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军靴,稳稳地踏在了这片土地上。
这双军靴的主人,便是此刻站在车门边,抬头打量面前这栋建筑的年轻人。
这是一张俊美坚毅的脸孔,五官深邃,面部线条却意外的柔和,与大多数北欧白肤高鼻耸颧骨的脸孔不同,这张脸,带着几分亚洲人的色彩。只不过,他那掩映在刘海下的一双眼睛,竟有些出人意料的深蓝色。
年轻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带着几分风霜之气,深褐色的头发上沾了一路而来的沙尘,他顺手拍了几下,土黄|色的沙石扑漱漱地落了下来,掉在他脚面上,原本就沾满了泥土的军靴,显得更脏了。
年轻人转身,从驾驶座下的储物箱里,扯出一张纸来,那是一幅打印出来的地图,中间红色的五角星上,延伸出去一个箭头,顺着箭头往旁边看,是一栋高楼的黑白照片。仔细一对照,与面前的这一栋,极其相似。
这里,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这座城市最大的医院,佛兰特综合性医院。
这是一栋很常见的现代化建筑,与一路开来见到的罗马式教堂或者红砖尖顶的建筑物,很不一样。
这里,曾经是挪威的第二大城市卑尔根,美丽的港都,人声鼎沸,生机盎然。但现在,属于它的,只有一个名字,那便是:红区。
这便意味着,这里,已经没有人类可以生存下去的空间,它已被丧尸完全占领,那些尖嘴獠牙的东西,隐藏在每一栋建筑的后面,伺机等待着人类的气息,然后,猛地蹿出来,对着人类那雪白娇嫩的脖子,便是重重的一口。
这,便是红区所代表的意义。当然,这个名字,绝不仅仅属于曾经的卑尔根,事实上,世界上绝大部分的地方,都很“荣幸”地被冠上了这个名字。人类的生活空间,正在迅速地被抢占,属于他们的地方,已越来越少。
从2012到现在,已过去十年,人类,已经没有办法,再做任何绝地反攻,剩下的,只有负隅顽抗,苟延残喘。
年轻人对照着图片只看了一眼,便把纸扔了回去。然后,他走到车后,迅速拉开后门,望着满车的东西,寻找下手的地方。
这辆SUV,已经让他改装成了两座的,后排的座位通通被拆掉,尽量寻找出足够的空间来摆放他所需要的东西。
水、食物,剩下的,便是枪枝和子弹。要想在这末世生存下去,这些东西,必不可少。当然,即便你有了这些东西,也未必能够活得长久。且不说那些一直窥伺人类的丧尸们,就算是人类自己,自杀残杀的行动,也从未停止过。
年轻人在有些杂乱的后备箱里翻了半天,总算从底部扯出了一瓶矿泉水,以及一包火腿。他拧开水瓶,先是放肆地喝掉了大半瓶,然后,将剩下的小半瓶水,从头浇了下去。
清凉的水珠立马顺着他的发丝滴落下来,划过面颊,最终滑进了他的衣领里,流过隐藏在衣料后面,结实有型的肌肉上。
这个鬼天气,实在有些热。他一路从南往北开,只觉闷热无比。车上空调制冷系统一应俱全,他却不敢开。因为仅有的那些汽油,必须支持着他走更多的路。
喝完水后,他扯开火腿的包装,忽略那上面印着的保持期,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了下去。
味道还算可以,没什么腐坏的气息,他胡乱嚼了几下,刚把那口肉咽下去,身后便清楚地感觉到了一股疾风,卷着令人作呕的气味,猛扑过来。
年轻人甚至没有回头,只迅速伸脚一踹,接着,便听到“喀嚓”一声,再然后,便是砰地一声巨响,一件重物摔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嘶吼。
这一脚,既快且狠,几乎将那东西的胸骨全部踢断。年轻人踢完之后,还不忘又咬了口肉,这才转过身来,皱眉不悦道:“吃饭的时候还要来打扰,啧!”
那东西趴在地上,挣扎着要起身,几次抬起头来,嘴角的血迹便顺着那尖利的牙齿滴落下来,洒在它身下的土地上,红得触目惊心。
然后,它便用力一咬牙,带着一声巨吼,猛地从地上蹿了起来,向面前的年轻人扑来。
但他向前的步伐,只迈出几步,瞬间便顿在那里,就像被一把尖刀,深深地钉在了墙板上。
它的额中心,确实正Сhā着一把军刀,刀身完全没入脑部,只留下黑色的刀柄,吸附在额头之上。
那东西晃了几下,身体还维持着向前冲的姿势,最终,却慢慢倒在了地上,抽搐几下,不动了。
年轻人看着面前的这具尸体,三两口解决了手里的火腿,然后上前,踢翻了那东西,看着它仰面躺着的死相,微微一用力,就拔出了那把军刀。
刀上,满是鲜血。他顺手在那东西破烂不堪的衣服上擦了几下,直到把血迹擦干,才重新Сhā回皮鞘内。
然后,他转身,从后备箱里拿起两槽冲锋枪,用力关上了后车门。
真没想到,刚到卑尔格,就遭到了偷袭。他还以为,这一路开过来,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想必这座城市,已经变成了一座彻底的空城。
现在看起来,似乎过于对情况保持乐观了。
面前的这栋楼里,还会有多少这样的东西在等着它,犹未可知。年轻人将冲锋枪背上肩头,又摸了摸腰间的两把手枪,锁上车门,往大楼走去。
他并不担心这车停在外面,会遭到袭击,这种特制的防弹车,一般的丧尸,是不可能砸破的。事实上,这种车,就是为了防备它们,才制造的。
踏着略显深沉的步伐,年轻人终于踏进了这栋大楼。
一楼的大厅里,没有开灯,显得死气沉沉,接待台前空无一人,只有几个赫然的血手印,刺痛了人的眼睛。
地上零乱的满是血渍和纸片,甚至,还夹杂着人体的尸块,如同一幅宣扬暴力美学的油画,浑沌地展现在这个年轻人的面前。
这里,一定发生过激烈的搏斗。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对上一群怪物。最终,人类在这场搏斗中失败,成为了怪物中的一员,然后,它们将继续寻找目标,壮大自己的队伍。
军靴踩在医院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环境里,听上去有些恐怖。电梯早已不运行了,年轻人便踩着楼梯,慢慢地往上走。
因为是医院,逃生梯建得很大,足够五六个人并列而行。而此时,楼梯上却只有那年轻人修长孤单的身影。
他一路往上,向着最终的目的地走去。他的情报显示,他所要找的东西,在这栋楼的顶楼。
前四层,他都走得很顺利,再没出击刚刚楼下那种奇怪的生物。对,他管它们叫生物,在他的眼里,那些东西显然不是人类,只能勉强算是某种生物。
当他的脚,终于迈完最后一级台阶,停在五楼的逃生门前时,那股熟悉的腐败气息,再次迎面冲了过来。
当时的他,人正站在逃生门边上,当他闻到那股气息时,毫不犹豫地抓起面前的门板,砰地一声重重一关。只听那门后传来了“咚”地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一声,最后第三声的时候,声音明显弱了下去。
那扇脆弱的门板,遭受了如此强大的撞击,已经摇摇欲坠,难以支持。门上破了一个大洞,年轻人透过那个洞,清楚的看到,一只丧尸正脸朝下趴在冰凉的地面上,猛然一个抬头,冲他爆发出一声怒吼。
刚刚那一下,显然把它撞得有些头晕眼花。它如困兽般吼叫了几声,再次从地上蹿起,向着门洞后面的年轻人,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以它的身形和速度,冲破这扇门撞到年轻人身上,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但他最终却只停留在了门洞的另一侧,嗓子眼里发出痛苦的嘶叫声,像是在咳嗽,又像是在吐气。
它的脖子,正被一只手,牢牢地攥着,可以清楚地听到喉骨碎裂的声音,很快,那丧尸的嘴里,就冒出了血泡。
年轻人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紧接着,便语调轻快地说道:“你好,打个招呼吧,我叫袁怵,你也可以叫我Adrian。”
2、进化 ...
那只怪物,最终也没能和袁怵打上招呼。在袁怵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它也因为喉骨碎裂而死。临死前,它双眼圆睁,巨大如两只白炽灯,死死地盯着袁怵,似乎想要看清,这个徒手就能捏死它的男人,到底长的什么样。
然后,骨头在碎裂的“喀嚓”声响个不停,如同牙齿打颤一般,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那丧尸嘴角的血沫滴到了袁怵的半截皮手套上,他还是没有收手。
他知道,这东西已经死了,没气儿了。但他却依旧在用力,就像是发泄情绪一般。
他漂亮的薄唇紧抿着,脸上居然还维持着刚才那种诡异的笑容。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隐藏在手套下,整个人看上去,竟相当平和。
大概只有那只丧尸才能感觉到,面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有多么地愤怒。
袁怵和丧尸,隔着一块破门板站着,他捏着那东西的脖子大约持续了五分钟,才渐渐松开。紧接着,他手腕一用力,将那具尸体甩了出去。
那东西就像个装满了垃圾的破麻袋,“咚”地一声撞到对面的墙上,然后像一团烂泥,瘫在地上不动了。
袁怵不由地想,这种东西,活着的时候力大无比,寻常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死了之后,倒也和人没什么分别,显得有些可笑。
杀死了这只丧尸后,袁怵拉开那扇几乎要掉落下来的门板,踏进了五楼病房区的走廊。
因为白天的缘故,走廊里虽然没有开灯,光线还算可以。袁怵为了看清楚,伸手到墙边去按开关。按了几下都没亮,他便放弃不再理会。
一般来说,医院都有备用电,可以支持一段时间。这里的灯已经按不亮,是不是意味着,这座大楼,已经空置了许久?袁怵不由地有些烦躁,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他一手握着冲锋枪,两眼向着走廊左右两边扫视了一眼,决定先行向左。
那些病房大门,大多都敞开着,门框上到处可以看到斑斑血迹,仿佛在向袁怵诉说,住在这里的那些人,被丧尸攻击时,内心的惊恐和无助。
他贴着左右的墙面,缓缓地向前移动,为了防止两边的房间里有东西突然蹿出来,他走得很慢。
病房的门都是交错的,一般不会门对门。通常他都是先一脚踹开对面的病房,然后迅速紧贴墙面,仔细打量里面的情况。他的脚力,不是一般的大,那种门被他一踹,十有八九四分五裂,甚至直接从门框上掉落下来。病房里的情况,一览无遗。
看清情况后,他便会顺脚踢开这一面的一扇门,然后贴向对的墙面,继续观察。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将走廊左面的所有房间,都查探清楚。
确定这半边没有东西后,袁怵的心情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提高了警惕。
这半边没有,那就意味着,那半边,一定还有什么好东西,正在等着他。
丧尸这种东西,就像蟑螂一样,属于群居动物。它们很少单独行动,有一只,就意味着有一窝。刚刚楼下那一只,说不定和被他捏死的那一只,就是一伙儿的。它们把这栋医院当成了根据地,守株待兔。
袁怵不由地捏了捏手里的冲锋枪,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过护士值班台的时候,他隐约觉得那台子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蹿过,速度很快,还没看清楚,就已经蹿到了他脚边。
袁怵来不及多想,手里的枪立马发射出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那只东西。枪声在幽静的走廊里响起,像是被放大了数倍,有些骇人。
袁怵打死那东西后,才看清,那居然是只老鼠,一只毛发稀疏,尖嘴猴腮的老鼠。那模样,丑陋到了极致,两只血红的眼睛宣布着,这是一只异变了的老鼠。
袁怵一脚踢开这只丑东西,继续往前,像刚才那样搜查每一间屋子。出乎他的意料,那些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别说是丧尸,就连刚刚那样的老鼠也不曾出现。
他快速地闪过每一间屋子,终于,停在了最后一间的门前。
那病房的大门,已经让他踹掉了。从他现在站立的方向往里面看,什么也看不清楚。与其他房间不同,这间房,窗帘被放了下来,屋内能见度很低,隐隐的,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似乎坐在椅子里,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袁怵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所以,他必须保证,尽量消灭这里所有的攻击者,以防万一。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最后一间屋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着他。
他没有后退,反而大步向前,快速地踏进了那间屋子。两只手上,已同时握上了冲锋枪,随时准备打出里面的子弹。
可是,情况再次出乎他的预料,那屋子里,除了那个一直坐在椅子里的人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有。没有攻击,没有扑杀,但是,鼻子里那股浓浓的腐败味,却格外清晰。
袁怵一时分不清,这空间是丧尸的气味,还是那椅子里的人发出来的。那人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会有腐败味是很正常的。他用背对着自己,头搭拉了下来,放在椅子扶手上的那只右手,已可见森森的白骨。
这应该,算是一具尸骨,而非尸体了。
袁怵放慢了脚步,走上前去,转动了一下那把扶手椅,椅子打了个圈儿,那具白骨便转到了他的下面。果然,这是个人,一个死去之时的人,身上皮肉已经残缺不全,大部分地方都露出了骨头,只有少量的碎肉,还挂在骨头上。
这个人,看起来已经让丧尸们瓜分干净了。通常情况下,这些怪东西是不怎么吃人的。它们最喜欢攻击人的脖子,一口咬下去之后,便不会放手。但它们既不吸血也不吃肉,纯粹像是在体会这种咬人的快感。
被咬的人,通常只要忍过最初的难关后,便会发现,那些东西都会离自己而去,而不是一窝蜂地冲上来,把人咬成马蜂窝。似乎它们已经知晓,这个人,很快便会变成它们的同类,无需再攻击。
它们吃人的情况,真的不常发生。但是,也有少部分人,是被活活咬死的。而通常,丧尸们开始吃人身体时,就意味着,它们也陷入了生存的绝境,找不到更多合适的东西来裹腹。所以,不得不向自己的前身下手。
袁怵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尸骨,突然感觉眼前一亮,像是有人突然拉开了窗帘,紧接着,左右两边,同时有团阴影,冲着他扑了过来。
狭窄的病房里,顿时响起连串的子弹声,袁怵的身体向后一仰,左右两边同时连发数枪,那几团黑影在他的头顶上空不远的地方相遇,竟撞在了一起,然后,又重重地摔了下来。
袁怵身子向后一倒,躺到了地板上,然后双腿一缩,整个身子便如装了滑轮一般,快速退出了这间房,靠在病房对面的墙壁上,平静地望着里面倒地的黑影们。
仔细一看,居然有四五只,全都是当场毙命,没有活口。尸体七零八落地堆叠在一起,像一座高高的山丘。
那个转椅,已经在刚刚的混乱中,被推翻在地,白骨倒在了地板上,头颅快速地滚动起来,居然一路滚到了病房门口,颅骨中眼睛那处的两处凹洞,正专注地望着袁怵。像是在寻思着,这个俊美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袁怵从地上爬了起来,左右扫视一遍,没发现任何情况,便重新踏入了那间病房。他需要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屋子里的窗帘已经大开,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竟显得有几分暖意。袁怵走到窗边查看,他撩起一片窗帘,放在鼻子底下细细一闻,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刚刚那些东西,居然都躲在两边的窗帘后面,等待着他的到来。摆放在中间的那具尸骨,显然是用来引诱他进来的。
这些东西,居然已经有了这么高的智慧。袁怵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记得,几年前,这些丧尸还是完全的野蛮化,见人便咬,咬完便撤。没想到,他们现在居然懂得利用各种条件,来诱捕人类了。是因为人类已经越来越少,不像先前那么,随处便可逮到了吗?
人类,确实是越来越少了,已经到了快要灭绝的地步了。
袁怵随意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很平常的一间病房,病床上空无一人,床单上沾满了血迹,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发黑。屋子里,散落了一地的东西,有针头,导管,甚至还有尿袋。
除此以外,似乎便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了。袁怵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屋里似乎有轻微的响动。他以为又是老鼠,正准备开枪射杀,却发现,屋里根本没有东西也没有。
那些丧尸,早已死透,如果它们还活着,早就起来攻击他了。老鼠也不见踪影,可是,那细微的响动却没有停止,偶尔响一下,像是在召唤着袁怵。
那声音,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袁怵想了想,将目标放在了窗边的一个大衣柜上。
那柜子看起来不算太大,似乎只能装下一只丧尸,如果说,里面真的是那种东西的话,它刚刚怎么没有出来攻击自己。是为了保存实力,还是为了诱敌深入?
袁怵懒得细想,冲过去猛地打开了门,手里的冲锋枪已经是箭在弦上,子弹即将出壳。他并不担心里面的东西会对自己产生极大的攻击,事实上,这么狭小的空间,对它来说,只有不利。
可是,袁怵的子弹,却最终没射出来。因为,他在柜子里,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英俊漂亮的,不像话的男人。
3、同类 ...
袁怵和那个男人,四目相对,彼此的脸上,似乎都带着惊异的神情。
那个年轻男人,躺在衣柜里,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像是被人吵醒了似的,有些不满地揉着眼睛。
袁怵仔细打量着他,发现他的装束非常奇怪。他上身穿着件浅色的衬衫,领口大开,因为柜门遮光的关系,看不清胸前的肌肉轮廓。□则是条深色的牛仔裤,最令他惊奇的是,他的脚上,居然蹬着一双白色皮鞋。
这一身打扮,完全不像是在丧尸堆里睡觉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个办公室职员。不,袁怵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词:牛郎!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人,会做这样的打扮了。如果放在十年前,他这么一身出现在人前,完全不会引起什么喧哗。最多就是他那张俊朗的脸孔,可能会引发一些窃窃私语。
但是现在,是2022年,是所有人都在拼命求生存,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年代。他这一身休闲打扮,猛然间让袁怵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时光倒注,又回到了那个和平蓬勃的年代。
那个年代,那些流连于酒吧夜店的男人,很多都像他这么打扮。他们通常会在吧台前点一杯加冰的威士忌,然后,和不同的擦身而过的漂亮女人调情。
那种画面,就像只存在于电影里一般,已经永远也不可能见到了。
那个睡得慵懒的男人,似乎也正在打量面前的袁怵。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全身挂满枪的男人,第一眼竟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柔弱。
是的,那就是一张柔弱的脸孔。不管他是否穿着深绿色工装裤,也不管他身上灰绿色的贴身短外套,还是那套在外套外面的略显厚实的防弹背心,都无法掩饰住他本身的气质。
这是一个柔弱的男人,至少他的面相是如此。如果放在和平年代,他应该就是那种气质湿润如玉,彬彬有礼,脸上永远挂着淡淡笑容的那种人。
女人们会忍不住对他侧目,被他身上的贵公子气质所吸引,男人也很难对他产生敌意,因为他看起来,真的是人畜无害。
只可惜,现在正处乱世,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悍捩,所谓的温柔所谓的和善,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冷峻的面容,严肃的神情。然后,他手里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门。
额头上冰冰的,有一种清凉的感觉。他不由地微微一笑,冲袁怵伸出了手。
袁怵愣了一下,他不认为,这个人现在有资格使唤自己。可是,他却很自然地把手递到自己面前,笑道:“兄弟,拉一把。”
简直就是鬼使神差,袁怵居然慢慢地移开了枪口,一把握住那男人的手,然后,猛得向上一拉,把他从衣柜里,扯了出来。
那男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像是有点站不稳,被袁怵拉起来之后,身子顺势一倒,一把抱住了他。他身头上淡淡的清香味,直冲鼻子,竟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袁怵已经很久没闻到这么清新的香味了,这些年来,他闻的最多的,应该就是汗臭味和血腥味。这种香气,好像只存在于记忆里,在他很小的时候,曾经感受到过。
一个在丧尸窝居的屋子里,躲在衣柜里睡觉的不明男子,身上少见的清甜气息,一向自制力很强的袁怵,在那一刹那,竟也忍不住产生了小小的幻觉。仿佛时光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
不过,那种闪神只在须臾间,袁怵很快便清静过来,一把推开那个家伙,用枪口顶着他的胸膛,语气平淡无波:“你是谁?”
格格不入的男子耸耸肩,微微一笑:“人类,和你一样。”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袁怵本来想说打扮很不一样,想想还是算了,说那些也没意义。于是,他换了个话题:“你在这里多久了?”
“大概从你进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
这是肯定的,他不可能是自己进屋之后才进来的。袁怵眼没瞎,相反,视力非常好,这么大个活人如果真的从自己面前走过的话,他不可能看不见。
只是,这样的一来,就更让他显得很是奇怪。
袁怵再次扫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这男人缩在衣柜里时,倒看不出高矮来。现在,他在自己面前站直后,出乎意料的,这人居然比自己还要高上半个头。
而且,他的身材望过去,也不像先前那样的,觉得有点单薄。相反的,那件敞开的衬衫,被他撑得很有形。那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几乎可以透过薄薄的衬衫,看得分明。
这样的身材,完全是个衣架子,如果套上一件西装的话,真的会很完美。
男人,未必瘦了穿西装就好看,没有那种匀称的骨架,是撑不起西装来的,那只会让人觉得,是一个孩子,套在了过大的衣服里,显得松松垮垮。
他们两人刚刚的那一番交谈,用的是英语,不过,袁怵看得出来,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亚洲血统。不,应该说,他比自己更像是个亚洲人。因为他的发色和瞳色,都是黑色的。唯有脸部的线条,比他硬朗很多,有棱有角,如刀刻的一般。不像他整张脸除了五官外,线条都很柔和,一团和气的样子。
意识到,这人可能会是自己的同胞,袁怵终于收起枪,冲他道:“离开这里,很危险。”
“那你呢,还打算待在这里?”那男子似笑非笑,眼神总令人觉得有几分轻佻,不知是不是在故意激怒袁怵。
“我还有事情,你马上离开。”
“可是,我还没睡够啊。本来睡得好好的,让你给搅和了,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袁怵重新一晃手中的枪,冷声道:“那就用颗子弹来算好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那男子如闪电般疾速出手,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将他用力一拉,直接便拉入了自己怀抱。然后,袁怵只感觉,身体撞进了一堵墙里。紧接着,他便快速出手,想要拧断那人的手骨,手还没来得及放上去,那男人已经将他一把推开,抬起右脚,一个漂亮的直踢,直接将一只扑上来的丧尸,踢出去几米远。
那东西被一脚踢出了门外,撞到对面的墙上,滑到地上后,居然动了几下,便挺尸了。
这一下变故来得实在太快,袁怵感觉到,那男人的力量不是一般得大,自己竟有些抵挡不住。被他刚刚那一拉一推,身体失去平衡,差点撞到柜子上。
幸好他长年接受训练,身体反应相当快速,脚下一用力,身体便如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脸孔,几乎就要贴上柜门,只在离那门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然后,他转身去看那个男人,这才发现,他刚刚居然一脚,踢死了一只丧尸。
这还真是神奇的事情。一个穿着打扮像牛郎的男人,居然用他那双干净地不像话的白皮鞋,活生生踢死了一只进攻中的丧尸。
袁怵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男人,力量绝对在自己之上。要知道,他穿的可是特制的军靴,即便不怎么用力,被这样的鞋子踢到,也难免受伤。可他刚刚用力一踢,也只是把楼下那只丧尸踢得半死而已。
那男子却像是没事儿人似的,随意地拍拍手,转头又冲袁怵笑道:“你真准备用子弹,来对付自己的同胞吗?”
这一次,他说的是中文,字正腔圆,和他刚才的一口英式英语,有很大的差别。不过,声音依旧很有磁性。
袁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收起了枪,冷冷扫了他一眼,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说道:“谢谢。”
“为什么要谢我?”
袁怵一言不发,走到门口那只丧尸面前,用脚踢了踢它,发现它真的死透了。然后,他转过身,冲还站在屋里的男子道:“因为它。”
他刚刚真的是大意了,只顾着了解这个男人的身份,没想到这楼里居然还有丧尸,而且,还懂得进行偷袭。要知道,若不是那个男人那凌空一脚,自己现在,大概会有大麻烦。
果然,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一点点走神,都是致命的。
“不用谢我,不为你,我也得杀它。这些东西还真是讨厌,永远吵得人睡不好觉。”那男了走出房间,路过那只丧尸时,还有点顽皮地踹了它一脚。然后,他走过来,拍拍袁怵的肩膀,自我介绍道:“我叫凌夙,你也可以叫我Vicent,你呢?”
