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顶峰上,白雪皑皑。寒风呼啸着尖厉的哨音,肆意搅动着满山的浮雪……
太阳西沉,透过薄云,直如一颗硕大的血珠子滴落在山尖。
刀削般的绝壁,地狱似的深涧,让落日一照,红一块黑一块,青一块白一块,加上那东一蓬西一蓬扎在乱石中低矮蟠虬、枝桠乱举、张牙舞爪、粗黑扭曲的高山矮松,更显得鬼气森森,阴风阵阵,凶险异常。
风儿手**替,背负昏迷不醒的翠羽,在崎岖曲折的山路上缓慢的挣扎前行。只见他浑身上下的衣裳已成丝丝缕缕,衣不蔽体,祼露之处,紫一片青一片,伤痕累累,脸上几处伤口已渗出点点斑斑的血珠子。尽管点苍山寒风砭骨,而风儿额头上仍大汗淋漓,不住的滴落在雪土之上。
一条黑布将翠羽紧紧束在风儿背上,翠羽的衣服也是左边撕开一个口,右边挂开一个洞,几是千穿百孔了!
眼看再爬上前边那段还不算太高的断崖,便离山顶小树林不远了,但风儿此刻已是精疲力竭,动弹不得了。他咬牙伸出麻木僵硬的手,紧紧抓住一块突出的尖石,缓缓俯卧于地上,任凭尖硬的岩石刺到躯体上,任凭冰冷的积雪渗进破烂的衣服,他已不知道疼痛,不觉得寒冷。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爬呀爬,峰顶就快到了,找到黄袍圣僧,翠羽姐姐就会有救了。
就这样爬一刻,停一刻,那怕片刻的喘息,都能使他又获得前进的气力,他咬牙忍住浑身钻心的疼痛,使劲的支起前半身,手**替,一寸一寸向前爬去……
快了!快了!已经依稀看得见林边小树的枝条……
忽然,他看见一个穿黄袍的身影,在前面断崖上不远处矮松林边一片白皑皑的峭壁前舞动。他使劲睁大眼睛看去,那身影手中好似拿着一根棍子,随身形晃动,好似在演练一套武功套路,又好似在往石壁上书写文字,只见那身形时而凝重缓慢,时而流畅飞扬……他渐渐看出些门道了:那身形的跳跃腾挪,如连起来看,竟是龙飞凤舞的书法!他心中一喜:“啊!圣僧!我找到了!”他开口欲叫,不料嗓子钻心的刺痛,竟沙哑得连一点声音也喊不出来!他心中一急,想站立起来,使劲一挣,不想怎么也撑不起身!他没命的咬住嘴唇,直到点点血珠沁出,大滴大滴泪珠从眼中涌出;他拼命往前爬了几步,双眼一黑,脑袋“嗡”的一声响,一头碰在突出积雪的崖石之上,手一松,竟沿首刚刚攀上的陡坡一路滑落下去。
厚厚的浮雪,随着韩风滑动的身体滚动翻腾,被凛冽山风一吹,渐次升腾,随风远去。
韩风已然失去知觉,背负着被布条缚在自己背上的翠羽一路向下滑去,也不知滑了有多远,直到“咕咚”一声,从一块突起三尺多高的石头上落下,正好落在一丛被厚厚的积雪掩盖的高山杜鹃丛中方才止住。
那杜鹃丛上厚厚的积雪被重重地一砸,突地升腾起一丈高下,浓密的雪沫飞起,如云雾般忽上忽下,翻 纨绔隐者最新章节卷舞动。
崖壁下正在跃动的黄袍人舞至正酣,突然听得远处山崖下传来“蓬”地一声轻响,倏地停下身形,扭头遁声看去,只见一片雪雾翻动着随风飘荡,心中一动,转身挪步向山崖边走来,探头看看,只见一男一女两个连在一起的人半埋在雪地里,已然失去了知觉!他脸色一紧,单掌一竖,宣了声佛号:“阿弥托佛!”言毕,展动身形,双臂大张,向断崖底纵下,宽大的黄色袍袖在风中鼓荡飞舞,宛然一支金色大鸟凌空而下。
身形甫定,他弯下腰,伸出手探了雪地上躺着的这俩人的鼻息,脸色缓了下来,略一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气,倏地伸出右手,中食二指飞快地在二人中脘、气海、太阳、仁中几个**位上点了一遍,方才仔细地打量起这两个人来。
只见管两人昏迷不醒,衣裳褴褛,皮肉祼露之处多有擦伤,且因身处高绝极寒之处,这些擦伤皆显出青黑之色;那女子手臂上尚似有刀伤,布条缠裹之处因肿胀绷得很紧,气息也比少年弱得许多,想是伤得不轻。而那少年额头一片青紫,尚有汩汩鲜血沁出,显然是刚才一头撞在石头上所致。
陡然间,红袍僧人眼中精光一闪,少年身下一把露出半截的长剑骇然映入眼帘!
黄袍老僧眉尖微微一抖,缓缓直起身,轻轻拂了拂双手,放眼四下看看,横跨两步,双掌在胸前一合,盘腿往雪地上一坐,宣了声佛号,口中喃喃地颂起了经文。
不一刻,黄袍老僧双目微闭,口中也不再吟颂,似已进入了入定之状。
然而,此刻黄袍老僧心内正自心涛翻滚,如何便能入定!那些久已尘封的往事一段一段正如翻江倒海般涌上心头……
突然,他睁开双眼,端详着尚躺在雪地上的两人,心道:“看这女儿臂上伤势不轻,且受伤也不止一日,为何不思救治,反倒让这少年背负而来?此二人,挟剑而来,冒死上山,必有不可不来之缘由……莫非当年孽债已到偿还之时?”他眉尖又是一阵急抖,嘴角略略**了两下,眼中精光一闪而灭,轻轻舒了一口气,口中喃喃吟道:“阿弥托佛陀!南无阿弥托佛!老衲早年曾有一诗言道:避影而今计已安,一亭压破万重山。莫嫌此老犹多事,海阔须从高处看。唉,此时老衲早已是耄耋之人,偿清旧债,正当其时也!善哉善哉!来者终须来,去者终须去。死生有定数,冤孽本自取。老去无他想,西天乘鹤翼。善哉善哉!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阿弥托佛!南无阿弥托佛!”言毕,他缓缓站起身,迈了两步,伸出中指,弯下腰在少年人中**上轻轻一点,那少年身体微微一动,双唇一张,吐出一口长气,竟悠悠地醒了过来!
太阳西沉,天色越来越暗。
山风尖利地呼叫着掠过,乌云大团大团地滚了过来,越压越低,不一刻,便将红袍老僧等人裹将进去,了无痕迹!
有道是:剑外思侠骨,须倾英雄泪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月黑惊辣手 风高动佛心 (一)
话说刘毅一掌震伤了白衣少年,本待就此罢手,将其带回府衙细细盘问再作定夺。却见白衣少年虽重伤在身,却无一丝一毫惧意,一身傲骨凛然,视死如归,全无一丝一毫惧意,冷冷的瞧着自己,刘毅不由得杀心大起,头一扭,扇一张,横削而出!
眼见得白衣少年便要热血飞溅,身首分离,命丧当场……
红袍僧人见状,怜才之心油然而起,开口道:“刘公子,休得胡来!”挪步前来,待要阻拦,却相距数丈,再是身法高明快捷,又如何忙得过刘毅急如闪电的信手一挥?
突然,只听“啪”地一声轻响,刘毅的手臂刚到半途,便觉这手腕上一阵麻痛,直如被极锋利的钢锥刺痛一般。他心头一惊,手指不由自主地一松,折扇竟脱手而出,斜斜地飞落于草地上。
他定睛看去,只见一灰袍素履、银发雪髯垂胸的老僧已扶住摇摇欲倒的白衣少年,一双冷峻如冰的目光,自长长的白眉之下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正逼视着自己。
刘毅心中一懔,暗暗惊服此老僧的绝高身法,竟能在一瞬之间飞石击扇,腾身而来,后发而先至!此等神鬼莫测的功夫,当今江湖之上,屈指可数,不知从何处又冒出这么一个巍巍老僧?刘毅心念急转,正自沉吟,却又见那老僧俯身低头,并不言语,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用枯槁的手指在白衣少年胸前背后飞快地点了几下。
白衣少年猛然浑身一震,气血逐渐稳定平和下来,呼吸也顺畅了许多。他抬眼看看这位陌生的白髯僧人,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极费力地说道:“多谢,多谢前、前辈……”
白髯僧人截口道:“小兄弟休要开口,以免再伤元气。待老衲领你去一个清静之地,调养一些时日,身体自会复元的。”
刘毅闻言,眉尖一耸,右手暗暗握住了腰间的七星宝剑剑柄,厉声喝问道:“尊驾何人?竟敢出手偷袭,与在下如此过将不去!”
白髯僧人冷冷地看了刘毅一眼,嘴角露一丝冷笑,仍不言语,暗聚真气,一手托住白衣少年后腰,身形一动,便待离去。
刘毅见状,扭身斜跨一步,“呛呛”一声龙吟,乌青闪亮的七星剑斜斜挡住了白髯僧人的去路,口中喝道:“站住!若要再动,休怪在下剑底无情。”
说话间,他左手微微一挥,只听四周一片刀剑出鞘铿锵之声;张元奎、彭明炬以及那一帮黑衣壮汉纵纷纷将兵器取在手中,只等刘毅一声令下,但要群起而攻之,一举拿下这个来路不明的老和尚。
白髯僧人将白衣少年缓缓扶坐于地,并不理会四周的动静。待白衣少年坐稳,他才直起身看着刘毅,眼中精芒闪动,两边太阳**处鼓动几下,缓缓开口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老衲路经此地,偶见尔等以众敌寡,欲加害这位无辜少年。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身为佛门弟子,焉有不救之理?故而出面制止,将其带往佛院救治。施主一再阻拦,甚至持剑相胁,不知为何?”白髯僧人面露微笑,微微一顿,叹了口气又道,“况这位少年在此与人过招比武,本与施主毫不相干,而施主却反趁其力乏疲困之时,强行与之较技,较技之中又痛施杀手,实在已是胜之不武。现竟还要趁其身负重伤之际,取其性命,此等行径,实为武林正宗门派所不容不齿者也。阿弥陀佛!老衲冒昧,敢问施主师承何人?不知令师尊平时竟是如何教训于你?”
刘毅顾不得理会白髯僧人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心中暗忖:“此人所言,想必是已在城墙暗处蛰伏多时了。尚万一让其看出破绽,岂不坏了大事?然而此人如此身手,实非等闲之辈,好在我占人多势众之利,今夜如此风高月黑,无人见得,何必管它啥江湖声名?自古以来,皆以成败论英雄,休管它什么手段!”
心念已定,他手中七星宝剑一抖,正待招呼手下人齐攻而上。却见红袍僧人突然悄悄伸手拉住刘毅的衣襟抖了一下,迈步走到白髯老僧面前,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本座乃金沙江回源寺大喇嘛枯尔巴。今日初临宝地,耳目闭塞,不知尊驾是何方高僧?可否将法号见教?”
原来,枯尔巴法师见刘毅重伤白衣少年后,又欲再施杀手取其性命 穿越到未来小说5200,因念白衣少年胆略过人,气概不凡,大有惺惺相惜之感,故适才脱口喊了声:“刘公子,休得胡来!”欲拦住刘毅,不料白髯僧人飞石击腕,凌空急卷,只一瞬间便激射数十丈之遥,腾身拦住了刘毅,救下了白衣少年。他心中不由得称赞道:“此老和尚武功之精深,真乃神鬼莫测!中土之大,藏龙卧虎,此言不谬也!刘公子既能一剑震伤白衣少年,其内功火候已实非寻常,却被这老和尚以一粒小小飞石击落手中折扇,今日之事真叫本座难作决断。刘公子乱杀无辜固有不是,但此番南来之前,蕃王与我再三交待,需与吴三桂共修盟好,以成大事,使金沙江江北千里疆土统归我吐蕃所有。现下刘公子领了吴三桂之命与我议商,刚才谋面,总不成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便与其闹僵。况适才听刘毅所言,少年似已晓蕃、吴之间密约的大事,倘万一泄露天机,可就大大的坏事了。”
一念及此,枯尔巴法师已下定决心,只有和刘毅联手,拦住白髯僧人,留下白衣少年,此事才可了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对于白髯僧人,枯尔巴法师实在不知其根底来路,又略惮于其显露的高超武功身法,他心中上下掂量,觉得最好的办法乃是以善言相对。看来,刘毅也不知其人之来龙去脉。只要能打听出他的行止归宿,还愁他能飞上天去?
白髯僧人一眼就瞅出这红袍僧人枯尔巴绝非善良之辈,但刚才他也确实欲阻止刘毅加害白衣少年,似乎尚存一念之仁,遂合什答礼道:“阿弥陀佛!有劳法师动问,老衲法号无忌,虽名挂山门,却一向云游四海,居无定所。今日得遇金沙江回源寺法师,实乃三生有幸!你我虽师不同宗,却皆为佛门弟子,遵规行善乃是佛家僧尼本份。法师既与此人相识,理应劝其与人为善,慈悲为怀,让老衲将这重伤少年带走,从速救治才是。阿弥托佛!善哉善哉!”
红袍僧人枯尔巴应道:“本座适才也曾出言劝止。尊驾若是不来,本座也必会请刘公子留其性命……”
白髯老僧无忌截口道:“既是如此,则老衲此刻便将这少年带走救治。法师之情,容后谢了。”言毕,作势欲扶起白衣少年。
枯尔巴见状急道:“无量寿佛!尊驾如何这般性急?这少年与本座友人刘公子稍有过节,只怕刘公子此刻还有话问他。”
无忌白髯颤动,冷冷笑道:“既是如此,老衲便就此稍候。法师,请你的那位友人有话快问。”说到友人二字,他目光如电,扫了刘毅一眼,故意加重了语气。
枯尔巴冷笑道:“尊驾自言云游四海,想必见多识广,却又如何这般不省事物?既是他二人之间有过节,岂好当着许多人之面相问?再者,尊驾乃方外之人,何须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而硬趟浑水呢?”
无忌一拂胡须,哈哈一笑道:“据老衲适才偶见,这位白衣少年与你的友人素不相识,试问又能有什么过节?再说法师与老衲同为佛门弟子,此事既然法师可以管得,老衲为何便管之不得?”
白衣少年经无忌点**施以急救,加上本身内力尚未尽失,坐于地上慢慢平气调气,已缓过许多。此时,虽还不能行动使劲,但神智已是清醒。他听着无忌与枯尔巴的谈话,心中不由涌起了一串串疑问:这刘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看他对旁人颐指气使的神态,并非一般江湖门派首领所为;张元奎在“望海楼”蛮横无理,大打出手,有恃无恐的架势,更非一般江湖好汉的行径;彭明炬那日在龙尾关外天生桥率众追杀受伤的道人,再加上今晚刘毅急匆匆专程赶来见吐蕃枯尔巴法师,见到自己,又立即追问天生桥旧事,等等一切,皆使人怀疑其定有不可告人之处。他不禁深为懊恼,后悔自己过于年轻自信,以至于一招不慎招致重伤,要不是从天而降一位无忌老僧,自己恐早已命丧黄泉了。到如今自己走不了不说,还连累得素不相识的无忌老和尚也脱不了身。眼看一场争斗便要开始,自己已无一点出手之力,而那刘毅、枯尔巴二人已非一般高手可比,加上张元奎、彭明炬等那十多个人,无忌大师是否能全身而退?想着想着,一个念头蓦地跳出头脑:
“在昆明时,曾隐隐听说吴三桂暗有面南称尊之意,刘毅此行是否与此有此关联?今日如我不死,非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第十回 月黑惊辣手 风高动佛心 (二)
且说此刻刘毅在一旁听枯尔巴与无忌二人唇枪舌战,早就等得极不奈烦了。他自觉自己的武功本与无忌不相上下,适才的失手,乃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偷袭所至。自己家传武功已早达一流,况还有新得的“九天玄冰神功”,虽未臻化境,却也是当今武林独步。再说己方人多势众,何况还有个吐蕃高手枯尔巴法师!这个无忌和尚虽已露了一手绝高身法,但寡不敌众,又怕他做甚?
心念及此,刘毅不等枯尔巴法师答话,截口叫道:“元奎、明炬,你们给我看住那小子!”言毕,身形一晃,抢到枯尔巴法师身前,七星剑一抖,挽起一团剑花,瞅准无忌前胸,出手便刺!
这一下猝然生变,连枯尔巴法师也惊得愣在当场,作声不得。
白衣少年“啊”地轻叫一声,眼看那乌青闪亮的七星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无忌和尚前胸,其速之快,间不容发!
不料那无忌和尚却好似早已知晓刘毅会有此一举。只见他眼中精光一闪,双足如古树盘根一般站定不动,上身微微一挫,右手自胸腹间缓缓推出一掌。
与一般江湖上人出手不同的是,这一掌的去处并未对着刘毅身体要害之处,而是凌空斜推,掌力所向,恰对七星剑狭长的剑身。
刘毅这一剑刺出,使的乃是在巍宝山长春洞秘**中所学《十三式长春剑谱》中的一招“剑兰吐蕊”。此招出手虽极直露,却暗含左削右挑两式后招。
当初岑靖之创招之时,便早已料定对手临招势必左右闪避。故此招剑势虽是直刺而出,发力却是先猛而后缓,真力不在剑锋所指,而是暗蓄于剑柄之上。此刻,无论对手向左或向右闪避,皆可极快的发力追击,制敌于死地,着实是十分了得的一招。
刘毅志在必得,一出手便以秘学攻击,本拟以此伤及无忌,早操胜算。不料无忌和尚竟似早知此招隐秘一般,于挫身避让的同时,斜斜一掌向剑身推来。刘毅欲使出后着横削无忌右臂,竟只觉一股巨大的掌力绵绵而至,压在剑身之上,使他无法变招。他心中大惊,却又实在难以相信无忌和尚竟也知晓“长春洞秘籍”,略一定神,猛然将手腕一沉,向外微微一摆,七星剑脱出了无忌的掌力,向后划了个大圈,用劲一挥,竟是以剑作刀,使出北派刀法中“力劈华山”的架势,对准无忌和尚那光溜溜的头顶陡然砍下!
这一招,刘毅用足了八成真力,真的是其速如电,其力千钧!
瞬时间,只见一片光影青亮夺目,只听一阵尖啸破空直上!
这一招,乃是《十三式长春剑谱》中绝命杀招之一,唤作“春雷惊蛰”,以刀法入剑谱,只要内功修为到了火候,再以快速绝伦的手法催动剑式,单是剑锋所激起的森森剑气,也足以触之伤人!
此刻,无忌和尚临招应敌,全凭数十年武功修为,一生武林征战之经验,一眼看出刘毅使“剑兰吐蕊”那一招时,先急后缓,分明是真力隐而不发,定有后着,故避实就虚,以掌力封住了刘毅剑身,使其后着无法施力,而并非是知晓了上古高人岑靖之的《十三式长春剑谱》武学秘籍!
刘毅见无忌虚推一掌,制了先机,一惊之下,未能以九成真力变后招全力攻击。但他终不愧幼得家传,又幸获秘技,瞬息之间第二招便又攻出,剑芒所向,眼看无忌和尚已难逃过开瓢破脑的结局。
无忌刚刚避开刘毅剑锋,以掌力封住其变势之路,不料刘毅七星剑一沉一摆,一缕隐隐刺人的剑气已达自己头顶肌肤之上。无忌大惊之下,脸色急变,背上竟渗了一片冷汗……
他想不到眼前这个一副儒生模样的刘毅,竟能拥有无如此高超的武功,他也看不出刘毅所使的是何门何派的剑法招式。
武人 我的战神汝奴小说5200对招之忌,正是不知对手招法路数,而被迫见招拆招,穷于应付,受制于人。
无忌和尚此刻却恰好处于此种难堪境地。
他若腾身后跃,无异于将自己的头颅硬硬的往刘毅剑锋上送去;他若斜向闪身,那乌青闪亮的七星剑顺势而下,不用变招也将削去他半边臂膀。
也是无忌一生久经阵仗,大惊之下并不慌乱,心头颇是沉着。他一咬牙,沉气于涌泉**,身躯直挺挺往后便倒,硬是以一招“铁板桥”身法堪堪的避过了这夺命的一剑!
忽听得“嘶”的一声响过,无忌和尚一领僧袍胸前,已自上而下一划两半!若是七星剑再长得半寸,或是无忌和尚动作再迟缓一瞬,都免不了被开膛破肚,命赴黄泉了。
无忌和尚以“铁板桥”之势让过夺命的一剑,正欲挺身,突觉一物撞到手中,他心中一动,一把抓住,已知手中所握乃三尺青锋!他一提真气,“呼”的腾身而起,身形拔地一丈有余,半空中一折身,头下脚上,剑锋直挺,直取刘毅咽喉。
原来,白衣少年见无忌和尚以险招避过刘毅杀招,心头大喜。无忌后仰,那右手正在自己身旁,便顺势将自己的剑柄塞进无忌和尚手中。自己虽已无力相助无忌和尚,但只要无忌和尚利剑在手,保住不致败落,全身而退还是大有希望的。至于自己怎么办?白衣少年并未多想,重伤在身,只有听天由命了。
刘毅一剑劈出,算定那无忌老儿非死即伤,不料剑尖划空而过,仅仅划破了无忌的僧袍。此刻,他心中惊喜参半,喜的是“长春洞秘籍”果非一般,头一遭使之对敌,便令顶尖高手无忌和尚大惊失色,几乎无以为对。惊的是无忌和尚本来两手空空,以险招狼狈地逃过自己那“春雷惊蛰”的杀招,一瞬间竟能腾身扑来,手中分明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利剑!
