹双腿,暴喝一声:“闪开!”座下骏马如箭般急蹿而出,险些将那两个家丁撞倒在雪地里。
两个家丁急得大叫道:“少爷!少爷!”眼看赵飞雄策马消失在夜色之中,慌慌忙忙跳上马背加鞭追去。
赵飞雄策马飞驰,远远便看见阳南溪涧底乱石丛中火把火焰来回闪动,赶来围捕的家丁、清兵和黑衣人大呼小叫,吵吵嚷嚷,一片喧嚣。他跳下马鞍,刚走到面溪而立的赵康身后,便听得赵鹏在涧底仰头大声道:“老爷,这一段上下皆已搜遍,不见那二人踪影,只怕是……”
他话犹未过,陡听赵康怒喝道:“混蛋!快派人从对面上去,围住荷花寺。”言毕,猛地转身,突见赵飞雄立在身后,不由一怔,眼珠一转,正要开口,赵飞雄已先声说道:“爹爹,如此大雪天气,儿料那二人不会远去。”
赵康“嗯”了一声,见留下侍候赵飞雄的那两个家丁也已赶到刚刚跳下马背,他狠狠地瞪了他二人一眼,沉声喝道:“还不快快上马赶到荷花寺去?”
一行人飞快上马掉头折往坡下官道,驰了一程,过了阳南溪石桥,又沿右边岔道向荷花寺奔去。
刚到山门之外,赵鹏已带着一个清兵迎了出来。
不待赵康下马,赵鹏便一拱手道:“报老爷,王大人留了这位兄弟带了几个人一直守候寺内,没有见人来过。”
赵康铁青着脸不着声,恶狠狠地盯住赵鹏。
赵鹏心尖一阵发毛,急忙补道:“在下又在寺里寺外团团转转细细搜了一遍,确实没有外人踪迹。”
赵康半晌不作声,双唇紧闭,脸上肌肉抖动了几下,突然扭头对一家丁道:“进去通报王大人,请他带人回营休息,日后我定专往营中拜谢。哦,杨七,你带了弟兄们连夜赶回五台府中,小心在意,谨防歹人趁我不在暗中偷袭!”他顿了顿,又道:“飞雄,赵鹏,想来那两人已潜往龙尾关藏身,我赵某人就不信他们能飞到天上去!”
赵飞雄此时才看清楚今日围捕竟有不少清兵参加!他心中有些疑惑不解,忖道:“记得父亲素来不与官府多来 绝尘之恋sodu少往,便是有事需邀些帮手,也是江湖中人,今日为何竟请了许多官兵冒雪奔走?听父亲所言,似与提督府中人甚为熟悉……父亲秉性缘何竟有如此巨变?这倒有些令人不解。”他一边思忖,一边驱马紧紧跟随赵康身后,顶着从苍山斜阳峰峡谷天生桥那边刮来的刺骨寒风,向龙尾关赶去。
再说灵幻与凤姑脱出重围,一路急行,来到龙尾关子河桥畔那个小小孤岛之上的弥陀寺里,抖去满身雪花,随住持长老进了禅房坐下,边喝茶烤火边与住持寒喧着,本拟待天稍放晴便抄小路赶回感通寺,以应元觉禅师佛顶峰之约。不料直到天黑,那寒风依然“呼呼”地狂吼着,漫天雪花乱舞,丝毫没有转晴的迹象。
她二人无奈,只好听长老安排,在寺中暂且住下。
凤姑自海园村巨变随碧烟神尼上了鸡足山后,此次下山,方算得是初涉江湖。时仅数日,便屡遇强敌,时逢险境。要不是美尼灵幻足智多谋,临机应变,江湖经验颇为老道,只怕实在难以全身而退。连日来,凤姑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今日又眼看着段三伯死于自己身傍,悲痛之余,更觉江湖险恶,步步陷阱,处处深渊,心中更是如弓弦绷得紧紧的,不敢有丝毫松懈。
此刻,她听着屋外的狂风怒号中,竟隐隐传来弥陀寺住持长老长夜坐禅敲响的木鱼之声,心中不觉一动,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一天厮杀奔走,身体已颇有倦意,她刚要合眼,耳畔突然响起段三伯临终时不及说完的那半句话:“那人便是五台……”霎时间,凤姑睡意全消,心中寻思道:五台……大理地界上名唤五台的地方,一是点苍山五台峰,一是大理城北边的五台镇(仍今喜洲镇也—作者注)。碧烟神尼和段三伯都说,害我全家者,乃是点苍派内有头脸的人物。五台峰麓有个万花寺,寺内僧人中似有两个修习点苍派武功的,但听碧烟神尼讲过,大理佛门早在数十年前便禁止僧侣担任点苍派中任何职务……五台镇上,据说确有不少人修习点苍派功夫,然而派内有头脸的人物,仅左护法赵康赵世伯一人耳。莫非……她无意间伸手往怀中一摸,手指恰好触摸到段三伯临终前交给他的那半块玉佩,心头一惊,耳底里突然“嗡”地一声大响,脑袋变得似乎有斗般大小,乱哄哄的,千头万绪,此起彼伏,不知将想法停到何处为好。她使劲眨眨双眼,又摇摇头,强自镇定下来,接着想到他段世伯与家父乃是生死之交,情同骨肉,且我又与飞雄哥哥订了娃娃亲,故此事无论如何断然不会是赵世伯所为!她紧咬嘴唇,极欲将赵世伯从脑海中驱赶出去,无奈段三伯拼尽气力的最后遗言总在耳边响着:“那人便是五台……那人便是五台……”猛然间她又想起海园村分手之时,碧烟神尼曾说过,“杀你全家者,定是点苍派高手所为。故此去休要露了自己身份,更不可去找汝父亲当年故旧打听,谨防误入陷阱,反遭所害。”她突又想起,按段三伯所言,母亲临终时,似已知晓害人者……而当年点苍派内,武功造诣能与家父相提并论者,唯赵世伯一人!“派内高手”,舍此其谁?
一念及此,凤姑不禁心生寒意,浑身冰凉,陡然翻身坐起,双手抱头,凤眼圆睁,失声惊叫道:“不!不会!”
灵幻从梦中惊醒,一跃而起,只见凤姑双手抱头,面色惊怖地盯着眼前黑暗的虚空,竟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窗外昏黄的风灯透过窗格缝隙照进光来,恰好射到丢置在被子上的那半块玉佩之上,闪射出一道绿茵茵的冷光,犹如暗夜之中一只怪眼,阴阴地盯着大惑不解的灵幻和暗自抽泣的凤姑。
第十九回 箭穿土牢夜 情伤木鱼声(四)
却说龙尾关下仙居客栈中,妙云道长“疯魔拳”越打越快,将妙林真人逼得连连闪避,几无还手之力。二十几招过去,妙云瞅了个空门,将千仇万恨化作了十成功力,运在拳上,铁拳如锤径往妙林背心捣去!
刹那间,拳风顿起,如沉雷滚滚而过,眼看妙林真人已是让无可让,必死无疑!