“Adrian。”袁怵只回了个英文名字。本能的,他有点不太愿意报上自己的中文名。这个名字,他并不常用,他已经习惯了大家叫他Adrian,这个名字,就像他的符号一般,陪着他从小到大。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名字里这个“怵”字,不算太小。这个字,在中文里恐惧令人害怕之意,他从小就很反感这个字,总觉得,自己明明是个温和的孩子,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
不过,长大之后,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他这么温和的一个人,终究有一天,也会被这个世界,逼得铁石心肠起来。现在的他,已经很衬这个名字了,不管是人类还是丧尸,见到他的眼神时,都会产生一种本能的恐惧。
于是,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袁怵。”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真的很喜欢写JQ呢,哪怕是在末世。
4、神秘 ...
天色已暗了下来,整栋医院大楼,都被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仿佛被投入一个深深的旋涡中。
五楼的一个房间,却奇迹般地亮着灯,虽然微弱,但在这个曾经繁华如今却萧条的城市里,便宛如是一盏指路明灯。
事实上,这整个城市的电力动作系统,都已经瘫痪了。一到夜里,整个卑尔根,就陷入了巨大的黑幕里,没有一丝光亮。丧尸本来就不需要光亮,他们在暗夜里,凭借灵敏的嗅觉,便可以活动。更何况,天一暗,他们便会聚集起来,暂时休息,等待天亮继续行动。
佛兰特医院五楼上的这一点光,还真是显得刺目又特别。
袁怵坐在五楼的档案室里,一直在翻着什么。书桌上,摆放着一台旧电脑,早已蒙上了几层灰,根本运行不了。
他查的是医院里关于病人的档案,通常来说,这种档案都会电脑备份,可惜,电脑现在开不了,既便有电,这台破电脑也未必运转得起来。
幸好这样的医院,通常都会将资料备两份,一份电子版,一份书面版,以防电脑出错中病毒的时候,资料会全部被销毁。
只是,这厚厚的,摆满整个屋子的病历情况,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看得完。他不禁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眉心,漂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屋子里的灯不算太亮,是应急灯,只够照亮他面前的这一方天地。这不是他车上备的那种,而是那个叫凌夙的男人拿来的。据他自己说,是在医院里找到的。
袁怵本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但转念一想,便接受了他的好意。既然医院里有这样的设备,就先用着吧,他准备的资源毕竟有限,能省则省。他那辆体型巨大的SUV,只怕也装不下所有的东西。他每到一处地方,就需要补给各种资源,尽量将车子塞满。因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要去往何方,最终的目的地,又在何处。
他快速地翻阅着手里的资料,纸张被翻得刷刷直响,走廊外黑漆漆的一片,只听到隐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不多时,凌夙就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还装模作样地敲了敲敞开的大门,见袁怵根本不抬头,便耸肩走了进来,将一个杯子,放到袁怵面前。
一阵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虽然既不浓烈也不香醇,但至少,是正宗的咖啡香气。袁怵已经很久没有喝咖啡了,他现在这样的情况,连停下车来抽支烟,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喝咖啡,还是见鬼去吧。
看着面前的这杯咖啡,袁怵微微甩了甩头,像是要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他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一股速融咖啡的味道,聊胜于无。
“将就一下吧,找遍了整家医院,只找到这种速融的咖啡。大概丧尸们不喜欢这种味道,所以,留下了。”凌夙一面开玩笑,一面喝了口自己手里的咖啡,不由皱起眉头。他还想劝袁怵将就一下,喝了才发现,自己也有点将就不了。
“谢谢。”袁怵放下杯子,继续翻资料。
“谢什么,谢我给你找来了两年陈的咖啡?”
他泡之前有看过包装上的日期,两年前就过期了,果然,不能对这东西抱太大的希望,两年陈的咖啡,还能有咖啡香,就很不错了。
凌夙有些嫌弃地放下咖啡杯,看袁怵一面翻资料,一面想要去拿杯子,就伸手拦住他的手,说道:“算了,别喝了,万一喝坏身体就麻烦了。这里虽然是医院,不过,可没人给你看病。等几天,等几天我就拿上好的咖啡来给你。”
袁怵觉得,这个姓凌的家伙,说话总是透着股怪异,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不过,他那只手,一直握着自己的手,让他有点不习惯。于是,他用力抽了出来,点头道:“好,谢谢。”
过几天,呵,过几天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想那种事情做什么。在这样的城市里,过几天你还会不会活着,都是个问题。
凌夙随意地坐在书桌一角上,像是很感兴趣似的,认真地望着袁怵,看了许久许久,一直到袁怵发现那种直接而放肆的目光,不悦地抬头瞪他时,他才失笑道:“我在想,你刚刚怎么就敢喝我给的咖啡?你不怕,我会在里面下药害你?”
“没必要,你要想害我,刚刚何必救我。”袁怵指的是凌夙踢死那个丧尸的事情。
“我说过,我不只是为了你,我也是为了我自己。但是,我杀了那个丧尸,不代表,我就不会杀你。”
“哦,那你现在打算杀我吗?”袁怵被他逼得看不进资料,便索性两手一摊,往椅背上一靠,直直地望着他。
“不,一点儿也不。”
“为什么?因为我是你的同胞吗?”
“不,因为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凌夙说话太过直接,搞得袁怵有点不好意思,脸竟微微地红了一下。他长到这么多,虽然一直有女生前来告白,却从来没有恋爱过。他似乎从小就对这种事情不敢兴趣,恋爱什么的,离他很遥远。
凌夙注意到了袁怵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不由乐了起来:“别误会,我只是说,你的性格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算是什么性格?”
“敏感、脆弱、温和,却又坚强、冷漠、自我封闭。”凌夙顺嘴说了几个,就像在评价一个老朋友似的。
袁怵不禁挑眉:“我们今天才刚认识。”
“是,刚认识我就总结出了这么多的特质,足以证明,你我很有缘。”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微微放低,由上及下地凑近到袁怵面前,刚刚那种隐约的暧昧感觉,似乎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袁怵不禁身子有点发僵,往椅子里缩了缩,本能地想要避开凌夙的靠近。
凌夙却指了指书桌边的落地玻璃窗,寻思道:“你坐在这里,开着这盏灯,如果对面大楼里有个狙击手的话,你的脑袋大概就要开花了。”
“丧尸不会用枪。”
“还是小心为妙。”凌夙跳下桌,走到窗边,一把拉上了窗帘。屋里顿时感觉温馨了起来,好像那小小的一扇窗帘,就把所有的黑暗、血腥以及杀戮,都隔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难得的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然后,接下来的一整个晚上,袁怵都在快速地翻着资料,而凌夙则随便卷了条毛毯,窝在屋里的沙发里,渐渐地睡去了。
他好像很困的样子,怎么都睡不够,白天初见面的时候,他就在睡觉,还睡在柜子里。袁怵曾经问他,为什么不索性睡在床上。凌夙却皱眉回答道:“床太脏,睡在血渍里,会有心理阴影。”
当时,袁怵看着他的表情,也不知是真是假。总觉得这个人应该是相当强势坚毅的,杀起人来,绝对比自己手段强硬,果断凌厉。可是那一刹那,他又给人一种相当温和的感觉,就像在跟个老朋友抱怨床不舒服,害他落枕了一般。
袁怵心里很清楚,这个凌夙,绝对不像他所说的那般简单。一座死城,像他这样为了不得不达到的目的才会来,即便如此,也会如副武装做足准备。而他,居然两手空空便跑了过来,就像是闲着无聊跑来度假似的。
他越是表现地闲适自然,就越是表明他这个人不简单,相反,还非常地危险。
袁怵望着沙发上已经睡着的凌夙,不由地有些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来的时候,似乎没看到楼下停着车子,莫非他还这么讲公德心,在这种地方还要规矩的把车停到地下车库?
还是说,他本就住在这里,是卑尔根的常住居民?
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和一群丧尸住在医院里?而且彼此相安无事,谁也不找谁的麻烦?
凌夙这个人,让袁怵越来越觉得看不透。一个人,做某件事情,总该有所图,或者说,有所目的。但是凌夙给他的感觉便是,他在这里,只是一种自然常态,没有任何目的。那道理浅显地就如同人每天都要吃饭上厕所一般。
因为一直在思考凌夙的问题,以至于第二天天亮时,袁怵也没有翻完多少本资料。他抬头,望着满满一书架的资料,计算着何时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他车上带的食物不算多,支撑不了一个星期,如果这个姓凌的家伙什么吃的也没有,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需要分一半给他?
这么说来,他最多只能在这里盘桓三四天,时间一到,他必须走,要不然,就要做好挨饿的准备。他不认为,这座城市里还有什么地方,能有东西吃。
卑尔根成为红区,已经很久了。这里之前曾被作为军事基地过,所以,临时驻扎过一大批的军队。听说军队撤退的时候,搜刮光了城市里所有的食物,所过之处,真可谓是寸草不生。
难怪这里连丧尸也待不下去,寂静地如同一座鬼城。
5、袭击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入五楼的办公室时,袁怵依旧在看资料,而凌夙,还算得正香。他睡相不差,既不打呼也不磨牙,甚至不会说梦话,安静的仿佛不存在。偶尔翻个身,动作也很轻微,像是怕吵到袁怵似的。
他们两个,倒是互不干扰,相安无事。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凌夙才醒过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有些茫然地起身。
他的头发凌乱成一个鸟窝,眼神也有点涣散,睡了一整晚,看上去居然比一夜没睡的袁怵更加疲倦似的。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半晌,冲袁怵道:“有烟吗?”
袁怵摸了摸口袋,摸出半包云斯顿,扔了过去。凌夙随便一伸手,便接住了。他看着那个红白相间的烟盒,不禁微微一笑。这家伙,果然如自己所料,是个柔和的人,连抽的烟,都不是那种很冲的。
他抽出一根,掏出打火机来点上,然后重重地吸了一口,像是陶醉在某种享受里似的。接着,他又连抽了好几口,整个人终于算是清醒了过来,显得充满了朝气。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边,把烟往桌上一放,顺手又抽了一根出来,点燃之后,塞到袁怵嘴边,说道:“先抽根烟填填肚子,我去找点吃的来,很快。”
袁怵嘴巴微张,咬住了那根烟。事实上,他并没打算抽烟,他的烟瘾本来就不算太大,跟平时那帮子兄弟在一起,他还真是算干净又斯文了,如今一个人出来满世界跑,他渐渐的都快遗忘香烟的味道了。
凌夙将烟塞到他嘴里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轻轻地抚过他的唇。然后,他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衬衫,转身挥手离开。袁怵只觉得,唇边似乎还残留着这人手指的温度。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凌夙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只盘子,里面堆着一些pasta和黑呼呼的东西,看样子,像是肉和豆子。只是颜色看上去,有点奇怪。
“这是什么?”袁怵望着面前的东西,问道。
“我们的午餐。”
“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这是什么。”袁怵叉起一块疑似的肉类,实在辨别不出它生前属于哪种动物。
“是罐装的午餐肉,夹三名治的那种。我想没有牛排,就把这个煎一煎,充充数也好。”
然后,袁怵就明白,为什么面前的东西,黑呼呼的样子,让人毫无胃口。这个凌夙,看起来,完全不知道怎么做菜。
令他感到惊奇的是,虽然这个城市的电力系统已经损坏,煤气却依旧在供应,这真是一件神奇而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凌夙能弄到这些东西,似乎更加不可思议。
他像是看出袁怵脸上的怀疑,主动解释道:“医院厨房里有屯,藏得很好,那些笨蛋没找到。我一直在想,它们都成那样了,为什么还要跟人类抢食物。它们就应该和羊啊牛啊之类的一样,跑去吃草才对。”
袁怵想象了一下一群丧尸趴在草地上,撅着ρi股吃草的样子,不禁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虽然只是幅度很小的动作,凌夙却一眼就捕捉到了。然后,他不禁在心里感叹,袁怵,还真如他想象的一般,是一旦微笑起来,就可以融化世界的人。只可惜,这个残酷的世界,把他的笑容,都磨灭了。
“算了,还是吃我的吧。”袁怵掏出钥匙,扔到凌夙面前,“楼下那辆GMC是我的,后备箱里有食物,你去拿点上来。我们可能还要在这里多住几天。”
他说话的时候,自然地把他和凌夙算做了一个整体,这不由地令他大吃一惊。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开始把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当作同伴看待了?是因为他和自己同为人类,还是同胞的关系吗?
凌夙却没有拿那车钥匙,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就这么把钥匙给我了,不怕我抢了你的车跑路吗?”
“你要跑的话,何必待在这里,你早就可以离开了。”
“你的分析能力挺强,不过,似乎有点太轻信别人了。下次要小心,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真诚的。”凌夙说罢,拿起桌上的钥匙,转身下楼。
袁怵却因为他的话,呆愣在了那里。仔细想想,自己确实很容易相信人。或许,这和他最近几年的生活关系有关。总和一群兄弟出生入死,唯一见到的人类全是值得以命相托的。而其他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跟那些丧尸周旋。
面对它们,他所要做的,就是拔出枪来,用一颗子弹送它们上西天,完全不必讲什么仁慈与道德。因为,一旦遇上他们,便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于是乎,他在与人交往方面,似乎真的变得比较弱,就好像自然地将丧尸看做是对立面,而将所有的人类,都当成是朋友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捏紧了手边的资料,不知不觉间,竟把那张纸,生生地揉皱了。
接下来,他就有些心绪不宁,面前密密麻麻的字母,似乎很难读下去。于是,他站起身来,慢悠悠地抽着那根烟。
一直到烟抽完,烟蒂几乎要烧到手指时,凌夙也没有出现在门口。
袁怵不由的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不是担心凌夙抢了自己的车跑路,而是另外的一种隐忧,慢慢地在心里扩大。
他望着手里的烧头,突然觉得手指一阵刺痛,立马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接下来,便抬脚狂奔,从五楼一口气跑到了一楼,冲出了医院的大厅。
大门口,他那辆熟悉的SUV前,凌夙正将一个丧尸,牢牢地摁在他的车前盖上。那东西很大,手臂比起常人来,长了至少一半。此刻,它脖子被凌夙掐着,两条腿被他的膝盖顶在那里,竟然动弹不得,只剩下两只手,在空中不停地挥舞,跟凌夙的另一只手死死纠缠。
袁怵一看到那东西,眼神立马就变得极其阴冷,他二话不说,走以车前,掏出腰间的手枪,一枪将那丧尸爆了头。
砰的一声巨响,甚至把凌夙给吓了一跳,紧接着,他就感觉那温热的血液在眼前喷涌而出,瞬间就染红了他的衬衣。
那个东西,被爆头之后,身子一僵,晃了几下,便不动了。凌夙觉得有点恶心,顺手把它扔了出去,直接扔到了马路对面,砰地一声砸在了某家店铺的玻璃上。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迹,转过头去,刚想对袁怵表达谢意,便见他冷着一张脸,走过自己身边,轻飘飘扔下一句:“刚刚那样,太危险,以后不要不自量力。”
说完,他走到车后,后车门已经打开了,他顺手拿了点食物出来,重重地关上车门,招呼凌夙道:“上去吧。”
凌夙被他的态度搞得有点尴尬,顾不得身上一堆血,快走几步跟上,自嘲地笑道:“真是老了,没用了,居然差点被这个家伙逼死。幸好你下来了,你怎么会下来的,跟我有心灵感应,知道我会有危险?”
走在前面的袁怵突然定住脚步,猛地一回头,两只眼睛像钩子似地盯着凌夙,冷声道:“下一次,你就未必有这样的好运了。刚刚那种情况,只要被它抓到一下,你就完了。到时候,我会送你一颗子弹,让你提前结束痛苦的。”
凌夙发现,袁怵说那番话的时候,眼神里竟然有几分痛苦的神色,像是受伤的猛兽一般,自己跟自己较劲儿。
他心念一动,贴到他面前,突然伸出手,一把将他拉进了怀里,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声音柔软而温和:“对不起,刚刚是我错了,我不应该硬拼的,至少应该带把枪在身上。以后不会了,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袁怵突然觉得有点累,好像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突然之间就断了。他已经很久没有靠在别人的身上,休息一下了。一直以来,他都是别人的依靠,有无数人跟在他的身后,跟着他冲锋陷阵,拿命相搏。
他们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上,他就必须为这些生命负责。他永远都会给自己背上最沉重的压力,然后在这种压力下,抛开一切杂念,只为前进。
现在,在这个叫凌夙的男人面前,他好像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内心脆弱的一面。这个昨天才刚刚认识的男人,似乎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
不过,他的这种脆弱,也不过就是刹那间,持续还不过三秒。凌夙那段肉麻兮兮的话说完还没多久,就感觉到肚子上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
他低头一看,只见袁怵的拳头抵在自己的小腹上,手背处青筋直冒。感觉得出,他这一拳用了不小的力,几乎要把他的内脏都打散了。
然后,袁怵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冷淡地说道:“上来吧,吃完东西换件衣服。”
然后,他转身离开,身体绷得直直的,就像一根重新被拉紧了的弦。凌夙看着他的背影,自嘲地摸了摸鼻子,快步跟了上去,嘴里还不忘问道:“兄弟,有没有衣服借一件,我什么也没带。”
“没有。”袁怵一口回绝,毫无转圜的余地。
6、弟弟 ...
最终,袁怵都没有借给凌夙衣服。因为,他也没有干净的衣服了。一路从瑞士开车到这里,他总共就没带几件衣服,而且,在之前跟丧尸们的打斗中,很多都染上了血,跟凌夙身上那一件,也差不多了。
于是,凌夙只能脱掉衣服,光着膀子走来走去,在走廊的洗手间里,将那件染血的衣服洗干净,接着,便挂在袁怵待的那个办公室里,等它自然风干。
他似乎并不在意没衣服穿,□着上身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自然地跟袁怵说话打趣,一根又一根地抽烟,直到把那半包云斯顿,全都抽完为止。
屋子里,始终弥漫着呛人的烟味,这让袁怵有些不爽。更令他不爽的是,凌夙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的光膀子形象,甚至有点刻意展示似的。
虽然不得不承认,凌夙的身体肌肉线条,相当漂亮。没有大块大块突起的肌肉,整个身体都匀称修长,骨感有力,让人一眼望上去就看得出来,他每一寸皮肤下,都隐藏着坚实的力量。
他的肤色,不像北欧人那么白,带着典型的东方黄种人的色彩。并且他似乎有意晒过太阳,虽然脸上还算白晰,身上的皮肤却有种浅古铜的色彩,绷得紧紧的皮肤,如同被精心剪裁过,没有一分多余的地方。
如果光看他那张漂亮的脸孔的话,似乎很难想象,他会有这样的身材。他的脸,是一种男人的漂亮,不同于女人的精致,那种性感又迷人的味道,就像打开一瓶上好的红酒,一下子就会直冲鼻尖。
凌夙的美,具有很强的侵略性,让人一眼见过就无法忘记,似乎再刻意低调地隐藏,也无法让人忽视。
相比之下,袁怵那张隐藏在长刘海下面的脸孔,便显得低调得多。有时候,他默不做声站在那里,头微微低下的时候,真的会突然变得很没有存在感,仿佛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但是,他一旦清醒过来,抬起头,用那双猛烈而精悍的眼睛注视着某人的时候,他便再也无法让人忘记。被他用那样的目光看过的人,都不约而同的表示,那种目光,钉在人身上的时候,仿佛要将他们的身体,都掏出一个大洞来。
为了摆脱凌夙那半祼的身体,袁怵开始疯狂地翻阅起资料来。他时间真的不多,不能在这里长耗,实在没必要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个姓凌的男人身上。谁知道他们过几天,会不会变成死对头。或者,永远不相见也是有可能的。
凌夙抽完烟,百无聊赖,便开始从书架上搬东西,好心地建议道:“你要找什么,我来帮你,两个人快一些。”
“不用了。”
“你也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吧。这个世界虽然残破不堪,不过,比这里幸福的地方,还是有的。”
袁怵思量了片刻,点头道:“好,你帮我找一个叫Malcom?Yuen的人,是个男人。”
“姓袁?”凌夙还是像之前那样,坐在书桌的一角上,飞快地翻阅着手里的资料,像是不经意地问道,“这人跟你有关系?”
“是。”
“你父亲?”
“不,我弟弟。”
“哦。”凌夙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对于袁怵跋涉千里,来这么个荒城找弟弟,并不感到吃惊。他一页又一页地往下翻,跳过大段大段不必要的资料,只挑名字看。然后,他又开口道,“他中文名叫什么?”
袁怵顿了顿,像是在思考要不要告诉他,最终,还是吐出了两个字:“袁竞。”
“呵。”凌夙不由笑了起来,那笑容着实有些放肆,“你们两兄弟,名字都挺有意思。一个令人害怕,一个喜欢争斗。你们的关系,是不是有点问题?”
袁怵的眼里闪过一丝波澜,很快便淡了下去,只是轻轻说道:“没有,我们关系很好。”
接下来,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各自安静地翻着手里的资料,只剩下交错起伏的纸张晃动声。凌夙那件浅色的衬衣,一直在他们的头顶上挂着,反射着窗外射进的阳光,将整个清冷的医院,似乎也衬托得有了几分暖意。
一整个下午,他们两人都保持着这种姿势,几乎没怎么移动过。除了偶尔去拿书架上的资料外。
凌夙体质相当不错,虽然现在外面天气尚热,但医院内部却多阴冷,不知是不是长年有人死去的缘故,还是建造的时候特意设计。总之,袁怵昨天刚进来的时候,穿着厚外套的身体,竟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而凌夙却在这样的环境里,□了一下午。他的背挺得很直,即便后面没有椅背支持,他也习惯性地挺直了背脊。露出一整片光滑坚实的背部肌肉,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腰线上的肌肉线条,一气呵成,就像是高明的画家,用笔尖在画纸上随意一划,笔触精炼,线条流畅。
袁怵有时候起身去拿新的资料时,总是难免会扫到他的身体。他尽量装作不自意,假装自己根本没看到,或者,只是看到了一堆肉罢了。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屋内的光线已经越来越不够用了,凌夙将资料往旁边一推,双手在桌面上一撑,跳了下来,说道:“我去拿灯,太暗了。对了,你饿吗,要不要吃晚饭?”
“谢谢,暂时不用。”袁怵头也不抬地回答,然后,当凌夙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补了一句,“你若是饿了,自己先吃吧。”
凌夙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拿了好几台应急灯过来。他说是在医院找到的,反正过几天就走,也没必要省着用,索性一次性全点亮了,看资料也方便些。
袁怵一直任由他忙着,突然听见他打了个喷嚏,不由抬起头来,眼神里写满了同一个讯息:活该!
凌夙抬手,食指在鼻子底下蹭了蹭,转身去摸那件衬衣,还是半干的状态,便绕到袁怵侧面,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搂住了他。
袁怵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本能地抗拒,蹭地从椅子里站起身,毫不留情地伸手,拧住了他的左手腕,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接着,又反手一拧,将那手臂扭到了凌夙背后,另一只手也快速利落地钳制住他的右手,防止他反扑。
出乎他意料的是,凌夙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制服,一点也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还有闲功夫转过头去,冲身后的袁怵微微一笑:“不如我们打一架,可以暖和一点。”
“我不冷!”袁怵加重了语气,将他连人带手一起推开,沉着脸走到沙发边,捡起那条毛毯,顺手甩到了凌夙身上。凌夙被从头到脚盖了个正着,只露出修长的下半身。
他扯掉头上的毯子,潇洒地往身上一裹,然后身子重新靠回了书桌边,半倚着笑道:“怎么,生气了?我只是有点冷,想借你暖一暖罢了。”
袁怵站在他对面,脸色铁青。这家伙,是不是天生就爱发浪,下午突然伸手抱他,他没有拒绝,并不代表他以后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占他便宜。
下午的时候,他之所以没有推他,主要是因为还有点担心他劫后余生。在这样的末世里,能遇到个同类很不容易,想这么快就又孤身一人。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害怕寂寞的人。
凌夙看他一副炸毛的样子,忍不住过来,伸手想摸摸他脑袋,安抚一下他。却见袁怵一脸警惕地望着自己,不由手一缩,笑道:“算了,赶紧看资料吧,你确实你弟弟真的在这里住过?咱们已经看掉一大半的资料了,还是没有他的记录,你会不会搞错了医院?”
“应该不会,按照一般的流程,他会被送到这里。而且,有人对我说过。”袁怵说到“有人”两个字的时候,情绪明显受到了影响,顿了一顿,才将那句话说完。
“有人?这个人是谁?”