眼见得无忌和尚凌空扑来,那被划破的僧袍被风一鼓,向两边张开,“哗啦啦”的作响,犹如巨鸟鼓动的双翅,声势甚是惊人。
刘毅不敢硬接,斜蹤一步避开来势,回首一剑,以“春风拂柳”之势向无忌右臂削去。
无忌长剑在手,信心大增,见刚才一击未中,双足落地,猛一旋身,三尺青锋带着一派尖啸横削而出。
刘毅招式尚未用老,陡见无忌剑锋正以奇快无比的速度向自己腰肋间削来,正是自己不得不救之处,急忙中途变招,手腕一沉,剑身直竖,剑尖颤动着向无忌右肘刺去。这一招也是出自《十三式长春剑谱》,唤作“春梅数点”,专取敌手**,乃是以守为攻的佳招。
天越来越黑,夜风四起,刮得教场四周的大树“哗哗”直响。
张元奎那一帮人手中的火炬“噼噼啪啪”爆着火花,围成了一个大圈,照得圈中如白昼一般。
红袍僧人枯尔巴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定定地站于圈内,一双怪眼一瞬不眨的注视着刘毅与无忌和尚二人你来我往的激斗拼杀,不时微微点头,双唇无声的开合着,不知在嘟噜些什么。
白衣少年此刻已盘腿坐于草丛之中,正以师父所授“浑元无上心法”调息行气,以内功自疗伤势。适才他将宝剑递给无忌后,见无忌展开身法与刘毅斗在一起,看样子不战个三、两百个回合分不出高下。他心中一动:“何不如趁机调息运气,以尚存的三成功力自行疗伤?按师父所言,只须有两个时辰,内功便可恢复到五、六成,到那时就……”于是,他摒弃一切杂念,双目紧闭,行起功来。眼看已过了一个多时辰,他自觉体内行走之气越来越盛,浑身上下也越来越热,额头背心也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突然,“呀呀!”一起声怪叫,声震四野。
白衣少年一惊,“哇”地吐出一口瘀血,抬眼望去,只见红袍僧人枯尔巴双手箕张,已然参战。
第十回 月黑惊辣手 风高动佛心 (三)
但见他与刘毅二人一左一右,势为犄角,专拣无忌和尚与刘毅拆招之际突施奇袭,掌掌不离无忌和尚之要害要**。
无忌和尚顿时陷于下风,左挡右架,竟无还手余地。
原来,刘毅与无忌和尚已斗了数十个回合,虽未取胜,但也是攻多于守,略略占了上风。他见久战不下,不免心中急躁,手中七星剑一招比一招狠,一招比一招快!突然,他见无忌和尚一招“飞燕剪水”,长剑平削而出,露出了前胸空门,心中大喜,斜身挫步,长剑倏地递出,一招“春潮漫卷”,直取无忌和尚前胸大**。
无忌刚才故露空门,见刘毅果然上钩,微微一笑,中途变招,长剑一抬一搭,气注手腕,使出“粘”字诀,手中长剑紧紧拱在了刘毅的七星剑剑身上,任凭刘毅手中七星剑如何摆动抽拔,两支剑犹如同铸在一起脱离不开。
刘毅心头大惊,情急之下,牙一咬,双腿微曲,气沉丹田,紧紧握住剑柄不再**,暗暗行气,只觉一股凉意自丹田升腾,经侧背至肩直达右掌。
无忌见刘毅突然沉桩立马,不再图抽回七星宝剑,还以为他取了以静制动之势,心头一阵冷笑,突然运足九成真力,正欲以精湛的内功震飞刘毅的七星剑。
陡然之间,无忌只觉一股奇冷无比的阴柔之力向自己的手心袭来!大惊之下,他不及多想,急忙发力相抗。岂知两力想撞,自己的内力竟抵不住阴柔之力,奇冷无比的感觉已自腕至肘,渐渐达到肩膀并向四周漫延!他心中大懔,咬牙抽剑,无奈片刻之间,右腕已麻木无知,无法运劲了,他暗自叹道,我无忌一生纵横江湖,会过无数武林高手,却不曾知道天下竟有如此怪异的奇功!罢罢罢!老纳今日只好认命了!
无忌和尚正自叹息于无可奈何之际,突然觉得原先自己体内受阻于右肩的内气竟如一团烈火般沿右臂下行,直达手掌手心,整条右臂顿然间恢复了知觉,冰冷之感受已荡然无存!
他抬眼看时,只见刘毅面如赤金,汗珠在额头闪闪发亮,左手紧紧捏住右肘关节,右手下垂,七星剑已离开了无忌青锋的剑身,剑尖点地,正微微颤动不止。
原来,刘毅见久战不下,剑又被无忌使用“粘”字诀制住,一怒之下,冒险使用出了在巍宝山长春洞秘**中学得但尚未精熟的“九天玄冰神功”。此功一发,端的是威力无比,胜负立判。眼见得无忌老儿已无力抗衡,即将死于自己手下。
正值此生死之际,刘毅忽觉自己的功力受阻,只要再增添两分功力,定将冲破无忌内力阻挡,制其于死地!刘毅顿时胆气大振,猛提真力,欲再加添功力。不料右手一阵奇痛,令他险些叫出声来!“九天玄冰神功”也因此消散。他突然记起,天黑前与白衣少年相斗时,曾被白衣少年以快打快,用一招“错斩梅花”暗伤了自己的右肘关节。此刻强行发力,触动旧创,自然是难以抵挡了。好在当时受创不重,略作按摩便可活动自如,他恨恨地看了盘腿坐于草丛中的白衣少年一眼,心想:“小兔崽子,我定叫你不得好死!”
无忌和尚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陡然间低哼一声,长剑挥出,搅起一团剑花,向刘毅当头罩去!
刘毅 腾云侦探帖吧忍痛抬手,出招化解。
几招过去,刘毅已顿落下风,频临险境。
红袍僧人枯尔巴法师观战良久,此刻见战局突然改观,刘毅原先已稳操胜券,突然间却处于败势,眼看不敌!他心道“蕃王大事要紧,本座还是助刘公子一手为上!”一念至此,他“呀呀”一声怪叫,扑将上去,看准无忌和尚背心一把抓去。
刘毅虽暂无甚猛烈攻击,但枯尔巴每攻出一掌,皆饱含内力,且时机部位拿捏得恰到好处。无忌和尚背腹受敌,一时间竟迫得忙于应付,无暇出招攻击。
过得一会儿,刘毅显然已镇住了右肘疼痛,七星剑招式又渐渐凌厉凶残起来。
无忌拼杀已久,内力耗去许多,要想取胜已是无望。他心道:“为今之际,只有先设法擒住二人中的一个,以其性命相胁,我和那少年方可脱身。不过,要想擒住一人,不用险招是不成了,只好冒险一试。”
心念已定,无忌猛然大喝一声,长剑舞成一团光影,向刘毅合身扑去,全不理会伺机偷袭的红袍僧人枯尔巴。
刘毅见无忌和尚摆出拼命的架式,一时间也不敢硬接硬架,连连退了几步,以图避过锋锐。
红袍僧人枯尔巴见无忌和尚向刘毅猛扑过去,于身后全无防范,心中大喜,身形一动,双手如爪,一前一后向无忌后心抓去,眼看顷刻之间便要将无忌伤于爪下。
白衣少年见无忌和尚陷入险境而仍未自觉,顾不得自己刚将功力恢复到五成左右,身上伤痛仍未全止,“呼”地站起身来,便欲向枯尔巴扑去。
突然,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风也住了,那些黑衣人手中燃烧的火炬也不再噼啪作响,四下里静得连心跳的声音都可以互相听到。
刘毅持剑呆呆地站着,大张着口,欲喊个“啊”字,却未发声,只是两眼眨了几眨,看着眼前突变的景象。那青乌闪亮的七星剑锋上,兀自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迹……
红袍僧人枯尔巴双手如爪做前伸状,却一动不动僵在那儿,喘着满腔粗气,一脸惊愕之色,左颈上紧紧贴着一柄长剑,那长剑的剑身只要微微一侧,枯尔巴法师必将血溅荒草,一命西归!
原来,无忌和尚见枯尔巴武功高强,但却是勇猛有余而心智不足,便故意露出后身空门,专攻刘毅,引得枯尔巴法师放胆偷袭。他凭声响,料定枯尔巴法师已攻至身旁,不顾刘毅手中长剑轻轻削过自己的左肩,突然变招转身,右手轻轻一摆,长剑已贴上了枯尔巴法师右颈。
他站稳身形,看定刘毅,开口道:“这位施主,今日你如不放我与这位白衣少年离去,则你这位朋友的性命便只好与老衲同去了。”
他顿了一顿,单掌立于胸前,宣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弟子今日开了杀戒,实是为人所逼,情属无奈,不得已而为之。我佛慈悲,万无怪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白髯拂动,朗朗道来,声音中气充溢,宏亮铿锵,在寂静的夜空中回响,惊得夜宿的鸟雀也纷纷扑摆起翅膀,从树上飞起,在夜空里盘旋不已,许久许久,方才寻枝栖落。
有道是:江湖生死寻常事,天地慈悲佛徒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星芒飞丽影 书剑证同源(一)
且说红袍僧人枯尔巴法师见无忌和尚不顾身后露出空门,一味的向刘毅急打猛攻,似欲杀开一条血路一走了之,不由得心头一喜,猛提一口真气,一招“灵豹搏猴”,向无忌和尚后心直扑过去!他满拟一招得手,稳操胜算。
岂料无忌和尚仿佛后脑生得有眼一般,陡然间旋身回剑,那速度、距离捏得分毫不差,一柄冰凉冰凉的长剑已然轻轻贴在枯尔巴法师的脖颈之上。
一阵令人心悸,令人颤抖的寒意,从枯尔巴法师的左颈“唰”的一下传遍全身!他慢慢将双手放下,垂于身侧,大口大口直喘粗气,一动不动的呆立在那儿。他心知,只要眼前这位无忌和尚手腕那么一翻,劲力那么一吐,自己便要身首异处,魂归西域!
此时此刻,枯尔巴法师唯一能办到的,便是圆睁着一双怪眼,死死的瞪着一脸惊愕之色的刘毅。
他真的怕刘毅不识时务,指挥手下人一哄而上,则自己定是必死无疑!惶惶然间,他想出言提示,可这颜面上却是大大的下不来,嘴唇动了几动,终未出声。
刘毅刚才一剑削出,见无忌和尚并未应招化解,反而旋身回剑,拼着左肩被那七星宝剑轻轻掠过,刘毅不由一阵大喜,曲臂沉腕,将七星剑微微向上竖起,正要出招直取无忌后脑死**,谁知枯尔巴法师会贪功急进,偷袭未果,反被无忌和尚制住要害,动弹不得。
大惊之下,刘毅心念电转,利弊得失,顷刻之间便决策已定。
只见他缓缓站定,挺直身躯,又缓缓将七星宝剑**鞘内,双手抱拳,向无忌和尚道:“尊驾且请息怒。今日之事,不想竟演成你死我活之局。如此争执下去,只怕是两败俱伤,于你我均无大利。不如就此记下这场过节,来日方长嘛!眼下,尊驾将枯尔巴法师放了,在下便由尊驾带了这少年离开。至于这场过节,另择时日计较也未尝不可。尊驾以为然否?”
言语之间,刘毅一派坦诚的样子,脸上居然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笑意。
枯尔巴法师闻言,不由得暗暗舒了一口长气,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卟嗵”一声落了回去。他咬咬牙,心中暗道:“好你个白髯秃驴,待会儿不拆散你的这把老朽骨头,本座就不是威震吐蕃全境的金沙江回源寺**师枯尔巴!”
无忌和尚听刘毅那一番话侃侃说完,不由得暗暗心惊,看这风流书生不过三十多岁,不唯有一身高深莫测的惊人武功,竟还颇负心机,老谋深算,处变不惊,实乃枭雄人物!看来,此番大理武林间怕免不了要有一番大风大浪了。急切间,无忌和尚也顾不得多做深想,火烧眉毛的事,只能先顾了眼前。
无忌看看刘毅,开口道:“公子既然答应放人,何不令你手下闪开一条路来?好吧,老衲这就放了这位法师,带上少年即刻便走。”
刘毅笑道:“好说!”伸手向无忌身后一摆,那些持炬围在无忌和尚身后的黑衣人马上向两边退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无忌和尚并不回头,只微微一笑,右手长剑依然贴在枯尔巴法师脖颈之上,左手轻轻拉着枯尔巴移了几步,来到白衣少年身旁,开口道:“咱们走吧!”
话音刚落,他目光一闪,左手略略发力往枯尔巴法师腰间一推,一侧身剑交到左手,右臂搂住白衣少年的腰,双足一蹬,挟着白衣少年腾空而起,直朝已让开的方向扑去。
枯尔巴法师被猛然一推,虽然无忌和尚无意伤人,但毕竟推了他一个猝不及防。他踉踉跄跄趔趄了几步,方才站稳了身影。此刻,枯尔巴憋闷心中多时的怒火忽地“腾”地一声从胸中燃起,只听他犹如厉隼般吼叫一声,双足猛蹬,身形拔起,凌空卷起一串斤斗,其速度之快,气势之猛,宛若饿鹰收翅下坠捕食一般。
众人只见一团红光滚过,那枯尔巴法师竟已抢过无忌和尚之前,身影一展,落地站下,挡住了无忌的去路。
光焰映照之下,枯尔巴法师面如血涂,双手十指箕张垂于身侧,钢牙紧咬,“咋咋”作响,一双怪眼 网游之疯子全文阅读阴阴地盯住无忌和尚,眼光闪出阵阵杀机,样如厉鬼,甚是吓人!
他已真正的被激怒了!极度自尊,犹似一把铺天大火,烧得他心血如沸!此时此刻,他需要的唯有厮杀,唯有用对手的鲜血才能浇灭他心中的怒火,才能洗刷适才受制于人的奇耻大辱!
无忌和尚虽未曾料到对方竟有此一着,但他云游四海,闯荡江湖,此等险境亦非初涉,故猝变之际,他并无半点慌乱。就在枯尔巴落地的同时,他已停住了身形,将白衣少年轻轻放开,伸手将僧袍拉起往腰间一掖,冷冷一笑,并不语言,如芒眼光从枯尔巴脸上缓缓扫过,然后干脆双目微闭,立单掌于胸前,稳稳站住,犹如入定了一般。
刹那间,四下里又变得出奇的宁静,仿佛天地万物一切都已凝固,一切都将在凝固之中无声无息地消亡一般。
一片死寂中,只有那些烧得炽烈的火炬不时窜悠悠点火星,爆出几声轻微的“哔哔剥剥”。
“哈哈哈哈!”一阵朗朗笑声突然撕破了万籁的沉寂。
持炬黑衣人闻声而动,在笑声中飞快移步。一阵“唰唰唰”的脚步声响过,一个大圈又将无忌和尚和白衣少年围在核心。
笑声甫落,刘毅一脸得意之色,手中拿着才从草丛中拣回的折扇轻轻摇动,迈步向无忌和尚走去,在距无忌五步之处站定,开口道:“所谓‘兵不厌诈’,此一例也。尊驾今日怕是……”
未待他将话说完,枯尔巴法师早已等待得不耐烦了。他怪眼一瞪,厉声道:“囉嗦个甚?”双掌一锉,挟起一片狂风,腾身向无忌和尚扑去,人虽未欺近,然那凌厉掌风,已将无忌和尚的僧袍宽袖迫得微微飘动。
刘毅见枯尔巴法师已经出手,心想:“事已至此,何不就将这和尚毙于此地,再将已无还手之力的白衣少年擒回大理府衙问个明白。”他双目精光一闪,身形挪动,折扇“唰”的一合,向无忌和尚颈项间砍去。
两大高手左右夹击,一个势如泰山压顶,一个宛如风扫落叶,任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看来也极难逃过此厄运。
眼看枯尔巴法师双掌堪堪要击中无忌两肋,刘毅折扇离无忌的左颈亦不过半尺之距,正所谓千钧一发之际,无忌和尚突然双眼暴睁,精芒如电迸射,大喝一声,立于胸前的左掌陡然前伸,并指如戟,直取枯尔巴双目;右手小臂一曲,剑锋斜立,寒芒所向,正是刘毅前胸要**!
击敌于防不胜防之所,攻敌于不可不救之处,此乃千古以来兵法之大要,亦是武术行家克敌制胜,屡试不爽之法宝。
此刻相斗之三人,皆是技击大家,没有谁不知道这一点。
是以枯尔巴一出手便双掌齐飞,分袭对手左右两肋,右脚也踩定步数,蓄势待发,只等无忌出招化解上面的攻势而无暇它顾之际,飞腿偷袭其裆下要害。
是以刘毅趁枯尔巴法师痛施杀手,迫得无忌不得不全力施为,穷于应付之际,以一招“力劈华山”加上八成真力,折扇带着一阵尖厉的破空之声向无忌左颈削去,只要稍稍触及皮肉,任是他金刚不坏之身,怕也要血脉俱断,命落黄泉!
是以无忌和尚心知此时此刻,任何腾挪闪避或见招拆招,均已是无用之举,充其量只能避过其中之一击,而攻来的任何一招都足以令人重伤乃至丧命。于是他身形一动不动,一手“二龙戏珠”,一手“剑挑落霞”,门户大开,双招齐出,乃是两败俱伤,玉石俱毁的绝着。
白衣少年见救命恩人忽又陷入绝境,再也顾不得自身伤痛,硬提一口真气,伸手自腰间拔出了一把五寸短剑,寒光闪烁,跨上一步,欲要出招援手,救无忌于绝境之中,作拼死一搏之战!
张元奎远远见白衣少年站起身来,心中大喜暗道:“你小子若静坐不动,有刘公子及**师在,我自不好擅自出手,该你小子今日撞了霉运!日前酒楼之气,今天老子可要出个痛快!”他“嘿嘿”地冷冷一笑,手中长剑被火把一照,泛悠悠点刺目的寒光,一步一步向白衣少年逼了过来。
第十一回 星芒飞丽影 书剑证同源 (二)
点苍山上,佛顶峰头。
云飞雾卷,山风凛冽。
深涧无底,绝壁如削;苍松蟠虬,怪石峥嵘。
青黛色的石壁之下,那些稍微平缓的石台坡地上,一片片洁白无瑕的积雪,显得分外醒目耀眼。
一块青色巨石突兀而起,陡立在雪地之上,方圆十数丈,高一丈有余,顶端似被鬼斧神工拦腰削去一样,平整光滑,真如精工磨琢过一般。
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正在巨石上练剑,他时而轻挥慢移,时而蹤跃飞舞。细细看去他的步伐时若行云流水,一无阻滞;时似身负千钧重担,举步维艰。手上的剑招与足下的步法更是忽徐忽疾,丝丝入扣;一会儿好似龙飞凤舞,罡风阵阵,冲天击地,左右盘旋;一会儿又恰如逆水行舟,分分寸寸,皆尽全力……地要触地之时,却陡然顿住,轻轻往上斜提,复又自上而下划了个半弧,剑势未止,
只见他手中长剑点点划划,上挑之后,突然极快地直劈而下,待剑光堪堪他横移半步,长剑顺势横扫,带起一阵短促的破空之声。啸声一发而止,他也收剑缩身,剑尖平指前方,身形微微下锉,好似剑法套路演练结束,已到收势一般。
猛然间,他身形一蹤,长剑电闪般刺出,剑锋瞬时化作一条白线,凛冽山风中顿时传出一阵尖厉刺耳的破空之声,久久不绝于耳!人影落处,他以“夜叉挥海”之势,单足立于石台边缘,身躯向前探,悬于石台之外,右手持剑前突。
一阵山风袭来,吹得他身上的豹皮背心起伏鼓动,那两根雪青色的剑穗也飘动不止。
他身体虽一动不动摆着架式,但那支单立于石台边缘的右脚,足尖已略略突出石台边缘,正在微微颤动……
“水涵碧玉!”一声清脆的喊声传来。
随着喊声,一位身披大红袈裟,面色红润,银须垂胸的老僧从草屋中迈步走出,身旁跟着一个身上也是豹皮背心,下着翠绿裙裾的姑娘。
石台上的青年闻声微微一怔,眉尖动了几动,咬牙猛一提气,单足一蹬,全身平飞而出,手中长剑自上而下连连斜劈;继而身形一卷,空中一个翻滚,长剑左劈右削。他尚在空中,身子已展开成站立之势,手上仍未停顿,长剑一阵挥洒之后,连连横削,紧接着上挑突刺。
不料最后一刺剑势尚未运足,双足已然触地,他只觉脚下一软,“呀”的一声犹未喊完,只听得“卟哧”一响,整个人囫囵的没入了积雪之中,只剩一束乌黑长发露在皑皑白雪之上。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姑娘清脆的笑声和老和尚浑厚的朗笑合在一起,犹如宝刹中梵铃与古钟交响奏鸣,给这千古深山平添了一派勃勃生机。
老和尚手捋银须开怀大笑,那个姑娘已手捂肚子弯腰下去,显是已笑得短了气,却仍然忍不住还在大笑不止。
那没入积雪中的青年使劲在雪中拱了几拱,极狼狈的爬出雪坑。他一边拍打身上的雪花,一边走过来,开口喊了声:“师父!”口气中不无沮丧,亦带着几分委屈。
姑娘好不容易止住笑,迎上前去替他拍打着满身雪屑,又自怀中掏出一方手帕,伸手替他揩拭颈间的残雪,口中打趣道:“大师,不知这落雪猪比那落汤鸡,其滋味孰优孰劣?”说话间,她眼波盈盈,漾出一片怜爱之情。
老和尚笑道:“哈哈哈哈!善哉!善哉!老衲出家久矣,早已不识鸡猪之味。不过,老衲上山几年来,素以雪泉茯苓、清溪煮芋为食,其味鲜美,且养颜益寿,神清气爽。这落雪之猪,于尔等庶人,恐是大补元气的,其味恐若天厨,妙不可言者罢?哈哈!哈哈!”