猛听得一声暴喝道:“妖道休得猖狂!”一团红光自后门边随声而起,如闪电般向妙云头顶滚来!
妙云道长铁拳距妙林真人背心仅有寸许,陡觉一阵狂风从脑后袭来,红光滚动中,两只如钩巨爪正一左一右分袭自己耳后大**!他猛一懔神,心道:“如若一拳击毙妖道妙林,自己也必被突施偷袭者击中身亡!如此,虽兄仇得报,然南全真一派将从此泯灭矣!”他强运一口真气,硬生生收回右拳,侧身往地上一倒,避过突袭而来的双爪,右脚顺势一扫,“啪”地一声,正中妙林右足踝部,身形一卷,已稳稳立于屋子中央。
妙林抱定两败俱伤之决心,一剑劈出,满拟可将妙云右手削断。不料眼前一花,已不见了妙云身影,心中骇然,正欲变招,陡觉耳后风起,一股劲力直往自己背心袭来!他顿感胸中一阵憋闷,心头一惊道;“我命休矣!”身形往前一倒,意欲消去背心被击之力,拼个重伤,只要保住性命便好!陡然间暴喝声起,身后拳风倏然而止,他心头刚略略一松,突然一股大力直袭双足,身子竟然斜飞而起,随之又重重地摔在地上,一阵钻心疼痛自右脚传来。他咬牙翻身坐起,只见右脚踝部鲜血淋漓,有两处竟已皮开肉绽,冒出了森森白骨!他脸色“唰“地一下惨白如纸,如豆汗珠从脑门、太阳**等处涌出,滚滚而下。他略一定神,紧咬牙关,双手连连往右腿点去,封住了**道,身形一动,摇摇晃晃地就要从地上站起……
吕月娘见妙云鬼魅般地一转,立于妙林身后,以十成功力冲拳直捣妙林背心,不禁大惊失色,双目一闭,尖叫一声,料定妙林已必死无疑。正所谓“关心则乱”。她竟忘了此时正好可将手中的“追魂毒针”尽数向妙云袭去。猛然听得有人暴喝如雷,一睁眼时,却见妙林牙关紧咬,脸色惨白,右足鲜血滴淌,正以单足撑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暗出一口长气,身形一闪,已抢到妙林身旁,顺手抓了把椅子,将妙林扶坐其上,一脸关切之色,已尽露女儿情态。
妙华见妙云师兄身形转动,一拳击出,已稳操胜算,心中狂喜道:“大仇得报,我南全真重振山门……”不料暴喝声中,红光滚滚,但见两只如钩巨爪径往师兄要害处袭去,不觉大骇,失口惊叫道:“师兄小心!”叫声刚落,便见人影晃动,仅兔起鹘落之一瞬,妙林贼道人影飞起,妙云师兄却已稳稳当当立于屋子正中,毫发未损!
那个自后门边一跃而起,向妙云突施偷袭之人,赫然便是身披大红袈裟的枯尔巴喇嘛!
他见这紫脸矮道人竟能在电光火石之瞬间从容避开自己绝猛绝威之绝伦一击,并在闪避的同时,出招踢断了妙林真人的脚踝,心中不由赞道:“好个矮老道,造化甚是不浅!”他“嘿嘿”怪笑两声,翻眼看着妙云道长,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本座乃中甸金沙江回源寺枯尔巴法师,敢问尊驾何人?尔等为何夜半三更在这客栈之内搏命拼杀,扰人清梦?”
妙云道长看着这个相貌威猛凶残,神情怪异的异域僧人,一时不辨是友是敌,心念急转,单掌一立道:“无量天尊!无量天尊!贫道妙云有礼了。贫道此番清理门户,翦除这弑兄欺祖、祸害师门之妖人!此乃我南全真门中之事, 影噬天下燃文与他人无涉,扰了法师,多有不是,贫道这厢陪罪也!”他单掌一立稽首施礼,又道路:“请法师驾移他处,休要Сhā手。”
枯尔巴脸色一紧,正要开口,刘毅竟也跨进屋来,一瞟眼见妙林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地坐在椅上,一年轻道士正埋头为他包扎伤口,心中一惊,脱口道:“这不是妙林道兄吗?”说着抢上几步,来到妙林身旁,接着问道,“道兄缘何至此?竟伤成这样?”
妙林一见刘毅,心知今夜已再无大难,苦笑道:“不想刘公子竟会在此,恕贫道失迎了。”他一抬手,指着妙云道:“伤我者,妙云妖道也。”
刘毅盯住妙云道长,刚要开口,妙云眼中精光一闪,双眉一竖,厉声道:“原来你便是刘毅!哼哼!今夜倒也省事,免得贫道一个一个寻找!”言毕,双拳一握,骨节一阵暴响。
刘毅本想出手,拿下妙云,突一转念,脸色一缓,拱手笑道:“在下正是刘毅。久闻妙云道长威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当年妙清仙长之死,事出有因。实属误会,况事隔多年,时过境迁,妙云道兄何必耿耿于怀,误听谗言,以至于同室操戈,相煎何急也?”
妙云冷笑道:“嘿嘿!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刘毅!汝乃吴三桂帐下之一走狗耳!勾结妙林,杀我师兄,乱我仙道,竟还有脸在此胡言乱语!还不快快纳命来!”言毕,双拳一提,就欲出手。
刘毅却伸手一摆,朗声笑道:“哈哈哈!妙云道兄何必如此?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吴三爷乃朝廷重臣,御封藩王,统帅西南,威震朝野!汝师兄妙林真人识大局,顺流而动,已领掌门之职。此仍可喜可贺之事也!汝不为南全真一派着想,全力扶佐妙林道兄,重振南全真威名,却痛施杀手,欲制掌门人于死地,反诬他人弑兄灭祖,祸害师门。试问妙云道兄,老君之道竟然如此乎?”言毕,信手自腰间拔出折扇,“唰”地一抖,轻摇两下,故意摇头自语道:“唉!悲乎,老君!汝之弟子竟不明事理,误入旁门也!悲乎,悲乎!”一副悲天悯人之模样。
妙云见刘毅满口雌黄,早已怒火中烧,一晃眼见刘毅腰中所悬,赫然正是师兄妙清之七星宝剑,不由得热血上涌,钢髭暴立,怒目喷火!他更不答话,闷哼一声,身形闪动,一招“疯虎过涧”,挟风向刘毅扑去!
其实刘毅早有防备,只见他身形闪动,斜跃数尺,避开妙云攻势,正好挡在了欲要出手的枯尔巴法师身前,折扇一抖,立了个架势,眼中精光闪动,冷冷盯住妙云。
妙云见刘毅腾身之际竟快得惊人,心中一懔,暗道:“不料这厮看似花花公子,也竟有如此身手,远在妙林之上!”他不敢大意,稳住身形,慢慢移动步伐,寻找着进攻时机。
不料刘毅又是一笑,合扇直身收势,朗笑说道:“哈哈哈!妙云道兄,此刻天已快亮,在下另有要务。你我之间既然必有一斗,不如今日且先记下了。三日后正午,在龙尾关外洱海边息龙山顶绿野楼前恭候鹤驾,一决生死!不知道兄意下如何?”