“一个与你无关的人。”
“他的话,就保证能相信?”
“是,可以相信。”袁怵的目光瞬间变得坚定无比,就像是在坚持自己心中的某种信念。
“好吧。”凌夙没再争辩,耸了耸肩,走到那高大的书架前,继续翻资料。他从二层的架子里抽出一个文件夹,然后就有一个东西,从里面掉落出来。
他好奇地望了一眼,发现有张类似于地图的东西落掉在脚边,便顺手捡了起来,摊开来细看。
这确实是张地图,不是欧洲地图,而是世界地图,很大的一张,他双手拉到最大极限,似乎也很难把它撑平。
于是,他走到书桌边,往袁怵的面前一摊,地图顿时抢占了绝大多数空间,逼得袁怵不得不捧起资料,给它挪地方。
“这是什么?”
“世界地图。”凌夙一面看,一面摩挲着下巴上细小挺直的胡茬子,“很旧的世界地图。”
他这么说,是有根据的。袁怵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过来。
在十几十二年前,世界地图是很少改动的东西。世界上的那些国家,不会凭空消失,也不会动不动就多出一个人。所以,世界地图在他的印象里,永远都是那样,亚洲欧洲美洲还有大洋洲,都占据着自己原本的地方,经年不变。
但是,从前几年开始,世界地图便开始飞速地更迭替换。这个世界,国与国的界限,已经越来越模糊,甚至渐渐消弭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绿蓝黄红四种颜色,代表了四种警戒程度。
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卑尔根,是红色,意味着,最高警戒,无人生还。
7、撤退 ...
那张地图,显然是几年前的东西。在那上面,属于卑尔根的那块区域,还是蓝色的,那意味着,当时,卑尔根主要还是人类的居住地,丧尸虽然已经出现,但只是极小规模,尚在警方和军方的控制之下。
但是,不过短短大半年时间,这里就已经三级跳,直接上升为最高警戒了。这不得不说,跟军队大规模撤退有关。如果当时军队还驻扎在这里的话,这里至少不会成为红区,最多,就是变成黄区。
当然,成为黄区,也不是一件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那意味着,丧尸在这里已经占据主导地位,人类在这种地方,只能夹缝里求生存,时刻担心着头顶上会突然出现一张满是獠牙的脸,对着他们的脖子,就是狠狠一口。
一旦某个地方成为了黄区,那也就意味着,过不了多久,最多半年,这里就会成为红区。所以,地图这种东西,更新换代速度之快,已超过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一个月印一次地图或许都已经嫌慢了。
当然,现在的话,或许早已没有工厂在印这种鬼东西了。人们要做的,就是从广播和电视里不停地获取信息,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些地方是安全的。
但渐渐的,政府似乎有意停止了这种播报,或许他们也发现,这种努力都是徒劳的。世界局势变化太快,某个地方,或许前一天还是安全的,第二天,便会传来丧尸腐败的气息,席卷而过。
凌夙盯着那张地图看了很久,才抬起头来,慢悠悠地问了一句:“离开这里后,你打算去哪里?”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相当平静,不像是在问别人要往哪里逃命,倒像是大学下课后,搂着兄弟的肩膀,亲切地问:“嗨伙计,晚上去哪里happy?”
“不知道。”袁怵确实不知道,因为,他需要从这些资料里,找出将要去的方向。
“唔,没想过往绿区逃?”
那是现在所有活下来的人类,最想要去的地方了。全世界,只有被划分为绿区的地方,才能证明暂时是安全的。那些地方,据说有重兵把守,没有任何丧尸的迹象,人们在那里,还可以找回十年前那种平静安详的生活。
只不过,这样的地方,全世界也没有几处,并且还在迅速地锐减中。广播里原先还会播报,哪些地方属于绿区,但从近一年前起,这种播报就慢慢停止了,除了报导一下哪里成为了红区,警告大家不要踏入外,政府对于所谓的绿区,绝口不提。
或许,他们已经放弃了那些生活在绿区以外的人,或许他们担心,大规模的难民潮涌入绿区,会造成巨大的生存压力,引发社会的不安定因素。
所以,那些不幸的人,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世界上不停地寻找,赶在丧尸找到他们之前,找寻到神秘又安全的绿区。这是他们心中的一个希望,一个活下去的希望。如果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样的绿区,那么,他们也许会绝望到一分钟也活不下去的。
到底有没有绿区,袁怵心里是很清楚的。他也知道,只要自己愿意,随时能回到那个地方。可是,他不愿意,至少现在暂时还不愿意。从他踏出那个地方起,就没打算过回头。
而且,他也听说了,那个地方在自己离开时,已经有了不安全的因素,当局似乎打算放弃那块地方,把所有的人都迁到另一处隐蔽的地方去。那地方,大约不在欧洲,具体在哪里,袁怵没有打听。
当然,他也清楚,所谓的撤退,安全的只是那些军队而已,普通老百姓能做的,就是眼看着自己尚且安全的家园,一夜之间,被怪物们占领。
他盯着面前的那张地图,抿紧双唇一言不发,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你呢,你打算往哪里逃?”
事实上,他有点怀疑,凌夙他有想过逃吗?他在红区,一样生活得如水得水,仿佛他就是这样的统治者,他这样的人,需要逃吗?
“不知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吧。”
“为什么要跟着我?”
“因为你有枪,有水有食物,对了,你还有车。”
“你难道没车?”这下子,袁怵更加惊奇了,他一直没问过凌夙这个问题,但他潜意识里还是相信,凌夙是有车的。欧洲这么大,他不可能是靠两条腿来行动的吧。
可是,凌夙的回答,却证实了他的推测:“我没车,所以,想搭你的顺风车。”
“你没车,那你怎么来的卑尔根?别告诉我你从小生活在这里,全城的人都死光死绝了,就你活下来了。这个鬼地方,连丧尸都不愿意待。”
“我,过来找个人。”
“找人?”袁怵没料到,他和自己的目的居然是一样的,“你要找谁?”
“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不过,目前看起来,他并不在这里,所以,我得离开这里,继续去找。”
袁怵盯着他那张五官分明的脸,一时之间,有点疑惑,看不明白他究竟说的是真是假。
那一晚,他们忙了一个通宵,到天明的时候,总算看完了几乎所有的文件,手头只剩下大约五六个文件夹。袁怵相信,自己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那几个文件里。
真是不走运,居然找到最后几个,平白浪费了大把的时间。
他已经两个晚上没睡了,精神和集中力都在渐渐变差。虽然他受过特殊的训练,哪怕一星期不睡,也不会影响他的反应和判断力,但那是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像现在,他的神经有些放松,人也变得微微倦怠起来。
凌夙一大清早就开始到处晃荡,似乎又要去哪里找点吃的来。昨天晚上,他居然奇迹般的拿来了一只熏鸡。袁怵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看到那只熏鸡时的表情,一定有些震惊。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凌夙在他面前笑了,笑得很欢乐。
这间破医院,是绝对不会有这种东西的,甚至这整个城市,可能都找不出一只鸡来。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袁怵为此相当好奇。
但他是那种轻易不会显露出自己心事的人,于是,他默默地接过自己那一份鸡,和着pasta,一起吃了下去。
不知道今天早上,凌夙又会找来什么稀奇的东西。袁怵发现,自己心里,竟有些小小地期待,对于这个才认识没多久的男人,他竟然生出了一点期待之心。
但最后,他却什么食物都没等到,他等到的,只是一个消息。
当时,凌夙略显慵懒地靠在门边,身上已经换回了那件浅色衬衫,一字一顿地说:“Adrian,咱们得赶紧离开了,这里很快就会变在一片废墟。”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之前他们之间说话,似乎都没有称呼。反正,这里就他们两个人,无论谁开口,都一定是在和对方说话。
他突然叫了袁怵的英文名,这让袁怵觉得,事情,可能有点严重了。
凌夙见他抬头,似乎在认真听着,便继续说了下去:“政府很快就会派人来这里扫荡,据说会向这里投集束炸弹,摧毁整个城市。所以,咱们得抓紧时间离开了,跑得越远越好。谁知道那炸弹长不长眼,要是有一颗在咱们头顶爆了,那可就太逗了。”
袁怵对集束炸弹自然不陌生,也深知它的威力。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大约在10年的时候,联合国就颁布了关于禁用这种炸弹的公约,几十个国都在上面签了字。但是,当时包括美国俄罗斯在内的集束炸弹生产国,却没有响应。
现在,过了十几年,这东西,重新又变得生机勃□来。
袁怵不免有些奇怪,政府这么做,是想要干嘛?摧毁卑尔根这个城市,似乎并没什么好处。这里已经没有人烟,甚至连丧尸都不多,也不是重要的军地基地,整个就是一不毛之地,何必再浪费炸弹来摧毁它?
但他显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凌夙说完之后,整个人突然变得迅捷起来,他果断上前,夺过袁怵手里的资料,连同其他几份没有看完的文件夹,一同胡乱装进了个大口袋里。
接着,他将袁怵放在一边的冲锋枪拿起来,扔了一支给他,催促道:“快走,没时间了,你还有没完成的事情吧,别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袁怵拎起那袋资料,举着冲锋枪,跟在凌夙身后,两人如同一阵风般冲下了楼,把东西往车后一扔,袁怵刚想要钻进驾驶座,就被凌夙在后面猛撞了一下,身子向旁边一让,凌夙便抢在前头,钻了进去。
“我来开,你坐旁边去。”
“这是我的车,我熟悉它的性能!”
“少废话!”凌夙根本不理,大吼道,“快上车,你小子两晚没睡了,开什么车,准备把我带沟里去吗?”
袁怵觉得,凌夙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前一秒钟,他还像个优雅的公子,后一秒,就变身为一只怒吼的狮子。在他的这种催促下,袁怵突然有一种死亡即将来临的感觉。
头顶,乌云笼罩,什么时候,阳光灿烂的卑尔根,居然也开始变天了。
8、轰炸 ...
空旷安静的卑尔根大街上,一辆黑色GMC正在横冲直撞。车速已到达极限,似乎再快一些,四个轮子就会直接甩出去似的。
袁怵一上车就系上了安全带,对于凌夙这种近乎于疯狂的开车方式,他并不害怕。事实上,更快的速度,更恶劣的环境,比这面临更大的威胁,那样的情况,他通通经历过。现在这种局面,并不算很糟糕,毕竟,他们还有一辆车,毕竟,车里还剩大半缸汽油。
这是一辆典型的军用型SUV,车内特别设计了超大双油缸,一次可加大约200升汽油,理想状态下,百公里耗油约在15升左右,所以说,即便加上这满车的东西,现在车上残存的汽油,也够他们开出约一千公里了。
一千公里,早就远离卑尔根了,他们现在缺的,不是油,而是时间。他们必须赶在炸弹在脑袋上空炸开前,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
袁怵感觉到,身边的景物正在迅速移动,快地几乎看不清它们的形状。身边的凌夙一言不发,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那张一直带着几分笑意的脸,难得地冷了下来,给人一种肃穆的感觉。就在这一刹那间,袁怵有一种错觉,只觉得他那种侵略性的美,似乎变得更加强烈了。
车内的气氛有些紧张,袁怵忍不住开口,想要缓解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是说,关于这里要被摧毁的事情。”
“听广播,不仅是卑尔根,周边的城市都难以幸免。这帮混蛋,下午就开始炸,居然早上才广播,存心不拿人命当回事儿吗!”凌夙火气似乎很大,烦躁地扯开衬衫领口,大口地呼吸着。
“或许,他们没有想到,这种地方还会有人存在。反正,丧尸也不听广播。”
凌夙猛地转过头来,一双鹰眼如钩般紧盯着袁怵,半晌,突然冷笑道:“这种狗日的政府,你还要为它说话?”凌夙嘴里一直提到的政府,其实不是哪个国家的政府,而是全世界的联合政府。
基本上,大BOSS是美国人,下属有很多其他国家的领导人,在现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国与国的争斗已经毫无意义。这些平素在政坛上最喜欢翘尾巴的大灰狼们,总算暂时放下了架子,暂时凑到了一起。
美国在当时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实力,都是排第一的,自然就当起了龙头老大。
凌夙似乎对这个政府很不屑,言谈间多有嘲讽之意。他嘲笑完袁怵后,突然忍不住问了一句:“我看,你应该是军方的人吧。”
这句话,用的是疑问句的语气,但凌夙脸上的经明明白白地写着,他认定了这个事实。
袁怵没有隐瞒,点头道:“曾经是。”
“曾经是,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只想尽快找到Malcom。”他顿了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军方的人?”
凌夙敲了敲方向盘,嘀嘀的喇叭声顿时响起:“这款车型,是专为军方设计的,你若不是军方的人,就算搞到了这车,也未必开得走。普通人,可驾驭不了它。”
“哦,那你呢,你怎么开得这么顺手,难道说,你也是军方的人?”
袁怵的话音未落,前头突然有一个巨大的物体,直直地冲他们车头冲过来。凌夙丝毫没有减速,照着那个东西就撞了过去。那东西就像被铲子从泥里挖起来一般,直接滚上了车头,重重地撞在了挡风玻璃上。
透过那玻璃,袁怵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具丧尸,它丑陋怪异的脸孔,正扭曲地呈现在自己面前,尖利的爪子拍在玻璃上,还在微微地颤动。因为身形过长,它那两只枯瘦的腿,挂在了车外,脚底不时扫到路边的灯柱子。
真没想到,卑尔根居然还有这东西,这或许就是军方要轰炸的理由吧。这些东西,把人可给坑苦了,若是能一锅端掉,可真是大快人心。
可是,它们曾经也是人,也有血有肉有思想,却突然像是被人挖去了灵魂,成为了怪异的东西。想到这里,袁怵不由地有些矛盾,不知道自己这种想要把它们赶尽杀绝的想法,究竟是对是错。
他又看了一眼车前盖上的那个东西,似乎还在抽搐,不过显然,很快就要断气了。凌夙大约嫌它碍眼,在宽阔的街道上,大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走了一个巨大的S型路线,利用转弯时强大的惯性,把那东西给甩了出去。
袁怵透过后视镜,看到那丧尸被甩出去后,镜在了灯柱上,像是被拦腰斩断一般,身体顿时弯成两半。
这让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车速,究竟有多快。
凌夙甩掉那具丧尸后,居然还记得刚才袁怵问的问题,主动回答道:“对于我来说,这世上就没有我驾驭不了的车。所以,我是不是军方的人,根本不重要。更何况,我对那个所谓的政府组建的军队,可没什么兴趣。”
袁怵没有和他争辩,他知道,军队在一般人的心中,总是亦正亦邪的。就连他自己,也不能拍着胸脯斩钉截铁地说,他们就绝对是正义的。他们只是选择了对自己对自己的国家有利的一方,来进行战斗。
事实上,在侵略别国的时候,他们通常都被人看作是刽子手,是杀人的恶魔,是血腥的屠戮者。凌夙会讨厌他们,这很正常。不过,他看起来也绝对不是普通老百姓这么简单,那么,他又是什么人?跟政府对着干的人,这个世界上,可不多见。
袁怵一路上,几乎没有办法好好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这个城市里隐藏的那些丧尸,就像是突然闻到了人类新鲜的肉体气息,从各个角落里奔了出来,对他们的车子发动了进攻。
凌夙脚下的油门已经踩到了底,无论看到前方出现什么,都会毫不犹豫地撞上去。那些丧尸,就如飞蛾扑火一般,一个接一个地撞死在他们的车前。有些被撞飞后,直接摔在了地上。有些则被无情地碾压过。而更多的,是像刚才第一具尸体那样,扑到了挡风玻璃前,阻挡了前方的视线。
很快,那些东西喷溅出来的血渍,就染红了大片的玻璃。凌夙颇不耐烦地重复了几个动作,甩掉那具尸体后,打开喷水系统,用雨刷清洁了一下玻璃。
袁怵看他熟练的程度,就好像这辆车是他的一样,不由微微皱眉,对他的好奇,越来越深了。
他们就这样,一路往前开去,开了整整一个早上,一刻也未停歇。袁怵感觉,眼皮子似乎有点要打架的趋势,两晚没睡,现在又一直坐着无所事事,他便有些犯困。
“困吗?困就睡一觉,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叫你。”凌夙连脸都没有转,就看穿了袁怵的心意。
袁怵刚想说“不用”,突然感觉耳边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汽车像是受到了一股巨大冲力的袭击,变得不稳起来,在高速公路上,微微地打着滑。
他迅速转身,向后望去,身后的公路上,已经被炸开了一个大洞,离他们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刚刚若是再晚了一两秒,说不定,他们就会被炸个稀烂了。
“Shit!”凌夙大骂一声,用力地揍了一拳方向盘,“这群狗娘养的,说话全是放屁。说什么下午才轰炸,现在才几点!他妈的到底有没有时间观念!”
凌夙一边骂,一边抬手去看表:“才刚过十二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大开杀戒吗!”
他说话的时候,手一直在袁怵的眼光晃荡。袁怵这才看清,原来他竟戴着块P.P.手表。这个人,还真是浑身上下透着古怪,这块名贵的手表,和他那一身牛郎打扮,倒是相得益彰,越看越像个情场浪子花花公子。
这个年头,还会有人戴这样的手表吗?这种表,放在十年前,那是富豪们争相抢购的东西,因为,那是身份地位以及财富的象征。但十年之后,这东西已经一钱不值。工厂早已关闭,制表匠们也都跑光了。当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这种满足虚荣心的奢侈品,首先就被抛弃了。
现在,对于难民们来说,名表钻戒都是垃圾,只有食物和水才是黄金。这个家伙,一个人跑去卑尔根,连把枪都不带,居然会戴这么只手表,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耳边的爆炸声依旧此起彼伏地响着。不过,似乎都离这条公路有一点距离,集中在了公路下的城镇和村庄。那种地方,早已荒无人烟,应该不会有人被误伤。刚刚那一颗炸弹,大约是投偏了方向。
他们一路往东开去,似乎准备先离开挪威,往瑞典开去。接下来,是继续往东,穿过芬兰去往俄罗斯,还是一路向南,走隔海大桥,进入丹麦地界,再转往去德国,两人暂时都没有想好。
一直到傍晚时分,晚霞堆积在天空,仿若厚重的云层,他们才最终远离了炮火,暂时进入了没有硝烟的地方。
凌夙早上听广播的时候说,这块地方目前属于黄区,也就是说,丧尸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实在不宜久留。
在车上待了一整天,两人都是又累又饿,此时不由地有些放松警惕,跳下车来,在后备箱里寻找食物。对于丧尸,他们似乎都不怎么害怕。开车门的时候,凌夙甚至还跟袁怵讲起了冷笑话。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他们的耳边响起,尖利而刺耳,带着绝望和恐惧。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某条小巷子里狂奔而来,满面惊恐之色。
9、异变 ...
凌夙的反应,似乎比袁怵快了一步,他迅速扔掉手里的水瓶,冲那个女人奔过去。那女人见有人来相救,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情,配合她刚刚扭曲的表情,整张脸看上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只见她身子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凌夙眼明手快,一把捞起她,也不管对方是个女人,还穿着裙子,就这样像找麻袋似地往肩上一扔,大步流星向袁怵走来。
他那脸上的表情,让袁怵觉得,他简直就像是外出打猎的猎人,有一种满载而归的喜悦。
走到车前,凌夙将那个女人放下来,任由她靠在车边,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女人有着一头少见的红发,眼珠子是浅褐色的,脸上满是尘土,看上去脏兮兮的。不过,仔细一看,倒是很有传统欧洲女人的风情,成熟而妩媚。
她望着凌夙,结结巴巴道:“有,有丧尸。”
“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刚刚还一直追在我后头。实在是太可怕了,谢天谢地,让我遇上了你们。要不然,我一定会死的。”
这里是黄区,出现人被丧尸追赶的情况,真是太正常了。凌夙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用力嗅了嗅,空气里没什么腐败气,丧尸应该不在附近。这个女人真是命大,居然让她逃过了一劫。
袁怵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眼里却闪动着警惕的光芒。凌夙拍拍他肩膀,笑道:“兄弟,别紧张,要是真有那东西,咱们刚到这里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跑出来了。”
袁怵冷冷打量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个女人,一直在打颤。夜风吹了起来,冷嗖嗖的,她只穿着短裙,露出两条光洁的长腿,脚上的皮鞋已不知去向,赤着两只脚,站在地上。
“你冷吗,要不要披条毯子?”凌夙顺手拿起副驾驶座上的毛毯,给那女人披上。这是他昨天顺手牵羊拿的,现在正好用来献殷勤。
那女人十分感动,眼里顿时流出激动的泪水,不停地说:“哦,谢谢你,你人真是太好了。”她一面说,一面去撩自己的头发。头发被毛毯包裹了起来,她有些用力地扯着,终于,把它们都从毛毯里扯了出来,披在了肩头。
袁怵一直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直到那女人放下手,似乎准备拥抱凌夙时,他猛地一伸手,一把抓住凌夙的后领,直接将他掼了出去。然后,便听得砰地一声巨响,一阵烟雾升腾起来,那个刚刚还抖成一团的女人,突然便定住不动了。两只浅褐色的眼珠瞬间黯淡了下去,眼皮却迟迟没有合上。
袁怵放下枪,退后一步,神情淡然。晚霞映在他的脸上,照得他的双眼,似乎要流出水来一般。
他冷漠地看着面前的女人,额头上那个洞口,开始往外喷血,那张漂亮的脸孔上瞬间布满地血痕。然后,她身上的毛毯滑落到脚边,紧接着,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像堆烂泥似地瘫倒在地车边。
额头的那个枪口,还在不停地往外冒血,刹那间,染红了那条毛毯。
“Adrian!”凌夙惊呼一声,冲过来,推了他一把,吼道,“你干什么,疯了吗?她是人!”
“不,她是丧尸!”
“什么?”凌夙愈发震惊,他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是伪装出来的。袁怵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吃惊的模样。哪怕是在医院里,到处面临丧尸的攻击时,他都从来没有变过脸色。
“Adrian,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她明明就是个人,你为什么说她是丧尸?你是不是杀多了丧尸,已经分不清人和丧尸的区别了?”凌夙两手按在袁怵的肩膀上,仔细地望着他的眼睛,像是在查看,他是不是已经疯了。
袁怵轻轻地拨掉他的手,转身走开,重新绕到后备箱去找食物:“如果我分不清的话,你早就死在我的枪口下了。”
凌夙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然后,他就听得袁怵在那里说:“你撩开她的头发,看看她的两耳后面,是不是各有一个粉色的圆点。”
粉色的圆点?凌夙愣了下,蹲□子,拨开那女人沾满了血迹的头发,借着有些昏暗的光线,仔细地看着。果然,她的右耳边,在耳垂的后方,有一个清晰的圆点。不是痣,没有突起,就像是用笔点上去似的。
然后,他将尸体翻转过来,在左耳后同样的地方,发现了另一个圆点。
“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已经感染,即将异变,如果刚刚我不出手的话,那么现在,你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凌夙的身子微微一颤,不像是害怕,倒像是吃惊:“你怎么知道这些?”
袁怵拿了两瓶水过来,扔了一瓶给凌夙。他的身子,斜靠在后排的车门上,平淡地解释道:“几乎没有人知道,一旦感染丧尸病毒,需要经过24个小时,才会异变。”
“凭耳朵后面的圆点,就可以判断出这一点?”
“是,最初被丧尸攻击后,通常是脖子被咬,伤口会流血不止。但那时间很短,流出的血不足以致命。然后,伤口会慢慢自动愈合,这个时候,耳后便出出现圆点,颜色越深,代表被感染的时间越长。而被咬的伤口,通常五六个小时后,就会完全愈合,凭肉眼很难看出来。这个时候,想要分辨站在你面前的,到底是正常的人类,还是即将异变的丧尸,只能凭那两处圆点。时间过去越久,圆点颜色越深。”
凌夙大口喝了半瓶水,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一条?”
“因为,你是普通人。这个世界上,很少有普通人,会知道这个秘密。因为,一个即将异变的丧尸,比真正的丧尸,来得更为可怕。几乎没有人能在见到丧尸异变后,还能幸免于难。因为在那一刻,它们的攻击是致命的,你完全躲避不开。而一旦被咬到,你所要做的,就是寻找下一个牺牲品,丧尸也是有智慧的,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人类。”
“那你呢,你又是怎么的,你亲眼见过那一刻,并且活了下来?”