青年人撅起嘴儿道:“弟子落入雪坑之中,大师与翠羽姐姐不来提拔助我,反倒取笑不止,我,我……”他一时语塞,结巴了一阵,道:“我上去再重来过。”说完便欲转身。
老和尚伸手止住他,仍不无戏谑的说道:“老衲已年近九十矣,方养得几缕花白须 异界魔王领袖最新章节眉,而你如今却已满面青霜,须发皆白,龙钟老态矣!何来精神气力重新来过耶?”
青年道:“大师和翠羽姐姐明知石台之下三丈内藏有深坑,却偏偏要叫出‘水’字诀,那尽是一串飞腾扑击的动作,凌空而下,弟子自然落入雪坑之中,不知又错在何处?惹得大师与翠羽姐贻笑如此?“
姑娘一边用手帕轻轻的擦去他头发上的雪花,一边柔声问道:“平地上你纵身一跃,能去多远?”
“也就五丈远近。”
“平地既能五丈远近,那居高临下,这一跃却为何落于三丈之内?”姑娘追问。
“这,这……我只觉往下蹬脚之时,仿佛石台边缘略软,似不足以发力一般。”青年回答。
“那前些日子又为何能跃过深坑?”
“那时地无积雪,界限可见,轻重可拿定。”
“那石台边缘略软之感何在?”姑娘穷追。
“时在时无。我亦曾查试过,无一处不坚硬,令我甚是百思不得其解。”青年有些困惑。
“阿弥陀佛!此乃症结之所在也!”老和尚接过话头,说,“武学之道,讲究颇多,其中尤以准确为最。而招式之准,搏击进退位置之准,则又当以实地实战为定。譬如书法,五尺大宣与方寸素绢书写同样几个字,运腕行笔之先,何行何止,何疏何密,何处落款,何处铃印,无不早成于胸。而你在石台上那一招‘花露流丹’,挺剑突刺,猛则猛矣,然下落时脚趾已突出石台边缘。但凡人蹬脚发力,几乎全仗大脚趾,你半个大趾已然无处着力,自然觉得石台边软,无从使力了。哈哈,哈哈!善哉!善哉!‘落雪猪’者,舍汝其谁?哈哈哈……”老和尚说到末了,却又打起趣来,笑得双眼眯缝,银须乱颤,真如一尊开心大笑的弥勒大佛立于雪地之中一般。
青年人听着听着,脸色逐渐开朗,听到老和尚又在打趣,也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眼珠转了几转,眉头一皱又道:“大师平时教诲:凡一招一式,皆须竭尽全力。如一跨步本有三尺,此时只限二尺五寸,岂非弟子偷懒?”
老和尚笑道:“非也,非也!君不见高山流水,时而悬崖飞瀑,一泻千仞;时而委婉曲折,深潭徘徊。水本无心,盖因地势所限也。人乃天地之灵物,安能不如水乎?”
姑娘与青年对视一眼,同声道:“请大师明示。”
老和尚手捻银须,侃侃说道:“投师学艺,须用心惴度,无论琴棋书画、刀剑拳棍,皆有貌似、神似之分,更有神貌在似与不似之间者共三等境界。所谓貌似,辟如孺子之描红,画匠之临摹,书家之习帖,循规蹈矩,不作它想,不越雷池一步,长此以往,数十年如一日,似则似矣,却亦呆滞古板之至。此乃学之下者也。所谓神似,辟如巫婆妆神,小沙弥打坐,其神态纵使惟妙惟肖,然其质、其韵却相去甚远,令人不禁喷饭。所谓神貌在似与不似之间,辟如唐寅之仕女,董源之山水,师法自然,又不独为自然。又如老衲之狂草,脱胎于上古高僧怀素章法,又饱含老衲胸中块垒;字里行间,隐见怀素家风,更扬老衲豪气,龙蛇飞舞,自成一格,貌似怀素,古风犹存,神如老衲,正气凛然。凡学者,应以此为上者也!”老和尚注目两个年轻人,略略一笑,又道,“你二人莫非以为老衲在妄自夸口?须知欲将他人技艺一招一式学为己有,岂为易事?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难矣哉!如老衲此等支离老手,穷究已近百年,亦非熟极而生不可。此中道理,你二人需细细体察参悟才是。”
两个年轻人频频点头应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老和尚笑道:“好!好!好!小翠,你且去将‘山水云石,风花雪月’狂剑三十二式演练一遍,让老衲与风儿一一点评。”
姑娘抱拳道:“谨遵大师吩咐。”眼波流盼,含笑看了看那个青年,转身一串急步,近得石台,提气一蹤,衣袂飘飘,凌空翻卷,身形展处,人已落在石台之上。她略一定神左手剑诀一领,寒光暴闪,一柄绿穗长剑迎风而出,破空之声啸啸而起。
第十一回 星芒飞丽影 书剑证同源(三)
话说无忌见险招已然凑效,但继之而来的攻势却一如先前一样迅捷、毒辣、凶狠。他不敢怠慢,抖擞精神,展开身法,竭力抵御着刘毅、枯尔巴两人的联手进攻。且说枯尔巴法师飞身猛扑之际,陡见无忌左手二指如戟直奔自己双目,心中一懔:废其性命却失去了自己双目,此等交换,可谓大不划算。他硬生生将身形往下一坠,曲膝沉臀,避过了无忌右手攻势,忽地斜向一跃,飞起右脚向无忌右耳跟踹去。
刘毅眼看折扇将落,无忌将亡,心中正自高兴,猛然间只见寒芒一点直刺自己心窝,心头一紧,意动身随,猛一运劲,中途变招,斜跨半步,折扇一横,变为横扫,直取无忌左臂;右掌自胸腹间推出,乃是其父所传“**阴阳掌法”中“回风卷秋叶”之杀着。转眼间,又将无忌前胸大**尽数罩于掌风之内。
他们三人的武功本在仲伯之间,如果单打独斗,无忌和尚自因意念清纯,经验老道而可略胜一筹。但此刻已成二打一之局,无忌和尚已经处于下风,加之枯尔巴气怒攻心,状如疯虎,刘毅存心灭口,出招险恶,两三招一过,无忌和尚已被迫得频频招架闪避,明显露出了败势。
白衣少年移了两步,瞅准机会,正待挥起短剑向枯尔巴刺去,却见张元奎手提长剑,冷笑连连地挡在面前。他不假思索,一招“玉练穿云”,向张元奎前胸刺去。张元奎挥剑一隔,只听“当”地一声,白衣少年只觉虎口大震,手臂一软,五寸短剑被隔得一横,几乎脱手!他强压翻涌欲上的心血,将仅剩的一点力气运于持剑的右手,就势挥出第二剑。
张元奎心道,看你小子还能狂到几时!今天张某便要你生死两难!他挥剑猛地向下削去,只见两剑交接,火星四溅,“当啷”一声声响亮,白衣少年短剑脱手,重重地砸在草丛中一块石头上。他再也压不住胸内翻涌如潮的血脉,一张口,“哇”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雪白的前襟刹时间一片血红。只见他面如白纸,浑身颤抖,摇摇晃晃站欲未稳,神色之中却依然全无惧意,目光冷傲,直视张元奎。
张元奎轻晃手中长剑,狞笑道:“哼哼!你小子为何不狂啦?哼哼!留点信物做个纪念吧!”言毕,双眉一拧,猛然挥剑向白衣少年左耳廓削去!
枯尔巴法师见一连数招均无建树,恼怒更甚,他怪眼圆睁,口中“哇哇”怪叫着一招快似一招,一招猛似一招地向无忌攻击。此刻,他瞅准机会,闪身一纵,出手如电,猛然向无忌和尚右耳根抓去。
刘毅见无忌和尚虽濒临险境,却仍在苦苦撑持,不由心头大怒,钢骨折扇“唰”地大张,扇缘平展,挟着“嘘嘘”风声,向无忌和尚咽喉削去同时,暗运“冰火神功”于左掌,猛然推出,直取无忌中腕大**!
无忌和尚以一敌二,早感不支,正勉力自保,刚刚拼命全力逼开枯尔巴袭来的双爪,正待挥剑化解枯尔巴电闪而至的再次攻击,忽见刘毅双手齐发,那隐隐而至的掌风阴冷阴冷的,大异往常,暗道:此怪招又来也!
只因他心念转动,手上慢了那么一瞬,再要化解刘毅,枯尔巴同时攻来的招式,已是不可能了。他暗叹一口气,心道:不想老衲今晚猝遇劲敌,寿数尽矣!只是救人未果,憾甚!憾甚!罢罢罢!这锦衣书生想必是清廷走卒,论其武功心智,实乃枭雄人物,不如与其拼个同归于尽,也算是为大理武林做了件善事。
心念已定,他全然不顾枯尔巴抓向自己后及的双爪,干脆正面迎向刘毅,口中宣声佛号,灌全力于剑锋,一招“剑断秋水”,向刘毅斜劈而去。这一剑乃无忌和尚全力施为,只求毙敌,无意自保,集数十年之修为,长剑化作一片闪亮夺目的光影,森然剑气裂空而下!
陡然间,夜空中传来一声清叱,两条黑影如鬼魅般扑来,两点闪亮的寒芒,如流星般一闪,从天而降……
且说那白须老僧一瞬不眨地看着着翠羽在石台上演练,不时微微点头,脸上现出嘉许的笑容。列位看官,你道这位白须老僧究竟何许人也?‘风花雪月,山水云石’分明只有八字,又何来三十二式剑法?
原来,此位老僧,乃南中滇地著名高僧,大理感通寺住持普荷大师,自号担当,故俗称担当和尚。
担当大师不仅佛学精奥,深通法旨,其诗书画更是冠绝一时,于琴、剑、棋、音律等等,亦是无所不通。
担当大师中年出家,参禅之余,将自成一格、出神入化的一手狂草书法融为通天达地、有章无法、无为而无不为的剑式,自创了一套“点苍狂剑”聊以养生自娱。只因担当大师久历沧桑,阅尽人世,悟彻禅机,自皈依佛陀后,极少于江湖道上露面,故而世人只知其为当世高僧,不知其身怀绝高武功,更不知世上尚有“点苍狂剑”这套惊世骇俗、无招无式、绝高境界的剑法!
自古以来,得天地之独钟,享日月之精华,获风花雪月之灵气,南中大理古国素以山水秀丽、风光旖旎而蜚声海内外。无数文人墨客纷至沓来,观光赞赏,击节吟咏,或寻章觅句,歌之诵之;或点染丹青,描之绘之;或挥毫走笔,墨之书之……苦于无力穷尽其出神入化之境界。有心之人穷其艺文,亦不能写其风光之万一,乃去繁择简,将无限风光归结为“山水云石,风花雪月”八大绝妙景观,任观光者择其喜者而赏之。一时间,歌赋如潮,诗词贯耳,连市井间的老叟顽童也能出口成章,词不穷竭,摇头晃脑,吟唱“烟花远树,云气遥岑,青山镜浮,苇霞鷺渚”之类的诗句……
担当大师佛事之余,舞墨走笔,师法古僧怀素,原本闲暇运笔,辅以修身养性,久而久之,悟出几许 宗国最新章节真谛,始知狂草之精髓,乃笔者之本性之人格之精气也。即所谓文如其人,墨如其人者也。书法至炉火纯青之境界,已是无章无法无度,而又笔笔句句有章有法有度;然万变不离其宗。宗者,书法家之人格品格也。故细读书法墨宝如见书家其人。担当大师惮悟出书法之理,又将“山水云石,风花雪月”八字化解为“山峙苍屏,水涵碧玉,云横蟒带,石写丹青,风净空晴,花露流丹,雪孕甘泉,月洒清辉”,令观光者愈更坠入流连忘返之境地;担当大师每每书赠八方施主此三十二字时,常觉内心狂放不羁,手腕灵动如神,飞龙走蛇,笔笔字字无不风流潇洒,无拘无束,笔锋所至,所向披靡!处处与剑式均无二致!担当大师乃深研点苍至境与书法与剑式之玄机,惮悟其神其韵无不处处吻合,犹如天衣无缝者也。至此,乃将三十二字糅入狂放剑式,成为八句剑诀,每字为一招剑式,故称为“三十二式”。而实际又以每字笔划点、捺、横、直、撇化解,又因五尺大宣和方寸帛绢之别而着力相异,每字均千变万化,何止一招?且狂草书法,上引下连,左盘右带,缠绵无间,广阔无垠,疏可跑马,密不透风,淡不可觉察,浓不能Сhā针,一气呵成,细分笔划实为难事。而招式之繁简又因人格相异,精气不同,各有所长,变化万千,实亦无法一统……
且说那小翠姑娘在巨石台上施展剑法,只见衣袂飘飘,绿穗飞舞,剑影如芒。与刚才年轻人相比,少了几分狂猛威烈,多了几许清挺秀丽,另有一种凌厉直入咄咄逼人的气势。
担当大师指着石台道:“风儿,依你看来,小翠这一套剑式演练的如何?”
青年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舞剑的姑娘,口中应道:“翠姐姐的剑锋走势及进退步法,与大师所传无二,然其着力之轻重缓急,比之大师所授,却似有出入,狂猛之势似略有不足之处!”
担当大师道:“唔,风儿颇有眼力,所言不谬。哈哈哈!”他手拂银须笑道,“善哉,善哉!唯其如此,方可见小翠姑娘慧根天纵,不让须眉也!”
年轻人闻言略略一怔,扭头看着大师,不解地问道:“大师不责怪翠姐姐不从师教之过错,反而大加褒奖,弟子实是不甚明白。尚请大师明示。”
担当大师道:“试想,如若小翠姑娘以纤若柳丝之躯,羞花闭月之貌,而演一套凶猛刚烈的剑式,大作虎狼之姿,岂不令人观之侧眉?况其女儿之身,内力与男子实不能相提并论。小翠姑娘深明此理,故将剑招中轻重缓急之处,按其自身特质略加改变,演练起来,愈显出云之飘逸,水之流盈,花之妩媚,雪之冷艳。用之临敌,因其轻重缓急不拘一格,更加变幻莫测,剑势更加飘忽,实可叫人防不胜防也!老衲前时曾有一诗云:‘画以形似觅,未免学儿童。墨烂毫枯后,方才见古风。’小翠姑娘冰雪聪明,极有慧根,日后必成大器。你当效仿之,潜心细研,若一朝顿悟,必当技惊天下也!哈哈哈哈!有道是:驹兮驹兮且待时,千里万里未可知!风儿啊,汝休负老衲之望也。”
说话间,小翠姑娘又已凌空而起,衣带飞舞,长剑裂空,犹如一只翠羽青凤,婉转盘旋于九天云霄,长剑破空,其声萧萧,衣袂击风,其鸣猎猎,莽莽山野,浩浩长空,狂剑飞天!
人影落处,小翠姑娘已立在眼前,只见她胸脯略略起伏,额上渗出津津细密汗珠,桃腮娇艳,美目流光,英姿飒爽,摄人眼目。
她双手一拱施礼道:“姑娘献丑了。请大师指教。”
担当大师笑道:“古人云:言传不如身教。老衲今日甚为高兴,且为二小演示一遍,你二人须看仔细了。”
言毕,大袖一捋,“呛啷”一声响亮,已将青年腰间长剑掣于手中,身形晃动,在雪地之中将剑招走开了去。
一时间,只见袍袖急卷,雪雾飞扬,剑光四射,声动八方,忽而如水波三折,忽而如风卷残雪,忽而似山耸云霄,忽而似花缀月影。森然剑气,不时将飞扬的雪雾齐齐削断,尖厉的破空之声,将古松枝头的银装素裹震得纷纷扬扬,飘飘浮浮,犹如漫天风雪漫天迷雾……
这一套“点苍狂剑”由担当大师亲自使来,端的是剑锋清挺,风高气古,骨洁神清,狂放豪逸,势惊雷电,威不可当,夺人心魄,惊天地而泣鬼神!
二小这一刻真真看得呆了,静气屏息,双目圆睁,唯恐看漏了一招半势。
眼见得担当大师已将三十二式狂剑走完,正运气撤剑,略作收式,二人才长长的喘了几口气,紧张程度不下于自己演练一般。二小正待开口叫好,陡然间只见担当大师猛的腾身而起,凌空翻卷,只一瞬间,一团红光已飞到十数丈之外的绝壁峭崖之下,甫一落地,又是点地一蹤,拔起两丈上下,手中长剑对着巨大石壁一阵阵急速狂舞,只听见剑锋破石,铮铮大响,火花迸射,光如太阳!
二小惊心动魄,急步向壁下奔跑,一边又举目望去,只见剑底石屑随火光飞溅而落,飞砂走石,火星闪烁,犹似暴风狂雨,沙暴石崩。待他二人跑至近处,担当大师身影在沙石瀑布之中已然稳稳落下,激起地下千年积雪如浓雾雪霰一般喷薄而起,足有两丈高下,将绝壁遮住……
俄顷,雪雾消散,现出担当大师身影,只见他横剑胸前,一手拂须,昂首绝高石壁之上。
二小追随担当大师如炬目光,往石壁上一望,只见光洁如洗、坚硬如磐的绝壁上,两行深深镌刻下的诗句赫然在目,字体遒劲狂放,潇洒风流,真乃千古绝壁,万古绝句……
有道是:担当大师揽日月,点苍狂剑论千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长歌祭骄鹏 无痕挽危渊(一)
却说张元奎为雪昨日在大理城中望海楼上痛吃耳光之辱,正趁人之危,挥剑向已身负重伤、全无还手之力的白衣少年削去,虽然无刘毅号令,他不敢擅自取白衣少年性命,却打算削下其一只耳朵,令其留下永久之羞耻。而在他内心不为人知、甚至于连他自己都不知的深处,则是当年洱海边海园村里被高一鹏甩刀削去的那只耳朵永远的伤痛。
眼看青寒的剑锋破空而下,距白衣少年右耳仅差那么一点点,肉飞血溅之惨景已是不可避免了。
那无忌和尚眼看刘毅、枯尔巴两人同时攻到,自己已无法自保,心念电转,意已西去,置枯尔巴法师攻向自己耳根的绝命杀着于不顾,集数十年修为于剑锋,痛施杀手,向刘毅颈项间劈去。
眼看枯尔巴法师青筋暴突的双爪就要撕开无忌和尚的皮肉骨胳,令无忌和尚转眼间魂归西天;而无忌和尚的长剑亦将于瞬间叫刘毅身首异处,血洒荒郊,命赴黄泉……
此乃何等千钧一发之一刻,又是何等凶险危急之一瞬,亦将是何等惨烈悲壮之一幕!
彭明炬与那些持炬黑衣人早被惊呆了,一个个屏住呼吸,大张着口却谁也未喊出声来。胆子小的已索性将双眼闭上不敢再看下去。
正当此时,陡闻一阵清叱,两条黑影如鬼魅般扑来,黑色披风鼓动气浪,啪啪有声,两柄如霜长剑晃动着两点星芒电闪而至。
张元奎只觉手中一震,“叮当”一声,削向白衣少年的长剑已被震开两尺!他收势不及,长剑依旧向下劈去,“当”的一声大响,已将草丛中那石块削作两截。他刚一定神,又见黑影一闪,一点星芒已挟着清啸直奔自己前胸而来,心中大骇,不敢怠慢,错步侧身,堪堪闪过攻来的长剑,又紧忙腾身侧跃,退开数步。他定睛望去,只见来者一身夜行装束,身上宽大的黑色斗篷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如巨大的蝠翼一般,黑头巾遮住了大半个脸孔,只露出一对星目,射出两道寒光。
一时间,他连惊带吓,真以为遇上了鬼魅。试想,人岂能在间不容发的瞬间,一扑十数丈,并以剑尖击开他奋力劈下的长剑?他心脏忽的一阵狂跳,脸色急变,脑子“嗡”的一声头变得斗大。数年前在海园村被高一鹏削去一半的耳朵忽然间奇痛无比。他不由得丢了长剑,双手捂住左耳倒在地上嚎叫着打起滚来。
那蒙面黑衣人正要攻出第三剑,将张元奎伤于剑下,不料尚未出招,那张元奎却双手抱头倒在地下打起滚来。她实在是弄不明白,自己虽连发两招,却无意伤人,亦未伤及对方半根毛,所施内力也不足以震伤对方五脏六腑,而对方实乃威猛壮汉,何以会倒地打滚?
白衣少年心念已灰,料定必死,故拼全力稳住身形,昂首领受。陡觉眼前一花,突兀多了一个身形妖娆的蒙面黑衣人,而张元奎又突然倒地翻滚,他不觉心头一松,低吟一声,双眼发黑,瘫软的倒落地上。
枯尔巴法师突闻清叱声乍起,手背上已隐隐感到阴冷剑气袭来,深知撤招已来不及,急切间,箕张的十指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猛提一口真气,硬生生止住了前扑之势。只一闪,一片青光扶着尖厉啸声从他面前裂空而下,距其拳面仅差毫厘,森然剑气贴背掠过,一片冰凉萦绕身躯。他不由心中惊怖道:“阿弥陀佛!又来一个快的!阿弥托佛!大理为何如此多的快手?若非神明所使,本座十指废矣!多蒙佛祖保佑,善哉!善哉!”