妙云闻言一怔,本欲不允,却又不能违了江湖规矩,略一思忖,指着妙林说道:“此人怎办?”
刘毅不假思索地应道:“自然与我同往。”
妙云慨然道:“一言为定!”
刘毅笑道:“决不失约!”
话音刚落,突然响起一阵轻微风声,十数枚“追魂毒针”闪烁着丝丝亮光,向妙云激射而来……
有道是:是非真伪犹可考,生死存亡人无信!鄙乎?悲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恩仇本无定 死生自有缘(一)
佛顶峰草庐之内,空气紧张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沐兰手持宝剑,一步一步慢慢向趺坐于草墩之上闭目入定的担当大师逼去。
翠羽、韩风二人圆睁双眼,暗运真气,正一瞬不眨地看着沐兰,只要她再踏上一步,便要双双出手,对其施以闪电般致命一击!
陡然间,只听沐兰变声变嗓地冲着担当大师叫道:“你为何要救我?”手中宝剑一晃,奋力地向地上Сhā去。“卟”地一声响过,那乌龙三尺剑身已几尽没入土中,几乎没柄!她浑身颤慄不已,又猛然转身向门外冲去。
翠羽、韩风二人无论如何心智灵慧,也万万想不到有此一变,怔怔地愣在当场,犹如被人点中了**位一般,呆呆地瞧着乌龙剑剑柄,半响还回不过神来。
担当大师缓缓地睁开双眼,看着沐兰冲出柴扉,扑进漫天风雪之中,眼中竟涌起一片慈爱之情。他微喟一声,开口吟道:“阿弥陀佛!一亭小结何嶙峋,孤独老僧欲断魂;满空败絮随风去,落剑芝草本无尘。”吟毕,慢慢起身,手持佛珠,移动脚步,也不看翠羽、韩风,径直往门外走去。他神情凝重,眼中似有泪花点点,步履缓慢,仿佛顷刻之间便老去许多,露出了龙钟之相。
翠羽、韩风不由心头一抖,对视一眼,转身跟了出去,。
时已傍晚,山风愈发不止,肆掠无忌,将天上飞雪与地上积雪搅混在一起,纷纷扬扬,起起落落,濛濛溟溟,分不清何处是天,何处是地,更辨不明哪儿为峰峦,哪儿为沟壑?
沐兰俯身跪在门外不远处的积雪之中,头脸几乎整个地埋在雪沫里。她双肩**,悲泣不已,口中断断续续地大声哭道:“爹爹、娘……爷爷、奶奶,孩儿不能,孩儿既不能杀、杀了救命恩人,以报我灭门之血海深仇,又不能、不能葬身雪岭与亲人相会……相会于九泉之下,孩儿不孝,孩儿是不孝之女啊!呜呜、呜……”
声音隐隐传来,凄切悲凉,听得翠羽鼻头阵阵酸涩。她急跨两步,欲将沐兰扶起。
担当大师一伸手拦住,低声道:“若情愫郁结于胸,久则生祸矣。狂号痛哭可大泄之。少时哭止则结消,方无大害,随姑娘哭去吧。”
韩风眼看沐兰跪于雪地之中,听着她口中断断续续的哭诉,猛然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也自悲苦起来,眼中突然涌起了盈盈泪花,适才对沐兰的不解与敌视慢慢消散,胸中竟生出了同情怜悯之感,抬手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痕,开口道:“翠姐,风雪太大,快扶沐兰姑娘回屋去吧!”声音竟有些发哽了。
翠羽看看他,眼光一闪,默然无语,又抬眼看着担当大师。
担当大师双目平视,神魂似乎皆已入空溟之中,一副眼空无物,悄然入定之状,惟手中佛珠却在手指间急速滑动。
韩风心中一急,大声道:“大师,天寒地冻,快叫翠姐扶沐姑娘回屋去,迟了要冻坏的。”
沐兰已渐渐停住了悲哭,正无声地抽泣着,听得韩风两次催促,要将自己扶回草庐中去,声含关切之情,不觉心中颤动,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深深地望了韩风一眼。
见沐兰已不再痛哭,担当大师眼中柔光闪动,向着沐兰躬身合什道:“南无阿弥陀佛!风雪弥天,夜已降临,野地终非久呆之处。沐兰姑娘,不如先回屋去。”大师略略一顿,点头以眼色示意翠羽上前搀扶沐兰,又接道,“老衲当年,自有千般错处,纵使遁入空门,亦不敢妄言辞咎。如若沐兰姑娘肯在草舍小住数日,容老衲将 只做流氓不做仙燃文当年之事一一道出,以明真相,以消四十年心头重负,坦然一身见我佛祖,则老衲将深谢沐兰姑娘之大德,虽九死亦绝无后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连宣佛号,又微喟一声,自顾轻声吟道,“僻居离俗久,野性与人殊;老去无他想,旧梦或可销。”
话说自灵幻、凤姑二人在担当大师墓前辞别下山以后,感通寺住持元觉禅师一直心中忐忑,深恐那偷听之人行动不似灵幻揣度那样,万一他不上佛顶峰,反而窜回大理城中,将担当大师坐化肉身失踪之秘密泄露于人,一旦风传出去,岂非祸如捅天!