“是,我见过,不止一次。我跟这些人打了几年的交道,死在我手里的丧尸,不计其数,我对它们,了如指掌。”
凌夙揉了揉眉心,仿佛受到了一些刺激,半晌,他苦笑道:“Adrian,你不是个普通的军人。”
“我从来都没说我是。”说着,他走到驾驶座边,坐了上去,招呼凌夙道,“上来吧,这里不太安全,换个地方。你大概累了,我来开车。”
砰砰两声,左右车门相继关上,汽车启动时,发出了一阵轰鸣声,然后,便绝尘而去。只留下那具尸体,还倒在染血的毛毯边,发丝被夜风吹得到处乱飞。
一路上,凌夙都在思考刚刚听到的事实,最终,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信息,政府从来没有公布过?他们不知道吗?”
“他们或许知道,不过,这很难说,因为这个事情,我也是到最近才完全搞明白。或许,政府觉得,现在说,已经太迟了。也或许,政府怕说了之后,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毕竟,一旦公布了这条消息,人类之间首先会自杀残杀,每个人彼此都会疑神疑鬼,恨不得去撩别人的头发看个清楚。”
“就为了这可笑的理由?Adrian,你觉得,你说的话,有说服力吗?”
“没有。”袁怵心里很清楚,他也就是随便一说罢了。事实上,这条规律他们也是近一年内才总结出来的,通过冒险的实验,得出了这个结论。政府一定已经得到了消息,不过,他们却故意藏着不说。或许,他们已经完全打算放弃绿区以外的人了,所以,说不说,真的不重要了。
凌夙沉默片刻,低声道:“谢谢。”
他指的是刚刚袁怵救自己一命的事情。
“不用谢,你也救过我一回,扯平了。”
“我觉得,我有点看不懂你。”凌夙一手支在窗棱着,半侧着身子,打量着正在开车的袁怵,发现他的侧脸,五官看上去,比正面更柔和一些,那些仅有的捩气,也都消失不见了。
“我也同样看不懂你。”
两个人安静了片刻,突然同时笑了起来。袁怵是很少笑的,但是这一次,他却笑得有点放肆,笑容很真诚,完全没有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他们这两个人,彼此都藏着秘密,谁也不了解对方的底细。可是,这并不影响他们结伴而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是生死之交了。
凌夙望着车外黑呼呼的建筑呼啸而过,喃喃道:“难怪你那个时候,那么肯定我是人类,对你不会有威胁。你是不是早就观察过我的耳后了?”
“是。”
“那么隐蔽的地方,你都偷看过了,我觉得,我也应该看回来,搞搞清楚。说不定,你耳朵后面,也有那两个圆点。”凌夙说着,便撩开了袁怵过耳的长发,手指有意无意地触碰了一下他的耳垂。
刹那间,两人都感觉,身上有一股电流,瞬间蹿过。
10
10、亲吻 ...
袁怵被凌夙略显轻佻的举动搞得身体一僵,随即而来的电流更让他少见地分了神。然后,他方向盘一个打歪,差点直直冲上路边的人行道,直冲着商店的玻璃橱窗而去。
轮胎和地面剧烈地摩擦,发出了一阵尖利而悠长的响耳,然后,他们同时闻到了一股橡胶燃烧的刺鼻气味。那是刚刚摩擦发出的气味,并非轮胎烧起来了。这种军用车,性能都是超一流的,这样的急刹车,完全没有问题。
车子,最终停在了玻璃橱窗前,仅仅相隔几公分的距离。袁怵显得很是恼火,一把打开凌夙的手,喝道:“你在闹什么,知不知道,刚刚我们,差点没命!”
“别动。”凌夙挨了骂,却一点儿也不生气,语气温柔地几乎能掐出水来。他重新抬起手,撩着袁怵的头发,仔细地看着他耳朵后面那一块白晰的皮肤。然后,他就发现,袁怵的耳垂,渐渐地涨红了起来,甚至连整只耳朵,都带着一种令人愉悦的微微的红色。
这一幕,配合着窗外渐渐暗去的晚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惑的味道。凌夙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男人的耳朵,竟也可以如此性感。只是微微一红,就能挑起他男性最原始的冲动。
他慢慢地将身子凑了过去,对着那已经红透了的耳垂,轻柔的、小心的,甚至带有一点呵护的,吻了下去。
一瞬间,天雷钩动地火。袁怵和凌夙再次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电流,在四脚百骸里来回奔蹿。那猛烈的感觉,甚至让他们禁不住了打了个冷颤。紧接着,便是一股酥麻的感觉,舒服地席卷了全身。
袁怵茫然地坐在那里,身体已经僵硬到了最大的程度。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拳,努力想要保持冷静。可是,身体里那股冲动,却怎么也克制不住,如同洪水猛兽,夹杂着巨大的能量,几乎要从他的胸膛破洞而出。
凌夙的双唇,像是拥有魔力,轻易打破了他伪装的外壳,呈现出里面粉嫩又有些娇柔的皮肉来。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全身如同冰山破裂般,发出“喀”“喀”的响声,那种感觉,奇异到几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活了二十五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如此虚幻过。
脚底的土地像是变得极其柔软,整个人像是踩在了云端,飘浮游荡。身体里那股燥热的感觉,正从某个地方,一点点地冒头,即将吞没他的全身。
一直在做着挑逗动作的凌夙,其实也有同样的感觉。只不过,他处在主动的位置,似乎更享受一些。在此之前,他从没尝试过去亲吻某人的耳垂,即使是他那些床伴儿们,他也从来只吻他们的嘴,不论对方是男是女。
而且,和他在一起过的人,事后总喜欢抱怨,说他接吻的时候冷冰冰的,没一丝热度,就像在跟块冰接吻似的。
凌夙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现在明显地感觉到,亲吻袁怵带给他的悸动,和那些人是完全不同的。
只是一个耳垂,就让他如此意乱情迷。那么,如果是接吻的话,又会如何?
凌夙想到这里,不由地又凑了一点上去,嘴唇慢慢地游离开了那已通红的耳垂,擦着袁怵滑嫩的脸颊,向他的双唇靠过去。
袁怵心里似乎明白,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可是,却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属于他,灵魂就像是出窍了一般,无法和身体达到和谐统一的境界。
他,只能被动地接受凌夙的吻。那是他的初吻,从来没有给过别人。甚至是那个人,他也从来没让他吻过自己的嘴唇。
他们两个,最常吻的是额头,脸颊,还有手指。
凌夙被自己制造出来的气氛,搞得有些把持不住。他一手撑在袁怵的椅子边沿上,一手搂着他的脖颈,嘴唇像是试探性地轻啄着他的脸颊,终于,来到了唇边,停在了嘴角边。
然后,一声巨大的声响,瞬间将两人拉回了现实。
一只足有两米多高的丧尸,似乎受不了他们两个大男人在车里调情,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一掌拍在袁怵身后车玻璃。防弹玻璃似乎连抖都没抖一下,更别提有什么裂缝了。紧接着,那丧尸狰狞的面孔,开始在玻璃前晃荡,同时,它举起两只手,左右开工,疯狂地拍打玻璃和车门,甚至用它高大的身体来撞车子,似乎想把它掀翻在地。
袁怵立马收回心神,重新启动车子,先是后退,然后,将车倒回到主路上。这时候,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周围已经聚拢了不少丧尸,全都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真是该死,居然在这样的地方,跟一个男人尝试接吻。袁怵不由暗骂自己一声,顺手拿起驾驶座后的冲锋枪,塞到凌夙手里,吩咐道:“打开车窗,射死几只,让它们赶紧滚蛋。”
凌夙接过枪,还没等袁怵把话说完,就将自己这边的车窗摇下。然后,一通子弹扫射,那些冲在前头的丧尸,瞬间倒地,后面跟着的那些一时没反应过来,有好几只绊在同伴身上,几乎摔倒。
然后,凌夙又掉转枪口,向前方射击。那些丧尸似乎明白,他手里的东西会要了它们的命,纷纷向两边躲开。袁怵抓住这个机会,猛踩油门,车子如同被发射的火箭般,转眼间便开出去几百米,将那些笨重而巨大的东西,甩在了身后。
“好险。”凌夙收回枪,关上玻璃,转头去看。只见那些丧尸还没有放弃,紧紧地追在后面。不过,它们毕竟也只是生物,速度远远比不上军用汽车,才不过十几秒钟,它们就被甩出去很远。袁怵一个右转弯,凌夙便再也见不到那些东西。
果然,黄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像卑尔根那样的红区,很多丧尸为了寻找食物,都选择离开那里。反正那种地方,既没有吃的,也没有人可以咬,实在无趣地很。
而像这种黄区,却是丧尸们最喜欢待的地方。因为,那意味着,这里可能刚从蓝区转换过来,食物没有消耗完,还有不少人类可供它们噬咬,多么爽快又惬意的地方。
凌夙见危险过去,脸上严肃的表情瞬间就被笑容所取代。他将枪往旁边一放,半开玩笑道:“刚刚那只东西是怎么了,受刺激了?见不得我们两个亲热吗?”
袁怵立马抬手,给了他一巴掌,虽然不重,却很迅速:“闭嘴,以后再做这种事情,就把你扔下车去。”
凌夙摸着并不疼的脸,有点嘻皮笑脸:“怎么突然这么无情?刚刚明明还很温情的。我敢打赌,你刚刚有感觉了,对不对?”
“你对我做那样的事情,就是想证明,我对你有感觉?”
“不,因为我对你有那样的感觉,所以,我才想要做那样的事情。”
袁怵忍不住转过头来扫了他一眼,半晌,吐出两个字:“变态!”
“如果我是变态,那么,刚刚对我这个变态动心的你,又是什么呢?”
袁怵被他的伶牙俐齿问住,一时语塞。想想实在没必要将精神浪费在这种无赖的身上,便索性闭嘴不说话。
所幸凌夙也没打算继续逗他,两人安静地坐在车里,一路向前。一直以开出几十分里,感觉附近只剩乡村公路,什么也没有的时候,他们才停下来。
这种时候,这样的地方,反而是安全的吧。像那种高楼林立的城市,实在太过危险。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些丧尸会从哪个角落里,突然蹿出来。
他们将车停在一个加油站附近,幸运地在这里找到了汽油。这里离黄区不远,也就是说,不久之前,或许这里还是人类居多的地方。所以,汽油还没有被用尽。
袁怵将车加满油,让凌夙守着车子,然后,自己一个人端着冲锋枪,走进加油站里的便利店,寻找食物。
自动感应门缓缓地打开,袁怵警惕地站在门口,先用力嗅了嗅,只闻到一股霉味儿,丧尸身上那种特有的味道,这里似乎并没有发现。于是,他暂时放下心来,往里面走去。
这里看上去,真的才被荒废不久,灯甚至还能亮起。袁怵望着狭窄逼的便利店,先不忙拿东西,而是在一个个架子前来回扫视。
他检查得很仔细,甚至连里面的厕所都没有放过。然后,他转身出来,又走到柜台边,拉开了玻璃门。
里面,赫然躺着一具尸体,应该是便利店的工作人员。尸体已经被抓得稀烂,看样子,是丧尸干的。不知道那具丧尸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把这个人抓成这样。这种情况,通常并不多见。
确认这里是安全的之后,袁怵暂时收起枪,开始去架子上扫货。大部分食物都已经被人扫去,饮料也被席卷一空。他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些咸饼干和几包薯片,然后,还有两三瓶矿泉水。
袁怵拎了个购物篮,把这些东西放进去,直接拎出了便利店。走的时候,他还不忘拿了几包烟,塞进了口袋里。
然后,他就发现,原本刚刚还靠在车边望风的凌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快步上前,走到车边,向里一探头。车内空空的,没有一个人。凌夙,就这么消失了。
11
11、终点 ...
袁怵立马就紧张了起来,全身的毛孔似乎瞬间放大,肌肉紧绷。他把手里的购物篮一扔,端起冲锋枪,开始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这里明明刚刚来的时候,被确认是安全的,四周很空旷,他仔细察探过,任何可能隐藏丧尸的地方,他都没有放过。
难道说,那些东西,已经学会打洞,它们隐藏在地下的某处地方,一旦有人经过,便伺机从地面钻出来,直接将人拖进洞内咬杀?
袁怵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实在有些莫名的喜感。他慢慢地移动着步伐,耳朵警惕地竖着,调动起全身所有的感官,来观察四周的情况。
然后,他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嘿,Adrian,你在找什么?”
那声音,听上去十分欠揍。袁怵几乎可以感觉到,脑门后面正有一张脸,在冲自己坏笑。
于是,他收起枪,转过头,冷冷地打量着凌夙:“你刚刚去哪里了?”
“去拎水!”凌夙晃了晃手里的水桶,笑得很自然。然后,还没等袁怵发怒,他又自说自话起来,“我去拎水,想反你这车洗一洗,太脏了,都快让人认不出它本来的颜色了。”
加油站有备用的长柄刷子,一般是用来让司机自己动手刷车的,很多人也不过就是拿它刷刷肮脏的挡风玻璃。像凌夙这样准备大干一场的,还真是少见。
袁怵已经有点摸透他的脾气了,索性便不理他,拿起刚刚被扔到地上的购物篮,往车子停的方向走去。凌夙很自然地拎着那桶水,也跟在了后面。
接下来,在这个黄区所在范围的加油站前,就发生了有点诡异的一幕。袁怵冷着一张脸,往自己的车上装食物和水,一旁的凌夙却是挽着袖子,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破海绵,认真地擦着袁怵那辆GMC。
便利店里也卖小罐的清洁剂,那种东西逃命的时候没人要,倒是全留在了架子上。凌夙随便挑了几瓶,就着加油站微弱的灯光,干得十分带劲儿,隐约还能听到他哼着什么小曲儿。
袁怵有点好奇,仔细一听,发现那竟然不是什么美国RAP,而是一首中国民谣。他小的时候,听父亲唱过。当时,父亲浑厚低沉的嗓音,慢慢地唱着,他缩在父亲身边,两只脚不安分盘坐在沙发上,听得很入神。
那是他第一次听父亲唱这首歌,也是最后一次。后来,父亲似乎就没什么心思唱歌了。家里有两个孩子,逼得他不得不认真工作,休闲的时间瞬间减少了很多。
袁怵没有料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从一个同胞嘴里,听到这首歌。不过,他不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当时太小,忘了问爸爸了。后来,后来爸爸就死了,也就无从问起了。
现在,记忆的闸门像是瞬间被人打开,他曾经以为再也不会知道名字的歌曲,熟悉的曲调竟然又出现在了耳边。
听着凌夙轻唱的曲调,他觉得,自己心里的怒火,似乎慢慢地淡了下去,最终,消弭于无形。
然后,他放完东西,走到凌夙身边,拿过他手里的破涨棉,开始擦车。凌夙站在一旁,笑得肩膀直抽:“怎么了,嫌我擦得不好吗?”
“我的车,我来擦。”
“什么你的我的,我们现在是兄弟,是一起逃难的战友,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我们不分彼此。”
袁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仔细思量了一下,觉得这桩买卖做得很不划算。凌夙有什么?全身上下一身的名牌衣服,然后,加一只名牌手表,没有了。那些东西,放在现在这个社会,不值一文。
再看看他有什么,性能优良的车,足够的食物和水,还有令人艳羡的枪杆弹药。他带着凌夙,除了浪费点粮食外,捞不到一点好处。
他本来想当场拒绝这个交易的,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至少凌夙会唱那首歌,就当是养只宠物在身边,没事儿给自己唱唱歌解解闷好了。
这么一想,袁怵原本紧绷的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了一丝笑意,看得凌夙很疑惑:“笑什么,跟我做兄弟,这么高兴吗?”
“这是苦笑,表示我很无奈。”说着,袁怵又将破海棉扔回到凌夙手里,吩咐道,“擦干净点,我先去看会儿资料。”
“喂,你不是你的车嘛,你刚说要自己擦的。”
“现在,它也是你的了,所以,你要好好擦干净。”
袁怵一面说,一面从车里扒拉出那几份文件,站在某处灯光下,细细地翻阅着。不远处的凌夙看似在认真地擦车,其实,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袁怵。他总觉得,袁怵这个人,很不一样,在他压抑的表象下,隐藏着极深的能量。或许有一天,他会突然爆发,吞噬一切,也说不定。
那天晚上,袁怵一直在看资料,直到最后,睡意渐渐袭来,他自己也没搞清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车里了。身上盖着条毛毯,仅剩的一条。另外的那条,被个女丧尸的血弄脏了,永远的留在了她的尸体旁。
很久没有这么好好地睡一觉了,袁怵忍不住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扭头一看,副驾驶座位上,空无一人。
他已经有点习惯了凌夙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状态了,反正,他永远看上去会陷入危险,却也总有办法让自己化险为夷。不得不说,这样的人,也是很有本事的。
袁怵晃了晃脑袋,清醒了过来,然后伸手从方向盘下方的储物箱里,摸出了一瓶漱口水,仔细地漱了约半分钟,然后,打开车门,往地上随意地一吐。这里不会有人出来突然罚钱,他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漱完口后,他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很多。虽然在逃命,虽然在战斗,他却依旧希望能保持一个相对整洁的状态。他不希望自己身上,也跟那些腐尸一样,拥有难闻的气味。所在,在医院的那几天,他甚至还抽空洗了个澡,虽然是冷水澡。
漱完口,袁怵随手将瓶子扔回了车里,正准备找个水笼头洗把脸,鼻子却很灵敏地嗅到了咖啡的香气。和前几天在医院喝的那个两年陈的咖啡,有着本质的区别。袁怵在军队的时候,虽然不像大家那么嗜烟,却很喜欢咖啡,有时候甚至会从早到晚一杯接一杯地喝。
后来,丧尸的规模越来越大,他也忙得焦头烂额,没什么时候好好享受咖啡。不过,每次任务完成后,他总会给自己来上一杯咖啡。他比较偏好爱尔兰咖啡,因为里面混合着威士忌的香气,能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不过,这个咖啡制作起来太过麻烦,既要调配酒和咖啡的比例,还要用特制的咖啡杯烤杯,军队里条件有限,容不得他这么小资情调地喝咖啡。外面的咖啡馆,如今已经差不多全关了,再想喝这种咖啡,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所以,他平时喝的比较多的是摩卡,军队里供应的咖啡豆品质都很上乘,这也算是沾光了。
现在,他藏匿了许久的咖啡馋虫,似乎被这股香气,又慢慢地勾引了出来。他看着凌夙,只见他拿着个托盘,里面摆着两个杯子,如同咖啡馆里优雅的侍应生,从容地走到自己面前,轻柔地说道:“先生,请享用。”
袁怵微微皱眉,拿起其中一杯,微微抿了一口,一种熟悉的感觉,瞬间在嘴里弥漫开来,直击他的灵魂深处。真是难以想象,他居然在这兵荒马乱的郊区加油站,喝到了这么纯正的咖啡,这像话吗?
“这哪里来的?”
凌夙拿着自己那一杯,冲身后的便利店一努嘴:“店里有卖,我就顺手冲了两杯。当然,没给钱。”
“胡扯!”袁怵咬牙骂道。这怎么可能,这根本就不是便利店卖的咖啡。他当然知道,很多便利店都兼卖咖啡,不过,那味道跟前几天在医院喝的速融咖啡,差别也不大。纯粹是给人当水喝的。
自己现在的喝的这种,既醇厚又浓香,怎么可能会是便利店的机器里冲泡出来的?
“说,到底哪里来的?”
“真的是便利店里来的,这种地方,我就是再有本事,也没办法给你变出杯咖啡来吧。”凌夙耸耸肩,一脸无辜。
袁怵却不禁想起,他前几天说过的话,他当时说,过几天就给自己弄上好的咖啡来。现在,他居然做到了,简直不可思议。袁怵本是个无神论者,他既不信西方人的上帝,也不信东方人的佛祖。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相信,这世界上有鬼怪这一说。
凌夙这个人,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个正常的人类。
他慢悠悠地喝完了那杯咖啡,将杯子还到凌夙手里,然后,说道:“上车吧,我们该出发了。”
“去哪里?你昨晚研究出了下一步的目的地了吗?”
“嗯。”袁怵跳上车,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刚刚那个温和喝咖啡的少年,似乎一下子不见了,“凌夙,我们现在,要去中国。”
“中国?”凌夙的语气,明显透露了几分不置信,“去中国哪里,西藏吗?”
“不,去台湾。”
12
12、逃亡 ...
凌夙能感觉到,大清早的,自己的下巴就快要保不住了。他掏了掏耳朵,提高了音量:“Adrian,你再说一遍,我们要去哪里?”
“中国,台湾。”
“这就是你研究了几天,翻遍了所有的资料之后,得出的结论?”
“是。”袁怵看凌夙的眼神,突然带了几分真诚,就像在对一个老朋友说话,“Vicent,我必须和你说明。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去台湾的话,我绝对不会勉强你。我知道,这件事情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不过,如果你不去的话,你就必须下我的车了,我不能把车给你,我得有一辆车才行。你也知道,从这里到台湾,靠两只脚是走不过去的。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送你去城里,然后,你想办法,用偷的抢的都好,搞到一辆车,接下来,我们就分道扬镳。”
袁怵说得很认真,却发现凌夙根本不在听他说话。他已经在开始研究起车载导航仪来,一面摆弄,一面喃喃自语:“我们现在大约在瑞典境内。要去中国的话,得先一路北上,到达芬兰境内。接下来,得从俄罗斯走,一路向东南方向前进,顺利的话,可以经由哈萨克斯坦直接进入中国境内,而绕开蒙古。千万别去蒙古,那个鬼地方,丧尸横行之前,就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地方,一定没什么好货可捞。”
“Vicent……”袁怵突然有些无力,这个家伙,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在说什么。
“什么,Adrian,你刚刚说了什么?你觉得我安排的这个路线不好吗?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办法?”
“不,你的想法很好,跟我的不谋而合。既然你不想下车,那就跟我一起去台湾好了。”袁怵看着凌夙晶晶亮的眼睛,发现那里面满是善意的笑容,心里顿时明白,这个家伙,还真是打算一路跟自己到底了。
好吧,那就带上他吧。虽然他来历不明,虽然他行为古怪,可是,能够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友情,是真实的。或者说,他对自己的感情,并不完全是友情,或多或少还夹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那些东西是什么,他现在并不想考虑。他现在只想赶紧开车,离开这个鬼地方,继续往北而行,尽快进入芬兰境内。
车子开出去大约十分钟后,凌夙突然一本正经地冲袁怵道:“兄弟,我还是深深地觉得,如果我们真的要去台湾的话,似乎不应该开车去。难道,我们不能弄架飞机开开吗?”
事实上,在现在这个时代,要弄架飞机是很容易的,但凡大城市的机场,都有闲置的飞机无人理会。他们大可以不问自拿,用了再说。
可是,袁怵却立马反问道:“你会开飞机吗?”
“不会。”
“很好,我也不会。”
“你不是军队的吗?”
“没有人规定,军队里的人,个个都要会开飞机。”
“是吗?可是我一直认为,像你这样的特种兵,是肯定会开飞机的。”
袁怵双眉一挑,警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特种兵?”