毕竟是吐蕃国手,武学大家。他心中虽然惊怖,身形却未稍止,双足一错,放弃对无忌和尚的攻击,转身面对偷袭的蒙面黑衣人。刚一抬眼,尚未看清对手模样,猛的又是一声清叱,星芒一点又如电而至,距自己面门已不足五寸!他一懔神,仰身便倒,在草地上连滚几下,“呼”的腾身站起,定定的立在那里,双手忽而紧握,忽而松开,怪眼圆睁,死死盯住蒙面黑衣人。
从清叱之声以及空灵苗条的身影中,他已认出蒙面黑衣人定是女子!身为吐蕃国手,他枯尔巴大师纵横江湖数十载,何曾被女流之辈迫得如此狼狈不堪?甚而连攻向自己的剑招都未及看清。一时间,他真是怒火攻心,不知所措,如牛负重般大喘粗气。
刘毅已决心尽快击毙无忌和尚,运起“冰火神功”,双招齐发,分袭无忌和尚颈项前胸。招至半途,突见无忌和尚不顾枯尔巴的攻击,手中长剑已如电闪般向自己削来!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无忌的长剑定先于自己的折扇击中目标!他心念电转,身形闪动,撤剑斜跃五尺,避开了无忌和尚剑锋能及之处,心中暗道:“老秃驴一心与我同归于尽,可恶之极!且看你如何躲过枯尔巴法师的夺命鹰爪?哼哼!老秃驴死之将至矣!”心念及此,他定住不动,正要欣 赛克斯最新章节赏枯尔巴的双爪怎样撕碎无忌脖颈头骨,不想清叱之声乍起,寒芒一点电闪而至,枯尔巴法师反险为所伤,撤招避于一旁。
他大吃一惊,愣在当场!
无忌和尚抱定玉石俱焚之心,一剑削下,全力施为,谁知刘毅竟在间不容发之一瞬侧身跃开!无忌和尚收势不及,长剑触地,剑锋直入土中数寸。又听得脑后一片风响,他心中已是冰凉,暗叹道:“休矣休矣!让这枭雄逃了性命!”也不拔剑,双目一闭,暗颂佛号,料定即刻便将颈断脑裂,魂归西天!
不曾想一声清叱,一阵凉风自上而下从脑后掠过,滚滚而来的掌风骤然而止!身后一阵响动,片刻间便毫无动静!任是江湖好手,得道高僧,面对如此凶险鬼诡之变幻,须臾生死之轮回,无忌和尚此刻也是脑中一片空白模糊,一时回不过神来。
说来话长,其实猝变骤起,不过仅是兔起鹘落,白驹过隙之一瞬!
适才啸声频起,金铁交鸣的草坪上,此刻只有夜风卷过树梢荒草的尖哨声,一阵一阵撕裂着黑沉沉的夜空……
无忌和尚惊得一呆,忽觉有人在肩上轻轻一拍,耳边响起轻轻的话声道:“大师快走!迟则生变!”他闻声扭头,只觉眼前黑影一晃,两个蒙面黑衣人已各出一手搀扶起倒地的白衣少年,仗剑向火圈飞快扑去。他猛然回过头来,心中暗道惭愧,猛然提气两个蹤跃,抢到蒙面黑衣人前面,重奋神威,抡起长剑,左挥右削,只听得“当、当、当”几声脆响,“啊呀!啊呀!”数声喊叫,三支火把凌空飞起,三个持炬壮汉刚从惊吓中清醒过来,便又稀里糊涂的倒在草地上哀嚎翻滚!
两个蒙面黑衣人对视一眼,足下一紧,如飞般向圈外抢去。无忌和尚看看倒在地上的三条大汉,顿首低声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转身一蹤,紧随架着白衣少年的两个黑衣人之后,向教场西北角黑暗处如飞隐去!
就在无忌和尚挥剑伤人之际,刘毅与枯尔巴法师已同时回过神来。
刘毅眼见网中猎物就要逃走,不由大急,高声叫道:“快快追赶!”如飞箭脱弦般急扑过去。
枯尔巴法师怪叫一声,大红袍一卷,凌空一串急翻,已扑出三、五丈远,双足甫一落地,又是一串翻滚,只见一团红光向教场西北角滚滚而去。
彭明炬一干人焉敢落后?纷纷展动身形,各运动功法追将过去。
不一刻,追赶之人顿然驻足。
火把映照之下,只见高达二丈五尺的城墙陡然笔立,哪里去找逃匿者的身影?
枯尔巴法师胸中气怒难平,一边“呼呼”的大喘粗气,一边漫无目的的在城墙下急步来回蹿动,那情景,直如一只笼中怪兽欲要破笼而出,噬人而食一般急躁凶恶!
刘毅心中懊恼,却还把持得住。他看看城墙,眉尖耸动几下,开口道:“大师休要动怒,事已至此,不如先回府衙歇息,改日再作计较。”
枯尔巴法师站住,怪眼圆睁,狠狠的瞪了城墙一眼,更不打话,转身就走。不料前边一个持炬壮汉退让不及,那火把“兹”的一声,燎去了他的几根粗黑的长眉,险些伤及皮肉。他不禁暴怒横生,“呀”的怪叫一声,飞起右腿,朝那壮汉的**猛踢过去!
只听“啊呀”一声大叫,那壮汉手持火把凌空飞起,飞出去直有两丈多远,方才重重的跌落草坪之上,挣了几下,费了好大劲才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一只手兀自持着那闯了大祸的火把,另一只手捂住**没命的**。
刘毅见状,不由心中暗自好笑:“番帮野僧其脾性实难理喻。不过其胸无城府,倒也省了揣度!”他紧走两步,赶上枯尔巴法师,和颜劝道:“**师息怒。今日之事,在下不会轻易饶过那挂名僧侣,他们必不会远去;再说那白衣小子已身负重伤,急需救治。待在下改天派人到各寺院细细察访,只要查出一点蛛丝马迹,凭大师如此神威,何愁今日之气无处可泄?”
枯尔巴法师一脚踢飞那名持炬壮汉,心中气恼已自消了一半,听得刘毅软言相劝,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答道:“不曾想本座一时枝痒,邀人比武,惹下如此麻烦,不唯劳动公子,还险些遭人暗算,实乃……”
刘毅微微笑着截口道:“哪里哪里!**师实是过谦也!**师为蕃王千里疆土而来,在下为吴王爷万代基业而至,正是殊途同归。法师之事,便是在下之事,怎可分了彼此?”
枯尔巴法师闻言大喜,不禁放声怪笑起来。
那“嘎嘎嘎嘎”的怪笑之声随风而上,震得校场边古树上那几只夜宿的寒鸦从梦中惊醒,昏头昏脑地扑楞着翅膀离枝而起,“哇哇”地惨叫着绕树盘旋,久久不敢落下。
第十二回 长歌祭骄鹏 无痕挽危渊(一)
两个蒙面黑衣人施展轻功,架着白衣少年逾墙而出之后,来到城外桃溪边一道石桥之下,刚刚将白衣少年扶坐于地,无忌和尚也已赶到。他将手中长剑往地上一Сhā,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大恩不敢言谢。尚乞二位女侠留下芳名,容后老衲图报。”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抱拳道:“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倒是这位兄弟身受内伤,需要救治,不知他府上何处?大师与他究竟为了何事与官府中人在此拼死争斗?”
无忌答道:“老衲亦不知道他府上何处,姓甚名谁。今晚老衲访友途经北校场,见他单身一人被围,身负重伤,险些被那些锦衣人害了性命,老衲实看不过,出手将他救下。不想那红袍喇嘛及那锦衣人功夫十分了得,且又诡计多端,至使老衲中计陷于险境,若非二位女侠出手相救,老衲命已休矣!”
突然,白衣少年轻哼一声,身子一歪便要倒下,三人急忙弯腰将他扶住。一个蒙面黑衣人伸手替他把了把脉,开口道:“此人经脉紊乱,急需救治,不知大师宝刹何……”
无忌截口应道:“这倒无妨。老衲这就带他去疗伤。只是,佛家寺院,素不留宿女客,不知两位客官可有下处?”
一蒙面人道:“不劳大师牵挂,晚辈自有去处。”她停口略略思忖,看了同伴一眼,又道,“那两人武功出众,有些来头,再说那蕃邦喇嘛也来得蹊跷,说不定会动用官府差役四处搜寻,还望大师多加小心。”言毕又看同伴一眼,那人会意点头,二人同时抱拳道:“晚辈告辞了。”两人一转身,身形展动,如飞般向南边而去,隐没在黑夜之中。
无忌和尚见二人离去,心中忖道:“这二人武功不俗,行踪诡秘,观其武功路数,并非大理点苍一派,不知来自何方?好象有些鸡足山碧烟神尼的路数,可神尼从不许其弟子涉足江湖尘事……江湖险恶,虽救我一命,然是敌是友,实难定论。”他本想携白衣少年回崇圣寺,转念一想,适才那人所言极有道理,遂扶起少年,顶着沉沉黑夜,冒着如刺寒风,朝大理城外西南的弘圣寺走去。
飒飒寒风声中,弘圣寺高耸云天的高塔飞檐上悬挂的梵铃声已依稀可闻……
鸡足圣山上,慧灯庵后山丛峦中。
时已冬日,深不可测的山涧里依然不时浮起一阵阵如花如絮的白雾;天穹如顶,碧空似洗,白云如练,但鸡足山巅峰高绝,绝顶之上,可舞云裳,可揽日月,可上九霄游太虚,何惧高处不胜寒!
飞龙瀑旁的一块硕大青石之上,碧烟神尼手执拂尘,双目微闭,趺坐于蒲团之上,入定般纹丝不动。
一行行碗口粗的木桩,错落有致地立于草坪之上,高约五尺,间隔三、五尺不等,疏密相间,俨然木桩阵势。若立于高处俯视,错落木桩竟犹如草坪上的一幅花图,呈现的乃是一朵硕大无朋、复瓣盛开的梅花。
美尼灵幻身着短皂衫,一条紫色的绸带紧束蜂腰,正在桩上练武。
只见她忽而轻移莲步,忽而蹤跃飞腾……她双掌翻飞,出手之际,不时激起掌风阵阵。
灵幻所练武功,乃碧烟神尼所创之“梅花掌法”,施展开来,不仅掌招凌厉,变化莫测,且足下步法更是暗含机巧。无论“旋风双翦腿”或是“倒踢紫金冠”,双脚落下,皆纹丝不动立于桩上,踩点稳准,远非常人所能及。
只见灵幻身形飘忽灵动,极尽女子特有的柔媚秀美,忽而如弱柳临风,忽而如红梅傲雪,忽而是盘根古树,忽而是疏枝横斜。如将掌底风声比作丝竹弦乐,分明便是瑶台仙子翩翩之舞,美目流盼,云裳飘逸,动如霹雳,静若处子。谁能想到这琼楼瑶台上飘逸神秀,灵动潇洒,令人目不暇接的翩翩舞姿中,竟处处隐伏着夺人魂魄、勾人性命的杀机!
飞龙瀑下,跌水潭中,长剑破空,声如裂帛,其声虽裹夹于跌落百丈深潭之水的如雷轰鸣之中 地狱的背面是天堂燃文,但却依然刺入耳鼓,大为分明。
凤姑红袄一领,浑身湿透,正手持闪闪青锋,在飞瀑之下挥舞腾挪。虽然潭中之水已深及大腿根部,但看她在水中移步腾挪,却如履平地般一无阻碍。尤其是挺剑腾身跃出水面复又落入水中时,竟连水花都不曾溅起半朵,足见其速度之快捷,其身形之流畅,已达超凡脱俗之境界!她手中的剑势,更是如电光闪过,往往只见一点星芒如流星隐约掠过,其走势仿佛无迹可寻,不知起自何处去向何方,瞬间即逝。加上那大异平常的裂帛之声,或先剑而发,或剑落方响,令人大有神鬼莫测,不寒而慄之感。
她舞至酣处,左手剑诀一领,清叱一声,腾身而起,平卧空中一旋,人影落处,一式“犀牛望月”,剑锋斜指,剑尖三寸正好**碗口粗的那股飞瀑水柱之中。剑身击水,溅起一片晶莹水珠,四下迸射,斑斓夺目。而凤姑此时却连人带剑犹如铜浇铁铸,稳稳定在水中,纹丝不动。有顷,她突然长身站起,前跨一步,长剑冲天举起,双足运劲,猛然腾身,头顶正迎着落下的水柱直冲而上!顿时,水花飞迸,响声大作,她整个人仿佛被一个巨大的水罩子罩住一般,煞是好看。待得身形离潭面约有丈许时,她突然收腹摆腿,青锋前挺,如脱弦之箭一般自飞瀑中直冲而出,长剑破空之声“咻咻”狂啸!
这一冲,足有三丈远近,人影下落,早已到潭外地上。只见她轻轻点地又是一跃,红袄一闪,已稳稳的立于梅花桩之上,口中娇叱一声,长剑横斜,摆了个招式,双目炯炯,似笑非笑,注目于灵幻。
灵幻见状,反手自背上抽出斜背着的宝剑,眉眼含笑,口中道:“阿弥陀佛!小凤姑娘好俊的身手,小心看招!”
话音未落,灵幻已闪电般腾身而起,身形一卷,已到凤姑右侧,右足在桩木上一点,身形再起,双腿如剪,向凤姑肩井踢去。
凤姑腰身一挫,斜跨一步,避开灵幻双足,右手挥剑横削,正是灵幻身形下落的双足必踏之处!
灵幻似早有所料,空中一扭身,踏在另两棵桩上,距凤姑只有三尺之距。她秀眉一挑,双掌一错,剑交左手,右掌倏的推出,一招“万点寒梅”,直取凤姑左胸大**,口中笑道:“凤翔千里,必有一落!”
凤姑急忙撤招,倒跃五尺,虽避开了灵幻攻来的掌招,但下落的右脚却微微偏了一点,踏在木桩边缘之上,身体不由晃了一下,几乎偏倒。
灵幻还剑入鞘,击掌笑道:“阿弥陀佛!非凤之过,乃桩栽斜!嘻嘻!”
凤姑收剑站稳,娇嗔道:“师叔知我之短,故意取笑,真坏!”
“灵幻、凤姑,别斗嘴了。都下来吧。”不知何时,碧烟神尼已离开了趺坐的蒲团青石,走到了禅房的门口。
二人一边允应着神尼,下了木桩,一边嘻笑着随碧烟神尼回到禅房。
碧烟神尼道:“慧儿差人传过信来。明日你二人随我一同下山走一趟。今天无事,就早些歇息吧!”
夜色深沉,万籁无声,鸡足山沉浸在肃穆的苍穹之下。
值更的小尼蛮有节奏地敲着木鱼,“笃笃——笃笃笃“,孤单而清凄的声音划破了漫漫长夜……
卧房里灯火已灭。凤姑躺卧于木床上,大睁双眼,辗转难眠。
下山,下山!这个念头在凤姑心中足足憋了三年!她三番五次央求碧烟神尼带她下山,一则寻找失散多年的风弟,二来打探明白刘毅等奸人的去处,好为爷爷报仇!但碧烟就是不肯,总是说“你武功不济,下得山去犹如驱羊入虎口。”三年来,除了那年秋天为爷爷立墓碑,随神尼前往海园村一趟之外,再没踏出过这鸡足山山门。她总是在庵后的木桩上、水潭中苦练武功,梅花掌、凌虚步、无痕剑……等等。寒冬腊月,跃入冰冷砭骨地水潭中;盛夏日,立于烈日炎炎的梅花桩上;黎明攀绝壁,日落穿林壑……忍受着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痛苦艰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下山寻弟报仇
第十二回 长歌祭骄鹏 无痕挽危渊(二)
两个蒙面黑衣人施展轻功,架着白衣少年逾墙而出之后,来到城外桃溪边一道石桥之下,刚刚将白衣少年扶坐于地,无忌和尚也已赶到。他将手中长剑往地上一Сhā,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大恩不敢言谢。尚乞二位女侠留下芳名,容后老衲图报。”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抱拳道:“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倒是这位兄弟身受内伤,需要救治,不知他府上何处?大师与他究竟为了何事与官府中人在此拼死争斗?”
无忌答道:“老衲亦不知道他府上何处,姓甚名谁。今晚老衲访友途经北校场,见他单身一人被围,身负重伤,险些被那些锦衣人害了性命,老衲实看不过,出手将他救下。不想那红袍喇嘛及那锦衣人功夫十分了得,且又诡计多端,至使老衲中计陷于险境,若非二位女侠出手相救,老衲命已休矣!”
突然,白衣少年轻哼一声,身子一歪便要倒下,三人急忙弯腰将他扶住。一个蒙面黑衣人伸手替他把了把脉,开口道:“此人经脉紊乱,急需救治,不知大师宝刹何……”
无忌截口应道:“这倒无妨。老衲这就带他去疗伤。只是,佛家寺院,素不留宿女客,不知两位客官可有下处?”
一蒙面人道:“不劳大师牵挂,晚辈自有去处。”她停口略略思忖,看了同伴一眼,又道,“那两人武功出众,有些来头,再说那蕃邦喇嘛也来得蹊跷,说不定会动用官府差役四处搜寻,还望大师多加小心。”言毕又看同伴一眼,那人会意点头,二人同时抱拳道:“晚辈告辞了。”两人一转身,身形展动,如飞般向南边而去,隐没在黑夜之中。
无忌和尚见二人离去,心中忖道:“这二人武功不俗,行踪诡秘,观其武功路数,并非大理点苍一派,不知来自何方?好象有些鸡足山碧烟神尼的路数,可神尼从不许其弟子涉足江湖尘事……江湖险恶,虽救我一命,然是敌是友,实难定论。”他本想携白衣少年回崇圣寺,转念一想,适才那人所言极有道理,遂扶起少年,顶着沉沉黑夜,冒着如刺寒风,朝大理城外西南的弘圣寺走去。
飒飒寒风声中,弘圣寺高耸云天的高塔飞檐上悬挂的梵铃声已依稀可闻……
鸡足圣山上,慧灯庵后山丛峦中。
时已冬日,深不可测的山涧里依然不时浮起一阵阵如花如絮的白雾;天穹如顶,碧空似洗,白云如练,但鸡足山巅峰高绝,绝顶之上,可舞云裳,可揽日月,可上九霄游太虚,何惧高处不胜寒!
飞龙瀑旁的一块硕大青石之上,碧烟神尼手执拂尘,双目微闭,趺坐于蒲团之上,入定般纹丝不动。
一行行碗口粗的木桩,错落有致地立于草坪之上,高约五尺,间隔三、五尺不等,疏密相间,俨然木桩阵势。若立于高处俯视,错落木桩竟犹如草坪上的一幅花图,呈现的乃是一朵硕大无朋、复瓣盛开的梅花。
美尼灵幻身着短皂衫,一条紫色的绸带紧束蜂腰,正在桩上练武。
只见她忽而轻移莲步,忽而蹤跃飞腾……她双掌翻飞,出手之际,不时激起掌风阵阵。
灵幻所练武功,乃碧烟神尼所创之“梅花掌法”,施展开来,不仅掌招凌厉,变化莫测,且足下步法更是暗含机巧。无论“旋风双翦腿”或是“倒踢紫金冠”,双脚落下,皆纹丝不动立于桩上,踩点稳准,远非常人所能及。
只见灵幻身形飘忽灵动,极尽女子特有的柔媚秀美,忽而如弱柳临风,忽而如红梅傲雪,忽而是盘根古树,忽而是疏枝横斜。如将掌底风声比作丝竹弦乐,分明便是瑶台仙子翩翩之舞,美目流盼,云裳飘逸,动如霹雳,静若处子。谁能想到这琼楼瑶台上飘逸神秀,灵动潇洒,令人目不暇接的翩翩舞姿中,竟处处隐伏着夺人魂魄、勾人性命的杀机!
飞龙瀑下,跌水潭中,长剑破空,声如裂帛,其声虽裹夹于跌落百丈深潭之水的如雷轰鸣之中,但 紫夜幻想sodu却依然刺入耳鼓,大为分明。
凤姑红袄一领,浑身湿透,正手持闪闪青锋,在飞瀑之下挥舞腾挪。虽然潭中之水已深及大腿根部,但看她在水中移步腾挪,却如履平地般一无阻碍。尤其是挺剑腾身跃出水面复又落入水中时,竟连水花都不曾溅起半朵,足见其速度之快捷,其身形之流畅,已达超凡脱俗之境界!她手中的剑势,更是如电光闪过,往往只见一点星芒如流星隐约掠过,其走势仿佛无迹可寻,不知起自何处去向何方,瞬间即逝。加上那大异平常的裂帛之声,或先剑而发,或剑落方响,令人大有神鬼莫测,不寒而慄之感。
她舞至酣处,左手剑诀一领,清叱一声,腾身而起,平卧空中一旋,人影落处,一式“犀牛望月”,剑锋斜指,剑尖三寸正好**碗口粗的那股飞瀑水柱之中。剑身击水,溅起一片晶莹水珠,四下迸射,斑斓夺目。而凤姑此时却连人带剑犹如铜浇铁铸,稳稳定在水中,纹丝不动。有顷,她突然长身站起,前跨一步,长剑冲天举起,双足运劲,猛然腾身,头顶正迎着落下的水柱直冲而上!顿时,水花飞迸,响声大作,她整个人仿佛被一个巨大的水罩子罩住一般,煞是好看。待得身形离潭面约有丈许时,她突然收腹摆腿,青锋前挺,如脱弦之箭一般自飞瀑中直冲而出,长剑破空之声“咻咻”狂啸!
这一冲,足有三丈远近,人影下落,早已到潭外地上。只见她轻轻点地又是一跃,红袄一闪,已稳稳的立于梅花桩之上,口中娇叱一声,长剑横斜,摆了个招式,双目炯炯,似笑非笑,注目于灵幻。
灵幻见状,反手自背上抽出斜背着的宝剑,眉眼含笑,口中道:“阿弥陀佛!小凤姑娘好俊的身手,小心看招!”