试想,当年普荷结庐鸡足,不久便因佛学修为精深,透识禅机要领,在南中佛界中声名鹊起,蜚声佛俗,后以鸡足圣山第一高僧之尊入主大理感通寺,开坛说法,广宣佛意,更是名动华夏,誉满天竺,实乃大理佛门之第一人也。且大师之诗得李杜精髓,书有怀素遗风,画兼董源神韵,端的是德高望重,冠绝一时。其后,又重修“写韵楼”,力倡僧以学识广博者为上,竟有“点金点墨”之说。故达官贵人,儒生学子,乃至市井草民,莫不以获其点墨而欢呼雀跃。三年前普荷大师于感通寺坐化之时,继任住持元觉禅师丝毫不敢大意,速速派人通报了滇省所有禅院,连接七七四十九天,设坛作法,大放焰口。大理境内百十座佛院,高香缭绕,梵铃阵阵,经声不绝于耳。感通寺更是香火高举,钟声入云,梵呗惊天!寺内寺外素服裹道,谒者如流……世人皆知担架和尚已经修成正果,西归极乐,舍利子葬于寺后。而今一旦说大师法身失踪,墓乃空室,且担当大师仍活于世,结庐佛顶,孑然面壁,真真不啻于晴天响雷耳!僧俗震惊,民众沸扬之状,可想而知。
元觉禅师趺坐蒲团,战战兢兢地忖道:“如若僧俗人等大兴问罪,说我欺师灭祖,愚弄众生,我将何以为对?”他浑身一颤,打了个激灵,又忖道:“如若好事者竟诬我蒙蔽佛门,逼走普荷,窃取住持之位,我便浑身是嘴,也讲不清此事真相了。必定将被逐出佛门,死无葬身之地,死无葬身之地矣!”无觉禅师额头之上不禁渗出了一片冷汗,脸色发白,眉梢不停地抖动着。他不敢再往下想,急欲稳住心绪,将单掌一立,右手念珠飞快地滑动,口中喃喃念起了《大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经文译意)
他翻来覆去,把长长的经文足足诵了三遍,才将忐忑之心渐渐平息了下来,缓缓起身,唤来了寺监等僧人,交待了几句,带了两个年轻力壮的沙弥,手拄竹杖走出了禅房,便欲直上佛顶峰探个究竟。
不料刚出后门,忽然狂风大作,浓墨一般大团大团的乌云从山顶上压将下来,天地间变得昏昏暗暗的。松针在狂风扫荡中苦苦挣扎,呼呼地尖声吼啸,竟如鬼哭狼嚎一般凄厉。
不一刻,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际中狂舞飞卷,犹如滚滚雪涛,铺天盖地地向山野间席卷而来……
元觉禅师眯着眼看了看外面,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转身回了禅房。
点苍冬季,天气是说变就变的,许多贫苦人家为了生计,冬季里不顾风雨霜雪上山砍柴打猎,往往被这突变的天气所害,或冻死于飞雪狂风之中,或葬身于绝壁深渊之下。元觉禅师自不敢以垂暮之躯一试风险。他心中暗暗祈祷:“但愿我佛慈悲,上苍开眼,将那作隔墙之耳的不速之客封冻于点苍山雪壁之中,则隐秘不致外泄,担当大师如若果真结庐佛顶,亦不致被歹人骚扰。”他双手合什,连连宣道:“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第二十回 恩仇本无定 死生自有缘(二)
却说无因劫牢未果,左思右想,打定主意,一咬牙,提着从狱卒手中夺来的鬼头大刀,冒着茫茫风雪,连夜向鸡足山方向奔去。
次日清晨,雪虽然小了许多,老天却依旧阴沉着脸,寒风仍刮个不歇。
无因和尚先是拼杀了一阵,后来脱逃出城连夜奔走不歇,身子有些倦意,况左手小臂又中了毒箭,虽已身封**道,但为保住皮肉不致僵死败坏,每过一个时辰,他便强忍巨痛解开**道,让血流经络略微行走片刻再行封住。如此往复几次,那毒液竟已慢慢向上浸透,左肘关节之下已微微有些肿胀麻木之感,头脑竟也有些昏昏沉沉。他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双脚却依然不停地向前迈动。
突然,“卟”地一声,脚下竟踢飞了一块碗大的石头,小脚趾一时撞得生疼。无因一惊,猛然惊醒,抬眼望时,远远的已可见到双廊村后那座建于岸边礁石上的海神庙。无因心想:“此时洒家这副模样,身有箭伤血迹,手提明晃晃的鬼头大刀,贸然闯进村去,万一被护村壮丁看见,围将起来,或是通报官府,岂不更添麻烦?此去鸡足山尚有五、六十里山路,又是陡坡羊肠小道,手臂中毒,脚步也慢了许多许多,不如另择小路,前边山箐中有条毛路,道虽更难,却是近了不少,况行走此路之人甚少,也省得被人碰见。”心意已定,他提起精神向前行去,走不多远,往左一折,拐进了长满灌木荆棘的一条土山沟里,循着野兽踏出的小道潜踪而去。
时已黄昏,鸡足山祝圣寺无恨大师正在禅房内打坐,忽有知事僧推门急急报道:“有一僧人手提大刀,身染血迹,已闯到山门……”
无恨大师双眼一睁,说道:“你莫惊慌。你可曾问他法号?”
知事僧答道:“他、他自报乃是大理崇圣寺无因,指名定要见大师。我见他相貌凶恶,已派人将他拦于……”
无恨大师猛然起身责道:“罪过、罪过!汝怎可以貌取人?无因乃大理知空禅师之弟子,与我同辈也!还不快快与我一同出迎!”
知事僧一愣,惶惶然跟着无恨大师走了出去。
一出山门,只见七、八个年轻僧人手执齐眉棍,一字排开在台阶下,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瞪着趺坐地上的无因和尚。无恨大师不禁怒叱道:“佛门圣地,岂有这等迎客之礼?汝等还不快快闪开,回寺面壁三日!”言毕,急步下阶,双手合什一躬道,“阿弥陀佛!不知无因宝驾至此,老衲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他猛然看见无因脸色有异,左臂一片血迹,急忙扶住无因,诧道:“缘何受此重创?”
无因强笑道:“无恨老僧,多年不见,尚无恙乎?”说话间,无恨搀着无因拾级而上,跨进山门。
短短数步,无因竟走出了一身冷汗!进了禅房,也不待无恨相请,自己择了一把椅子一**就落座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只觉浑身燥热难耐,连呼出的气也觉得火辣辣的烧咽喉燎口腔,一阵阵口干舌燥袭来,耳底“呜呜吱吱”地乱叫,眼前也冒出了万颗金星,而偏偏那支箭伤的左臂也一跳一跳地钻心疼痛,烧灼无比!
无恨伸手替他解开包扎伤口的布条,“吱”的一下撕开衣袖,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骤变,立马对知事僧道:“快快取一盆净水,将金枪药和拔毒药一併拿来,要快!”他转脸问无因,“无因长老,是何人竟用毒器伤害于你?你又为何突然闯上鸡足山?莫非大理崇圣寺有了什么变故?”焦灼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无因咬咬牙,吁了一口气,道:“汝之三问,容后再答。洒家先问一事,未知慧灯庵碧烟神尼如今在山上否?”
无恨眉尖一跳,答道:“神尼数日前携徒下山,算来就该在此三两天里返回山门。不知汝访碧烟有何急事?”
无因闻言,不禁长叹道:“唉,再过两三天,只怕事已不济了。”
无恨不解,问道:“究竟何事这般紧急?”
无因道:“洒家师兄无忌被官府捏造罪名,囚于大理府衙土牢中,若不尽快想法救出,只恐惨遭不测矣!”
无恨闻言,双眉一抖,见知事僧已带人将净水、药筒送来,挽起袍袖道:“先敷药治伤,有话慢慢再说。”说完就动起手来,一边敷药一边道,“善哉,善哉!师弟伤口溃烂,皮肉发乌,中毒已不轻矣!且半支小臂尽呈紫色,想 NBA穿越通道帖吧必是毒性上行所致。”他凑脸贴近伤口嗅嗅,脸色一紧,皱眉道,“此毒配方甚奇,老衲从未见过,看来老衲之驱毒神散只能稍稍阻其蔓延之势,却未能将其尽除,这该如何是好?”