凌夙敲敲袁怵放在腰间的手枪,知道:“因为你的枪啊。我知道,现在军队里普通士兵用的,都是美国军队以前配备的M9A1,你却不一样,你用的是M1911,唔,可能跟一般的M1911还不太一样。在军队里,当兵的没权力选择自己的武器,这是惯例。不过我听说,特种兵有这种特权。”
“你知道的还不少。”袁怵难得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不过,你就不怕我根本不是军队的人,或者说,我逃出军队的时候,随便拿了把枪?要知道,我这车后面,可有不少是从别处搜刮来的枪械,别说M9A1,就是WA2000,我也有一把。”
袁怵说起自己的枪支时,难得的有些兴奋。他是很少情绪激动的人,大概只有谈到某些特定的,有重要意义的东西时,才会显得有些孩子气。他觉得,自己搜集枪支的癖号,大概和凌夙喜欢名牌的感觉差不多。
凌夙也感觉到了袁怵的这种兴奋,不由在旁边附合道:“嗯,听上去确实挺厉害。不过,我想一般来说,你这种用惯枪的人,总是习惯性把自己用得最顺手的枪带在身边。所以,你身上的两支手枪和两把冲锋枪,应该都是常年陪伴你的,而不是随随便便从哪个警察局偷拿出来的。”
这个人还真是……袁怵想了半天,还是用了“细致入微”这个词来形容他的洞察力。这样的人,哪怕在末世,估计也能活得不错。说不定,还能跟丧尸交上朋友,悠闲地请他们喝咖啡。
接着,他们便一路往北,沿着长长的海岸线一直向前。日头还是那么烈,茶色玻璃也挡不住那刺眼的阳光。凌夙有些燥热难耐,便将车窗摇下来一半,立刻,右手边波的尼亚湾清凉的海风,夹杂着潮湿的水汽,迎面而来。让他忍不住一个激灵,大笑道:“真舒服。”
“你最好把窗户关上。”袁怵扫兴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
“一会儿若是有奇怪的东西把手伸进来,一把拧住你的脖子的话,你就会知道,开窗这一举动,究竟有多么愚蠢。”袁怵说着,按了下自己门边的一个按钮,凌夙那边的窗户,便快速地关了起来。
“可是,真的很热啊,你不觉得热吗?”
“嗯,很热。”
“对啊,你看,你穿的比我多多了,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连夹克的领子都竖起来了。你到底有多怕那东西,是不是怕被它们咬了,也变成那个样子?”凌夙一面说,一面伸手,想替袁怵把夹克拉链拉下来一些。
他这一身打扮,真是看看都觉得浑身发热,灰绿色的夹克外,还套着厚实的防弹背心,还有工装裤、军靴,无一不透露着闷热的气息。
其实,凌夙觉得,那背心大可以脱了,他们这一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丧尸又不会开枪,它们只会用巨大的身体来撞你,或者用尖利的爪子来挠你,最后给你的脖子来上一口,就这么简单而已。
袁怵却长长地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我并不怕变成那种东西。”
“什么?”
“但是,我现在还有没完成的事情。等我做完后,即便真的成了具丧尸,也无所谓。不过,我大概会在异变前,就给自己一颗子弹。”
愉快轻松的气氛,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沉重起来。外面日头正烈,瑞典的天空蓝而透明,透露着清新的味道。可是,凌夙却觉得,车内的空气有些浑浊,带着深深地压抑,一种悲凉的气息,从袁怵的身上,慢慢地散发出来。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做着某种承诺:“放心,有我在,你不会变成那样的。”
“不过……”袁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截断了凌夙的话头,“在我变成那样之前,你大概会先我一步。”他一面说,一面用眼神来回扫视凌夙的上半身,深深地觉得,他那件中看不中用的衬衣,只怕丧尸一出手,就能立马将它撕成碎片。
凌夙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半晌才吐出一句话:“靠,我还以为你真的厌世了,没想到……”说到这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袁怵这个人,看上去冷冷的硬硬的,居然也会开玩笑。自己向来自诩聪明绝顶,居然让这么块冰给戏弄了。
这一段路,走得意外地顺利。大约是因为他们一直开在高速公路上的缘故,那些窝居在城市里的丧尸,都没空跑来找他们玩。于是,他们难得地享受了一段悠闲的路程。
有一段时间,凌夙甚至觉得,他们根本不是在逃命,而是开着车,进行一段闲散的自驾游。蓝天白云,咸咸的海风,路两边生机盎然的绿树,整个地球,似乎又回复了它的活力,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
每次,只有当他回过头来,看到身边浑身挂满枪和刀的袁怵时,才会猛然间惊醒过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旅程,这就是一场生与死的战斗。
两人轮流开车,路上除了加油外,连吃饭都没停下来过。公路上除了他们这辆车外,见不到任何活物,于是,速度一路飙升,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他们今晚暂居的地方。
车载导航仪显示,这里是个名叫穆尔耶夫的小城市,距离瑞芬边境已经不远,他们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晚,补充点给养,明天一早便出发。
这是瑞典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城市,原本人口就不多,丧尸大规模爆发后,这里便更是冷清。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居然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蓝区之一,丧尸似乎不喜欢在这里扎堆,整个城市还是以人类居住为主。
袁怵他们把车停在了一条还算繁华的街道上,跳下车来,正准备向当地人询问一下哪里可以买到食物,便听得身后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似乎是几个孩子在吵闹,由远及近,尖叫着冲他们跑了过来。袁怵回头,只见两个既脏且黑的小孩子,披头散发,到处乱蹿,嘴里还嚷着听不懂的语言。
最后,他们跑到袁怵的车边,利索地向下一滑,同时滑进了车底下。那动作,连当兵出身的袁怵,都不由地一愣。
紧接着,他便听到砰地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了他这一侧后排的窗玻璃上,震得他耳朵发麻。
13
13、抢劫 ...
意外发生在一眨眼间,快得几乎让人反应不过来。就在子弹炸开的一瞬间,袁怵已经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大喊一声:“卧倒!”然后,他潇洒地转身,冲着刚刚那颗子弹射来的方向,只开了一枪。
对他来说,只需这一枪,便足够了。在面对人类的时候,他总是显得有几分温情。他甚至没有打死那个开枪者,只是打伤了他拿枪的手臂。那人只觉手臂一阵剧痛,手里的枪被下意识地甩了出去,竟意外地走火,又胡乱射了一颗子弹出来,打中了对面路边的一盏灯。
凌夙卧倒在车边,听到那走火的一枪,心想袁怵真是有先见之明,若是他站在那里,这子弹再偏一点,说不定,就会打中他的ρi股了。
然后,他看了看钻在车底的两个孩子,发现他们正用探询的目光望着自己。片刻后,其中一个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凌夙顺手一揪,就把那个小家伙揪出了车底,同时冲另一个喝道:“出来!”
他说的是英语,那孩子似乎反应慢了半拍,想了想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乖乖从车底钻了出来,抹了抹脸上的污泥,两只大眼睛略带惊恐的神色,看上去像是有点怕凌夙。
凌夙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这一个,竟是个小女孩。这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大约十来岁的样子,身上穿得破破烂烂,脚上连双鞋都没有,就像是那种从小在野地里滚大的孩子。
那个被袁怵打中的中年男子,满脸横肉,一身蛮力,高大得不像话,比平常人高出至少一个头。他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站在袁怵面前,俯视着他,居高临下道:“你这浑蛋是从哪里来的,居然敢打你维吉尔爷爷!”
意外的,他似乎看出袁怵不是本地人,一张嘴就说的是英语,还挺流利。他一手捂住右手臂上的伤口,凶狠地呲牙咧嘴,满身大块的肌肉像是要从皮肉里迸裂出来,壮实的几乎可以打死一头牛。
袁怵却对这样的威胁毫不在意,收起枪,淡淡回了句:“我没有一个叫维吉尔的爷爷。”
那个叫维吉尔的家伙显然愣了一下,在这个地盘上,敢跟他讲冷笑占他便宜的人,还真是没见过。他向来是这块区域里的老大,整天自吹就算是狗娘养的丧尸来了,他也会一枪打爆一个脑袋,送它们去见上帝。
现在,这个长得像亚洲人的漂亮男人,居然这么轻飘飘地同自己说话,气得他简直快要爆炸了。
他想也没想,伸手拳头,狠狠地就往袁怵的手上招呼去。袁怵却镇定异常,像是随意地一挥手,眨眼间便握住了那个拳头,然后,迅速向后滑去,钳住他的手腕,像甩牌似的拎起维吉尔这个大个子,漂亮的在空中转了个圈,然后,将他掼到了地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颇有点中国传统功夫的精髓,看得身后那群小喽喽目瞪口呆。维吉尔在这里就是他们的老大,是所有人中力气最大打架最狠开枪最猛的人。可是,不过短短的一两分钟,他先是右手被打残,再是左手被拧断,整个人像头笨猪似的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哀哀直叫,哪里还有半分平时嚣张跋扈的气势。
那些平时被他欺负得很惨的手下,甚至有一股冲动,想要冲上去给这家伙再来上几脚,不过,最终他们都被袁怵冷冽的目光威慑住,半步也不敢往前。他们都知道,这个看上去不像欧洲人的家伙,才是个真正厉害的角色。
维吉尔倒地后,忍不住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痛喊,声音听上去有点恐怖。叫了半天后,觉得不太对,又转头冲身后的手下大吼:“浑蛋,还不赶紧过来扶本大爷!”
那些人平时被吼惯了,也逢迎他惯了,虽然现在维吉尔吃了大亏,但他们依旧条件反射似地奔了过来,七手八脚将他扶起,满脸讨好的神色。
维吉尔的右手臂不停地往外冒血,有人便殷勤地拿来药箱,想替他处理伤口。他却不耐烦地推开了那人,冲袁怵骂道:“你这个家伙,真他妈是个浑蛋,老子收拾小兔崽子,关你什么事儿!”
“他们是你的孩子?”袁怵并不恼火,走到凌夙那里,拎过那两个孩子,冲维吉尔道。
“不是,是两个臭小子,竟然敢杀老子的牛,老子今天非打死他们不可!”
那两个孩子,原本还有几分恐惧,听到维吉尔的话后,像是受了刺激,立马一蹦几仗高,又像刚刚那样,叽哩咕噜地嚷开了,说的依旧不是英语。维吉尔一听,更是怒不可遏,立即用同样的语言同他们吵了起来。街道两边原本躲起来的居民,全都从房子里探出脑袋来看热闹,有几个甚至还笑得幸灾乐祸。
凌夙走到袁怵身边,压低声音道:“他们说的什么,你听得懂吗?”
“应该是瑞典语。”袁怵低下头,认真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他虽然不大懂瑞典语,不过在欧洲,很多语言都是有相通之处的,他除了英语,还懂一些其他语言,虽然听着有点费劲儿,不过他还是听出了个大概。
原来,这两个孩子半个月前父亲生病,他们用家里唯一的一头牛,跟维吉尔这个黑老大换点药品。没想到,维吉尔这个狗东西,随便拿了点维生素给他们,他们的父亲吃了这些药后,病自然不见好,没过几天就死了。这两孩子不干,去找维吉尔理论,争吵中维吉尔的手下说漏了嘴,他们知道那些药片不过是维生素后,坚决要讨回那仅有的一头牛。
像维吉尔这样的无赖,自然是不会理会他们的。对他来说,一头牛的价值,远远高于这两个死孩子和他们那个死鬼老爹,它既可以产奶,还可以生崽,实在不行还能宰了吃了,哪里能还给他们。
两孩子于是便开始偷牛,试了几次都没得手,一气之下,就把牛给扎死了。本着我们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的目的。
袁怵他们刚刚来的时候,正是维吉尔发现牛被杀的时候,他怒火冲天,想也没想,拔出枪就要毙了这两个小浑蛋。
两个小家伙于是尖叫着逃命,最终钻到了袁怵的汽车底下,而维吉尔那破烂枪法打出的子弹,则射中了袁怵的车窗玻璃。
事情到了这里,算是水落石出了。袁怵不禁有些同情那两个孩子的智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就算维吉尔有药,也不会给他们。在这样的末世,药品已经稀缺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你除了要有足够的好运外,还得祈祷上帝给你个百素不侵的身体,因为,一旦生病,便意味着,离死亡也不远了。
医院系统早已瘫痪,制药厂也都关门了,只出不进的生活,是维持不了多久的。就算是在军队,袁怵也能深切地感受到这种变化。从一开始止痛片类的玩意儿随便领取,到现在连片止咳片都要限量供应了。光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整个世界离灭亡,真的不远了。
袁怵不太想管这个事情,他看得出来,维吉尔也不是真心想杀他们,不过是想教训他们一下,刚刚那一枪,大约是在气头上。现在吵开了,说不定这事情也就过去了。看他那样子,指不定会让这两个孩子去做什么苦工,来弥补那一头牛的损失。
于是,他准备走人,却发现凌夙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吵架,一副不想走的样子。于是,他捅了捅他,催促道:“上车吧。”
“去哪里?”
“去找食物。”
凌夙微微一笑:“那还不简单。”他说着,走上前去,拍拍正吵得热火朝天的维吉尔,用流利的英语说道,“嘿伙计,我们这位少爷,想问你借点粮食和水。”他一面说,一面用手指去指袁怵。
维吉尔吵了半天,只觉得头发晕,失血过多的症状,慢慢地开始浮现出来,头脑似乎有点太够用。他茫然地望着凌夙,问道:“什么?”
“我说,我们这位大少爷,想问你借点粮食和水。”什么借不借的,他根本就是想强要,如果对方不给的话,他也有的是办法。
“你在说什么疯话!借,拿什么借,又拿什么还!”维吉尔从不做赔本买卖,这两个家伙,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用最珍贵的食物去交换的吗?
凌夙的眼里闪过瞬间的杀意,脸上虽然还带着温暖的笑容,眼神却冷得像是能刺穿人的心脏。他将头凑了过去,在维吉尔的耳边低声道:“就用他手里的那把枪,怎么样?”
“枪?你是说,要用一把枪来换粮食?”
“nonono!”凌夙忍不住笑出声,“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会让他用那把枪,送你上西天。”
维吉尔不禁打了个冷颤,结实的肌肉似乎都在微微地颤抖。他抬起头来,对上了凌夙的目光,惊恐地发现,面前这个打扮斯文的男人,眼神里射出的凶光,竟比那人手里的枪,要恐怖上百倍。
那是一种,要把人生吞活剥了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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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欲望 ...
凌夙用一把枪,成功地换到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那天夜里,维吉尔把他们请进了自己的住所,用当时穆尔耶夫最好的食物招待了他们。烤牛排,羊小排,甚至因为临海的关系,居然还有一大片金枪鱼被送上了桌,用盐随便抹了抹,就烤得“滋”“滋”作响,屋子里满是诱人的食物香气,就算是维吉尔身边的大红人们,也闻得直流口水。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奢侈了,靠抢夺弄来的食物,是越来越少了。他们又好吃懒做,不事生产,坐吃山空的下场就是,他们必须节衣缩食,好使自己活得更为长久。这里目前看上去还是安全的,作为蓝区,偶尔有一两只丧尸出现,都会被很快消灭掉。
维吉尔之所以会成为这里的老大,就是因为他在对付丧尸的时候,很有自己的一套法门。凭借着比别人更为出色的身体条件,加上手里的武器,他曾成功地干掉过至少五只丧尸。
所以,即便他平时再凶悍,再不讲理,小城市的居民们也不敢对他说半个“不”字,甚至,他们都自发地聚拢到了维吉尔身边,在他们看来,离维吉尔近一些,就会安全一些。而且大家住在一起,就算丧尸来了,说不定也能对付过去。
人,便在这种日夜惊恐不安的情绪下,艰难地生存着。
今天,算是难得的放纵之夜,维吉尔不仅让人烤了大量的肉来招待袁怵和凌夙,甚至还拿出了啤酒,请他们好好搓一顿。当然,在大吃大喝的表面之下,他的内心,依旧不喜欢这两个人。
他并不真心佩服他们,才愿意拿出自己珍贵的东西来与之分享。他只是害怕袁怵手里那把枪,还有凌夙那骇人的眼神。那个眼神,一直在他眼前闪现,每每想起,值得用手他心惊胆颤,以至于握啤酒的手,都有点微微地颤抖。
那两个被救下的孩子,也幸运地被带到了“宴席”现场,好吃好喝了一顿。这大概是他们这几年来,吃过的最好最饱的一顿饭了。虽然那上面烤的牛肉,是他们家的牛,不过,能在维吉尔的枪口下保住小命,已经是万幸了。
他们似乎都很崇拜袁怵和凌夙,尤其是袁怵,一整个晚上,他们一直围着这两人转,甚至还很豪气的向他们敬酒,顺便自己也偷喝了好几口。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凌夙向维吉尔提出来,想问他讨几件干净的衣服。他和袁怵都需要一些衣服,身上那一身,真是脏得不行了。
维吉尔满口答应,立马让手下去附近的成衣店拿了好几身过来。那些服装店,早就关闭了,没人再管做衣服的事情,那些新衣服就这么胡乱地堆在店堂里,谁想要谁就可以去拿。
维吉尔拿别人的东西充大方,自然是不在话下,一下子就给袁怵两人拿来了十几套衣服,全是衬衣和西装。没办法,男装店里就这种东西最多。袁怵想要的帆布工装裤,一时还真找不到。
凌夙一看到干净衣服,原本不怎么样的身体,立马就觉得有点不舒服,再也穿不住身上那套脏衣服,饭吃到一半就拉着袁怵进屋,两人开始换衣服。
袁怵看着满屋子的衬衫西装,有点无从下手。他穿不惯这种东西,对于拿枪打杖的他来说,这种衣服,他已经好多年没碰过了。穿在身上碍手碍脚的,简直影响他开枪的速度。
凌夙却很坚持,非要他换□上那一身。他很快便给自己换了件白衬衣黑色仔裤,脚上的皮鞋倒是没换。然后,便开始催促袁怵换衣服,甚至还半开玩笑道:“兄弟,你真的不打算换吗?你都闻不到,你身上都快发臭了。”
袁怵下意识地举手闻了闻,没觉得有多大味道,可是被凌夙这么一说,似乎有点心理暗示。于是,他微微皱眉,最终答应换一身。
换衣服的时候,凌夙就这么大刺刺地站在旁边,看着他卸□上的一件件纺织品。袁怵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想要请他转过身去,却被他截去了话头:“快换吧,换玩了出去喝酒。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刚刚脱衣服的时候,你不也在旁边看嘛。”
袁怵心想,你刚刚换的时候,我可没看。他当时故意将视线转开,一直盯着屋里摆放的一只花瓶。
可是,凌夙都这么说了,他似乎也没道理坚持。其实,他在军中的时候,经常赤身祼体和同伴们一起洗澡,从来不避讳,有时候从澡堂子出来,也不过就是围条浴巾。大家互相嘻嘻哈哈开玩笑,这个捶你一拳,那个捏你一把,间或还赞叹几句,说什么你这肌肉真是赞之类的话。
袁怵从来没觉得那有什么不妥当的,可是,当着凌夙的面换衣服,他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于是,他快速褪去身上的衣物,顺手拿起身边的一件条纹衬衫,正准备换上,却被凌夙拦了下来。
“等等。”他嘴里这么说着,眼神颇为认真地打量了袁怵一眼,眼神里不带一丝邪念,然后,他点头道,“唔,这件不适合你,换一件。”
说着,他拿走了那件条纹衬衫,开始一本正经地在一堆衬衫里翻找起来。可怜袁怵已经脱得几乎全光了,只穿着一条平脚内裤,全身的肌肉在屋内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亮。
凌夙这么做,自然是故意的,只是他表现的太过自然,以至于让人找不到指责他的理由。他在翻找的时候,眼神一直在偷看袁怵的身体,那充满了少年与男人两种复杂气息的身体,给人一种视觉上强烈的震憾,仿佛柔与刚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从上到下抚摸个够。
袁怵等得有点不耐烦,低声道:“好了没有,随便拿一件就可以。”
“不能随便拿,形象是很重要的。虽然你很帅,但若是衣服没选好的话,还是会大大影响你的帅气程度的。”
袁怵根本不在乎自己帅不帅,他只想快点有衣服穿。他总觉得,凌夙是故意骗他脱光了衣服,然后把他晾在一边,像个傻瓜一样。
终于,凌夙在袁怵的忍耐到达极限之前,扯了一件黑衬衣出现,兴奋道:“对了,就是它!”说着,他把衣服递了过去。
袁怵的脸,就跟这件衬衣的颜色差不多。他完全没看出来,凌夙浪费了十分钟找出来的这件衣服,跟他刚刚挑的那件有什么不同。
“有不同,当然有不同。”凌夙像是读出了袁怵的想法,主动解释道,“像你这样的身材和长相,穿这种黑色压花型的衬衣,最能突出你的气质。”
“我的什么气质?”
“闷骚。”凌夙说完那话,快速向旁边一闪,因为他已经看到,袁怵拿起桌边的一个木雕饰品,直接往自己身上砸了过来。要不是他躲得快,一会儿出去的时候,他的额头上,一定会顶个大包的。
最终,袁怵还是穿上了那件黑色衬衣,凌夙又帮他选了条牛仔裤,不同于他身上那种偏西裤款式的,袁怵穿的是颜色较浅,款式更为休闲的类型。他随意地往身上一套,拉上拉链,然后将裤管塞进了军靴里,乍一看,真像是部队里出来的所谓兵二代。
他往身上套裤子的时候,凌夙一直在旁边看着,眼睛都没眨一下。眼看着袁怵那修长的双腿被套进裤管,拉拉链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收腹提殿,ρi股微微一翘,紧身牛仔裤立马包裹出他漂亮的臀形和腿形,看得人血脉喷张,体内像是有一股气流,瞬间横冲直撞。
袁怵完全没有料到,自己随意的一个动作,竟会如此性感。他穿好衣服,转头去看凌夙,只见他目光有些呆滞,茫然地望着自己。半晌,突然捂住了鼻子,猛地将身子转了过去。
“怎么了?”
凌夙转身的同时,另一只手不停地冲袁怵摆着,声音闷闷的:“没,没什么,羊肉吃多了,上火。”
袁怵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拍拍他肩膀,催促道:“好了,出去吧,剩下的衣服,吃完饭再装上车。”
于是,两人换了一身新衣服,帅气逼人地走回到了宴席现场。虽然袁怵被逼换了身衣服,不过,他身上警惕的气息依旧没散去。那件防弹背心,他还穿在身上,腰间的手枪也一刻没离。一顿好吃好喝并不能打消他的顾虑,他深深地觉得,这个地方,还是少待为妙。
凌夙似乎也抱有同样的想法,在走进宴席厅之前,他突然拉了拉袁怵的袖子,然后凑近以他耳边,轻声道:“我敢打赌,那个维吉尔,一定在觊觎你车上的那些重型武器,你说他今晚,会不会有所行动?”
袁怵发了他一眼:“你想连夜就走?”
“当然不。”凌夙的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今晚就走,怎么对得起自己。难得来一趟,自然得捞点好东西再走。咱们这一路去中国,路途遥远,怎么着也得让这位老兄,自动贡献点什么才是。”
15
15、反应 ...
接下来的半顿饭,袁怵和凌夙几乎都在喝酒,很快就和维吉尔还有他的兄弟们,打成了一片。
到饭局结束的时候,大家已经搂在一起,称兄道弟了。尤其是凌夙,居然还故意拍拍维吉尔刚处理好的伤口,笑得一脸贼相:“老兄,今天真是对不起了。这个兄弟,性子急了点,打伤了你,千万别在意啊。”
维吉尔心里又恨又怕,嘴上却堆满了笑容:“那算什么啊,要不是这一枪,咱们也不会认识啊。这就叫缘分,没事没事儿。你们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再给你们弄顿好吃的。”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哼,明天一早,就让你们两个变成|人干,把你们煮了吃了。
饭局散场的时候,袁怵和凌夙已经被灌了不知道多少升啤酒了。维吉尔还真是下了血本,不惜一切代价了。
袁怵酒量不比凌夙,微微地觉得有些醉。他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几分笑意,看得维吉尔竟有些发呆。在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点不忍心,不忍心杀了这么漂亮的男人,他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燥热地鼓动着,有一股冲动刺激着他,想要扯开袁怵的衣服,将手滑向他的牛仔裤里。
但最终,他只是干咽了两口唾沫,便让人给他们准备了房间,请他们好好睡一觉,然后,等待明天早晨的“大餐”。
两个微熏的人相互搀扶着,走上门板吱嘎响的楼梯,推门进入属于他们的房间。然后,在门关上的一刹那,凌夙那原本还有些迷朦的眼睛,立马睁得比平时还要大。他拍了拍袁怵的肩膀,笑道:“好了,好戏要上演了。你可千万别睡着。”
袁怵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一ρi股坐在床沿边,低着头没有说话。他虽不至于醉,不过还真有点上头了。好久不喝酒了,他的酒量似乎下降了,而他刚刚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一个不小心,就喝多了。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凌夙在身边的话,他的警惕性,会略微地放松。这应该算是一个致命的弱点,如果哪一天,凌夙变成他的敌人的话人,他就会有大麻烦,甚至,会死。
所以,他坐在那里,静静地想着这个问题,顺便让自己清醒过来,连凌夙和他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见。
凌夙见他半天没反应,忍不住过来,伸手撩起他额前的刘海,摸了摸他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发烧,怎么,身体不舒服吗?”