话音未落,灵幻已闪电般腾身而起,身形一卷,已到凤姑右侧,右足在桩木上一点,身形再起,双腿如剪,向凤姑肩井踢去。
凤姑腰身一挫,斜跨一步,避开灵幻双足,右手挥剑横削,正是灵幻身形下落的双足必踏之处!
灵幻似早有所料,空中一扭身,踏在另两棵桩上,距凤姑只有三尺之距。她秀眉一挑,双掌一错,剑交左手,右掌倏的推出,一招“万点寒梅”,直取凤姑左胸大**,口中笑道:“凤翔千里,必有一落!”
凤姑急忙撤招,倒跃五尺,虽避开了灵幻攻来的掌招,但下落的右脚却微微偏了一点,踏在木桩边缘之上,身体不由晃了一下,几乎偏倒。
灵幻还剑入鞘,击掌笑道:“阿弥陀佛!非凤之过,乃桩栽斜!嘻嘻!”
凤姑收剑站稳,娇嗔道:“师叔知我之短,故意取笑,真坏!”
“灵幻、凤姑,别斗嘴了。都下来吧。”不知何时,碧烟神尼已离开了趺坐的蒲团青石,走到了禅房的门口。
二人一边允应着神尼,下了木桩,一边嘻笑着随碧烟神尼回到禅房。
碧烟神尼道:“慧儿差人传过信来。明日你二人随我一同下山走一趟。今天无事,就早些歇息吧!”
夜色深沉,万籁无声,鸡足山沉浸在肃穆的苍穹之下。
值更的小尼蛮有节奏地敲着木鱼,“笃笃——笃笃笃“,孤单而清凄的声音划破了漫漫长夜……
卧房里灯火已灭。凤姑躺卧于木床上,大睁双眼,辗转难眠。
下山,下山!这个念头在凤姑心中足足憋了三年!她三番五次央求碧烟神尼带她下山,一则寻找失散多年的风弟,二来打探明白刘毅等奸人的去处,好为爷爷报仇!但碧烟就是不肯,总是说“你武功不济,下得山去犹如驱羊入虎口。”三年来,除了那年秋天为爷爷立墓碑,随神尼前往海园村一趟之外,再没踏出过这鸡足山山门。她总是在庵后的木桩上、水潭中苦练武功,梅花掌、凌虚步、无痕剑……等等。寒冬腊月,跃入冰冷砭骨地水潭中;盛夏日,立于烈日炎炎的梅花桩上;黎明攀绝壁,日落穿林壑……忍受着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痛苦艰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下山寻弟报仇
第十二回 长歌祭骄鹏 无痕挽危渊 (三)
洱海如镜,帆影点点,一派平和宁静景象。
海园村傍,大榆树下,当年草草堆垒的土坟,如今已聘请匠人精心修砌,墓周方圆三丈,皆以青冈石板铺就,墓茔以石块镶砌,墓顶按当地习俗,用山上草皮覆盖。时已冬日,墓顶依然芳草茸茸。
一块四尺高二尺宽的汉白玉墓碑嵌在大理石雕就的狮柱之间,其上镌刻着碧烟神尼手书墓碑。右侧为一行小字楷书:“鲲鹏万里儀魄英魂”;中间一行大字行书:“高大侠一鹏之墓”;左下方楷书略小,文曰:“鸡足山碧烟携白女段凤姑师妹灵幻弟子慧梅叩立清康熙八年九月乙卯日”。
墓前约三尺,一方大理石砌就的供桌上摆了几碟供果,一杯清酒;正中土陶香炉里抻了三柱上好檀香,香烟缭绕而上,欲断还续。
凤姑头缠白孝,长跪于供桌之前,无声抽泣,泪流满面,悲痛不已,深深叩拜不停。
灵幻与慧梅一左一右,盘腿趺坐于供桌两端,双掌合什,双目微闭,虔诚地暗诵经文,为亡魂祈祷超度。
碧烟神尼往陶炉中续了两柱香,手持拂尘,转身走近凤姑身傍。她双目略红,伸手在凤姑肩上轻轻抚摩,胸中思潮如涌,忽觉鼻尖一阵酸涩,眼眶泛起泪花,泪珠几乎夺眶涌出。她心中一阵冲动,好似忘却了自家身分,正对着坟墓双膝跪落,手中绋尘置于地上,深深的叩拜了一回,又缓缓起身,盘腿趺坐于凤姑身傍,双目微闭,双手合什开言道:“南無阿弥陀佛大慈大悲!呜呼!一鹏,不幸身亡。死生有命,轮回有常;义士西归,人岂不伤?吾心痛绝,酹酒一觞;生未谋面,永世茫然;鸣呼!一鹏,想尔英年,风流倜傥;仗义疏财,广游八荒;鹏搏万里,雅趣高扬;想尔壮年,纵横天下,名动三江。呜呼,一鹏!燕京厦倾,谋臣梦断;文韬武略,埋迹南疆,教友遗脉,泽及稚顽;吊君暮年,豪气愈壮,以身殉难,力毙凶顽;思君英年,雄姿英发;哭君已逝,泪血何堪!呜呼,一鹏,高风亮节,忠信仁义。村民感尔,日月设祭。洱水澹澹,悼尔折翼,苍峰皑皑,颂尔高洁!呜呼,一鹏!从此永诀,竟隔阴阳。佛祖保佑,冥冥不灭。魂兮有灵,当鉴我心;神州万里,再无知音。呜呼,一鹏!痛哉我心!阿弥陀佛,大慈大悲!呜呼,一鹏!伏唯尚飨!”
碧烟神尼心潮涌动,一篇祭词信口颂出,皆发于心,待到念完,已然把持不住,哀恸不已,眼中泪如泉涌,注到胸前,身体随着暗暗抽泣而微微颤动不止。
三年前被大火烧毁的草屋地基上,村民出资出力重建了一院房舍,青砖碧瓦,宛如大户人家庄院一般。海园村民感念高一鹏多年教化蒙童之恩,从大理城中聘了一位不入仕途的李老秀才,将这院房舍给他办了学馆。
今日恰逢双廊大村的街天,学童早早便已散去。李老秀才倚着院墙,静静的听碧烟神尼颂完祭文,不由连连点头,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暗道:“果真是鸡足山神尼,不仅佛学精深,这华章文彩,亦非平常文人墨客所能也!便是老朽之师祖,也决到不了这般境地!得道高人,神尼二字,实乃当之无愧,当之无愧矣!”
他眼看日已偏西,馆中一小婢早已将斋饭准备停当,便走上前去,对仍趺坐于地的碧烟神尼拱手施礼道:“神尼,时已不早了,请随老朽入馆内用过斋饭。”
碧烟神尼定了定神,慧梅已走到他身边将她轻轻扶起,灵幻也将悲泣不止的凤姑扶了起来。
碧烟神尼面对李老秀才敛眉合什道:“阿弥陀佛!多谢李老施主关照,贫尼师徒多有叨扰了。”
李老秀才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神尼师徒宝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老朽喜不胜喜,实乃高攀之至,高攀之至!神尼请、请!”
碧烟神尼道:“李老施主请。”略作谦让,缓缓移步,向院门走去。
次日清晨,碧烟神尼醒来,感到精神倦怠,身体慵软,心知皆因昨日动了尘心,悲伤过度所致,遂悄悄起身,独自走出院门,来到屋后海边,寻了一块干净的石矶盘腿坐下,面对洱海碧波,摒除杂念,运功调息。渐渐的,只觉一股热气由丹田冉冉升腾,依序向全身各大经脉要**缓缓行去,周而复始,反复循环,以至身心皆暖,精神焕发。
约个把时辰,碧烟神尼行功已毕,恰逢旭日东升,一湖碧水,霞光荡漾,熔金烁烁,满目璀璨;海面上漾起阵阵稀薄的水汽,在日光中幻出赤橙黄绿青兰紫,恍如仙境梦幻一般。
碧烟神尼缓身起立,深深吸了一口略带水腥味儿的空气,顿觉清新之感直入肺腑。她回到院内,灵幻等人均已起床,正要出去找她。碧烟神尼将她们三人带到客堂坐下,开口道:“贫尼今日欲往云南水目山水目寺访友,带了慧儿同去。咱们就此分手。”她看看凤姑又道:“灵幻师妹带了凤姑返回山门,将我去水目寺 极品西门庆最新章节之事向祝圣寺无恨大师通报一声。我与慧儿多则十天半月,少则三、五天便回。”
灵幻、慧梅点头称是。
凤姑却心内大急,三年了,好不容易才下山一趟,这又被打发回山门,怎能甘心?她“卟嗵”一下双膝跪地,对碧烟神尼道:“恳求神尼师父不要令我回山,我要去寻找风弟,我要替爷爷报仇!我……”她急急匆匆的说着,已明显声带哭腔。
碧烟神尼静静的看着她,脸上浮起一片慈祥之情,她伸手抚着凤姑的秀发道:“贫尼知你心急。只怕你寻弟之时,碰上当年那伙歹人,贸然出手,白白害了自家性命!”
凤姑本冰雪聪明之人,已听出弦外之音,急忙应道:“神尼放心,弟子此去只寻风弟下落,绝不与人争斗。”
“如若是遇上那帮仇人呢?”
“这,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暂时避开便是。”
“那好吧!”碧烟神尼对灵幻道:“师妹,我将凤姑交付于你,十日内你务必将凤姑完璧归山。寻找韩风,就在这苍洱之间,切勿远去。凤姑家早有宿仇,且十有**是点苍派内高手,故沿途万万不可与点苍派人士交往,免得误入陷阱。再有,贵州云雾山碧龙教的人也到了大理,千万不可招惹。此外,你二人顺路去一趟苍山圣应峰的感通寺,拜会无觉禅师,告诉他已听闻担当大师本是诈死,现隐踪坐禅佛顶峰,尚不知确实否?他若有空,可亲往一趟佛顶峰打探。如若无暇,贫尼当择日自往之。此事切不可让别人知晓。”她略一思忖,转对凤姑道:“凤姑,此去一切进退行止,皆须处处听从灵幻师叔吩咐,不可擅作主张。十日之内,不论是否寻到风弟,务必回山,不得贻误!”
凤姑心中大喜,朗声应道:“弟子谨遵师命,请神尼放心便是。”
碧烟想了想,忽然悄声对灵幻附耳说了几句,灵幻笑道:“灵幻记下了,记下了。嘻嘻。”又说,“大师今日许是喝了李老施主的洗砚水了,罗罗嗦嗦、唠唠叨叨,一点都不像往日的神尼,也不过就是‘小心谨慎’四个字嘛。”
碧烟神尼“卟哧”一声笑道:“又耍贫嘴,没大没小的,也不怕佛祖怪罪!”她站起身,拂尘往臂上一搭道:“慧儿,咱们走吧!师妹,你代贫尼谢过李老施主。”说着,莲步轻移,携着慧梅出了院门,已然不见了身影。
凤姑不禁撮舌道:“好快身法,便是教我练功时也未曾如此!”
灵幻肃容道:“神尼若当真全力施展凌虚步,此等距离,一闪即到也。今日所使,只不过功力之半而已。”
二人收好行装,辞别了李老秀才,转向西北,绕过海园村,环着海边择道行去。
这一路,佛禅寺院古刹,星罗棋布,木鱼梵铃之声,佛号诵经之韵,不绝于耳,萦绕云天,回荡海空,真是个梵韵惊天,弥陀遍地的妙香古国。偏这美尼灵幻对佛事极为虔诚,逢寺必进,朝拜施以大礼,上香诵经之余,还与寺中僧尼研讨经文,一时忘了时辰,见天色晚了就歇息下来。如此走走停停,一天行不出三十里地,待到大理城外时,已是第三天夜晚了。
天已黑尽,城门已经关闭。灵幻无意惊扰守城官兵士卒,带了凤姑绕到城西北角楼之外,换上夜间服装,展动身形,跃上城垛,刚欲蹤入中,忽见北教场上火把烛天烧地,金戈剑戟之声隐隐传来。她急忙示意凤姑不可作声,二人立即施展轻功,跳下城墙,悄无声息的蛇行到北教场一座破屋顶之上,隐去身形,向场中窥探虚实。
这一看却不打紧,仇人刘毅陡然跳进凤姑眼帘,刘毅身旁还有那张元奎!凤姑胸中复仇之火倏地熊熊燃烧起,她手往背上一摸,便要扑将下去手刃亲仇!灵幻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低声喝道:“休得胡来!”
凤姑双目圆睁,怒火中烧,小声忿道:“我,我要报仇!杀了刘毅!”
灵幻目光一闪,厉声道:“忘了在神尼面前的允诺乎?”
凤姑挣了两下,没站起来,急道:“仇人在此,岂能放过!”
灵幻脸色陡变,厉声厉色道:“为人信为本,言而无信,猪狗无异!”
凤姑猛然一怔,握住剑柄的手慢慢松开,咬咬牙,吐了口长气,不再言语。
灵幻悄然一笑,附在凤姑耳边密语,只见凤姑频频点头,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
两人随即如狸猫一般隐伏于破屋顶上,静静观起战来。及至后来,眼见那白须老僧及白衣少年即遭毒手,两人才施展身法,从天而降,救出了老僧无忌与白衣少年。
其实,若论武功,灵幻、凤姑与刘毅、枯尔巴相比,实是还相差着几成。但二人突然出手,身法诡异,招数出奇,胜在出人意料之外也。
有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毒枭探巍宝 绿衣舞云台(一)
话说碧龙教教主玉芙蓉孙百媚为追盗走教中秘籍潜逃的同门师妹俏牡丹吕月娘,率教众踏入大理地面,占了洱海中岛屿小普陀,转眼便已数载。她一边派人追查吕月娘下落,一边公然亮出了“碧龙教”旗号,收罗党羽,扩充势力,献美人“八面观音”于吴三桂帐中,并与之订下密约。
一时间,洱海东南一带皆成了她的势力范围。
当然,玉芙蓉也非寻常之人,她深知大理乃藏龙卧虎之地,自古高人辈出,有宋一代,上至大理国皇帝,下至市井庶民,无数武林高手汇成了声震华夏的点苍派,虽说是时过境迁,自明朝朱皇帝禁止民间习武以来,点苍派声势早已衰微,然江湖上自古就不缺大隐于市的高人。因而她严令手下对小普陀上之佛堂及一应物件倍加爱护,对前来岛上进香的善男信女倍加关照,不仅供给香纸供果,还布施斋饭。一时间,竟也博得了大大的好名声。
近日探子来报,说南全真巍宝山上有一女子,武功不俗,极善用毒,所述与俏牡丹吕月娘相似已极。
孙百媚闻报,心头一振,留下几个人守住小普陀,自己带上十多个亲随绿衣侍女,一路直奔巍宝山而来。
妙林自与刘毅狼狈为奸,谋杀兄长,血洗山门,当上掌门人之后,原来深藏于妙林密室中的吕月娘胆子渐渐大了起来。起先只是在山上观阁之间走动走动,观观山景。可是日子一长,便憋闷不住,非要下山到蒙化城去逛逛不可。妙林老道拗她不过,只好陪她去了几趟。虽然去时她也乔装作小道士,但还是被明眼人看出,露了行迹,终于被孙百媚手下探得了消息。
这一日,巍宝山“一线天”山谷口来了一行人,为首的四个身挎长剑的绿衣女子,她们身后是一台滑竿,上坐一白鬓老妪,双手横握一根乌沉沉的龙头拐杖,身着墨绿衣裙,皱纹纠集的脸庞上,细眼微闭,似醒非醒。两个抬滑竿的当地壮汉满头大汗,大步追赶着走在前面开路的绿衣女子,不敢稍有迟缓。七八个同样装束的绿衣女郎也紧紧跟随后边。
“站住!”
一声断喝,两个青衣道士手持利剑自石壁后闪出,横拦道中。其中一个开口道:“无量天尊!敢问来者何人?可有入山令牌?”
一名绿衣少女绿衣一摆,眉尖一挑,朗声应道:“我等乃远方香客,慕名来访。此乃道家圣地,人皆可至,何须令牌?”
那青道士道:“掌门有令,无令牌者莫入,本教已封了山门,便是香客求卦,也请改日再来。请诸位回罢。”
绿衣少女道:“既是如此,烦劳道长通报一声,就说碧龙教主专程拜访,请贵掌门速来迎接。”
两个道士闻言一惊,对视一眼,先前开口那个道士又道:“掌门有令:十日之内,概不会客。”
“绮春,罗嗦个甚?还不快走?”一阵有如刀锋相砺 魔法老师之洛奇小说5200,刺人耳鼓的声音从滑竿上传来。
名唤绮春的绿衣女闻言也不答话,眼中亮光一闪,伸手一挥,“呛然”一声龙吟,青光闪闪的长剑已陡然出手,向那开口讲话的道士当头削去!
那道士哪里料得到适才还浅笑盈盈、秀色可餐的美貌女子眨眼间便成了噬人而食的母夜叉!仓促间,他急忙举剑相格,只听“当啷”一声,虎口震麻,长剑已失手落下悬崖。他脸色大变,刚要转身,“卟哧”一响,绮春手中长剑已闪电般刺入他的心窝!他双眼翻白,哑叫一声,一头向悬崖下栽去。
另一个道士见势头不对,一边掉头向山上跑去,一边从身上摸出一件物事,奋力向空中掷去,只听一阵“嗡嗡”声在山崖间响起。
绮春双目一拧,左手猛的一抖,三根淬毒钢针箭般射出,那道士刚跑了几步,便一声惨叫,扑倒在地挣扎呼号不已。
“山路险窄,尔等先行,把住上面路口!”刀锋相砺之声又起!
“谨遵娘娘法旨!”
话音未落,绮春已抢上两步,飞起一脚,将那道士踢下悬崖,展动身形,箭一般向揽云台冲去。
她身后那三个绿衣女也运起功来,执剑在手,紧随她急冲而出。
妙林真人正在斗姥阁中与吕月娘饮酒作乐,猛听得“嗡嗡”声起,心知有事,急忙起身,刚走到阁门口,一个小道士已急冲冲的奔来报道:“一伙绿衣女子杀了谷口守卫,已向上清宫扑来。”
妙林真人紫黑脸上肌腱一阵**,厉声道:“传令各观,守护各自门户,未有呼唤,不得擅自到上清宫去。”
妙林真人回身进屋,对云鬓散乱,满面红霞的吕月娘道:“贤妹,恐是你那冤家已寻上山来!”
吕月娘一惊,酒意全消,“腾”的离座而起,咬牙走了两步,脸上浮起一丝冷笑,柳眉一挑,斜眼看定妙清,冷冷说道:“你休要心慌,本宫自去应付便是。”
妙林见吕月娘脸色不对,急忙陪笑道:“贤妹何出此言?贫道乃南全真掌门人,有人擅闯山门,杀我道徒,自当由我去讨个公道才是。贤妹娇躯岂能轻动?且在此慢慢饮酒,我去去便回。”他一把抓起桌上宝剑,转身大步走去。
吕月娘看他出去,眼光闪动,脸上浮起一丝狡黠的笑容,心道:“臭男人,没一个可全信。”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身走进了丹房。
不一刻,她一身道士妆扮走了出来。只见青袍高髻,宝剑斜挎,飘逸神俊。她左右环视,移步出了斗姥阁,向上清宫方向奔下。
妙林真人来到揽云台时,地上已躺着两具道士尸体,鲜血溅了一地。还有三五个斜靠石栏坐于地上,脸色青紫,全无人样,呻吟不止,显然是已中毒了。
另一端,只见十来个绿衣女陪着一个白发老妪正对着四围山景指指划划,凭栏观景,好一副游哉优哉的模样。
第十三回 毒枭探巍宝 绿衣舞云台(二)
话说妙林得小道的通报,大步赶到上清宫门外,只见地上已躺着两具道士尸体,鲜血溅了一地。还有三五个斜靠石栏坐于地上,脸色青紫,全无人样,呻吟不止,显然是已中毒了。另一端,十来个绿衣女陪着一个白发老妪正对着四围山景指指划划,凭栏观景,好一副游哉优哉的模样。
妙林真人大怒,虬须乱动,豹眼圆睁,厉声喝道:“呔!何方妖人,竟敢擅闯山门,伤我门徒?”
白发老妪手拄龙头拐杖,颤巍巍转过身来,如芒眼光自细眼缝中迸出,直射妙林脸上,怪笑一声,阴阴答道:“老身碧龙教教主孙百媚便是。不知妙林真人鸳梦可酣?那俏牡丹尚如意否?”
妙林真人一愣,脸上一阵燥热。他未曾料到孙百媚口舌竟如此犀利刻薄,一开口便揭了自己的疮疤。他一时语塞,竟答不上一句话来。
孙百媚又是一声怪笑道:“嘿嘿,你也无须恼怒,是你手下门人太不识趣而自招杀身之祸。老身此来,本无杀伐之心,只要你交出我教中叛逆,老身即刻退下山去。”
妙林真人虽听吕月娘说过孙百媚武功过人,用毒手法更是神鬼莫测。但今日之势,己方有地利人众之便,自己武功早达一流,新近又将“浑元一气功法”炼至五成火候,出手之际,已是风雷滚滚,当可推碑裂石。再者,看对方那几个绿衣少女,一个个粉面桃腮,柔若垂柳,定无多少功力,我怕她作甚?万一她使毒难敌,我便率众退出上清宫,再断其退路,困她十天半月,还愁不饿得讨饶?