无因强笑道:“区区小创,何足道哉?汝之神散既可阻蔓延之势,洒家正好借机调息一阵,待元气稍复,自可行气运功,将毒逼出身躯之外。”
无恨皱眉摇头道:“阿弥陀佛!老弟此言差矣!从其蔓延速度甚为迟缓之情,便可知此毒系慢慢渗透,独用内功已无能将其驱除。”
说话间,包扎伤口已经停当。
无因听无恨说得甚是肯定,心中一懔,一时无言,双眉紧锁,注视着这支缠了布帛的手臂。有顷,突然双目圆睁,毅然道:“这又有何难?既毒气方达肘下,洒家将此臂齐肘一刀两断,混毒之血必不复在身也!”言毕,,右手一把抓起钢刀高高举起,暴喝一声,就欲向自己左肘窝处砍去。
一旁侍立的知事僧与两个小沙弥吓得惊叫起来,双掌覆眼,不敢再着。
无恨大惊,叫道:“无因不可!”身体往前一扑,双手紧紧抱住无因高举钢刀的右手,道,“碧烟神尼早年行走江湖,武功高不可测,且深通医药之技,汝耐心等待几日,碧烟归来,也许尚能救治,焉能自残肢体?”
无因闻言心道:“反正洒家定要等待碧烟神尼归来。若能救治,双手保全甚好;若是碧烟亦无能为力,现有无恨之药,三两日内,毒气不致过肩,断一截与断一支也无多大异处。”一念及此,他右手一松,便让无恨拿开了大刀,单掌一立,道:“阿弥陀佛!洒家从师兄便是。”
无恨心中一直在揣测无忌被囚,无因受伤之事,突然说道:“此番汝突然上我鸡足山,依我所想,必有大事与碧烟相商。”他顿了顿又道,“汝此次定是独闯土牢,欲将无忌救出,反为官兵所伤,现今又欲邀碧烟神尼下山,合力破牢再救无忌。不知师兄猜度得合否?”
无因道:“老僧法眼精明,所言极是。”
无恨道:“官府拿人,不知所为何事?”
无因道:“师兄无忌夜归崇圣寺,路遇不平,救人于屠刀之下。”
无恨道:“所救何人?”
无因微叹一声,将那天夜间之事讲了一遍,立掌道:“阿弥陀佛!师兄之举,正合佛意,乃我真真佛徒之所应为者也!”
无恨道:“既然如此,何不将缘起向大理府一一申明,知府乃朝廷命官,定会按律推断,辨明是非,释无忌于当庭。”
无因道:“老僧差矣!自古以来官官相护,况与无忌师兄动手之人,乃是吴三桂手下亲信,就算知府本人尚良知未泯,又怎敢违抗吴三桂之意?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与其说理,不啻于与牛论禅,与虎谋皮也。”
无恨双眼一亮,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汝既明此理,便当深解无忌自甘束手就擒之意。为何又不听知空禅师劝阻,以满门僧侣性命为重,反而闯出山门,妄动杀机,劫牢伤人,激怒官府,辜负无忌以身饲虎,大智大勇之宏愿?”
一串诘问,只问得无因一愣,眼睛如鼓般看着他,一时竟答不上来。
无恨大师不容其深思,双眉一挑,又朗朗道:“汝少小从佛,参禅数十年,不想早成正果,反而恃匹夫之勇,妄想狂行,欲念塞心,灵台蒙尘,全无佛门弟子修持之状!罪过,罪过!汝自当面壁三年,痛思过愆,以还正道耳。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见无因听得愣头愣脑的,满以为无因已心悦诚服,无话可说,心中甚喜,自往檀椅上一坐,端起茶杯,刚送到嘴边呷了一口,忽然“啪”地一声大响,无因已拍案而起,浓眉耸动,大声叫道:“善哉!善哉啊!如老僧所言,佛门弟子皆应作黑白不辨、逆来顺受之人,甘为缩头乌龟,唯唯诺诺,昏昏耗耗,只知埋头青灯黄卷,拜佛诵经,一心圆寂,而不识世间尚有忠奸善恶、是非曲直、大苦大难!此等学死等死之术,修之何用?”
原来,无因听无恨一通斥责,虽心中有气,但素知无恨脾性,不想与之争辩。不料无恨见他不语,反倒来了精神,竟演绎佛意,指驴为马,几成官府代言者。无因越听越恼火,终于按耐不住,叫出声来。
无恨大吃一惊,被那刚呷入口的茶水呛得好一阵猛咳,半晌缓不过气来。
第二十回 恩仇本无定 死生自有缘(三)
作者新建了一个专题《侠为何物》,旨在力挺优秀武侠小说,恭请各位新老朋友进来坐坐,送花灌水砸砖一倂收下。
却道那妙云道长与刘毅约定三日之后在洱海南端息龙山顶绿野楼下一决雌雄,正转身离去,猛然间微风隐隐,一片星芒迎面袭来。他毫无防范,待知觉时已闪避不及,急切间袍袖一挥,欲将毒针悉数扫落。但毕竟还是慢了一瞬,有三根毒针竟贴袖而过,他只觉左肩一麻,整条左臂竟已不能动弹!他心中一懔,急抬右手向左肩几处要**点去。不料麻胀之感竟然冲开所封**道,慢慢朝心窝部扩散过去。他心知中了暗算,身上已染奇毒,不由大怒,眼中冒火,紧紧盯住妙林身旁暗发毒针的年轻道士,牙咬得“嘎嘎”直响,右手铁拳紧握,迈步向前走去。刚跨出一步,便觉天旋地转,身子一斜,几乎摔倒。也是他功夫了得,强运了一口真气,稳住身形,缓缓盘坐于地,运起内息,以图止住毒气蔓延,再施以内功驱毒。
吕月娘趁人不备,暗发毒针,见妙云身已中毒,再过三个时辰便将毒发身亡,心中甚是得意,嘴角不由挂起一丝冷笑,刚欲开口讽喻一下这个紫脸矮个子老道,陡听“呛啷”龙吟,青光一闪,一柄冷冰冰的长剑已紧紧贴在自己粉颈之上!吕月娘心中大骇,转眼只见持剑制住自己要害的,竟是锦衣华服、风流倜傥的刘公子刘毅!她不觉脱口道:“刘公子,你……”
刘毅一脸怒色,眉尖一挑道:“解药何在?”
吕月娘大惑不解,忖道:“这位刘公子行事好生古怪,这矮道人既为死对头,死就死了吧,还要什么解药?”她冷冷一笑,道:“该死之人,何须解药?刘公子一向英明,今夜何以认敌为友?”
刘毅眼光一闪,杀机陡现,手腕略略用力,将剑刃轻轻一压,厉声道:“解药何在?”
吕月娘脸色一变,心念电转,刚欲开口,坐在一旁的妙林真人已开口道:“刘公子休要动怒。这臭妖道将我伤成这等样子,又口出狂言,攻讦吴王爷,罪该万死,公子何必救他?”
刘毅瞪他一眼,并不理会,依然厉声问道:“解药何在?”手腕缓缓向后拉动了一下,吕月娘脖颈上顿时现出了一条短短的血痕。
枯尔巴法师见刘毅突然出手,制住了那偷发暗器的俊俏道士,不觉微微点头,心道:“既已有约,便不该偷袭。刘毅今日行事,倒也颇有大家风度。”他翻翻怪眼,看看盘坐于地,脸色发灰,一头冷汗的妙云,又看看刘毅等人,一言不发,拉过一把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手中念珠缓缓滑动起来。
吕月娘见刘毅眼中杀机闪动,忖道:“此人心狠手辣,心机难测,复手风云,我若反抗,必被所杀!罢罢罢!哼,好个刘毅,有朝一日,定叫你见识见识老娘的手段!”她慢慢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纸包,往妙云面前一丢道:“喂!牛鼻子老道,将去和酒服下,两个时辰后,毒气尽消!”