“把手放下。”袁怵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悦。
“醉了?”
“没有。”
“那就好,你可不能醉,咱们晚上,还有大事情要办。”
袁怵抬头望他,眼神里带了几分迷离:“干什么?”
干你!那一刹那,凌夙几乎想要脱口而出。袁怵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诱人犯罪了,他自己大概都没意识到,他的眼神已有些迷茫,失去了焦距,脸颊因为酒精的作用,潮红一片。而那两片平时总喜欢抿紧的双唇,也微微地张着,像是在等待安抚一般。
这样的一副情景,凌夙敢打赌,这幢楼里所有的男人见了,都会发狂的。
他忍了又忍,才强行抑制住了体内的男性荷尔蒙,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想去维吉尔的武器库,给咱们的后备箱,再添点东西。”
袁怵把头低下去,似乎在思考这个行动的可行性。可是,他脑子转得比平时慢了半拍,一时没有想明白。凌夙却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如果你觉得太累的话,就睡觉吧,我自己去就行。”
“你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吗?”
“没有。”凌夙立马笑得花枝乱颤,凑到袁怵身边,贴着他的耳朵道,“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放下我的。”
袁怵感觉到,他嘴里的酒气正一波波地往自己脸上吹来。没有恶心的感觉,只是觉得心跳有些加速,血液在迅速地流动着,似乎有种不够用的感觉。于是,他推开了凌夙,站起身来,摆弄着身上的两把枪,说道:“就凭这两把东西,你觉得行吗?”
“没问题,对付人类,甚至连枪都不需要。我敢打赌,现在那帮家伙,一定在围着你那辆车打转,想办法打开它。却又不敢下手,怕一动手,报警器就会响个不停。”
袁怵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那辆车,他根本不担心,就算是训练有素的警察,也不可能动得了那车分毫,更别说是一群土匪般的流氓。
凌夙往床上一倒,看着手上镶钻的名表,数着数道:“先躺一会儿,等过一个小时再出去。那帮醉鬼,估计没几个清醒的,今晚咱们可以大干一场。”
这屋里,只有一张双人床,凌夙一个人占去了大半的空间,袁怵便懒得和他抢,扯了把椅子坐下,不时地玩弄着自己的那把枪。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凌夙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窗边,借着窗帘的遮挡,往楼下看去。灯光已经全灭了,那辆GMC周围的人,似乎也都散了。大家多少喝了点酒,撑不了多久,不可能对着那辆车一晚上。
凌夙仔细一思量,觉得是时间了,便扭头冲袁怵道:“行了,走吧。”
袁怵点点头,走在前面,轻轻地将门拉开一条缝。走廊里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几乎看不清路。袁怵轻轻拨动了一向手腕上的表,立马就有一道微弱却极其发散的光,照到了走廊里,勉强能看清两边的情况。
凌夙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袁怵手上的那只表。他一直以为,那只是普通的电子表,现在想想,怎么可能。就像他一身名牌一样,袁怵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不是便宜货。有些东西,甚至你有钱也买不到。那些都是军方特供的东西,别说买,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像他那只表,凌夙就敢打赌,一定不止照明和时间这些功能。就算是照明,肯定也有多个档位可供调节,现在的这种光,用来照走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袁怵仔细观察了一下走廊里的情况,无声地冲凌夙招招手,示意他跟上。两把枪,他给了凌夙一把,两人一前一后悄悄地下了楼梯,绕过长长的走廊,走到的这栋建筑的后半部分。
这其实是两栋欧洲木结构别墅,和之前在挪威境内看到的差不多,都属于传统建筑。墙面被刷成红色或是黄|色,也有一些是白色,屋顶特别尖,通常都有阁楼。
这两栋房子中间,有个小院子连接,看起来,像是后来特别辟出来了。
他们两人,站在第一栋楼的纜乳芟拢利用柱子隐去自己的身体,然后,凌夙几乎贴着袁怵的后背,轻声道:“东西应该就在后面那栋楼里,我刚刚借上厕所的机会,仔细观察过了,门口本来有两个守卫的,不过,好像被人灌了点黄汤,现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像维吉尔这样自立为王的莽夫,是很容易放松警惕的。更何况,他在这里没人敢反抗,时间长了,对于防御这种事情,自然就淡了。派人守着武器库,也不过就是个摆设。那些好吃懒做的家伙,一听说前面今天有酒又有肉,哪里还肯守在这里。
所以现在,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栋毫无戒备的房子。
袁怵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凌夙的话,突然觉得后面似乎被什么东西顶住了,硬硬的,极具侵略性,甚至,还带了几分挑逗的意思。
这个浑蛋,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做那样的事情。袁怵身子一僵,冷声道:“把你的枪移开。”
枪?凌夙低头,看看手里的枪,明明没有碰到袁怵,不由一愣。然后,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下半身的某个地方,在这样前胸贴后背有情况下,已经不受控制地抬起了高傲的头,顶上了袁怵的腰。
“抱歉,正常生理反应。”凌夙轻笑了一声,将身子微微移开。事实上,如果袁怵转头的话,一定可以借着月光,看到他满脸贼笑的样子。
袁怵对他的话表示无语,这个家伙说起这种事情来,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对一个男人产生这样的生理反应,似乎并不是正常的事情,也不值得夸耀。
两个人在武器库门前观察了很久,等待了大约十几分钟,发现不会有人出现,这才决定动手。因为一旦下手,他们就没有退路。
就在他们即将踏出那一步时,隐隐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传来。因为是木结构的建筑,隔音效果很差,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离楼梯尚有一段距离,却依旧能听到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从楼上飞快地跑下来了。
难道说,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袁怵和凌夙对望一眼,后者立马身子一软,倒在了袁怵怀里,顺便将那把枪塞回到他腰间的枪套里。
袁怵心领神会,架着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扶在他腰间,装作他喝多了,而自己正准备扶他找地方吐的样子,慢悠悠地往楼里走去。
还没走多远,就在他们刚走到走廊入口的时候,一个小男孩从暗处跑了出来,看到他们两人时,猛然间停下了脚步。
是他,那个白天被他们救了的,名叫尼克的孩子。
16
16、阴谋 ...
尼克看到他们的一瞬间,脸色大变,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被老师揪住把柄似的。他向后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气,转眼间便镇定了下来,脸上换了一副表情。
“啊,Adrian,Vincent,你们好。”他说着蹩脚的英语,有些结结巴巴。
“嗯,晚上好。这么晚了,你跑出来做什么?”袁怵借着月光打量这个孩子,只觉得他那两只眼睛,灵活的像一只小豹子。
“我,我给你们送茶。”尼克像是有点怕袁怵,不由地又后退了一步。
“茶,什么茶?”
尼克像是被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用英语解释,他想了想,开始说瑞典语。袁怵没有打断他,而是认真地听着,然后从他快速的话语里了解到,他给他们送的是一种解酒的茶,是用当地特产的果子做成的。
袁怵安静地听他讲完后,眼梢一抬:“茶呢?”
“茶?”尼克那灵活的眼睛又转了几圈,猛然间一拍头,“啊,放在屋里了。我想端去你们房里的,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我就开门进去看了看。门,门没锁。”
“所以,你就发现我们不在屋里,慌张地冲下楼,顺便将那茶随手一放,准备跑出来,去见谁?”一直挂在袁怵身上的凌夙,突然像是活了过来,轻描淡写了说了一番话,却几乎把尼克的魂都吓飞掉。
他不像维吉尔,没有一眼就看出来,凌夙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他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拿枪的袁怵要更吓人一些。没想到,凌夙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身上那种紧迫盯人的气势,震得他牙关打颤,双腿发软。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快要瘫倒在地上了。
凌夙一把搂过他的脖颈,嘻嘻哈哈道:“别紧张,这没什么。你见咱们不在屋里,跑下楼来也很正常。走,让我们看看去,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稀罕东西。”
说着,他不由分说,几乎是拖着尼克往屋里走。袁怵这个时候,又爆发出了他心理上的弱点,开始同情起弱者来。不管尼克做了什么,他都只是个孩子,他有点担心,凌夙这个家伙,会不会突然露出他凶狠的“獠牙”,把尼克给吃了。
一路跟着走进房子,他们来到了楼梯下。走廊里摆着个放花瓶的桌子,尼克所谓的茶,就放在上面。
凌夙拿起来,先是嗅了嗅,禁不住称赞了一句:“好香。”然后,他看了看托盘里的杯子,笑道:“怎么,就两杯吗?尼克,要不要来一口。”
他一面说,一面将杯子递到尼克嘴边。尼克虽然不太听得懂他话城的意思,但他的举动还是很明白的。一刹那,他脸色煞白,头摇得像拨浪鼓。
凌夙却假装没看到,依旧笑眯眯地劝道:“怎么了,不喝吗?你今晚也喝了不少酒吧,喝一口,我不会介意的。”
尼克死死地抿着嘴,说什么也不肯喝,见凌夙手里的杯子已经抵到了他的唇边,他连忙将头一撇,避了开去。
没想到,他刚把头转开,后脑勺就传来一阵剧痛,整个头皮都像被人撕扯掉了一般。巨大的惊恐加上疼痛,他忍不住“啊”地大叫一声,随即又捂上了嘴巴,像是怕吵到别人。
凌夙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剩半毫,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如刀的眼神。他的声音,听上去如同从地狱般传来的一样,在尼克的耳边炸开:“怎么,不愿意喝吗?你都不想喝的东西,拿来给我们?”
尼克已经吓得眼泪鼻涕横流,甚至差点尿裤子。他的头发被凌夙扯着,身子几乎没法动弹,被紧紧地压在墙上。于是,他只能呜咽着不停地求饶,声音从指缝里流出来,支离破碎。
“好了,Vincent。”袁怵及时出手,制止了凌夙的暴力。尼克顿时觉得整个人一松,脑后的疼痛感瞬间消失,身体也重新恢复了自由。
这一下,他真的是两腿发软,再也站立不住,身子渐渐地滑到了地板上,跪坐在那里。
袁怵居高临下,整张脸隐藏在夜色里,走廊上昏暗的月光,只能照出他的轮廓。然后,便听他低声问道:“尼克,告诉我们,是谁让你送茶来的?是维吉尔对吗?”
“是,是他。”
“你不是很恨他,恨他害死了你的父亲。为什么,你还要替他做事?”
“我,我没有办法。他带走了莉莉,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失去她。我一定要救她。”尼克说的莉莉,就是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生。他们是亲兄妹,在这个世界上,都只有彼此。
尼克越说越激动,心里巨大的恐怖和绝望,让他的整个身子都开始发抖。他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袁怵的双腿,开始求救:“救救我们,求你了,救救我们吧。如果维吉尔知道我行动失败了的话,一定会杀了莉莉的。”
凌夙不满地皱了皱眉,刚想抬脚把尼克从袁怵的脚边踢开,却被对方伸手轻轻拉了拉袖子。于是,他按捺住心中的火气,别过头去不说话。
袁怵望着那个抱着自己双腿的孩子,眼睛微微闭了起来,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他的眼眸,隐藏起了他所有的情绪。
眼前的一幕,让他觉得有几分相似感,像是在遥远的记忆深处,他也曾经做过差不多的事情。那些往事,零乱不堪,仔细回忆起来,似乎只剩下了星星点点。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自己说过什么话,对方又说过什么话,就像是在沙地上写字,被风一吹,便什么都没剩下。
他的耳边,似乎只留下最后定格的一个画面。他跪在那里,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然后,对方单膝下跪,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他的右手,在细嫩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吻。
这是一个标准的吻手礼,所不同的是,他是一个男人。通常来说,只有女士才能接受这样的礼节,但是,当时那人却这么做了。而且,吻完之后,他又哑着嗓子,搂过自己的脖颈,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句:“好了Adrian,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袁怵突然陷入了对往事的纠结中,对于尼克的请求,迟迟没有做出回应。对方依旧死死抱住他的腿,哭泣不止。
倒是凌夙,对他久久未出声表示了一点疑惑,伸手推了推他:“Adrian,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袁怵瞬间清醒了过来,眼神里的迷茫尽失。他又看了尼克一眼,问道:“莉莉现在在哪里,带我过去。”
“啊,你同意了?”
“是。”袁怵点点头,将尼克从地上拉起来,又问了一遍,“说,他们现在在哪里?”
“就在后面的楼里,维吉尔把她带去了那里,说如果我不能骗你们喝下那个解酒茶的话,他就要把莉莉推到血池里去。”
“血池,那是什么东西?”凌夙在旁边Сhā嘴道。
“是,是一个兽笼,里面养了几只狗,非常凶残,如果莉莉被扔进去的话,一定会立马被撕成碎片的。”
什么样的狗会这么厉害?狗一般最多就咬人,撕成碎片这种事情,得是更凶狠的野兽才做得出来。袁怵只当他是吓糊涂了,夸大其词,却不料听得他还在那里描述:“那些狗,毛很稀疏,简直可以直接看到里面的皮肉。牙齿特别尖利,跟一般的狗牙不太一样。我只见过一次,当场就吓得腿发软。而且,我总觉得它们的眼神很凶狠,时时流露出一种要把人生吞了的感觉。”
袁怵听他的讲述,眼前不知怎的,突然出现了那只在卑尔根的医院里见过的老鼠。同样毛发稀疏,牙齿异常尖利,那模样,和异变后的丧尸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里,他不由转头去看凌夙,发现他也和自己一样,带着同样的神情。显然,他也想到了那一点。真是没想到,脑子不怎么好使的维吉尔,居然有胆量养着几条丧尸狗。并且把这个作为是一种惩罚,残忍地将人杀害。
他们不由地加快步伐。虽然才认识维吉尔几个小时,他们却已认清有了这个人的本质。他根本就是个没有信誉的流氓,说不定,还没等尼克完成任务,他就已经拿莉莉去喂狗了。
想到这里,他转身冲了出去,跑回自己车上,拿了两柄冲锋枪回来,扔了一把给凌夙。既然准备撕破脸皮,就要大开杀戒了,显然,冲锋枪比手枪好用多了。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冲进了连接两栋房子的别墅,还没等跑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地尖叫声。紧接着,便是叮呤咣啷的巨响,像是在打斗。然后,便是几声砰砰的枪响,那栋在夜色里特别沉静的小楼,瞬间炸开了锅。
“莉莉!”尼克尖叫了一声,直冲了过去,速度快地谁也拉不住。他冲到大门前,奋力撞了进去,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情,就看到楼梯上,一个巨大的身影裹挟着黑幕,直直地冲他扑了过来。
慌乱中,他看见,那一口白森森尖利的牙齿,在自己的眼前瞬间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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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决绝 ...
就在尼克觉得,自己今晚一定会完蛋时,脖子后面突然一紧,衣领瞬间勒住了他的喉咙。他还来不及张嘴大叫一声,就感觉自己的身子飞了起来,紧接着,重重地摔到了院子里,全身骨架都快要散了。
他刚张嘴“哎哟”了一声,便听到一连串的枪响,似乎还夹杂着什么低哑的吼声。等到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时,只见那楼里,两只巨大的怪物扑倒在门口,身下鲜血直流。
刚刚袭击他的,应该就是这东西,可是,这到底是什么?尼克慌张跑上前,大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我记得维吉尔的房子里没养这种东西,他只养了大狗。”
“这是丧尸。”袁怵冷冷丢下一句,转头盯着尼克。只见他脸色瞬间惨白,双唇抖得控制不住。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东西竟然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丧尸。
他虽然一直听说那东西,也知道维吉尔杀过几只这样的东西,但他却从来没见过。事实上,这世上大部分活着的人,都和他一样,只听说过丧尸的威名,却从来没有见过。因为,见过那东西的人,大多不是死了,就是变成和它们一样的东西了。
尼克的身子紧紧贴着门框,手指无意识地刮着木头上的油漆。突然,他跳了起来,大叫了一声“莉莉”,冲了上去。
袁怵和凌夙也同时追了上去。在二楼的楼厅里,他们找到了维吉尔等一行人。他们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大碍。但是,袁怵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已经被感染了。他们的脖子里,都有一个深深的齿印,还在不停地向外流血。可以想象,很快,他们的耳后就会出现粉色的圆点,在颜色变到最深的时候,统统异变成丧尸。
维吉尔等人,似乎还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有些茫然。他们本来如袁怵猜测的那样,把那个叫莉莉的小姑娘拉上来,先剥光她的衣服□她,再把她扔进笼子里喂狗。看着她被丧尸狗活活咬死的惨状,满足他们心理上的变态。
长期的压抑和惊恐,已经让他们的心理产生了极大的扭曲。活在这个世界上,时时面临着死亡的恐惧,很多人到最后,都会精神分裂,难以承受巨大的压力,最终彻底崩溃。
今天,他们也同往常一样,正准备狂欢一下,开个盛大的party。没想到,他们刚扯掉莉莉的衣服,几只怪物就从天而降。他们甚至没看清,它们是从哪里进来的,维吉尔的一个手下,就被干脆利落地咬了一口。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紧接着,便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脖子正在流血。
维吉尔跟这种东西打过交道,还算有经验,立马拔枪出来射击。可是,楼上空间太小,光线也不好,人都挤在一起。那些丧尸行动异常迅猛,他几次开枪,都因为过于紧张而打歪,甚至不小心打中了自己人的一条腿。
然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巨大的嘴巴在他面前张开,他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些尖牙,脖子就已经中了招。
那两只丧尸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将二楼的人咬了个遍。然后,它们蹿到楼下,正巧尼克撞门而入。
可是这一次,它们却没有得逞,直接被冲锋枪打成了肉泥,甚至来不及体会刚才咬人成功的那种快感,便倒地而亡。
尼克冲上来后,直扑妹妹而去,拼命拿衣服挡住她的身体,安抚已经被吓坏了的莉莉。袁怵和凌夙,则打量着周围的那些人,一个目光冷峻,一个眼神邪恶。
维吉尔被他们看是心里发毛,恼羞成怒道:“他妈的,那东西是怎么进来的,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一定是你们这两个外来的王八引来的。老子今天就杀了你们!”
说着,他举起枪,正准备开枪,手却停在了半空中,僵持着不动了。屋里每个人,都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枪响。然后,他们那个不可一世的老大维吉尔,便像一头笨熊般,直直地向后倒去,撞的地板几乎都要震颤起来。
袁怵不由地看了身边的凌夙一眼。刚刚那一枪,是他开的,速度竟比自己还要快。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凌夙射击某个具体的目标,枪法竟如此精准。那颗子弹,打在维吉尔的两眼之间,分毫不差。
旁边的那些人,显然都吓呆了。看着老大被杀,居然没一个人敢举枪。凌夙的眼神,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他冷声道:“你们刚才,是不是都被咬了?”
这话不像是询问,倒像是在下结论。仿佛是在说,既然你们都咬了,那么好吧,我就送你们一程吧。
凌夙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不等众人回答,他便已举枪,给了他们一人一颗子弹,瞬间,那些人就同他们的老大一样,成为了一个死人。
袁怵一直没有动手,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当他发现,这些人全都是眉心中枪后,不由地对凌夙有些佩服起来。
作为一个长年玩枪的人,袁怵对于同样枪法精准的人,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好感,就像是英雄惜英雄那般。凌夙这个人,果然便如自己一开始想的那样,绝对不是个一般人。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还有尼克兄妹。莉莉已经穿好了衣服,只是情绪还相当不稳,抓着尼克的衣服不放,把头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哭得肩膀一耸一耸。
尼克轻拍她的背,安远道:“好了,别怕,一切都过去了。Adrian他们是来救我们的,他们已经把维吉尔杀了。以后,我们就安全了。”
袁怵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刚想要走过去说几句,便见凌夙快速掠过他的身体,直接走到尼克面前,对着莉莉,举起了手里的枪。
“不,亲爱的,你搞错了。我们只是来救你的,至于你的妹妹,她必须得死。”
尼克像是听到了死神的召唤一般,瞬间惊跳起来:“你,你说什么,你疯了嘛,莉莉是无辜的,她是好人!”
“是,她是好人,但同时,她也是个不得不死的人。”
莉莉从尼克的怀里抬起头来,脸孔依旧和白天一个样,只不过,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闪动着一些不同的光彩,一种只有袁怵才懂的光芒。
那是丧尸异变之前会有眼神,贪婪、血腥,带着极强的报复心理。通常被咬之后的人,情绪会变得极度反社会,哪怕平时是个圣人,在那种时候,也会成为一个变态。他们心里深深隐藏的,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凶残的一面,会展现地淋漓尽致。他不止一次从那些被咬的人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
莉莉她,已经无法挽回了。凌夙说得对,现在,她必须死。
可是,袁怵看着尼克年轻的脸庞,看着他誓死保护妹妹的那种气势,无论如何也硬不下这个心来。当着他的面,杀死他唯一的亲人,或许,比让他死,来得更为痛苦。
于是,他意外地转身,轻轻说了句:“走吧。”
凌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沉声道:“你疯了吗?你明明比谁都清楚,不杀掉莉莉将意味着什么。不仅尼克会死,这里的很多人都会陷入地狱。这种时候,你怎么突然起了这种狗屁的妇人之仁了?”
“Vincent,我……”袁怵说不出话来。因为,凌夙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他现在对莉莉发善心,就等于对这个城市所有的人残忍。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可是……
“下不了手是吧?好,我来。”凌夙读出了他眼中的含义,上前粗鲁地揪住尼克的衣领,把他甩了出去,然后,将枪口对准了莉莉。
尼克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死死抱着凌夙,大吼道:“别开枪,求求你别开枪,别杀我妹妹!”
凌夙本来枪法很准,可是被尼克这么死命抱着,晃得他对不准莉莉的身体。他有点恼火,想要甩开他,可是,发起疯来的尼克竟然相当有力量,从后面死抱住凌夙不放,几乎要把他活活拖倒在地上。
“Adrian,把他拉开!”凌夙转头,冲袁怵吼道。
袁怵像是内心经历着极大的挣扎,他闭了闭眼,甚至在那一刻,祈求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神明,那样的话,至少可以带走莉莉的灵魂,让她在天堂不再受苦。
然后,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里的柔情已消失不见。他快速出手,钳制住尼克的手腕,将他的右手从凌夙身上扯了下来。然后,他稍一用力,就把尼克拉了开去,甩在了对面的墙上。
凌夙毫不迟疑,甚至没有再多看莉莉一眼,便用一颗子弹,结束了她年轻稚嫩的生命。莉莉死的时候,还保持着人的形状,她永远都不会异变,也不会丧失自我。只是,这样的死亡,对她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尼克几乎陷入了疯狂的绝望中,他大叫了一声,扑到莉莉的尸体旁,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袁怵不忍心,走过去抱起他,正准备和凌夙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便听到楼下院子里,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同时,丧尸特有的粗哑响亮的吼叫声,也一并传进了他的耳中。
18
18、对峙 ...