他心念一定,开口道:“无量天尊!吕月娘乃江湖侠女,其行止进退当由其自断,贫道不便言及交与不交之事。况巍宝山并非等闲之地。”他顿了一顿,眼中精芒闪射,直视孙百媚道,“尔等已连伤我数名门人性命,终需有个了断才是。”他略一抬手,二十多个道士手执利刃自上清宫大殿“大赤天宫”中跃出,一字排开在宫前石阶上。
孙百媚眉尖一挑,阴阴的道:“如此说来,还是嫌眼前尸首为数太少喽?嘿嘿嘿!这还不好办吗?”她怪笑连连,略一点头道:“绮春,给妙林真人一个了断!”
绮春应声答道:“谨遵娘娘法旨。”话音未落,她柳腰一旋,广袖急舒,如一阵风似的刮过,飞快的掠过那几个倚栏斜坐受了伤的道士面前,手中长剑平平削过,只一眨眼,几个道士便已喉咙断裂,倒地身亡。
绮春依旧浑若无事一般,浅笑盈盈回到孙百媚身后站定。
妙林真人见孙百媚竟如此不把他放在眼中,不禁大怒填膺!他脸上肌筋一阵抖动,双眼精光暴闪,厉声道:“孙百媚,汝所恃者,唯毒而已,暗器伤人,再行杀害,岂是英雄行径?汝敢与贫道比试几招,一见高下么?”
“嘎嘎嘎……”孙百媚突然仰天一阵狂笑,那笑声直如鸦嗓一般令人难耐。
山风吹过,她满头白发舞动不止,活脱脱一个女妖模样!她折回头看看绮春道:“老身不动手脚已经有些年了,今日有人挑衅,不妨陪上几招,权当玩耍玩耍,松动松动筋骨。姑娘们且在一旁观战,无我号令,不须出手。”她回过头,眯缝的细眼冷冷盯着妙林真人道,“老身今日便不使暗器,也不许手下人使用暗器。妖道有何手段,不妨尽使出来,让老身也见识见识。请!”言毕,斜跨半步,乌沉沉的龙头拐杖在手上一握,摆了个架式,只等妙林过招。
妙林缓缓抽出宝剑,将剑鞘往身后一掷,横移两步,左手剑诀一引,右手陡然递出,一招“寒星贯日”,剑芒如电,直取孙百媚前胸要**!
孙百媚并不闪避,立杖一隔,就势前跨半步,龙头拐杖挟起一阵狂呤,向妙林当头砸下。
妙林不待招式用老,身形一晃,避过龙头拐,一招“星河浩荡”,长剑化作一片寒芒,向孙百媚拦腰削去。
只听风声狂起,金铁交鸣;只见人影错动,衣袂翻飞。
揽云台上顿时阴风惨惨,杀气腾腾。
妙林足踏九宫,剑走空灵,武功竟比当年死去的妙清道长高出许多。他心存杀机,招招不离孙百媚身体要**。
孙百媚长裙拖地,行动却毫无阻滞。因遮住了双脚,别人很难揣度其移步方向,行动中显得有些怪异;手中龙头拐招式看似笨拙,却每每从意想不到之处攻出一招,叫人防不胜防。
眼看已斗了三、二十个回合,仍未分出高下,妙林心道:“不想这妖婆还果真有些门道!今日不使出点手段,怕真是难以了断!”一念至此,他暗运心诀,将“浑元一气功法”运起,暗注真力于左手,趁孙百媚一杖砸来之际,闪身踏上一步,踩住孙百媚长裙一角,大喝一声,左掌陡然推出。
顷刻间,掌风鼓荡,滚滚有声,直向孙百媚当胸拍去!
孙百媚一拐砸空,正要换招横扫,忽觉妙林掌风滚滚, 时间蓝全文阅读当胸压来,不敢硬接,脚下一错,想要闪动身形相避,不料裙角已被妙林踏住,身形慢了一下,显然已被妙林掌力所伤。急切间,她强运一口真气,将龙头拐杖往空中一抛,双手飞快的往胸颈间一抹,双足猛蹬,只见一条白影腾空而起,那拖地绿裙已不复在身上。
孙百媚一鹤冲天,在空中伸手接住龙头拐杖,卷身一翻,已到了妙林身后,人尚未落地,便听她狂叱一声,双手高举龙头拐向着妙林后脑电闪般砸将下来!
这一砸,真是出人意外,气势惊天!便是铜头铁脑相迎,也定砸个四分五裂,脑浆涂地!
妙林一掌推出,见孙百媚已在掌风压迫之下变了脸色,心中正自得意。不料眼前白影一闪,孙百媚已褪下长裙腾空而去。紧接着自己头顶上“嗖嗖”风响,他心知不妙,身子往前一倾,刚要跃出,便听“滋”的一声,他背上一阵冰凉之感。他双眉一皱,心知已被龙头拐所伤,晃了一晃转过身来,却只见孙百媚跌坐于地上,口角上挂着一丝殷红血渍,双手在自己身上急促点按。
妙林眼中精芒一闪,缓缓抬剑,刚一用力,突觉背上一阵剧痛袭来,他晃了两晃,一**跌坐在地上。
台阶上的道士这才看清他背上一条尺把长的口子,鲜血淋漓,好不碜人!众道士略略一愣,一涌而下,架起妙林回身便走。
那十多个绿衣女纷纷拔剑在手,飞扑而上。绮春与另外两个少女连连挥手,钢针如一片飞芒,直追那帮道士身后。
突然,一条青影掠空而过,宽大的道袍凌空飞舞,已将飞射的毒针尽数卷落。
人影落地,两个绿衣女已挺剑赶到,长剑一左一右向这个飘落于地的道士攻来。这道士秀眉一竖,清叱一声,抽出腰间宝剑,“唰唰唰”连出三招,逼开了攻来的招式,第四剑“吱”的一声,从一名绿衣少女臂上划过,那绿衣女“哎哟”一声,长剑脱手掉落地上。
眼看十多个绿衣少女已挺剑围了上来,这名青年道士挥起长剑一阵急舞,逼开了三个绿衣少女,转身一闪,窜入上清宫殿门内不见了踪影。
原来,这道士正是乔装改扮的吕月娘,她尾随妙林真人而来,悄悄隐藏于殿内。她要看着妙林真人对自己究竟用了多少真情。再则,数年不见,师姐孙百媚功夫如何,自己如现身与其一争,是否有必胜把握,也当借机一察。而且,自己也好相机行事,不致落入困境。
她见妙林与孙百媚剑拐相斗,不分胜负,不禁暗暗惊诧孙百媚的武功何以精进了许多?连内力也超过当年三成以上。自己这些年只顾与妙林逍遥贪欢,功夫搁下了不少,如若此刻出手与孙百媚单打独斗,已不是孙百媚之敌也。她正追悔懊恼不已,陡见妙林大喝一声,一掌推出,以“浑元一气功法”重手攻击孙百媚,而孙百媚于受创之际腾身翻卷,趁妙林托大之机偷袭其头顶要害,不觉又惊又喜!喜的是妙林果然不惜树大敌于江湖之上而保住与己之情,惊的是孙百媚那一招若落在妙林头上,还怕不头顶开花,脑浆四溅而亡?
急切间,她不再多想,抬手一挥,三支两寸来长的毒镖激射而出!两支划空而逝,一支正好刺入了孙百媚左腿,同时对阶前那些道士喝道:“快救掌门!”
孙百媚虽已被妙林掌力震伤,却咬牙变招闪过了致命一击,凌空一卷,龙头拐挟风而下,力道大得惊人,不料左腿突然一麻,知已中了暗器,心中一惊,手也软了,拐杖下落略略一慢,未能击中妙林头顶,仅从其背上轻划而过。她身形落地,急忙坐下,伸手拔下腿上毒镖,细察镖记,方知必是吕月娘所为。
绮春等人见道士已全数退入上清宫大殿内,正要挺剑追进去,孙百媚突然叫道:“绮春,休要追赶!”
绮春返回孙百媚身边蹲下,伸手扶住孙百媚道:“娘娘,伤势要紧么?”
孙百媚切齿道:“妖道掌力未曾拍实,调息两三个时辰便当无事!只是俏牡丹那小蹄子的毒镖,服下解药也要三五天方能将毒驱净。哼哼,我拿住她时,定将她零刀活剐了,方泄我心头之恨!”她顿一顿又道:“绮春,我料定上清宫内现已无人,你叫几个人将宫内清静处收拾一下,我要就此住下运功疗伤。我看那妖道也伤势不轻,数日内不会有甚争斗。待我伤好毒消,定将一股作气,拿住俏牡丹,收回教中秘籍,荡平巍宝山!”
妙林退回斗姥阁,一边叫人敷上金枪药,一边令人将上清宫通往其它观阁的唯一咽喉通道洗心阁上的索桥撤去,暂时断了孙百媚等人的追击。他自忖孙百媚此番虽受掌伤然伤并不重,孙百媚必不肯轻易退去,势必伺机再起争斗。若对方一上手就使出毒针一类暗器,己方势必伤亡惨重。为今之计,只有速速派人往大理府衙向刘毅求援方为上策。他回到丹房,与吕月娘计议了一阵,派了两个心腹道士,绕巍宝后山出去,星夜兼程,翻山越岭,急急往大理城去了。
第十三回 毒枭探巍宝 绿衣舞云台(二)
话说妙林得小道的通报,大步赶到上清宫门外,只见地上已躺着两具道士尸体,鲜血溅了一地。还有三五个斜靠石栏坐于地上,脸色青紫,全无人样,呻吟不止,显然是已中毒了。另一端,十来个绿衣女陪着一个白发老妪正对着四围山景指指划划,凭栏观景,好一副游哉优哉的模样。
妙林真人大怒,虬须乱动,豹眼圆睁,厉声喝道:“呔!何方妖人,竟敢擅闯山门,伤我门徒?”
白发老妪手拄龙头拐杖,颤巍巍转过身来,如芒眼光自细眼缝中迸出,直射妙林脸上,怪笑一声,阴阴答道:“老身碧龙教教主孙百媚便是。不知妙林真人鸳梦可酣?那俏牡丹尚如意否?”
妙林真人一愣,脸上一阵燥热。他未曾料到孙百媚口舌竟如此犀利刻薄,一开口便揭了自己的疮疤。他一时语塞,竟答不上一句话来。
孙百媚又是一声怪笑道:“嘿嘿,你也无须恼怒,是你手下门人太不识趣而自招杀身之祸。老身此来,本无杀伐之心,只要你交出我教中叛逆,老身即刻退下山去。”
妙林真人虽听吕月娘说过孙百媚武功过人,用毒手法更是神鬼莫测。但今日之势,己方有地利人众之便,自己武功早达一流,新近又将“浑元一气功法”炼至五成火候,出手之际,已是风雷滚滚,当可推碑裂石。再者,看对方那几个绿衣少女,一个个粉面桃腮,柔若垂柳,定无多少功力,我怕她作甚?万一她使毒难敌,我便率众退出上清宫,再断其退路,困她十天半月,还愁不饿得讨饶?
他心念一定,开口道:“无量天尊!吕月娘乃江湖侠女,其行止进退当由其自断,贫道不便言及交与不交之事。况巍宝山并非等闲之地。”他顿了一顿,眼中精芒闪射,直视孙百媚道,“尔等已连伤我数名门人性命,终需有个了断才是。”他略一抬手,二十多个道士手执利刃自上清宫大殿“大赤天宫”中跃出,一字排开在宫前石阶上。
孙百媚眉尖一挑,阴阴的道:“如此说来,还是嫌眼前尸首为数太少喽?嘿嘿嘿!这还不好办吗?”她怪笑连连,略一点头道:“绮春,给妙林真人一个了断!”
绮春应声答道:“谨遵娘娘法旨。”话音未落,她柳腰一旋,广袖急舒,如一阵风似的刮过,飞快的掠过那几个倚栏斜坐受了伤的道士面前,手中长剑平平削过,只一眨眼,几个道士便已喉咙断裂,倒地身亡。
绮春依旧浑若无事一般,浅笑盈盈回到孙百媚身后站定。
妙林真人见孙百媚竟如此不把他放在眼中,不禁大怒填膺!他脸上肌筋一阵抖动,双眼精光暴闪,厉声道:“孙百媚,汝所恃者,唯毒而已,暗器伤人,再行杀害,岂是英雄行径?汝敢与贫道比试几招,一见高下么?”
“嘎嘎嘎……”孙百媚突然仰天一阵狂笑,那笑声直如鸦嗓一般令人难耐。
山风吹过,她满头白发舞动不止,活脱脱一个女妖模样!她折回头看看绮春道:“老身不动手脚已经有些年了,今日有人挑衅,不妨陪上几招,权当玩耍玩耍,松动松动筋骨。姑娘们且在一旁观战,无我号令,不须出手。”她回过头,眯缝的细眼冷冷盯着妙林真人道,“老身今日便不使暗器,也不许手下人使用暗器。妖道有何手段,不妨尽使出来,让老身也见识见识。请!”言毕,斜跨半步,乌沉沉的龙头拐杖在手上一握,摆了个架式,只等妙林过招。
妙林缓缓抽出宝剑,将剑鞘往身后一掷,横移两步,左手剑诀一引,右手陡然递出,一招“寒星贯日”,剑芒如电,直取孙百媚前胸要**!
孙百媚并不闪避,立杖一隔,就势前跨半步,龙头拐杖挟起一阵狂呤,向妙林当头砸下。
妙林不待招式用老,身形一晃,避过龙头拐,一招“星河浩荡”,长剑化作一片寒芒,向孙百媚拦腰削去。
只听风声狂起,金铁交鸣;只见人影错动,衣袂翻飞。
揽云台上顿时阴风惨惨,杀气腾腾。
妙林足踏九宫,剑走空灵,武功竟比当年死去的妙清道长高出许多。他心存杀机,招招不离孙百媚身体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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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已斗了三、二十个回合,仍未分出高下,妙林心道:“不想这妖婆还果真有些门道!今日不使出点手段,怕真是难以了断!”一念至此,他暗运心诀,将“浑元一气功法”运起,暗注真力于左手,趁孙百媚一杖砸来之际,闪身踏上一步,踩住孙百媚长裙一角,大喝一声,左掌陡然推出。
顷刻间,掌风鼓荡,滚滚有声,直向孙百媚当胸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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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百媚一鹤冲天,在空中伸手接住龙头拐杖,卷身一翻,已到了妙林身后,人尚未落地,便听她狂叱一声,双手高举龙头拐向着妙林后脑电闪般砸将下来!
这一砸,真是出人意外,气势惊天!便是铜头铁脑相迎,也定砸个四分五裂,脑浆涂地!
妙林一掌推出,见孙百媚已在掌风压迫之下变了脸色,心中正自得意。不料眼前白影一闪,孙百媚已褪下长裙腾空而去。紧接着自己头顶上“嗖嗖”风响,他心知不妙,身子往前一倾,刚要跃出,便听“滋”的一声,他背上一阵冰凉之感。他双眉一皱,心知已被龙头拐所伤,晃了一晃转过身来,却只见孙百媚跌坐于地上,口角上挂着一丝殷红血渍,双手在自己身上急促点按。
妙林眼中精芒一闪,缓缓抬剑,刚一用力,突觉背上一阵剧痛袭来,他晃了两晃,一**跌坐在地上。
台阶上的道士这才看清他背上一条尺把长的口子,鲜血淋漓,好不碜人!众道士略略一愣,一涌而下,架起妙林回身便走。
那十多个绿衣女纷纷拔剑在手,飞扑而上。绮春与另外两个少女连连挥手,钢针如一片飞芒,直追那帮道士身后。
突然,一条青影掠空而过,宽大的道袍凌空飞舞,已将飞射的毒针尽数卷落。
人影落地,两个绿衣女已挺剑赶到,长剑一左一右向这个飘落于地的道士攻来。这道士秀眉一竖,清叱一声,抽出腰间宝剑,“唰唰唰”连出三招,逼开了攻来的招式,第四剑“吱”的一声,从一名绿衣少女臂上划过,那绿衣女“哎哟”一声,长剑脱手掉落地上。
眼看十多个绿衣少女已挺剑围了上来,这名青年道士挥起长剑一阵急舞,逼开了三个绿衣少女,转身一闪,窜入上清宫殿门内不见了踪影。
原来,这道士正是乔装改扮的吕月娘,她尾随妙林真人而来,悄悄隐藏于殿内。她要看着妙林真人对自己究竟用了多少真情。再则,数年不见,师姐孙百媚功夫如何,自己如现身与其一争,是否有必胜把握,也当借机一察。而且,自己也好相机行事,不致落入困境。
她见妙林与孙百媚剑拐相斗,不分胜负,不禁暗暗惊诧孙百媚的武功何以精进了许多?连内力也超过当年三成以上。自己这些年只顾与妙林逍遥贪欢,功夫搁下了不少,如若此刻出手与孙百媚单打独斗,已不是孙百媚之敌也。她正追悔懊恼不已,陡见妙林大喝一声,一掌推出,以“浑元一气功法”重手攻击孙百媚,而孙百媚于受创之际腾身翻卷,趁妙林托大之机偷袭其头顶要害,不觉又惊又喜!喜的是妙林果然不惜树大敌于江湖之上而保住与己之情,惊的是孙百媚那一招若落在妙林头上,还怕不头顶开花,脑浆四溅而亡?
急切间,她不再多想,抬手一挥,三支两寸来长的毒镖激射而出!两支划空而逝,一支正好刺入了孙百媚左腿,同时对阶前那些道士喝道:“快救掌门!”
孙百媚虽已被妙林掌力震伤,却咬牙变招闪过了致命一击,凌空一卷,龙头拐挟风而下,力道大得惊人,不料左腿突然一麻,知已中了暗器,心中一惊,手也软了,拐杖下落略略一慢,未能击中妙林头顶,仅从其背上轻划而过。她身形落地,急忙坐下,伸手拔下腿上毒镖,细察镖记,方知必是吕月娘所为。
绮春等人见道士已全数退入上清宫大殿内,正要挺剑追进去,孙百媚突然叫道:“绮春,休要追赶!”
绮春返回孙百媚身边蹲下,伸手扶住孙百媚道:“娘娘,伤势要紧么?”
孙百媚切齿道:“妖道掌力未曾拍实,调息两三个时辰便当无事!只是俏牡丹那小蹄子的毒镖,服下解药也要三五天方能将毒驱净。哼哼,我拿住她时,定将她零刀活剐了,方泄我心头之恨!”她顿一顿又道:“绮春,我料定上清宫内现已无人,你叫几个人将宫内清静处收拾一下,我要就此住下运功疗伤。我看那妖道也伤势不轻,数日内不会有甚争斗。待我伤好毒消,定将一股作气,拿住俏牡丹,收回教中秘籍,荡平巍宝山!”
妙林退回斗姥阁,一边叫人敷上金枪药,一边令人将上清宫通往其它观阁的唯一咽喉通道洗心阁上的索桥撤去,暂时断了孙百媚等人的追击。他自忖孙百媚此番虽受掌伤然伤并不重,孙百媚必不肯轻易退去,势必伺机再起争斗。若对方一上手就使出毒针一类暗器,己方势必伤亡惨重。为今之计,只有速速派人往大理府衙向刘毅求援方为上策。他回到丹房,与吕月娘计议了一阵,派了两个心腹道士,绕巍宝后山出去,星夜兼程,翻山越岭,急急往大理城去了。
第十三回 毒枭探巍宝 绿衣舞云台(三)
云峦万仞,翠洒银镂的点苍山应乐峰下,玉柱标空,三塔耸云,擎天柱地,大有超尘出寰,刺破青天之势。
张元奎、彭明炬率一干人,俱作衙门差役打扮,一边观赏四围风景,一边拔步大摇大摆的闯进了佛家净地大理名刹崇圣寺的院门。
打杂的小沙弥突见一伙官差闯进寺门,知定是出了什么差错,不敢开口询问,一溜烟绕过山门、中殿,从耳房跨入大殿前,“噔噔噔”的踏上石级,拐到塔基平台,急急忙忙跑进大雄宝殿通报去了。
不一刻,崇圣寺住持知空禅师率寺监无尘、无因二位僧人迈出大殿,迎至石阶下的院中。
知空禅师合什道:“阿弥陀佛!不知列位施主光临敝寺,老僧有失迎迓!歉甚歉甚!”
张元奎略一拱手道:“在下张元奎奉大理府衙之命,擒拿朝廷钦犯,特来打扰,尚请知空禅师原宥。”言语声调虽还平和,然口气中却不无骄横拔扈之意。
知空禅师一愣,白眉抖动几下,问道:“敢问张大人,古刹圣地,只有方外僧侣、进香施主,何来朝廷钦犯?”
张元奎双眼微微一眯,冷冷问道:“无忌和尚乃贵寺挂名僧人,该不会有错吧?”
知空禅师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张大人所言不谬,不知无忌犯了什么条律法度,竟劳动张大人亲自率众追缉至此?”
张元奎冷哼一声道:“无忌那厮目无王法,竟敢于风高月黑之夜潜匿道旁,妄图谋刺朝廷命官,幸而未果,该无忌杀死三名从人后,畏罪仓惶逃窜,故尔……”
又高又胖的黑脸和尚无因双眉一竖,冷然Сhā言道:“既是风高月黑之夜,人犯未获,尔等何以认定其人便是无忌?”
无尘急拦道:“师弟休要……”
张元奎冷笑道:“嘿嘿,无忌那厮也算条好汉,行刺之际公然自报法号,岂会有错!”
知空禅师微微点头道:“既是府衙有令,敝寺亦不敢袒护。只是无忌外出云游,至今未归,老衲实不知他今在何处,尚请张大人明察。”言毕,双手合什,深深一揖。
张元奎道:“在下素知崇圣寺乃百代古刹,佛门圣地,谅也不敢窝藏罪犯。不过,”他目光一闪,断然道,“在下有命在身,不敢玩忽职守,今日须将寺内搜查一遍,无忌在与不在,亦好回府复命。”言毕,不待知空法师答话,将手一挥,带领众人便往台阶上闯去。
无因和尚大怒,紧跨两步,又高又壮的身躯如铁塔般拦住了张元奎,双目圆睁,厉声道:“佛门圣地,岂容尔等胡乱玷污!”