守护妙云身旁的妙华一怔,不知真假,一时不敢伸手,正自迟疑不决。刘毅身形一晃,一把抓起了那小纸包打开,顿觉一肌异 篮板最新章节香扑鼻而来,直入肺腑。他眼中一亮,将药递给妙楞在妙云身旁的妙华道:“快快扶他回房,取酒将解药服下。”
妙华深恐有诈,正自犹疑,妙云突然道:“刘公子已经亲自验过,岂会有假?师弟尽管拿酒来。”他微微喘息,抬头对刘毅道“贫道谢过刘公子援手之情。三日之约,当勿更改。”
刘毅一拱手道:“丈夫行事,岂能有变?妙云道兄尽管安心驱毒。三日后刘某定于绿野楼下恭迎鹤驾。若道兄彼时毒气尽除,刘某一定领教高招。”言毕,他倏地转身,脸色一紧,看定妙林真人,厉声道:“妙林掌门,汝手下怎会有此阴险小人,趁人不备,暗施毒手,欲陷我于不仁不义乎?哼哼。”他冷哼两声,目光一闪,看定吕月娘切齿道:“若不是看在妙林道兄份上,刘某今日早把你斩成碎片!”
列位看官,你道刘毅为何突发善心,一反往日之状,成了个大仁大义,出言必信的侠义之士?
其实,刘毅未进门时,便已在门外看见妙云在电光石火之一瞬间,避过枯尔巴猝然而发的一击,同时竟发奇招将妙林踝骨踢碎,不禁暗暗叫绝!相形之下,妙林的武功的确是低了一筹!他心念转动,忖道:“眼看吴王爷举事在即,正是用人之际,如能将妙云收服,岂不是又多了一个高手?妙林那厮贪恋女色,手下道众对其微言甚多,且已多有不服者,总有一天会坏了大事。如能叫妙云司掌门之职,哪怕妙林与我反目亦不足虑也!”心念及此,他才与妙云定下三日之约。
不料猝变骤起,吕月娘暗器伤人,眼看妙云将性命不保,他心中暗喜道:“天赐良机,何不善加利用?江湖中人,素来是恩恩怨怨,亲亲仇仇,我救他一命,他自当还我一报。”一念至此,遂倏然出剑,一举制住了吕月娘,以其性命相挟,逼要解药。
起先,他并未看出这小老道是女扮男妆,只道是妙林亲信,待他剑锋压在其脖颈之上时,见其皮肉细嫩,凝脂一般,眉眼娟秀,樱口桃腮,方知定是吕月娘无疑。他心中一动,暗道:“她若知我已将她认出,心中一定警觉,明日同去与孙百媚交涉时,万一说不通,我只能以其将张元奎换回;如她先有了提防之心,势必生出乱子,平添了许多麻烦。”一念至此,他装作浑然不觉,越发地恶言以对,令其不疑也。
在场之人,又有谁能识破其用心之险恶深远?便是妙云心中也只道刘毅此举大合江湖道义,于是多少存了点感激之心。
店主和两个伙计见此间争斗已息,悄悄探头探脑地张望,见此情景,皆放下心来,一个伙计急忙重沏了一壶好茶,满脸陪笑地招呼刘毅坐下品茶解困。
刘毅心中暗暗高兴,乐得做个做个顺水人情,好让店主等人传扬开去,在江湖上赚个大大的侠士名头,以收买人心而已。
龙尾关上,黑云压城,鸣鸡喑哑,钟响五更。
透骨寒气弥漫四野,天地间灰濛濛一片混沌,毫无一点生气,只有阴风惨惨,雪沫低飞,江流呜咽。仿佛是远古唐朝元帅李宓率军讨伐南诏国时,在征战中沉江而亡的十万冤魂还在哀嚎,鬼气森森,好不瘆人。
第二十回 恩仇本无定 死生自有缘(四)
本人新建了一个专题《侠为何物》,旨在力挺优秀的武侠小说,恭迎各位新老朋友进来小坐,发表评论,或褒或贬,或评或批,鲜花白水砖块一概收下。
草庐中,一塘栎木炭火烧得通红。
担当大师与韩风、翠羽、沐兰四人各据草墩,围坐火塘取暖。
此时,草庐外仍是朔风狂暴,雪屑飞扬,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然在地位高接九霄云天的佛顶峰巅上的这所小小的草庐之内,却暖如春天,无一点寒意。
庐内已经好一阵无人开口,静静的默然,只有火塘里的红炭不时“哔剥哔剥”地响起,爆出星星点点的火花,璀灿光华,一闪而逝。
担当大师缓缓讲完当年沙定洲打进昆明,沐天波仓皇间不顾妻小老母,弃城西窜,逃至楚雄紫溪山,继又逃窜缅甸,最终亡命他国异邦之后,紧紧闭上了双唇,眉尖跳动,脸色沉重,佛珠在手指间忽快忽慢地滑过……
沐兰眉头紧锁,闪闪星目死死盯住那一塘熊熊的火炭,秀美的脸上那一片悲痛凄苦的神色中,竟渐渐浮现出一丝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之情。
盏茶功夫,担当大师双眉一抖,单掌一立,道:“阿弥陀佛!那时老衲正当壮年,尚未出家。眼见大明气数将尽,国运衰微,而朝庭不思振兴,官宦相互顷轧,各地侯爵以至于连七品小吏都勾结豪强,拼命鱼肉百姓黎民,大饱私欲,真是民不聊生,怨声载道,饿殍遍地,哀鸿遍野。唉,阿弥陀佛!我之投奔沙定洲,本欲倚其兵势,翦除贪官污吏,解庶民于倒悬,即使不能挽大厦之既倾,也可保一方百姓之安康……唉!岂料我瞎了眼,所投非人,那沙定洲竟也是一个胸无大志,见利忘义,残暴成性的卑鄙小人!战端一起,兵马横行,烧杀抢掠,血流成河……”他声音竟有些颤抖,几乎说不下去。顿了片刻,他眼中泪光闪动,又侃侃继续道,“我千劝万谏,他全然不听,反讥我乃妇人之心,腐儒之见。竟还遣其同党挥军西下,沿路烧杀,攻陷大理府,纵兵屠城,仅大理一处,百姓在其屠刀下冤死者即达万余之众!唉,老衲其时真是五内如焚,万念俱灭,纵死百遍,亦难慰万千冤魂!如暗杀于他,又违我当初之大旨,恐遗笑天下而留千古骂名……自此,老衲几不欲生矣!思来想去,老衲愤而弃剑卸甲,抛却尘念,在行至云南水目山时,离开大军,遁入空门,拜水目寺高僧为师,削发剃度,皈依佛法。后又蒙师父派遣,结庐鸡足圣山。”他双掌一合,微微颔首道,“阿弥陀佛!四十多年来,老衲死罪虽免,活罪难逃!唯有伴青灯,诵黄卷,守孤山野寺,撞晨钟暮鼓,孑然一身……世间万事皆缘哪!当年之事虽已远逝,然其魂灵犹如蝼蚁蛀木一般,时刻啃噬着老衲脏腑,心血滴尽,悔意难决……唉!”他微微摇头,一声浩叹,似欲叹尽四十年来充填心中之悔恨与凄凉。