夜空中的惨叫声,听上去既突兀又渗人,袁怵感觉到,怀里的尼克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被这凄厉的叫声吓到了一般。
两人来不及多想,飞奔下楼,刚冲到一楼客厅,一个维吉尔的手下便吓破了胆似地冲了进来,嘴里用英语和瑞典语混乱地大喊着,整个人因为受惊过度,脸孔呈现出扭曲的神态。
他一看到袁怵他们,就像是看到救星般,连滚带爬了冲了过来,惊叫道:“有,有丧尸!”他大约跟维吉尔一起抓过丧尸,还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
他紧紧得抓着袁怵的手,几乎把他给抓疼了。于是,他大手一挥,将那人推开,还没踏出一步,院子里当即响起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
这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袁怵定睛一看,只见一只丧尸,正抓着一个男人,眼里满是贪婪的目光,向着他细细的脖子,张开了血盆大口。
砰!凌夙手里的枪及时发射了一枚子弹,打中了丧尸的肩膀。那东西身子晃了晃,虽然没有死,却像是被吓了一跳,暂时放过了手里的猎物,朝枪声响起的地方望过来。
那个被他抓在手上的人,却好像已经晕了过去。他大约以为,刚刚那声枪响,已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吧。
那丧尸一手拎着猎物,慢慢地向袁怵他们靠近。它的脚步竟意外地轻盈,小心翼翼的程度,让人感觉到,它就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
然后,它突然看见凌夙手里的枪,立马意识到,刚刚就是这东西,打得它流血不止。于是,它一把拎起那个“猎物”,将他挡在自己身前,像是歹徒劫持人质一般,拿他当自己的人形盾牌。
凌夙不由呲笑一声:“这鬼东西,居然还知道找挡箭牌,看起来,以后再也不能将它们当作毫无想法的蠢猪了。”
袁怵一言不发,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丧尸。他在考虑,它手下的那个人,到底还要不要救,如果救他的话,成功率有多少。他们当年执行任务的时候,就曾被要求反复做这样的考虑,有时候,在没办法保全所有的人质时,他们必须学会取舍。
因为丧尸是极其危险的对手,一旦放走一只,就意味着,世界上可能会多上几百只甚至上千只新异变的丧尸。所以,他们在作战时,被要求的第一原则就是,牺牲一切,哪怕是人质甚至是自己的性命,也必须击毙丧尸。
长年如此的心里建设,使得袁怵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便会不自觉地去做这样的考量。而他们的对手,那只丧尸,似乎也在做着博弈,它像是有些明白,自己现在还不能对这只猎物下嘴。因为对面的人类正在犹豫。一旦它把猎物变成了它们的同类,那么,他们手里的枪,便不会再犹豫了。
一般的动物,若是遇上这样的危险,大约会想办法逃命,至少会带着已到手的东西逃命。但是丧尸和普通的动物显然不同,它们更贪婪也更凶残,它们会尽一切的可能,夺取最多的猎物。尤其是现在,它的面前,一共有四个人类,这实是在太大的诱惑,刺激得它必须想出更妙的办法来,将他们一一拿下。
对峙,还在进行中,袁怵看了眼那个向自己求救的男人,将怀里的尼克扔给他,吩咐道:“照顾好他,不然……”
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他手里晃动的枪口,足以威慑一切了。
那人立马点头如捣蒜,死抱着尼克不放,就好像只要有尼克在身边,他就不会有危险一样。
袁怵扔掉尼克后,感觉轻松了很多,接下来,他需要全心全意地想办法,对付那只丧尸。
现在的情况是,他和凌夙站在门内,手里各有一把冲锋枪,而那只丧尸站在门外,手里有一个还没被咬过的,正常的人类。
两方似乎都有优势,却同时也具有劣势,谁也没有把握,可以一举制胜。现在,就像是在考验彼此的耐心,看谁先沉不住气,先发动进攻。通常,在这样的情况下,先出手的那一方,会比较容易露出破绽。
袁怵是久经战场的人,耐心和心理承受力都是一流。凌夙看起来,似乎也很淡定,敢在丧尸堆里睡觉的家伙,心脏不可谓不强硬。
至于那只丧尸,似乎相对来说要弱一些,因为它本来就是进攻的一方,它本来以为,跑到这里来,所有的人类都不是它的对手,它可以轻易扫荡所有人。却没有想到,竟然碰到了大麻烦,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有可能要交托在这里。
那种明明唾手可得却又得不到的感觉,让它不免有些焦躁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昏迷的尼克,似乎有苏醒的迹象。他躺在维吉尔手下的怀里,轻轻地哼了几声,身子扭动着,像是被噩梦缠身,急于摆脱似的。
那只丧尸本就到了忍耐的极限,人类那销魂的嘤咛声,它简直无法抵抗。就好像瘾君子闻到了大烟膏的味道,头脑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信念,那就是,得到它!
于是,它再也顾不得什么,大步向门内冲来,当然,那个倒霉的人类,还被他护在胸前。它暂时放弃了袁怵和凌夙,想要绕过他们,直奔尼克而去。
那个一直抱着尼克的男人,显然被吓坏了,怪叫一声,起身就把尼克扔了出去,然后转身要跑。
变故发生得太快,袁怵他们几乎来不及反应,便看到尼克像一个抛物线,沿着既定的轨迹,快速地飞了过去。那一刹那,那丧尸的眼里,有着意外的惊喜。这种惊喜,彻底冲昏了它的头脑,它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去,想要接住尼克。
就在这时,袁怵抓住了这万分之一的机会。丧尸右手拎着那个男人,左手向前伸出,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它显然忘了要用那个男人来护住躯干,一心只想抓住尼克。
于是,它的胸膛,大片地暴露在了袁怵的面前,玩枪就像吃菜一样的袁怵,没有片刻的犹豫,连发数枪,子弹冲破丧尸并不厚实的皮肤,扎进了它的身体,在它的胸膛上遍地开花。
那只丧尸,像是到死都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它的身体,还维持着那个抓人的姿势,一直到气绝身亡,才倒地不起。
凌夙在袁怵开枪之前,便已经冲了过去,抬脚勾住了尼克的身体,稍一用力,就把他勾了回来。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牛仔裤飞了出去,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飞速前进的子弹所带来的热浪,透过薄薄的牛仔裤,烫着他小腿上的皮肤。
尼克被他的脚一钩,向着他的身体飞了过来,袁怵本以为,凌夙会顺手接住他,没想到,凌夙竟然一个闪身,躲了过去,任由尼克摔倒在地板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死小子,为了你,差点把你爷爷我的裤子都烧了,摔你一下,咱们就两清了。”凌夙说着,拍了拍牛仔裤管,冲袁怵微微一笑。
袁怵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额头布满黑线。这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这么计较吗?他到底是有多小气。
不过现在,并不是考量凌夙气量大小的时候,因为他们深刻地意识到,丧尸,已经开始攻占这座城市。小小的一栋房子里,短短十来分钟的时间,便出现了三只丧尸,这便意味着,大部队即将到来,侵占这整座城市。
袁怵走到那个被吓坏了的男人身边,问道:“除了这只,刚刚还有别的出现吗?”
“没,没有了。它们,它们还会再来吗?”男人似乎还抱着某种虚妄的幻想,期待着从袁怵的嘴里听到一个“不”字。
但是,袁怵很快就打破了他的这种幻想。他点点头,肯定地回答:“会,一定会再来。所以,你最好立马通知所有人,让他们尽快离开这个城市。穆尔耶夫,很快会由蓝区过渡到黄区,最终,成为红区。”
那个男人,脑子像是被浆糊给糊住了,好半天没明白袁怵到底在说什么。然后,他突然跳了起来,抱着脑袋,发疯般地冲出了大门,嘴里再次尖厉地吼叫起来。
“现在怎么办?”凌夙走过来,顺脚踢了踢还没完全清醒的尼克,冲袁怵问道。
“去拿武器,尽可能快一些,然后,带上他。”
“你要带他走?”
“是。”
凌夙瞬间沉默,没再多说一个字。两人快速上楼,去翻维吉尔的武器库。路过那个传说中的血池的时候,还忍不住扫一眼。那里,果然有几只已经变成丧尸的狗,嗅到了人类的气息,在笼子里疯狂地吠着,几乎要冲破牢笼向他们扑来。
维吉尔的武器库里,尽是些落后于军队的装备。袁怵颇有些看不上眼,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他挑了几把威力相对强悍一些的MP38,扔开那些破铜烂铁,然后正准备离开,便听到凌夙在那里兴奋地叫道:“嘿Adrian,猜猜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19
19、空间 ...
荒凉的公路上,一辆黑色GMC,正在全速前进。路的两边已经沙地化,鲜少有植被,偶尔有几株百岁兰,也被裹着黄沙的风吹得七零八落,几乎要被掩埋起来。
车里,袁怵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开车,旁边的凌夙,正在那里吞云吐雾,一副非常享受的模样。
他深吸了一口烟,递到袁怵嘴边,建议道:“你不来一口吗?”
“不,谢谢。”袁怵忍了忍,终于没忍住,咬牙道,“能不能请你在车里,把烟灭了。”
凌夙看着袁怵那张活脱脱的便秘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手里的烟,便是他所说的,在维吉尔的武器库里,找到的好东西。
当时,他简直无法形容,自己发现那一箱万宝路时的激动心情。他本打算连锅端了,抱着箱子上车的,却被袁怵狠狠地瞪了一眼。于是,他只能打消这个疯狂的念头,把全身上下的口袋全都揣满,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要知道,现在这个世道,找一包万宝路是多么地困难,虽然它不是粮食,不吃一顿也没什么。可是,对于老烟鬼们来说,这东西甚至比火腿汉堡更来得让人心动。
看看维吉尔,把它们跟武器放在一起,就可以明白,这东西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昨天他大开宴席,又杀羊又宰猪的,还请大家大肆地喝酒。可是,一直到宴席结束,也没见他拿出哪怕一根烟来给兄弟们解解馋。这足以证明,这箱万宝路,在维吉尔心中的神圣地位。
“真是个小气鬼。”凌夙当时忍不住笑着说道,然后,他就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学袁怵,穿件浑身都是口袋的夹克出来。光顾着耍帅,挑的衬衣连个袋子也没有,牛仔裤又太紧,实在装不下多少东西。
他不由地开始怀念袁怵的那条工装裤,寻思着要是用那条裤子装烟的话,只怕能装大半箱。
袁怵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毫不留情地踢翻了那箱万宝路,然后,揪着凌夙的衬衣领子,把他拖出了武器库,迅速塞进了车里。
维吉尔的老巢已经乱成了一团,不,应该说,整条街都已经沸腾了。再也没人睡得着,所有人都开始打包东西,准备逃命,脸上写满了惊恍之色,忙忙乱不知所措。
有些人,甚至开始打袁怵那辆车的主意,要不是看到他们手里漆黑的枪口,说不定,他们真的会疯狂起来,为了一辆逃命的车而争夺不休。
长街上仅有的几辆车,很快便被人瓜分干净。他们这里比较穷,大部分人家都只有一辆破旧二手车,很多车年久失修,早就跑不动了,稍微一启动,零件就叮当往下掉。
维吉尔那里,倒是有几辆不错的车,不过,自然是被他还活着的手下抢去了。袁怵他们忙着离开,也懒得去管这些事情,反正人各有命,已经出现的丧尸都让他们干掉了。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袁怵也没回二楼的房间,那里什么属于他们的东西也没有,换下来的衣服早被他塞进了车里。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这一趟过来,什么食物也没来得及拿上,便要匆匆离开了。
他们开车离开的时候,穆尔耶夫的居民们,还在那里抢成一团,为了一瓶水,为了一块肉。他们都毫不掩饰地对尼克表示出了羡慕之情,因为,他被塞进了袁怵的车,像那些武器和香烟一样,轻易就被带走了。
尼克刚上车的时候,神智还有些不清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似乎还没从妹妹的死亡中清醒过来。他就这么一路颠簸着,缩在后车箱里,和一堆武器食物挤做一团。车子一抖,他便会被撞得浑身酸痛。
这么半梦半醒了睡了一夜,一直到早上,尼克才算清醒过来。他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随便拿起身边的枪,指着凌夙的后脑勺,眼神凶狠地像是要吃人。
凌夙转过头,嘴里喷出一口烟雾,尽数吹在尼克的脸上,似笑非笑道:“枪里有子弹吗?”
尼克愣了一下,拿着那把枪仔细研究,搞不清楚要从哪里看里面究竟有没有子弹。
凌夙伸手摸摸他脑袋,笑得一脸虚伪:“小心点,别走火打着自己。”
尼克吓得手一抖,枪立马掉在了身上。他害怕走火,不由地向后退去,身子却已经抵到了车门边,无处可退。
“好了Vincent,别吓他。”
“OK。”凌夙掐来烟头,从尼克身上捡起那把枪,笑道,“放心,没上膛也没开保险,走不了火。你这条小命,还真有点硬。不过,以为有枪就能杀我,这个想法,实在幼稚。”
“你杀了莉莉,我一定会为她报仇的!”
“好啊,我在这里等着你,你有大把的机会,千万别错过。”
“哼,你别以为你会永远走运,你总会有疏忽的时候,到时候,我一定会杀了你。”尼克说着,开始在一堆东西里乱翻。虽然他不会用枪,但他会用刀。他想要找一把刀,把它刺进凌夙的脑袋里,替妹妹报仇。
“听着尼克!”凌夙突然神情严肃,一把拧住他的手腕,用力之大,把尼克吓了一跳,“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是谁害死了莉莉。不是我,也不是Adrian,其实,是你自己害死了你妹妹。你们不应该不自量力,去跟维吉尔作对。不,你们一开始就太过天真,居然相信他会给你们药救你们的父亲。所以,莉莉的死,是不可避免的。”
尼克听着凌夙的话,眼睛越来越红,像是血管爆裂双目充血,又像是立马就要哭出来。可是,他最终却没有哭,只是干嚎道:“是丧尸,该死的丧尸,我一定要杀光他们!”
“嗯,志向可嘉。不过,还是太过天真。”凌夙拍拍他脑袋,笑道,“就凭你,准备怎么杀?你连枪都不会用。”
“那你教我,等我学会了,我就开枪干掉他们。”
“哦,是吗?你以为只要手里有枪,就天下无敌了?要是你速度不够快怎么办,要是丧尸从你后面攻击你怎么办?你会格斗术吗,你力量足够大吗?关键是,你有这个胆量吗?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会像你一样,看到丧尸时,还能镇定地开枪?”
尼克呆呆地听着,突然,爆发出了一声绝望地大吼:“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替莉莉报仇!”
“尼克!”一直沉默的袁怵,突然大喝一声,语气极为凌厉,“你真的想为莉莉报仇吗?”
“嗯,我想,只要能报仇,能杀光丧尸,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那我可以帮你。”
凌夙不由皱起眉头:“你要怎么帮他?”
“送他去一个地方,系统地培养他,有朝一日当他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就可以为莉莉报仇了。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熬得住。不是所有人,走进那个地方,都可以活着出来。尼克,你想好了吗?”
尼克很显然,不太听得明白袁怵在说什么。他的英语实在有点糟糕,袁怵又不会讲瑞典语,所以尼克听得有些似懂非懂。但是现在,他一颗心全被报仇所占据,无论袁怵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是的,我想好了,请你帮我!我现在只想为莉莉报仇,什么绿区,什么丽蓓卡,全都见鬼去吧!”
“绿区?原来,你们也打算去找那见鬼的绿区。不过,丽蓓卡是什么东西,一个小姑娘的名字?你喜欢那姑娘?现在,你要为妹妹报仇,放弃自己心爱的姑娘了?”
凌夙有意无意地逗着尼克,突然感觉到,袁怵在他身上投下了几分探询的目光。他转过头来,摸了摸鼻子,问道:“怎么了,突然发现我是超级大帅哥,被我的脸迷住了?”
袁怵收回目光,淡淡道:“原来,你懂瑞典语。”昨晚,他就应该发现这一点的。凌夙和尼克,虽然交流的时候,一个用英语,一个用瑞典语,却没什么障碍。只是当时太乱,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忽略了这一点。
凌夙听到这话,笑着伸了个懒腰:“我这个人,什么都懂一点,又什么都不擅长。只能靠着小聪明,在这个世界活下来。如果不是遇上你,我现在,大概早没命了。”
这顶高帽戴得正合适,袁怵刚想说什么,被他这么一吹捧,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只能点点头,欣然接受:“谢谢。”
“谢我什么?谢谢我让你救吗?”
“不,谢谢你这么言不由衷。”
尼克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深意,只是在那里解释道:“难道你们都不知道丽蓓卡吗?那是一本书,一本传说中非常厉害的书。”
“哦,怎么个厉害法,说来听听。是不是比Adrian的枪法,还要厉害?”
“那不一样。”尼克脖子一梗,年纪小小,气势倒是挺足,“丽蓓卡是一本神奇的书,传说只要得到它,在上面按上自己的血手印,就可以得到这世上唯一的一个随身空间。”
20
20、跟踪 ...
接下来的路上,尼克一直在解释什么是所谓的随身空间:“听说,只要得到随身空间,便可以轻易地活下去。因为你可以随时进入那空间里,躲避丧尸。你可以在里面种东西,养牛羊,甚至可以结婚生孩子。总之,随身空间就像是另外的一个世界,完全不必担心丧尸的攻击。就算有一天,世界毁灭了,全世界都被丧尸占领了,只要有随身空间,就可以活下去,待在里面,永远不出来。”
“所以说,你原本想和莉莉,一起去寻找那个随身空间?”凌夙说话间,又伸手去摸烟,却发现,打火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袁怵拿走,塞进了他的口袋。于是,只能悻悻作罢。
“谁都想得到随身空间,我想,维吉尔也想,整个穆尔耶夫的人都想。不,应该说,全世界的人都想。这么有名的丽蓓卡,你们竟然没有听说过?”
凌夙拍拍袁怵的肩,问道:“Adrian,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所谓的那本叫丽蓓卡的书,早在几年前,他就听说过了。只不过,从来没有人得到过,每个人都在寻找,它就像是一个精神寄托,鼓舞着那些苟活下来的人,让他们不至于因为绝望而丧生生的希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丽蓓卡和绿区是一样的,都是末世绝望的人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甚至应该说,找到了丽蓓卡,比找到绿区更让人兴奋。因为绿区毕竟还和丧尸们处在同一个世界,或许哪一天,一只丧尸的突然出现,会让绿区成为蓝区,慢慢的,又会变成黄区,最终,迅速地沦落为红区。
而丽蓓卡所带来的那个随身空间,却意义不同,因为它属于不同的空间,与地球这个世界,是一个平行的空间,彼此没有交集,除了通过那本神奇的书外,没有别的办法进入。而一旦进入,就不用担心丧尸会突然出现。所以,只要是活着的人,都对它趋之若鹜,从内心深处渴望得到它。
所以,世界才会如此不太平。因为在与丧尸们争斗的同时,人类也在互相争斗,空间只有一个,人却有无数个,或许到最后,会发展为抢夺那个空间,而进行一场人与人的世界大战。
袁怵不敢去想,那将会是怎样的情景。到时候,重型武器,核武器,甚至是生化武器,都会被大肆使用,而使用的对象,不是那些丧尸,而是人类自己。
凌夙盯着袁怵的侧脸,定定地出神,半晌后,他问道:“所以说,你逃出军队,就是为了寻找那本丽蓓卡?”
“不,我对那个不感兴趣。”世上唯一的东西,他从未想过要去得到它。
“真的不感兴趣?”
“是。”
凌夙轻松地吹了声口哨,突然笑道:“Adrian,虽然你这个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不过看起来,似乎有人对你挺感兴趣的。”
“什么?”
“注意到咱们身后那辆车了吗?那辆悍马,从我们进入芬兰境内开始,就一直跟在后头了。”
“我知道。”袁怵早就注意到了,他不光知道那轮车是冲着自己来的,还知道,那辆车上的人,来找自己做什么。他本来不想理会,只想快点开去中国。不过,目前看起来,对方似乎耐心挺好,大有一路跟着他的架式。于是他决定,要先把那辆车解决再说。
尼克还在那里研究那些枪,刚拿起一把突击步枪,正准备细看,突然感觉身子不受控制,呼地一声撞上了后排的窗玻璃,手一松,手里的枪便飞了出去。
等到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车子已经偏离了公路的轨道,向着沙漠地带开去。刚刚那一下,应该是袁怵突然急转弯造成的。
那辆悍马,果然如袁怵所预料的那样,迅速做出反应,也跟着一起进入了沙地。
普通车这么做,无异于是自找死路。在高速路上突然往沙地上开,轮胎极易打滑,搞不好就会发生翻车事故。
但很显然,袁怵的这辆车,有极强的防滑功能,而对方那辆悍马,似乎也同样不把这种沙地放在眼里,一路马力全开,追赶而来。
尼克被吓破了胆,以为后面那辆车是来追杀他们的,急得大叫:“Adrian,快开,快一点!”
袁怵却一言不发,两眼死死地盯着后视镜里的悍马。突然,他一个急速大转弯,将车头调了过来,冲着那辆悍马,直接开了过去。
“Adrian,快停下,你疯了吗?”尼克发疯一般地狂叫起来,实在无法想象,为什么袁怵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他是准备和那辆车来个同归于尽吗?
那辆悍马,显然也没料到袁怵会来这么一手,车身明显向右偏移了一下,想要避开袁怵的车头。可袁怵却分毫不让,一个右转弯,车子横了过来,瞬间停住,驾驶座的方向直直地对着那辆悍马的车头,两辆车,呈一个T字形摆放。
悍马上的人,似乎也是个驾车高手,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居然能及时刹住车,在离GMC只有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尼克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全都飞了出来,流得满脸都是。他刚想要破口大骂,却见袁怵已经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二话不说冲到那辆悍马前,拉开驾驶座的大门,将里面的司机,像拖麻袋似地拖了出来。
接着,在芬兰边境的高速公路边,发生了一幕奇怪的情景剧。
一个长着东方脸孔的俊美男子,对着一个身形比自己高大壮实的西方白人,大打出手,毫不留情。他揪着那人的衣领,拳头一下下地招呼在他脸上,打得血肉模糊。然后,他又飞起一脚,直接踹在那白人胸口,体重超过三百斤的白人男子,就像个足球似的,轻易被踹了出去,重重地摔在沙地上。
然后,从副驾驶座位上跳下来的一个精瘦男子,大叫着冲了过来。凌夙和他们的距离隔得有点远,没怎么听清楚,但他可以感觉到,那个精瘦男子不像是在骂人,倒像是在求饶。
可惜,袁怵半点没有留情,一把揪过那个男人,直接扔了出去。可怜那个白人胖子,刚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就被摔了个人,重新又跌了回去。
袁怵扔完人,似乎还觉得不过瘾,又冲过去,对着两人拳打脚踢,简直就是往死里打。
但奇怪的是,这两人从头到尾,居然都没有还过手,除了抱头大声求饶外,他们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袁怵。
凌夙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不是没有还击的能力,只是他们不愿意,或者说,他们不敢。若是真的拼起命来,二打一,袁怵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车里的尼克已经看呆了,眼里写满了惊奇与佩服的神色。在他看来,袁怵就像是神兵天降,勇猛地不像话。
但是凌夙,却一眼看穿了这场打斗的本质。眼看着那两个家伙再这么下去,大约会出人命,他及时上前,拉住了袁怵的手:“好了Adrian,别生这么大的气,教训一下就可以了。”
袁怵听到凌夙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了手,只是目光,依旧凶狠异常,像是一头被惹怒了的狮子。
那两个人一见他停手,立马爬过来,抱着他的双腿,大叫道:“老大老大,别打了,千万别打了。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可是,我们也没办法啊。”
“别叫我老大。”袁怵一脚踢开一个,声音有点沙哑。
“好好,不叫老大。Adrian,原谅我们,我们真的是被逼的。你也知道,BOSS这个人,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所以,你们听他的话,来跟踪我?你们怕被他杀了,就不怕被我杀吗?”
“不会的,你不会的,Adrian,我了解你,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不会对兄弟下手。可是BOSS不一样,在他眼里,我们全都是蝼蚁,是随时可以被拿出来牺牲的。只有你,只你不……”
“够了!”袁怵突然提高音量,大喝一声。
那两个家伙立马吓得一缩脖子,闭上了嘴。
袁怵看着他们那副样子,不由心一软,长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行了,你们起来吧,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白人胖子和那个精瘦男子对视了一眼,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胖子似乎级别高一些,所以,由他来解释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的Adrian,昨晚睡到半夜,我们两个突然被叫了起来,连枪都顾不上拿,就被塞进了直升机,直接被空运到了这里。下了飞机后,我们被分到一辆车,上边的指示是,等在芬兰和瑞典的边境,一旦看到你的车,就要追上来。”
“你们的具体任务是什么?”
胖子不由哆嗦了一下,颤抖着双唇道:“把,把你带回去。”
“连枪都没有,就想把我带回去?”袁怵凌厉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扫,两个人顿时抖成筛糠。
“不,不只是这样。”胖子赶紧解释,“BOSS说了,如果你不愿意回去的话,就让我们,把,把这个交给你。”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到了袁怵面前。
凌夙看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淡蓝色的信封,隐隐的还可以闻到一股香水味,充满了浪漫的气息。
21
21、相好 ...