张元奎一怔,厉声喝道:“你这秃驴!我压着性子好言相对,你倒出口伤人,许是不想活了?”说话间“当啷”一声,已拔剑在手。
那帮差役也纷纷亮出各自兵器,剑拔驽张,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无因和尚黑脸上青筋乱跳,双眼盯住张元奎,两手慢慢握拳,缓缓向上提起,只听他身上关节骨骼随着动作“啪哒、啪哒”的一阵暴响。
无尘和尚急趋几步,一把抱住无因后腰,颤声道:“无因休得胡来,有事自有方丈作主。”
知空颤颤巍巍的走到无因身边大声喝叱:“无因休得无礼!退下!”他转过身,双手合什道:“罪过!罪过!张大人若不信老衲之言,自可搜查便是。出家人岂有诳语?只是尚请张大人等手下留情,休要惊吓了寺里僧众和朝佛香客,亦请勿毁损寺中器物。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雪白的须眉颤动不止,连宣佛号,一摆手又道:“张大人,请!”
张元奎哼了一声,将手中剑“呛”的Сhā回鞘内,昂头拾级而上,指挥手下满寺院搜查起来。
无因满脸怒气,看看张元奎等人的背影,向知空禅师问道:“大师何以这般忍让,任人欺负?”
知空禅师叹道:“无因哪!现今吴三桂坐镇云南,甲兵数十万,动辄以朝廷之名弹压百姓,诛杀异已。老衲朽矣!归期将至,何忍为些许小事危及满院僧众之性命?有道是万物皆空,万念皆空,安有欺负气恼可言?”
无因忿忿然道:“佛亦为人,僧亦为人,既是为人,岂能无性?如此苟安,洒家实难忍耐。”言毕,“呼”的一掌向阶旁古柏推去,掌风凌空遥拍,将合抱的古柏震得簌簌摇晃不止。
知空禅师道:“阿弥陀佛!满院之中,会武功者不少,然可称一流的仅汝师兄弟数人矣,岂能抗朝廷千百兵丁?段氏消亡至今,大理点苍派早已衰弱。今官府势大,汝以匹夫之勇相抗,何异于羊入虎口!老衲在当年比汝如何?唉!弱水三千,一瓢以饮!佛门弟子,当一心禅学,休论尘事,少惹是非。老衲一世坎坷,阅尽沧桑,乃肺腑之言也!无因哪,汝当学无尘,收敛心性,精研禅机才是。”
大理府衙后院花厅,座落于城中靠西城门处,整个后院占地近五十余亩,很是宽敞恢宏。
时虽冬日,但这大理地界得天独厚,满院花卉芳草依然欣欣向荣,绿茵如绒,青翠欲滴,樱花茶花,竞相怒放,煞是可爱。
府衙花厅,原是大理国段氏所建之御花园,年代迁延,改朝换代,又几经兵燹,至前朝沐氏才在原址上重建为别馆花园,虽与原先规模气派相去已远,但精工细砌,均出于大理、剑川、巍山等地名工巧匠之手。琉璃空顶,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斗拱托顶;古柏参天,奇葩花苑,芳草夹道,秘道长廊,假山流泉,曲径通幽,鸟语啁啾,清溪潺潺,端的是清丽典雅,气韵高洁。
刘毅一副儒生妆扮,风流傥倜,正与红袍喇嘛枯尔巴法师及大理府中几个幕僚品酒论诗,以附风雅博学。
酒至渐酣,谈兴正浓。
枯尔巴法师举杯道:“本座虽身居西域吐蕃,自幼学佛,闲暇时亦诵读过些唐诗宋词。论及胸怀气度 异世之啸月天狼帖吧,本座以为首推宋将辛弃疾,‘莫射南山虎,直觅富民侯’直书胸臆,真乃大丈夫本色也!”言毕,举杯仰颈,一饮而尽。
刘毅笑道:“**师所言极是。不过,以在下看来,辛氏所言,乃草莽英雄搏命求官之愿耳!区区侯爵,岂可为大丈夫之志?莫如三国曹孟德所歌曰:‘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实乃揽天括地,帝王之志也!”他手摇折扇,摇头晃脑,朗声诵道:“辟如蕃王,领地千里,威震八方,伟人志也;又如吴王,甲兵雄踞,王霸天南,攀天揽日,志犹未尽,王者志也!”
一干人频频点头附道:“刘公子高见,精辟之至,精辟之极也!”
枯尔巴法师大笑道:“哈哈哈哈!本座精于佛学,诗词之道,去刘公子远矣。好一个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此番本座与公子赴昆明面见吴王爷,蕃吴修好,归心之日,谅不远哉!哈哈哈哈!”言毕,又灌了一盏醇酒。
忽然,一侍卫匆匆入内道:“启禀刘公子,巍宝山妙林真人差信使传来书信一件。”言毕,双手捧上一封信函。
刘毅接过信函,起身略离两步,拆封浏览,眉头渐皱,阅毕,对那侍卫说道:“知道了。叫人安排信使住下。你速去将张副统领找来见我。”
侍卫应声退出去。
刘毅转身对众人略施拱手道:“在下有要事,怒不能陪诸位尽兴。”
枯尔巴法师端坐未动,那几个幕僚纷纷起身离座,唯唯诺诺告辞离去。
刘毅走回案前坐下,对枯尔巴法师道:“昨日与你言及的妙林老道,不守清规,窝藏碧龙教主之师妹,被碧龙教主兴师问罪打进山门,他怕不敌,来信求援。哼!红颜祸水,此言不谬也!”
枯尔巴法师嘎嘎怪笑道:“人说佛道不相容,此君心性却甚合本座脾味。嘎嘎嘎嘎!本座当去助他一臂之力,顺便瞅瞅他金屋之娇娃美女!嘎嘎嘎嘎!美差!美哉!”一阵怪笑,荡出满脸**之色,与那一身佛家大红袈裟妆扮极不相称。
刘毅眉头一皱,暗道:“此君亦非真正佛门信徒,实乃鸡鸣狗盗之类也。”他待枯尔巴话语落地,方才开口道:“此等小事,何劳**师亲自驾临?明日你我还将启程上路,前往昆明面见吴王爷共商大计。那妙林乃荒山野道,无甚大出息,回来再去,先叫张元奎率几个弟兄去就是了,谅她碧龙教主也翻不起甚波澜来。”
张元奎按刘毅吩咐,率王连锡等二十余人急匆匆翻山越岭,赶往巍宝山解妙林真人之围。行了整整一日,天黑时分才拢了蒙化府城,已是个个走得灰头土脸,皮塌嘴歪的了。张元奎亮出身份令牌,那蒙化知府赶忙备办酒宴,安顿驿馆,大嚼一顿,饭饱酒酣,倒头便睡。
次日黎明,张元奎率手下悄然离城。此去巍宝山不过十五、六里,虽是山路,日上竿头,也便行至巍宝山下。
张元奎等人方至谷口,便已被绿衣女发现,急报孙百媚。孙百媚正在榻上歇息疗伤,闻报懒懒支起身道:“绮春,老身所中之毒尚未褪尽,你带几个姐妹守住谷口,不论来者何人,只管发毒针袭之,休教一人上来。待两日后毒气散尽,老身便要亲自看看是何人竟敢趟这潭浑水!”
绮春带人出了上清宫,在通往山下的石阶前守住。
青春少女,天性活泼,看着沿山道迂回缓缓而上的黑衣差役兵卒,指指点点,嘻笑不已。
为张元奎向导带路的道士,早已领教过这群貌若天仙的绿衣少女毒针的厉害,心中害怕得紧,越往上走,越是战战兢兢,畏缩不前,半时挪不出几步路去。
张元奎正要发怒催促,不料黑衣人中有几个色胆包天的,仰见山路尽处一排美女,婷婷玉立,笑靥若花,娇艳欲滴,不由精神大振,口中嚷嚷叫喊着轻浮亵渎之辞,争先恐后越过带路的道士,急匆匆向山上奔命似的跑去了。
看看黑衣人距离越来越近,眼下已不足两丈左右,绮春眼波一闪,娇叱道:“姐妹们,发针!”右手一挥,广袖疾舒,只见数十枚毒针幻作一片闪亮飞芒,从一只只玉藕般的嫩手中激射而出。
一瞬间,只听得惨叫之声冲天而起,声震山谷。
冲在前边的三个黑衣人双手捂脸,嗥叫着倒在山路上,其中一个身子一歪,一头向深崖下栽去!
后边几个见势不妙,慌忙掉头后退,直到离台阶七八丈远,才返身站住,面如土灰,满头冷汗,胆战心惊的向石台上看去。
张元奎曾听刘毅讲过碧龙教毒器的厉害,原只道善使者恐为数不多,故未曾叫手下加意提防,眼看这几个娇娇女娃儿竟是如此了得,一出手便一死二伤,这如何是好?
绮春见来人退下,并不追击,只教姐妹们在揽云台上或坐或倚,依旧嘻嘻哈哈,说说笑笑,打闹玩耍。
张元奎思忖半晌,如此耗将下去总不是办法,遂与手下小声嘀咕了几句,发一声喊,手中持剑狂舞着,护住身体没命的往上冲去。
又一阵玉手轻扬,钢针迸射,满天白芒!
冲在前头的两个黑衣人嚎叫着倒在地上,其余的又纷纷屁滚尿淌的退却下来。
张元奎进退不得,又气又恼,一把揪过那名带路的道士,厉声问道:“除此路之外,还有别的路径么?”
那道士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回张、张、张大人、大人,退出谷口、谷口,绕道向西、西边,有条、条小路。”
“尚有多远?”
“要、要走整、整一日、日,方可、可进、进山。”
张元奎使劲将他甩到地上,眉头紧皱,眼珠乱转,又抬头瞪着揽云台上那群绿衣少女,咬牙切齿,狠狠的大喝一声:“走!”
有分教:毒针袭人处,笑靥醉君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古塔标高义 花溪荡柔情(一)
点苍山龙泉峰下,绿玉溪流水铮琮,水碧苔青,沁人心脾。
溪流回湾水静之处,水如明镜,清沏透明,颗颗卵石,或白或褐,静卧水底,间或有几尾三、二两、寸把长的黑脊小鱼一掠而过,掀动起一圈圈涟漪。
溪水西侧,古木参天,荒草蔓蔓,荆棘如网,藤葛似织,草竹葱茏,参差混杂,挤满了坡地。其间飞出几只野鸽,传出三两声鹊鸣,撞落了片片树叶。
一条细长的卵石小道,曲曲折折穿过浓密的林荫,沿溪水蜿蜒而上,快至尽头,但见九级台阶,一丈高墙,门头朱瓦飞檐,下悬水磨黑漆贴金匾额,上书“弘圣寺”三个大字,浑然古拙,笔骨铮铮,笔锋入木,夺人眼目。
高墙后,独标塔,拔地而起,直Сhā霄汉。
风动梵铃,铃韵悠悠,晨鼓暮钟,罄声木鱼,经声如歌,好一派平和静谧、清净安宁、庄严深幽的古刹风貌。
无忌和尚与白衣少年此刻正并肩跨出门来。
无忌和尚轻拍白衣少年的肩头道:“赵少侠,贫僧虽已替你推宫过**,但仍须将息些日子才能康复。此番你回五台拜见父母,就便将息,谅无大碍。令尊乃点苍派高手,此等小伤,手到即除矣。”
白衣少年赵飞雄拱手道:“多谢大师关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大师既与家父相识,不妨就随小侄一往,如何?”
无忌和尚合什道:“阿弥陀佛!贫僧谢过赵少侠盛情。你我虽年庚悬殊,却甚是投缘,一见如故。本欲与你在此多住些日子,无奈贫僧另有要事,无暇多陪,咱们就在此别过。沿途保重,后会有期。”
赵飞雄走下石阶,回身看着无忌和尚,略显苍白的脸上挂着微笑,俊秀的双目却蒙着一层闪亮的泪花,嘴唇动了几动,突然,他“卟嗵”一声跪下,向无忌和尚深深叩头一拜,道:“大师多多保重,晚辈先告辞了!”旋即起身,沿着小径,向坡下走去。
无忌一愣,欲下阶相扶,赵飞雄已起身走了。他目送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道:少年勤奋,博学多才,义重节清,风流儒雅,有子如此,五台赵康夫复何求?看看已不见了赵飞雄的身形,他缓缓转身跨进院门。
“吱呀”一响,朱红院门复又关上。
原来,无忌和尚与赵飞雄之父赵康乃点苍派同辈弟子,少时学艺,颇有过从。论武功造诣,无忌和尚实在赵康等俗家弟子之上。然自有明一代,沐府世袭统领以来,为确保地位,对江湖黑白两道防范甚严,镇压不赦。特别是对南疆武功魁首大理点苍派打击尤甚,稍有碍眼者,轻则投进大狱,重则开刀问斩,甚至网罗罪名,累及九族,无所不用其极。故为避其祸,大理佛门便严戒僧侣以点苍派门人身份出现于江湖之上,更不许在点苍派中任职任教,此例一沿至今。点苍派日渐衰落,势力日益萎缩,门人弟子藏匿散落民间,或商或农,或浪迹天涯,隐姓埋名,偶有聚会,也竟是七拼八凑,召之不全了。十多年前,内乱骤起,掌门病故,四大护法中三人被杀,段昆一家遇害,点苍派实已是散沙一盘,名存实亡了。
无忌将赵飞雄带到弘圣寺疗伤,叙谈之际,方知乃师弟赵康之子。相处虽仅两日,无忌已深感赵飞雄谈吐不俗,持节重义,举止有度,孜孜好学,胸含大志,心实爱之,二人竟成了忘年之交。
翌晨,无忌送走赵飞雄,辞过弘圣寺住持元果禅师,欲返回崇圣寺。
刚刚走到大殿前院,便听得“咚咚咚”敲门声大响,山门外传来一片“开门!开门!”的叫喊之声。他眉头一皱,心道:何处狂徒,竟敢如此横蛮无礼!几个跨步走到门后,拔去门杠,“吱嘎”一声拉开了大门,正欲跨出门去训斥几句,陡觉眼前青光闪亮,一柄鬼头刀已劈脸砍来!他倒跃一步,退回院中。
十多个手持刀棍官差打扮的人闯进院门,“呼啦啦”一下将无忌和尚团团围在正中。
为首的彭明炬手按剑柄冷冷笑道:“无忌和尚意欲何往?白衣小子何在?”
无忌和尚见彭明炬率众前来,本想再出手教训一下这伙无赖歹徒,区区十数个打手,何足道哉!但转念一想,又恐在弘圣寺大打出手,惹得官府追究,反害了元果禅师及寺院僧众,不如……心念一定,他冷冷一笑,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贫僧正要打道回山,恰遇众施主赶来护驾相送,多有劳动,托福、托福!”
彭明炬粗眉一拧,怒道:“你,你……”
无忌和尚银须乱颤,一阵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施主何须恼怒,贫僧这就与汝同往大理府衙,如何?”
彭明炬眼珠转了几转,不敢深信,迟疑道:“如此甚好!在下多谢无忌和尚体谅。不过,不过,还请法师将那白衣小子带上同去才是。”
无忌和尚笑道:“那日夜里,贫僧在城外桃溪桥下为他疗伤,次日清晨他便离去,不知何往,尚请施主原宥。”
彭明炬冷冷道:“难保你没将他藏于寺内。”
无忌坦然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便将此地刨上三尺,也找不出此地有此一人。再说,你也远非贫僧对手,你若再迟疑不决,贫僧改了主意,拔腿便走,你又能奈我何?哈哈,哈哈!善哉,善哉!贫僧去也!”大袖一甩,作势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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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明炬心道:这却不假,刘公子、枯尔巴法师二个合力攻击,尚不能将这和尚拿翻,我等又岂是其对手?还是见好就收,反正拿住一个,亦是大功一件。心念已定,他急忙拦住无忌和尚道:“法师之言极是。恕在下冒昧!”他伸手一摆,示意手下闪开,又向无忌知尚拱手道:“请!”
无忌眼中泛起一丝嘲弄涟漪,道:“施主,请!”边说边自顾拔脚向山门外走去。
彭明炬面带假笑,赶上无忌,并肩向山下走去。
偌大一个强敌在侧,他彭明炬确实不敢掉以轻心,一摆手,几个手下分为两拨,有五六人加紧步行抄到前头,余下的人紧紧随后,将他和无忌和尚挟持中间。彭明炬握住剑柄的手松开,悄悄将腰间墨蚕丝带活节抽开,暗暗将一头握于手中。
无忌和尚依然挥洒着宽袍大袖,不紧不慢的沿小石径向山下走去。
小径在林荫中拐了两个弯,突然一折,右侧已临桃溪。溪水因山阻挡,在这儿汇成一泓不大不小的深潭。潭水清澈透底,水流平平缓缓,潭边芳草向水中延伸,饵料丰盈,成了桃溪中小鱼、小虾以及小乌龟们的天堂,分外可爱。
不远处,大理城南门高耸的城楼已隐隐在目。
走着走着,无忌和尚眼中精芒一闪,突然开口道:“阿弥陀佛!多谢众施主相送,贫僧实不敢当,就此谢过,独自去也!”说罢,运起轻功,足下发力,陡然加速向前行去。他双肩微动,前边那几个黑衣人便如酒醉般踉踉跄跄向两边歪去。他身形不住,只一瞬间,便已飘出三丈左右去了。
彭明炬一直疑这和尚有诈,此刻眼见大事不妙,让他脱逃,回去如何交待?遂不顾自己是否是其对手,猛的腾空一蹤,待去势将尽,将手中墨蚕丝带一抽一甩,只见黑光一道凌空身出,向无忌身上卷去。
无忌和尚忽听得脑后生风,一侧身,但见一条黑带已拦腰袭来。他暗吃一惊,一时判不定是何兵器,不敢硬接,右手大袖一挥,向黑带打去。不料那黑带极软,与袍袖相碰,反而连绕数圈将袍袖缠住!他一凛神,才看清原来是一条丝带,不由哂笑道:“我道是甚兵器,毫毛一根耳!小儿把戏,也险些吓煞老僧。”乃以右手抓住丝带,使劲往回一拖,彭明炬被此巨力一拉一拽,又舍不得松手放开黑丝带,“噔噔噔”一连几步直向无忌胸前撞来!慌乱之中,彭明炬拔出宝剑,剑锋正指无忌前胸。
无忌眼疾手快,见状猛然撒手。彭明炬急忙以足抵地往后使劲,突觉身后一空,险些翻倒在地。
无忌见彭明炬一脸惊恐,色如死灰,左手长剑兀自朝前指着,不禁抚掌大笑道:“哈哈哈!施主热病发作耶?唯清凉山涧可治之!”言毕,猛然欺上一步,一掌向彭明炬侧背推去,只听一声闷响,紧接“嗷”的一声惨嚎,彭明炬腾空而起,手中黑带飘飘,一头朝深潭栽将下去,“卟嗵”一声巨响,水花四溅,水柱升起足有五尺高下。
后边那几个黑衣壮汉,适才看见彭明炬黑练出手,缠住无忌袖袍,纷纷持刀赶将上来,未及跑近,陡见彭明炬人已飞落涧中,不禁大骇,呆呆站住,盯着这个白须白眉的老和尚,谁也不敢朝前再上半步。
无忌和尚一捋白须,朗声笑道:“善哉,善哉!尔等如此无用,快快回去唤那锦衣书生和枯尔巴法师亲自前来捉拿贫僧,贫僧定在崇圣寺恭候大驾,一言为定,一言为定也!哈哈!”言毕,双手合什,宣声佛号,飘然而去!
那几个黑衣壮汉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立足不前,楞头青般呆呆站住,好似着了定身法,眼睁睁看着无忌和尚越走越远,终于不见了踪影。
彭明炬张口狂叫着一头扎进深潭,幸喜潭水颇深,直到坠势将尽,方触到潭底。说来也巧,一只拳头大小的小乌龟正在潭底觅食,正巧撞进彭明炬的口中,一半衔在嘴里,另一半露在口外,将彭明炬大口堵得紧紧的。彭明炬顾不得口中绷得难受,将身子一缩,双足往潭底一蹬,钻出了水面,乱划几划,游到了潭边。
几个黑衣壮汉急忙抢将过去,七手八脚将他拉上岸来,却见半只小乌龟露在他嘴外,小小尾巴急急的左右上下摆动,两条后腿忽前忽后的划来划去,拼命挣扎着;那彭明炬双目怒张,鼻翼煽动,满脸胀得猪肝般的颜色,伸手掐住半截小乌龟的身躯往外硬拽,无奈龟壳光滑,几次失手。几个黑衣人强忍笑意,伸手过去连抠带拉,费了好大劲,将彭明炬的嘴角都撕破了,才将那小乌龟弄将出来!
彭明炬恼羞成怒,啐了两口带血的唾沫,一把抢过黑衣人手中的小乌龟,咬牙切齿,使劲往岸边一块突兀的石头上将小乌龟砸将过去,口中骂道:“他妈的,乌龟王八蛋!”不料羞怒攻心,手头失准,小乌龟擦着石头掠过,“咯”的一声正落入潭中,回老家去了!