三个年轻人心中都不由得一阵阵颤抖,抬起头来看着担当大师那已失去往日红光与神采而显得苍老疲惫的脸庞,谁都不再作声,屏住呼吸,唯恐惊动担当大师。
一片肃穆之情萦绕草庐。
有顷,担当大师眼中柔光闪动,看着沐兰道:“当年失足,老衲所欠仇怨,又岂止沐姑娘一家?然死难百姓庶民之后人,谋生犹自无计,又岂有余力顾及报仇雪恨?老衲于十数年前便已确知沐府后人中有人隐踪僻壤,师从高人练功习武,以求有朝一日得报大仇。自从清兵入滇以来,剿灭沙氏,抄杀余党,当年主谋协力之人大都死亡殆尽,唯老衲早入空门,脱于尘世之外,得以免身。沐府后人迟早必寻迹而至,了却这桩公案!老衲曾想:如沐府后人寻来,老衲当束手引颈秒死,岂有怨言!但世间许多人皆知老衲身怀绝世武功,如不战而亡,势必引起猜测,流言风起,岂不祸 先生的继任者燃文及沙门?况老衲四十年来心曲难诉,耿耿于怀,早欲一吐为快。得一闻者,当为取老衲性命之人也!故三年前老衲偶染小疾之时,算定其人不久将至,遂心生一计,运动内功,以龟息之法趺坐于蒲团之上,假作园寂之相,僧侣皆被瞒过。寺中设坛作法,遍告天下,世间皆知担当已死。待到第四十九日深夜,趁僧众疲惫已极之时,老衲悄然出走,直奔这佛顶雪壁,结庐以待缘定之人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沐兰犹豫着抬起头,咬咬牙,轻轻颤声问道:“汝既假死,又造墓立碑,怎知我能识破机关,寻上山来?”此刻,她眼中幽怨之情未止,仇恨之意却已尽消。
担当大师微喟一声道:“善哉善哉!沐兰姑娘尚记得碑上铭文否?”
沐兰应声道:“记得。写的是‘洱海秋涛,点苍雪壁,迦叶之区,担当之室’。”
担当大师动容道:“阿弥陀佛!老衲曾与蒙化俗士陈士倌先生有约,请他于老衲圆寂之后将此四句铭文刻于碑上。陈施主果真践约,善哉,善哉!沐兰姑娘可解其中之意?”
沐兰沉吟片刻道:“不解。”
担当大师转向翠羽、韩风又问道:“汝二人能解否?”
翠羽使劲摇头道:“小翠读书甚少,便是背得几首古诗,也是上山后大师所教,如何能解此中深意?”
韩风从小随高一鹏,攻读书经古籍,其中诗词骈赋更是必修功课。适才沐兰朗朗背出,他已在开动心脑,仔细琢磨了一番,见担当正看着自己,便冲口应道:“迦叶乃佛祖首徒,迦叶之区,即应为佛顶;点苍雪壁,意为峰顶积雪不消之处凝为雪壁千仞;末句其意自明,实不须再释。统而言之,乃为担当有室,室在佛顶雪峰之巅也。大师,不知风儿解得对否?”
担当大师正欲开口,沐兰忽然直视韩风辩道:“否!那担当之室,实应指那尊舍利佛塔也,汝何以牵强附会而曲解之?”
韩风一怔,见她星眸闪闪,甚是坦诚,并无一丝刁难之意,遂答道:“敢问沐姑娘,既为舍利佛塔,何不直书直叙,却以‘室’字喻之?”
沐兰道:“帝王之墓室呼为陵,野老之墓室呼为塚,僧人之墓室呼为塔,凡人则多呼为墓。同是一物,亦有多种称呼。墓室二字早已连用,为何独不以室字冠之?”不知何故,她竟一时抛开了满腹哀思,伶牙利齿地与韩风斗起嘴来。
韩风不假思索应道:“沐姑娘想必见过前人话本中,男女山盟海誓之时曾言‘生同衾,死同**’,但可曾见过谁人墓碑刻作‘某某之**’乎?”
不料沐兰闻言却眼波一闪,异样地看着他,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很快移开双目向赤红的火炭呆看,一时便不再言语。
韩风怔怔地看着已低头不语的沐兰,一时想不出自己的话中有何不妥之处。
翠羽并未多想,冲着韩风佯嗔道:“就你多读了几本破书,竟当着姑娘的面说什么生同衾死同**的怪话,许是读书读到了傻处!”言毕,“咯咯”地笑个不止。
韩风猛然省悟,不禁双颊发烫,双手一拱,对着沐兰喃喃道歉:“风儿不慎说漏了嘴,冒犯姑娘,望沐姑娘万勿怪罪,万勿怪罪!”
沐兰略一瞟眼,见他一本正襟,全然一副呆书生模样,与刚上山时见到的那种虎虎生威的少年侠士之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甚是滑稽可爱,不禁“卟哧”一下笑出声来。
担当大师数十年心事已了,大感心中轻快,眼见三个年轻人天真无邪相处,不由微微一笑,低声吟道:“避影而今计已安,一亭压破万重山;莫言此老犹多事,海阔须从高处看。”
有道是:天缘谁可避?潮平一笛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卧 榻惊鸣剑 真伪倩谁识(一)
本人新建了专题《侠为何物》,欢迎新老朋友前来小坐。其中书若不好,您尽管批评砸砖块;书若好看,请推荐给您的朋友们。谢谢一惯支持我的朋友们!
且说担当大师一曲吟毕,心中陡地一动,眼中闪出了疑虑之色,看看面色绯红,犹自低头不语的沐兰,开言道:“善哉,善哉!敢问沐兰姑娘,汝既未解出碑文含义,却又如何知晓老衲结庐佛顶,寻上山来?莫非有人已暗中知晓,通告于汝?”