彭明炬粗眉一拧,暴喝道:“还不快走,废物!”自己抖抖落汤鸡似的身子,伸手抹抹嘴角的血渍,抬腿便走。
那只小乌龟许是不明白适才自己的奇遇,又悄悄浮上水面,伸出头来,侧着小眼朝岸上左瞅右瞧了好一会儿,始终弄不明白刚才发生的事情,悠闲的吐了两个小水泡,才又晃晃荡荡潜入水中,觅食去了。
那几个随从差役,终于忍俊不禁,喷饭似的哈哈大笑起来,震得树叶萧萧作响。
第十四回 古塔标高义 花溪荡柔情(二)
弘圣寺距崇圣寺,不过四、五里之遥。无忌和尚因结识了赵飞雄,心境颇佳,不由童心大发,一掌震飞了彭明炬,开了一次不大也不算小的玩笑,自己又飘然而行,不一刻便回抵古刹崇圣寺。
知空禅师虽端坐于禅房中入定修禅,却满腹心事,双目紧闭,眉尖微耸,脸色严峻,佛珠在手中飞快的滑动。
无尘一言不发,静立一侧;那无因却喘着粗气,满脸不悦,在禅房中走来走去,犹如一头困兽。
无忌一脚跨进禅房,顿觉气氛异常,刚想开口,无尘已先说道:“阿弥陀佛!师兄归之何迟也,险些急坏了大师!”
知空法师微眯双眼,看看无忌,不言语。
无忌敛容合什道:“阿弥陀佛!弟子见过大师。”
知空大师这才开口道:“都坐下罢。”他睁眼看看满脸怒气未消的无因,微喟一声,说道,“无忌,汝云游归来,不思早日归寺,却在外招惹是非,所为何来?”
无忌回禀道:“弟子无忌一向持规守戒,一心弘扬佛法,精研禅学,并未招惹什么是非,实不知大师所责何事?”
无尘在一旁Сhā言道:“嗨!师兄,人告汝三日前夜潜于道旁,谋害朝廷命官,我问你,有此事否?”
无忌略一思忖,开口道:“三日前夜间,贫道确实与人略动过些许手脚,那是路见不平,出手救人性命,何尝有过谋刺朝廷命官之事?”
知空禅师道:“彼时究竟发生何事?无忌且细细讲来。”
无忌端起小沙弥送来的茶水,饮过两口,便从头到尾将那夜发生的事侃侃讲了一遍。末了,他哂笑道:“今日,我刚欲离开弘圣寺回来,却遇到官府差人寻到彼处,来者皆为走卒,不屑与之理论,故贫僧一走了之,叫他们回府传话,让主事者自来,贫僧在千寻塔下静候便是。”
知空禅师微喟一声,单掌一立,宣了声佛号,手中佛珠飞速滑动。有顷,方缓缓开口道:“我佛有好生之德,无忌此举本无错处,但那些人想必是吴三桂的亲信,有恃无恐,崇圣寺满院僧众祸将临头矣。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无因在一旁生闷气,一直未曾作声,此时突然双眉一立,昂然道:“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无忌师兄此举,正是佛门弟子所当为者,何祸之有?狗贼若是再来寻衅,洒家一顿老拳将他们撵出山门便是。”
无尘道:“又来了这犟劲儿。大师数日教训,汝竟全未听取。于今官府势大,动辄兴师问罪,我等佛门弟子唯恐避之犹不及,怎能一再惹事,激怒官府,殃及山门!”
无忌刚要开口,知空禅师突然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听得江湖传言,道那吴三桂有反叛称尊之意。此番又派武林高手和大批侍卫前来大理,必有所图。巍宝山南全真已为之所破,大理佛门声望广远,吴三桂必有所动,可叹这点苍派……”
言犹未尽,猛听无因叫道:“这又怕甚?想那吴三桂小儿乃前朝贼逆,人人得而诛之!不如让洒家广招点苍派门人,邀集江湖侠士,揭竿而起,杀去昆明,宰了那三姓家奴,重振汉家雄风!”
知空禅师变色道:“无因,休得胡言乱语,此乃杀头灭门之弥天大罪!从今往后,休得再提。”他一阵喘息,又道:“点苍派早已再无以往威势。大明所以亡,乃天数所限,气数已尽,况社稷大事,亦非我佛门弟子可以论及。晨钟暮鼓,早祷晚课方是我辈正道……”
突然,一个知事僧大惊失色,跌跌撞撞的跑进禅房报道:“大师,不好了!大队官兵已直奔寺院而来!”
知空禅师一惊而起,在禅房内急走两步,口中念道:“这便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无尘和尚眼珠一转,对着无忌吞吞吐吐道:“师兄可否出头一挡?以免山门横遭祸殃啊!”
无因豹眼圆睁,揎衣捋袖、磨拳擦掌叫道:“怕个甚!师兄,且与洒家同去,将那几个领头的废了!”
无忌一拂白须,眼中精光闪射,开口道:“阿弥陀佛!大师休要着急!二位师弟亦不必气恼急怒。贫僧惹下事来,自当由贫僧一人当之。只是贫僧已得知吴三桂确有造反之意,欲以反清复明为起事之借口。此事关乎千万百姓之性命,大师当慎处之。”言毕,对知空禅师深深一揖道:“大师保重,贫僧去也!“倏的转身,往外便走。
知空禅师脸色急变,急趋两步,一把扯住无忌的袍袖道:“无忌不可……”
话犹未尽,不料无忌双臂向后一张,僧袍顿然离身而脱,头也不回,大步跨出禅房朝天井外千寻塔下奔去!
知空禅师双手抓起无忌僧袍,双眼蒙上一层浊黄的老泪,颤声道:“罪过,罪过!”
无尘趋前扶掖知空禅师道:“大师休要过份自责,师兄闯下祸来,自应由师兄承担。大师无过,满门僧众亦无过也!”他将禅师扶坐于蒲团之上,转身对无因道:“师弟,你快去召集……”
言语未尽,猛听无因大喝一声道:“如此贪生怕死,何以为人?”
无尘一惊,抬眼望时,无因已晃动着铁塔般身躯向无忌飞般追去。
原来,彭明炬落汤鸡似的回到大理府,一腔气恼无从发泄,又深恐刘毅回来责备 古龙图燃文受罚,急中生智,便向知府编了一通胡话,说那无忌和尚如何如何目无官府,辱骂朝廷,现今刘公子不在,知府大人如不严加缉拿,一旦走脱,只怕吴王爷怪罪下来担当不起,等等,等等。言词之间,一则暗示那无忌乃是吴三桂通缉要犯,二则对知府颇有要挟之意。
知府岂能不知彭明炬等人乃是吴三桂青睐之手下红人,来头不小?俗话说“宰相家人七品官”,势大压人啊!再说自己头上顶戴,实际上全凭吴王爷思宠,平日想方设法巴结尚恐不及,今日有事,焉能不效犬马之力?况官居大理数载,深知崇圣寺知空禅师虽在大理佛门中声望极高,然乃怕事之辈,只需以朝廷之名一压,还怕他不乖乖就范,交出无忌?那无忌定不敢违拗住持之命。如此这般,大功实可唾手而得。他主意已定,好言劝慰了一番,又叫下人取来自己的衣装替他更衣,随即又召集衙役,自乘一顶小轿,亲自驾临营中知会提督张军门,点了二百名士卒直奔崇圣而来!
无忌与无因二僧刚走到千寻塔围基平台之上,正想朝东边拾级而下,大队官兵已经“呼啦啦”涌入山门。
院里僧众见官兵进寺,纷纷走到塔下张望。无尘扶着颤颤巍巍的知空法师也急匆匆往塔下赶来。
轿舆落地,知府大人跨将出来,抖抖官袍,正了正头上的帽儿,走了两步,身旁彭明炬抬手一指道:“那白须者便是无忌!”
知府点点头,倒翦着双手抬头向平台上的无忌无因二人看了看,又往前踱了两步官步,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汝便是僧人无忌么?”
无忌双手合什,宣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贫僧正是无忌。”
知府点点头,又清清嗓道:“嗯,僧人无忌,汝知罪否?”
无忌朗声应道:“贫僧为救人性命,反险遭杀害,争斗中不得已而伤人,实不知何罪之有。”
知府脸色一沉,厉声道:“呔!汝于风高月黑之夜潜于道旁,行刺朝廷命官,阴谋败露仓惶逃窜之际,又连伤三名官差性命!汝犯了此等弥天大罪,尚不知自首于本府案前,反而于官差缉拿之际,口出恶言,辱骂平西王爷,攻讦我大清朝廷,实是罪不容赦!还不快快下来俯首就擒!”他瞟眼见知空禅师正好走来,心中一动,大声说道:“如若不然,刀兵一起,良莠莫辨,血溅山门,人头落地。那时,悔之晚矣!”
他话音未曾落尽,忽听一声喝斥,犹如晴天霹雳,震耳欲聋,震得知府大人离地三分,心跳如蛙。抬眼望时,只见一条人影自平台上跃而起,一瞬间,“咚”的一声,一个高大威武,状似铁塔,黑脸竖眉,貌如山门边哼哈二将似的胖大和尚已站在面前,距知府大人只不过三、五步远近。那胖大和尚豹眼圆睁,满脸杀机,模样极为可怕。知府心中大骇,惊得连退数步,几欲跌倒,抬眼时,那胖大和尚却已被随之而下的无忌和尚拦腰一抱往后退去。他扭头看看身后持械以待的大队士卒,定了定神,胆气一壮,又向前踱了几步官步,刚欲开口,知空禅师已气喘吁吁的赶到,连连合什顿首,一迭声道:“罪过,罪过!老衲管教不严,以致门徒狂妄,获罪官府,万乞知府大人看老衲薄面,休要伤及寺中僧众。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知府一听,心中暗喜,故意板脸横眉作势道:“知空禅师,本府若依例行事,轻则追究汝‘管教不严,纵徒行凶’之罪,重则以‘煽动僧侣,妄图谋反’之罪,将汝等一并拿拘,则这崇圣寺名刹千年香火,定至汝而断灭矣!”
知空禅师白眉乱抖,合什躬身道:“老衲知罪,老衲知罪。万乞知府大人高抬贵手则过。”
无忌极欲上前扶回知空禅师,堂堂一寺之主,大理佛门之尊,岂可如此折节卑躬?无奈无因师弟性子刚烈,暴猛非常,他不得不紧紧将其抱住,以防无因按耐不住动起手来,招致官兵围剿,血溅山门,僧侣涂炭,经荒寺毁。他心中焦急,扭头向台上叫道:“妆等休只顾呆看,快快来帮我一把。”
那些僧侣们闻言猛省,纷纷跑了下来,抱的抱,拉的拉,拽的拽,密密实实将无因紧紧围困住,一丝动弹不得。
无忌抽出身来,急走几步,扶住知空禅师道:“大师休得如此。”他一扭头,向无尘叱道,“无尘师弟,还不快快将大师扶回禅房歇息。”言毕,他走上一步,冷冷看着知府道:“贫僧素闻官场中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说,今日观之,实不谬也。贫僧所为与住持一概无干,与僧众也一概无干,请知府大人收兵,贫僧自随尔等去府衙,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无因使劲挣扎不得脱身,心中大急,高声吼叫道:“师兄不可!此去自投罗网,岂不太迂耶?”
无忌回身微微一笑,合什道:“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无因师弟切莫轻动,寺中灯火香烛尚待得尔等相传也。”他又对知空禅师一揖,肃容道:“大师保重,贫僧去也。”言毕,猛一转身,如霜目光从知府、彭明炬一干人脸上冷冷掠过,突然喝道,“还不快走!”昂头冷笑连连,大袖一甩,拔腿向山门走去。
山风扫过,塔檐风铃摇动,“叮咚、叮咚”一声声仿佛敲打在知空禅师心头上。看着无忌和尚身影在官兵簇拥下走出山门,渐渐远去,他眼眶里不由老泪激涌,胸中一闷,身子一抖,竟悠悠地昏了过去……
第十四回 古塔标高义 花溪荡柔情(三)
且说赵飞雄厚在弘圣寺别过老僧无忌,一路朝北走去。
赵飞雄虽经无忌和尚运功疗伤,身上已无太多不适之感,但所受内伤若不继续调息休养,断断不能行功发力。故他纵然归心似箭,却也不得不耐下性子,以寻常脚步缓缓行走。
点苍耸云,巍巍然直上九霄,峰巅皑皑白雪,玉骨寒光;略低坳处,却又见松青石黛,林霭霏微,隐隐见几缕炊烟,数点茅舍。
山峦尽处,洱海平卧,青山镜浮,帆影绰绰,苇烟鹭渚;东岸众山与雄峻点苍相比,犹如泥丸一般低矮柔顺。
天际无云时,可依稀见东北天尽之处一峰雄寺,独出于众山之上,直Сhā于青溟之间,那便是与中原四大名山齐名的南中佛家圣地,佛祖高足迦叶持衣入定,弥勒降世的鸡足山天柱峰头。
赵飞雄徐徐行去,眼看着这阔别已久,却又时刻萦绕胸怀的山光水色,无边美景,不由雅兴大发,顺口吟起了元人李亨的诗句:“槛外千峰Сhā海波,芙蓉双塔玉嵯峨;银心殿阁天中见,黑水帆檣镜中过。”只见他白衣飘逸,摇头摆尾,一步三晃,吟诵之声,抑扬顿错,清亮悦耳,真如一少年书生读书到了呆处,忘乎所以,趁兴踏青一般。其实,他何止尽兴于吟诵前人诗作?若非受创在身,伤了元气,他真想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曲高歌三百韵,恣意挥洒思乡情。
日略偏西,五台镇前三株巨大的古榕树已遥遥在目,赵飞雄精神一振,脚步也就加快了。
穿过了镇子西边青石铺就的大道。越过万花溪上的拱桥,一幢气势恢宏的庄园赫然入目,门楼高耸,斗拱飞檐,粉墙青瓦,彩描墨画,一对青石雕就的石狮子雄踞于朱门两侧,狮子笑口大开,前面一只脚爪踩住一个宝球,守住了这庄园。这便是五台巨富,点苍派护法赵康赵老爷的宅第。
赵飞雄眼看终于返抵家门,顾不得伤后气虚,拔脚一路小跑,直入中庭间,边跑边大声叫道:“爹爹,娘,孩儿飞雄回来也。”
两个护院的家丁见一个白衣后生发疯般扑来,正欲阻拦,不料这人已一闪而过,直入中庭。
大理民家住宅,多为一进一院,俗称“三方一照壁”。然而,赵老爷爷院宅非比寻常百姓家,故这宅居也大异一般,足有三进房院:前院为客厅及护院家丁下处,后院则是花厅、书斋及练功宝房所在,中院才是主人起居之所。至于厨房、仓房以及丫环佣人仆奴下处,则尽在各大院门左右之阁楼耳房小院之中,牲畜家禽则在后院围墙之外另设槛栏饲养关管。庄园甚是气派豪华。
赵康正在房中小憩,猛听得院内一阵喊叫之声,隐约是有人呼爹唤娘,心中一动,起身走出房来,只见院子正在石板地上,立着一个清俊潇洒的翩翩美少年。他不曾想到是外出学艺的捣乱逆子竟已归来!眨眼再看时,那少年已跪倒在地,纳头便拜,口中叫道:“孩儿飞雄见过爹爹。”
赵康大喜过望,急跨几步,弯腰双手扶起赵飞雄,眉开眼笑,口中连道:“我儿快起,我儿快起。”
赵飞雄站起身,泪眼朦胧,看着日思夜想的爹爹,虽也年过花甲,但他老人家仍然身板硬朗,精神健旺,面放红光,鱼尾皱纹于花白的须眉更显其久经沧海,饱历风霜;那炯炯目光,闪出一股烈士暮年仍壮志不已的凛凛雄风!赵飞雄双目含泪道:“爹爹一向可安好?”
赵康上下打量着儿子 世界保镖燃文,笑道:“好!好啊!儿啊,时光一晃,你已长成堂堂七尺男子汉啦!嗨!威风凛凛,仪表不俗,真乃赵家之后也!好,好!”他大笑着一把拉住赵飞雄向后院走去,口中叫道:“管家!快备酒菜,为我儿洗尘!先叫人将茶点送到花厅来。”
赵飞雄边走边四下张望,似在寻找什么。突然双眼一亮,挣脱老父的手,大叫一声:“娘啊!”向偏厢房飞扑过去。
一个满头白发,病体虚弱的老妇在两个年轻丫环搀扶下,正颤颤巍巍的跨出厢房,口中唔唔有声,却听不清所道何言?
赵飞雄飞扑到近旁,跪倒在地,深深叩道:“娘,不孝孩儿回来了!”声音哽咽,一腔热泪夺眶涌出。
老妇弯腰欲扶,不料站犹未稳,腿弯一软,跪倒在地,一扑就抱住了赵飞雄,老泪如珠,簌簌滚落,张口“啊、啊”作声,却泣不成声的哭了起来。
赵飞雄泪流满面,颤声道:“孩儿少小离家,未知娘亲安好否?”
老妇涕泪纵横,以手指口,“啊”了几声,皓首又摇又点,说不出是悲是喜,昏花老眼,只顾在赵飞雄脸上细细打量。
赵飞雄一愣,问道:“娘,您怎么啦?您说话呀!”
赵康走过来,示意丫环将老妇扶起,开口道:“飞雄,你娘身体有病,让丫环扶她回房歇息。既已归来,有话日后慢慢再讲不迟。”言毕,看看赵飞雄与丫环将老妇扶进房去,适才喜气盈盈的脸上倏的蒙上了一层寒霜,眉头微动,倒剪双手在院中踱了几步。赵康回头一瞟眼,见赵飞雄已自厢房中出来,才脸上一松,眉头舒展道:“飞雄,随我到花厅去。”
父子进入后院花厅,只见一个云鬓斜耸,淡扫蛾眉,笑意盎然的青年女子已随送茶的小丫环款款而来。
人尚未走近,赵飞雄已嗅到一股脂粉浓香扑面而来。那女子开口道:“哟,赵少爷万里归来,怎么老爷也不先言讲一声?”说着,人已翩翩而至,站在赵康身后,眉眼含笑打量着赵飞雄,又道:“好一个潇洒俊美的赵少爷,老爷真真好福气!”嗓音娇软,顾盼生辉,言毕伸出葱白似的尖尖十指搭在赵康肩上轻轻按摩推拿。
赵飞雄满怀狐疑,眉头跳动,不解道:“爹,这位是……”
言犹未尽,赵康双肩一耸道:“金花,一旁坐下。”转头对飞雄道:“此乃剑川你五爷之小女金花,论辈份当为汝之姑姑,快来见过。”
赵飞雄闻言,正要起身施礼,金花连连摆手道:“都是自家人,又在自家花厅,哪来那么多礼节!少爷快坐下,茶都快凉了。”
赵飞雄一笑,举杯抿了一口茶水,向赵康问道:“爹,我娘身体一向健壮,何故变得如此衰弱?甚而连话也讲不出了?”
赵康双眉一皱,微叹一声,刚要开口,一个侍女入厅道:“老爷,浴水已经烧好,请少爷前去沐浴。”
赵康展眉笑道:“飞雄,先去沐浴,先去沐浴!”说着起身,连推带拉的将赵飞雄送出了花厅。
看看赵飞雄已走远,他倏的回头,双目如剑,盯住金花,低声叱道:“我儿离家多年,脾性如何,你我分毫不知,日后说话做事要多加小心,倘若惹出事来,看我一剑将汝劈作两半!”
金花一愣,花容失色,久久不敢出声。
有道是:花溪水流温柔地,五台峰高寒云天!
欲知后事如何,且请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魂惊洗心涧 神飘梵韵声(一)
那日夜里,趁风高月黑之利,美尼灵幻与凤姑施展凌虚步、无痕剑绝学,惊呆了刘毅、枯尔巴两大高手,救出了崇圣寺老僧及白衣少年赵飞雄,因恐露了行迹,惹得刘毅等人穷追不舍,故也未向无忌通报姓名,匆匆离去。
二人沿着大理西城墙外荒野小路迂回急行,不一刻,便来到了南门外绿玉溪畔。
溪水东流,岸边散落着几户人家。
夜阑人静,只有一家小客栈门头上的招引风灯孤单的在风中晃荡着。
灵幻悄悄的对凤姑道:“此去大石庵尚有十四、五里路,深夜突访,恐多有不便,不如就在此店中歇,明日再去不迟。”二人便找了个黑暗遮拦处,脱下夜行服包好,从容地走进了小客栈。
客栈掌柜正在太师椅上打盹,听见来了客人,揉揉惺松睡眼,见是一个尼姑与一民家女子,也不多问,收下房银,提灯引路,开了一间上房。待二人进房,他点亮了房中一盏油灯,嘟喃了一句“客官好歇”,又提起灯笼一晃一晃地回到太师椅上打盹去了。
灵幻、凤姑二人关好房门,放下包袱,环顾了四周一番,见无异样,才枕剑和衣躺下。不一刻,灵幻便沉入了梦乡。
凤姑毫无睡意,秀目大睁,盯着摇晃不定的如豆灯焰出神,脑海中浮起了自北校场上救出的那个白衣少年俊美苍白、似曾相识的面孔,心中道:“风弟若还活着,定与这俊美少年一样,快成伟丈夫了!洱海四周不过四百多里,现今已寻找了一多半,却无丝毫踪迹,会不会……那白衣少年是谁呢?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怎么会与刘毅……”蓦地,她又想起了刘毅,心中恨得生疼,一翻身坐了起来,“呛”地一声,抽出了枕下宝剑。
灵幻睡梦中听得金铁鸣响,一惊而起,人影一闪,只一瞬间,便已手持带鞘长剑,立于门侧立耳倾听。一抬眼,却见凤姑坐在床上,轻抚青锋,暗坠珠泪,方才省悟,那一声呛然龙吟,乃是凤姑拔剑出鞘之声。灵幻满脸警觉之色一扫而光。她摇摇头,蹑足走近凤姑床边坐下,也不言语,搂住了凤姑肩膀。
良久,灵幻柔声道:“又想韩风小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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