沐兰闻声缓缓抬起头来,看看担当大师,轻轻一叹道:“唉!沐兰命多不顺。养母病故之后,我孤身一人下山返回昆明,四处打听当年高祖之事,好不容易打听得当年城破之后,身为沙定洲军师之晋宁唐大来随军西行,半途上突然断剑而去,遁入空门,不知何在,亦不知何往,故我出昆明后,一路向西寻来,沿途遍访僧院佛寺。数月前,方得知鸡足山高僧普荷便是早年之晋宁唐大来。后又从鸡足山到大理感通寺任住持。但许多僧人皆向我言及普荷大师已于三年多前坐化西归,葬于寺后松柏林中。我……”她突然显得有些迟疑,看看担当大师,眼光一闪,低声道,“我非是不信,而是不欲相信也。”她又抬起头,目光平视担当大师,全无惧愧之色,恨恨地说道,“想我出生之后,方才两岁,父亲便因病去世,我母亲乃沐天波之孙女,孤身一人领着我,到处流浪,我十岁那年,母亲一病不起,临终前一再嘱咐我,长大以后一定要为沐府报仇雪恨!但因年代久远,她又已病得只有一口气在,已经说不清楚当年事发的详情,只告诉我长大以后找人学武,找一个晋宁人报仇,此人名叫唐大来。我四处流浪。后在云南九顶山上幸遇高人收养,教我武功,十年磨剑,历尽苦寒,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下山为高祖沐天波和爷爷奶奶、爹爹母亲报仇!唉,未曾想到事隔十数年,当初为首作乱者皆已尽亡。好不容易打听得唐大来,哦,也就是大师的下落,却又说早已亡故!我恨哪!苍天何不睁眼?”她停下不语,双目含泪,微微喘息。有顷,复又开言道:“唉,俗话说,生当见人,死当见尸,母亲遗令,小女子不敢轻忘。我无论如何也要亲眼验证方才相信,方肯罢休!十数日前,我又扮作敬香信女,赶到感通寺,直抵寺后松柏林,果然见到一尊新塔,塔前立有石碑,碑上赫然立有大师亡灵!小女子当时真是仇恨在胸,怒气灌顶,哪里还得推敲字句细解碑文?只巴不得立即掘墓开棺,锉骨扬灰,方解我心头之恨!”她顿然住口,看着担当大师,盈盈眼波之中,隐隐有一丝歉意闪过。见担当大师依然慈眉善目,全无责怪之意,她又接口道,“我折返寺中,上香之余,与寺中住持攀谈,问及大师之事,那住持却言辞闪烁,不愿多讲。我便生了疑心,更欲问个明白。我一连十数日徘徊于感通寺内外,装作虔诚拜佛模样。前日清晨,我从寺脚村来到寺中,恰逢寺中住持带领一个尼姑及一个当地俗家女子步入寺后柏树林中,在塔林前似正谈论大师。我便悄悄尾随于后,不动声色潜于大师塔身之后窃听,才得知大师坐化后,法身失踪,不知何往,方明白大师乃诈死耳!忽又听那尼姑对住持说,一个什么神尼令她通报住持,道大师许是隐踪佛顶峰,叫她陪同住持亲往一寻。我听得此讯,不禁切齿失声,不料被那两个女子发觉寻了过来,我便穿林而过,冒雪上山,寻到此处,以图报仇。”她微叹一声又道;“唉,不想山路险峻,雪风剌骨!我饿冻惊惧、喜怒哀仇骤集一身,竟也支撑不住,昏倒于这草舍之中,仇人之前。”她又抬眼看看担当大师,一拱手道,“幸得大师宽厚慈悲,菩萨心肠,非但不将我除去,反救我性命,又亲授剑柄于我,引颈领剑……唉,大师虽为沐府上代仇人,对 封神记最新章节我却又有救命之恩!须臾恩仇,天可怜见,叫沐兰如何处之?”她长呼了一口气,又道,“今日听大师一吐肺腑之言,方知当年之事,乃兵祸骤起,玉石俱焚,并非大师一人之过,亦非大师初衷,更非大师所愿也。”她忽地站起,朗声道,“大师,沐兰虽初涉江湖,却也识得善恶忠奸、是非曲直。大师四十年荒山野寺,青灯黄卷,早已足偿当年之过。而大师对沐兰救命之恩,沐兰却无以为报,只求……”她双眸闪亮,热泪盈眶,续道,“沐兰只恳求大师将沐兰留于身边,晨昏侍候,以略报大恩大德于万一也!”言毕,也不待担当是否应允,,纳头俯身下跪,向着大师叩首便拜。
担当大师动容道:“善哉,善哉!沐兰姑娘快快请起,老衲担代不起。”说着即起身上前扶起沐兰姑娘,道,“沐兰姑娘恩怨分明,胸襟坦荡,不让须眉,老衲感佩之至。沐兰姑娘如不嫌此峰巅高危,草舍苦寒,只管住下便是。”他在屋中踱了几步,突然站定,双手合什道,“幸而连日天降大雪,真乃佛祖保佑也。阿弥陀佛!否则,老衲心愿难了,罪孽不消,尚有何面目化归西天净土?且亦将带牵累及沐兰姑娘仇戾塞胸,郁郁寡欢,抱恨终身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三人闻言,一时不大甚解,不约而同地问道:“大师,此事与天时大雪何关?”
担当大师缓缓踱回草墩坐下,笑道:“沐兰姑娘适才所言,一比丘尼已将老衲结庐佛顶之事通报感通寺住持元觉禅师。若天不降雪,那元觉老僧早已寻至此间矣。老衲又焉能将四十年心中重负和盘托出?那比丘尼乃鸡足山慧灯庵之灵幻,此人心智极高,与老衲又是旧时相识,如非有要事,定已追随沐姑娘直上佛顶也。那时,只怕半路就追上沐姑娘,一旦又看出寻仇之意,动起手来,沐姑娘怎是灵幻对手?况若非大雪,沐兰姑娘挟仇上山,乌龙剑下,岂容老衲多言,则老衲只能引颈受死,岂有他哉?阿弥陀佛!”他顿了一顿,沉吟道,“但尚有一事,却令老衲不解,不知……”他双眉微动,住口不再言语,脸上现出沉思之色。
沐兰问道:“大师尚有何事不解?”
担当大师道:“灵幻所言神尼,乃鸡足山七十二庵总住持碧烟神尼是也。此人嫉恶如仇,刚正不阿,武功高不可测;神尼与我极为厚交,早年也是名震江湖之女侠。其既知我信息,却为何不亲自上佛顶峰察验?莫非……”
沐兰一拍脑门道:“哎呀!听那灵幻说,神尼有要事已前去云南水目山,如元觉无暇上山,待她从水目山返回后,定自上佛顶一寻。怪我一时忘了,害得大师费解。”
担当大师双目一亮,合什道:“阿弥陀佛!这便是了。如此说来,此间亦非老衲久留之地。眼看四五日后,天便放睛,老衲虽天数将尽,但想来仍有数月之限。如若被她们寻见,探问究竟,嘘寒问暖,前拥后扶,岂不大大烦人?老衲交得汝等三个少年英杰,已足慰平生,正欲将数十年武功修为尽传于汝等,以作分手之念耳!有他们在场,老衲最后一愿如何能了?”
三人听得大师所言,均猛地一怔,尚未解透话中真意,正要动问,担当大师忽又说道:“汝三人休要开口,只管听老衲吩咐。小翠、沐兰在三日内将屋中有用之物一一收拾停当。风儿则到山上多寻些干柴草薪来堆码于屋角。待到第五日清晨,放上一把大火,将这草庐烧尽。中午时分,我等便可离开此地。呵呵呵!汝等只管放心随我前去,那地方虽说人迹罕至,但论雄峻奇绝,秀美壮丽,确远胜于此地,实乃修身养性,练功习武之绝佳去处也。”言毕,他突然长身起立,朗朗吟道,“当年挂帆思直下,浪险风高日偏斜;大隐年深门户没,唯将墨彩赋丹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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