袁怵接过那封信,拆开信封,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张卡片。他抽出卡片,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图案。
这是一张很简单的卡片,放在几年前,满街小巷都是,每到圣诞节或者是复活节前夕,各家邮局里便会挂满这样的卡片。
袁怵记得,某一年圣诞节前夕,某个家伙突然心血来潮,拉着他去买了一堆这样的卡片,说是以后不管过什么节日,或者是他的生日,都会送上一张这样的卡片。他还说,等他那一堆卡片送完后,就会……
就什么什么来着?袁怵一时有点想不起来,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捏着卡片的手不由颤抖几下,然后,他打开了卡片。
上面只有一句话:Happy birthday!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句话,连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然后,他往下看,在本该署名的地方,看到了这样的一行字:Your forever Lance。
袁怵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复杂,不完全是愤怒,却也不完全是温情。凌夙一直站在他旁边,清楚地看到了卡片上所写的每一句话,然后,他感觉到了袁怵心情的起伏,少见的起伏。
那个胖子见他看完了卡片,缩着脖子道:“Adrian,卡片你已经收了。你,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们带回去的?”
袁怵突然用力一扭,将那张卡片一下子捏成一团,然后,他奋力向地上一扔,转身要走,声音显得清冷无比:“这就是我的回答。”
胖子显得有点尴尬,快速扫了凌夙一眼,结结巴巴道:“那,那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你既然不愿意跟我们回去,那,那我们就先走了……”
“你们怎么回去?”袁怵没有回头,只是站定了,大声问道。
“还不知道,得,得先跟总部联系,或许,或许他们会派直升机来接我们的。”
袁怵快速走回到自己的车边,用力拉开后排车门,速度之快,把在里面看戏的尼克吓了一跳,本能地往角落里一缩。
袁怵看都没看他一眼,挑了两枪出来,又走回到胖子面前,往他怀里一扔:“带着,做人有时候,千万别太天真。如果他问起我的回答,记得,回去之后再告诉他。”
“A,Adrian。”胖子像是有点感动,恨不得冲过来拥抱袁怵一下。袁怵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掉头就走,一头钻进车里,按了按喇叭。那声音,是在催促凌夙,意思很明显,如果你小子再不上车,就把你扔在这片荒漠里。
凌夙很识相地往回跑,在这之前还不忘把那被揉成一团的卡片捡起来,揣进了自己口袋里。
袁怵发动车子,重新将车开回到了公路上,继续往前。很快,就把那两个人和那辆悍马,扔在了脑后。
袁怵忙着开车的时候,凌夙也没闲着。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纸团,努力在腿上摊平了,看着上面漂亮的手写英文字母,喃喃自语道:“Lance?兰斯?这人是谁,你的老相好吗?”
砰地一声,袁怵一拳头打过来,毫不留情,要不是凌夙身体反应快,大概会被揍得很难看。后排的尼克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也对这个所谓的兰斯,产生了兴趣。
“Lance?是个男人名字,Adrian,他是你什么人,兄弟吗?”
“什么也不是。”袁怵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凌夙叫得很夸张,“这个人,让你可以毫不犹豫地动手打我,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我打你,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你嘴巴乱说话。”
“我说什么了?”凌夙还在装疯卖傻,一拍脑门道,“哦对了,我说他是你的老相好,然后你就恼羞成怒了。Adrian,你这样的表现,会让我觉得,我猜中了哦。”
袁怵的拳头再次挥了出来。不过这一次,凌夙没再躲,而是一把握住了那拳,放在手心里把玩:“别这么暴躁,如果不是的话,一笑置之就可以了。这么漂亮的手,拿来开枪已经可惜了,要是再挥拳打人,就太浪费了。”
袁怵的手上,带着半指的皮手套,凌夙肆无忌惮地摸着他露在外面的半截手指,大有一种想要一口咬下去的感觉。
袁怵只觉得手指有点麻麻的,想要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很难。他不敢太用力,他还要集中精神开车,如果用力拉扯的话,很可能会使车失去平衡。
这条路上,不止他们一辆车,零星的也会碰上一些别的车,大多是出来逃命的。所以他刚刚才会把车开到旁边的沙地上去,如果在公路上就截停那辆悍马的话,有可能会使别的车发生车祸。
袁怵这个人,对于同是人类的伙伴,总是很容易心软。
所以,他只能压低嗓子,警告凌夙道:“快放开,不然,我就把你踢下车去。”
“你不会的。”凌夙微微一笑,抓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然后,趁着袁怵发怒前,放开了他的手。
他只是想占点小便宜罢了,仅此而已。
然后,他收回了心神,将注意力全都放到了那张卡片上。这是一张圣诞节卡片,封面上还印着Merry Christmas的字迹。可是,那个叫兰斯的家伙,却拿来当生日卡片送。他并不知道,袁怵宿舍里有一堆这样的卡片,全是差不多的款式,里面写的内容也都很类似,不是生日快乐,就是圣诞快乐,甚至,有时候也会出现情人节快乐这样的字眼。
袁怵每次收到后,都会随手扔进书桌的最后一个抽屉,从来不看第二遍,但是,也不会扔掉。像今天这样,突然暴怒揉皱卡片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
凌夙伸手摸了摸卡片上那两行字,感觉是现写上去的,而不是写完之后印上去的。那个叫兰斯的家伙,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又空投到芬兰边境,连把枪都没给。如此兴师动重又不近人情,仅仅是为了让他们给袁怵送一张生日卡片?
他忍不住问道:“如果他们现在就把你的回答告诉那个所谓的BOSS,他们是不是,就回不去了?”
“我不知道。”袁怵老实回答。他确实不知道,这得看那人的心情了,如果他心情好的话,说不定真会派直升机来带他们走,毕竟这两个人,也是难得的军中好手,平白无故去喂丧尸,有些可惜了。
不过,他若是心情不好的话,便很难说。说不定,从此切断与车上的联系,再也不管他们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回去再告诉他自己的答案,他们活命的机会会相对高一些。那个家伙还不至于听到回答后,当场爆了他们的脑袋。
凌夙突然有一种错觉,面前的袁怵,似乎有很多面。他并不像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那样,一眼就能被看透。有时候,他总会做出一些出乎人意料的事情。比如昨天晚上,他居然会无法对莉莉下手。
要知道,他自己也说过,他的职责就是消灭丧尸,而在那一刻,他居然像发神经一样的心软下来,这简直不像是一个军人该有的作风。别说莉莉只是个认识不过几小时的小女孩,就算是面对亲人,若他们已经被丧尸病毒感染,他也应该毫不犹豫地举起枪,了结他们的生命才对。
一向对丧尸深恶痛绝的袁怵,居然也会有下不了手的那一天。这实在让凌夙感到吃惊。这个人的心,大约要比自己的,柔软许多。
他记得袁怵曾经说过,说他并不害怕变成丧尸,只是有一些事情还未完成。那么,如果有一天,他完成的自己的心愿,又会怎么做?
“Adrian,如果有一天,你的事情都办完了,你会回去吗?”
袁怵的双眼静静地望着前方,平静地如同一汪湖水。半晌,他从沉默里回过神来,吐出三个单词:“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意去想,袁怵自己也说不清楚。
当天晚上,他们在芬兰境内一个叫哈图瓦拉的地方过夜。吸取了前一次的经验,他们不准备进城高调地寻找食物和水,而是打算先在外面过一夜,明天天亮再进去。
他们把车停在一处荒废的庄园门口,直接睡在了车里。尼克经过一天的颠簸,累得全身骨头酸痛,吃过东西后便趴在武器上睡着了。
袁怵也觉得精神有点不济,整个人晕晕的,他点了根烟,狠狠地抽了几口,然后扔还给凌夙,钻进车里说道:“我先睡会儿,半夜你叫我,我跟你换。”
凌夙因为白天在车上打了个盹,精神还算不错,笑着冲他挥挥手,自己站在车外,慢慢地吸着那半截烟头。等到他吸完烟,转过身去的时候,发现袁怵已经睡着了。
他蜷缩在车里,看样子睡得不太舒服。凌夙想了想,去后备箱里把仅有的一条毛毯拿出来,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替他盖上。
然后,他拨开袁怵面前长长的额发,静静地注视着这张脸,特别是他的额头,凌夙看得很仔细,甚至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一路从额角摸到眉心,最后,他的手指,停在了袁怵的唇边。
一直熟睡的袁怵,似乎受到了打扰,突然身子一僵,两手不由地颤抖起来。他胡乱地在空中一抓,抓住了凌夙的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往自己的身边一把扯了过来。
凌夙一个没站稳,被他的蛮力扯了一下,身子便向他倒了过去。慌乱中,他的双唇,贴上了袁怵的薄唇。
22
22、噩梦 ...
“嘿Adrian,放手!”
“Adrian,快放手!”
“快把他们分开,快!”
袁怵的眼前,是一群他再熟悉不过的朋友。高个子鲍博很能喝,他们昨晚才在一起喝过酒,灌得稀醉。小矮子布鲁诺有一双贼兮兮的眼睛,总能从他的饭盒里抢走肉丸子。赫尔曼,和他一样,是亚洲人,在国外长大的亚洲人。他的中文名叫什么?袁怵发现,自己竟然忘了问了。
还有谁?波尔?伊恩?艾维斯?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在他面前飞快地扫过。他们都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每个人似乎都在说着什么,大叫着,来回奔跑着,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地响声。
人人脸上都是一副焦急的神色,仿佛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是,究竟是怎么了?袁怵茫然地望着他们,然后,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另一双手。
而在场所有的人,都在那里,试图将他们的手分开。
为什么要分开!不,他不要,他就是要这么紧握着那双手,就算死,也不能分开。
袁怵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掐住那双手。他的指甲,陷进了对方的皮肉里,同时,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一阵刺痛。仔细一看,对方似乎也和他一样,惊恐颤抖地抓着他的手不放,手背上,是被那人抓出来的痕迹,已经见血,像是会发出红色的光芒,几乎要刺伤他的眼。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同伴的呼声,焦躁的表情,粗鲁而用力地掰扯,都像是一阵风,渐渐地离袁怵远去。
耳边,似乎还有人在大喊:“不行了,分不开了,怎么办,BOSS,怎么办!”
他最后的记忆,定格在了一阵剧痛上。紧接着,便陷入无尽的黑暗中,昏昏沉沉。
恍惚间,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拍打着他的脸颊,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用力。袁怵的身子一个猛烈地颤抖,瞬间从梦境中清醒了过来。
眼前,是凌夙那张具有侵略性美感的脸孔,没有了往日的嘻皮笑脸,眼里,满是真诚的担忧。
见他醒来,凌夙很明显是松了口气,常见的笑容又浮了上来:“总算醒了,刚刚真是吓我一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有丧尸!”袁怵一惊,本能地想要坐起来去拿枪,却被凌夙略显霸道地推回了汽车座椅里。
“没有没有,一切都很好,我们很安全。”
“哦,那是到时间了,该换班了。好,你睡吧,我来守着。”袁怵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紧紧地握着凌夙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的关系,关节泛白突起,手背上青筋直爆,指甲已经在凌夙的手上滑过几道印记,就像刚刚梦里的情景一样,渐渐地渗出血来。
“抱歉。”袁怵“倏”地收了回来,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那一刹那,他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天真又可爱。
凌夙顿时就乐了,开始晃着他那一双血迹斑斑的手耍赖:“哎呀,好疼啊,你怎么这么用力,手骨都让你给折断了。你不知道自己当兵的力气大啊,往死了捏我。我跟你说啊,我这两只手,算是废了。”
“对不起。”老实单纯的袁怵果然上当,道歉的口气十分真诚。
“一句对不起怎么够?你至少得负担我的医药费,还有以后的生活起居。我的手废了,你就得喂我吃饭,替我换衣服,帮我洗澡,扶我上厕所。”
袁怵一言不发,拿起凌夙的手,举到半空,然后,重重地捏了下去。
“啊!”凌夙一个没防备,痛得叫了起来,迅速抽回手,“你干什么,还想犯罪啊。”
“挺好的,应该没事儿,骨头什么的都没伤着。手上的伤我车上的药,一会儿你抹一点。”
凌夙听着他的口气,平淡无波,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不由地吐嘈道:“真是的,一点儿也不可爱。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和善一点,哪怕带一点点愧疚之心吗?你要是已经被丧尸感染了,我这会儿应该会有麻烦吧。我听说,被丧尸抓伤了手,也会感染?”
“百分之五十。”
“什么?”
“感染机率,百分之五十。不过,那是指已经异变的丧尸,如果没有异变前,被抓伤的话,不会感染。”
“是吗?”凌夙把手背在牛仔裤上胡乱抹了抹,一点儿也不在意,倒是对袁怵的话比较感兴趣,
“这个,你们也研究过?”
“嗯,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后来证实不要紧,不过,会被隔离一段时间,不太好过。”
凌夙伸出手,在袁怵的额头上抹了把,发现竟然一手汗,便把他的刘海撩起来,用衬衣袖子替他擦汗。一面擦,一面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个被隔离的人,是你吧?”
袁怵愣了愣,表情有刹那的恍神,然后,他扯掉了凌夙放在自己额头上的那只手,低下头去,点头承认:“是。”
凌夙像个长辈似的,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安慰道:“没什么,只要没感染就好。那段时间,是不是很绝望,有一种等死的感觉?”
“没有,完全没有。”事实上,他被隔离的时候,想的完全不是自己的生与死,而是其他的事情。不过,这个事情,他不打算跟凌夙说,说了,他也不会明白的。
凌夙沉默了片刻,蹲□来,轻轻地抬起袁怵的脸,左看右看,像是要在上面看出朵花来。
袁怵被他搞得一僵,打掉那只占便宜的手,不悦道:“你干什么?”
“我在想,你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想从你脸上找点痕迹出来。不过目前看起来,是真的。”
“我从不撒谎。”
“真的吗?从来没有过吗?”
袁怵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他真的像自己所说的那样,从来没有撒过谎吗?还是说,他其实一直在撒谎,在一个编织起来的巨大谎言里,从来没有逃离出来过。
某人曾经问他:“Adrian,你爱我吗?”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然后,他就笑了起来,说自己口是心非。
那些往事,在面前浮现的时候,似乎总被蒙着一层纱,纱背后的情景,永远也看不分明,只能隐隐听到对话声,以及他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身形。然后,他似乎吻了自己一下,吻在了额头上,甚至还隔着他长长的刘海。
仅此而已,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仅此而已。
袁怵不由拉了拉身上的毛毯,一阵微微的寒意,从血液里慢慢地渗透出来。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问:“那张卡片,还在吗?”
“什么卡片?”
“我早上扔掉的那张,你一直在看。”
凌夙的眼神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用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道:“啊,我给烧了。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不要了,怕你看到心烦,所以烧了。”
“没关系。”袁怵不在意地摆摆手,看了看表,才不过凌晨一点,还很早。于是,他问道:“你困吗,现在要换班吗?”
“不用,你睡吧,到时间我叫你。”
“好,那晚安。”袁怵疲倦地拉起毛毯,盖在了身上,转眼间,又沉沉睡了过去。他以为的到时间,是指到换班的时间,却没有想到,凌夙根本不打算跟他换班。
他一直守在车边,时不时抽根烟,把才抢来的没几包万宝路,一夜间就抽掉了大半包。抽烟的时候,他一直在想,想着刚才和袁怵的对话,想着他梦里紧张又惊恐的神色,那种不顾一切想要抓住什么的神情,把他震慑到了。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袁怵,对什么东西这么执着过。一直以来,他总是淡淡的,哪怕杀人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平淡表情。那些丧尸在他眼里,似乎一文不值,就跟打破一只花瓶没什么两样。
没有想到,像袁怵这样的人,也会有如此执着的一面,执着到令人害怕的地步。
凌夙伸了伸被握痛的手,看着上面被抓出的血痕,不由地笑了。然后,他又想起了那个吻。那个意外的吻,谁也没有料到,他们两个,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接吻。
不过,那个吻真是感觉好极了,从来没有这么棒的感觉,瞬间在全身蔓延开来,那一刻,凌夙真心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已经系在了这个人身上,再也摘不下来了。
他以前,和无数的男人女人交往过,却从来没遇上一个,让自己有砰然心动的感觉。真没想到,他也会有踢到铁板的那一天。面对袁怵,他总是会不自觉地陷入情不自尽,好像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明明前一秒还镇定自若,后一秒,便会让他搅得乱了心神。
他甚至觉得,自己在袁怵面前,有一点胆怯。像刚刚那样的情景,他便不敢告诉他,他们已经接吻的事情。虽然双唇贴到一起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撬开了对方的双唇,入侵他的口腔,翻搅着他的舌头。
他甚至想过,等他醒来后,要好好聊一聊这个事情,拿来取笑他一番。可是,一旦他清醒过来,他便失去了那种坦白的勇气。
太过在乎什么东西,是不是,就会面临这样的境地?凌夙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种想把他带回去的冲动,去到那个没有丧尸也没有争斗的世界。
可是,袁怵会这么轻易,跟他走吗?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卡片,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名字,然后,掏出打火机,“嚓”地一声,火苗蹿了起来。很快,吞噬了整张卡片。
23
23、君王 ...
一望无际的草原间,几头牛羊正在低头吃草。头顶上,日头正烈,早晨七八点钟的阳光,已经刺得人快要睁不开眼了。
凌夙站在牧场的围栏边,慢悠悠地点起一根烟,用力吸了几口,然后眯起眼睛,看着牧场上那些充满生命力的动物,不由笑了起来。
这里,果然是让人充满热血的地方,不管外面多么腥风血雨,只要站在这里,便像是感受到了上帝的召唤,整个人都会变得平和起来。虽然凌夙并不信上帝,不过在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偶尔改变一下信仰。
身后,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他却并不转头,依旧若有所思地抽着他的烟,听着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乎都快要贴到他的身子边了,他才猛地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蒂扔在地上,随意地踩了几脚。
一辆军用吉普停在了他身后大约半米的地方,两边的车门迅速打开,几个身着迷彩军装的持枪士兵鱼贯而下,整齐划一地在他面前分列两排,立定站好,动作齐整的,就像是被同一台摇控器操作似的,连军靴踏在地上扬起的沙土,都是一样得高。
凌夙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盯着那个最后才下车的男人,问道:“这是做什么,准备开战吗?”
对面那男人,穿一身白大褂,一脸书生气,像是常年待在实验室里,因为缺乏运动,脸上还带着几分苍白的神色。他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就像是在微笑那样,可是,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只是严肃地推了推无框眼镜,轻声道:“以防万一。”
“防什么?防这些牛羊会突然蹿过来,把我掼倒?”凌夙不由微微一笑,走过去,拍拍那白大褂的肩膀,道,“行了,走吧,我时间不多,速战速决。”
说话间,他已经跳上了那辆军用吉普,那白大褂跟在后面,紧接着也上了车,还没坐稳,便问道:“去哪里?武器工厂,还是食品加工厂,或者,你想先去实验室看看。不过,最近没什么新的进展,还是老样子,他还是……”
白大褂话还没说完,就见对面的凌夙扬起一只手,示意他禁声,然后,在那些持枪士兵上车的间隙,他挑帘望了望窗外的景色,淡淡道:“先去咖啡园看看吧。”
“去那里?”白大褂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起了一点小小的微澜。不过,他像是心理素质极佳的人,所谓的惊诧也只在片刻间,那惊异的神色,甚至还没让凌夙看清,就已经收了回去,换成了平时常见的学术脸孔。
“好,那就去那里,反正也顺路,去实验室的路上,可以顺路看一下。”
“不好意思,麻烦你这个超级大科学家,替我种咖啡。”
“没什么,大家都是在你手下讨生活,做什么都是做。能活下来,就属不易。”白大褂把脸撇向一边,微眯的眼睛里,射出一道精亮的光来,转瞬即逝,然后,他用一种小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呢喃道,“真搞不明白,在饭都吃不饱的时代,还花心思种什么咖啡。”
他的声音虽然极小,凌夙却依旧听到了。不,应该说,他是靠两只眼睛,读取他嘴唇开合的形状,才明白的。简单点说,就是,他会读唇,不过,更多的人甚至认为,他有读心术,可以读懂任何一个人内心最隐蔽的世界。
军用吉普重新启动,柴油车特有的巨大轰鸣声,震得人几乎耳朵疼。然后,车子沿着既定的轨道,一路往前开。凌夙靠在车里,时不时地向外张望,眼睛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与外面那个充满杀戮与死亡的世界,完全不同。
生活在这里的人,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幸福的人。和十年前一样,他们可以安居乐业,从事一份稳定的职业,或去工厂上班,或是下田种地,甚至可以结婚生子,繁衍后代,过着平静而安详的生活。
有那么一刹那,凌夙的脑中,甚至闪过一个念头。管他袁怵愿不愿意,即便是用绑的,也要把他绑来这里,整天在外面打打杀杀,实在太过危险,子弹不长眼,丧尸的獠牙更加凶狠,万一哪天真的中了招,凌夙自己也不敢担保,还保不保得住袁怵。
这里多好,虽然日子平淡一些,至少可以平安长久地活下去。这个世上,人人所追求的,不就是这个吗?可是,为什么凌夙总是觉得,袁怵他,内心的想法,总和别人有很大的不同。
一个不执着于生死,甚至对是否会变成丧尸都漠不关心的人,他的心里,到底在追求什么?
一想到袁怵,凌夙就不由有点急躁,他抬手看了看表,从他走进那家加油站的厕所,已经过去了近十分钟。他算过了,自己最多只能再待二十分钟,如果他离开的时间超过半个小时,他敢保证,袁怵一定会用手里的冲锋枪,把厕所的门锁直接一枪打下来。
在这种方面,当兵出身的袁怵,显然更加直接与迅猛。
于是,他伸手,拍了拍驾驶座上的那位仁兄,吩咐道:“兄弟,麻烦开快一点,越快越好。”
那人的身子瞬间一僵,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似的,立马变得精神起来。虽然没有回头,却很大声地回了一句:“是的,阁下。”
他这话一出,坐在身边的两排士兵,像是也受到感染似的,原本有些松懈的面容,又变得端庄肃穆起来。对他们来说,凌夙就是他们的信仰,是赋予他们第二次生命的君主,是这块土地上,唯一的君王。他掌握着这里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但是,却总是显得异常地随意。
车子加快了速度,轰鸣声似乎也更响了。凌夙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那一小片咖啡树林,脸上不由露出会心的一笑。当初种它们,只是无心Сhā柳,一时心念活动而已,没想到,真的会派上用场。
回忆一下上一次,袁怵喝到正宗的现磨咖啡时,那种惊诧又满足的表情,凌夙便会想,这,便是它们存在的意义。
车子开得飞快,很快,那一小片咖啡树林,就消失在了眼前。又过了大约半分钟,车子嘎然停下,面前,是一栋高层建筑,大约十来层的模样,放眼望去,在这一片大多是低矮平房的地方,算是相当显眼的建筑了。
凌夙跳下车来,白大褂紧随其后,至于那些士兵,则非常自觉地在大楼两边站立,等待长官的进一步指示。通常来说,他们是负责保护凌夙的安全的,凌夙走进楼里,那么,他们就必须在这里等到他出来为止。
那栋大楼,虽然高大,从外表看来,却很不起眼。既不华丽也不耀眼,平凡到就像是一栋旧楼。
但是,推开那道厚重的大门,内里的景象,却是天壤之别。凌夙的双脚,瞬间踩到了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那上面的反光,甚至能照出他的人影。
一路向前走去,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嗒”“嗒”声,极其悦耳。凌夙不由回头,望了白大褂一眼,笑道:“看起来,你还挺有一套。”
白大褂一言不发,只是推推眼镜,算作是回答。
身边,不时有同样身着白大褂的人走过,行色匆匆,面色严肃,就如同十几二十年前,这世上任何一家研究所里的科研人员一样。
每次,当他们走过凌夙身边时,总是会刻意停下来,恭敬地打声招呼:“阁下,早。”
凌夙却走得很匆忙,甚至顾不上冲他们笑了笑,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便快步走到了一架电梯前,亲自按下了上楼键。
作为主人,身边有无数人为他服务的情况下,他却亲自动手按电梯键,由此可见,他确实很急。
电梯,是他专用的,所以,他一按,门便自动开了,那些一路上跟过来的人,都停在了电梯外,只有白大褂,很自然地跟着他进去。然后,他伸手按了个数字“10”,才不过七八秒钟,电梯就已迅速升到十楼,“叮”地一声,门便打开了。
凌夙一抬脚,跳进了十楼的走廊。这里,明显与底下很不同,安静的几乎像是没有人存在一般。
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踏在上面,悄然无声。走廊里,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只能看到清一色的落地玻璃后面,一间间办公室里摆放的各色超大屏幕电脑,正在飞速地运转着。
那些房间里,有些坐着几个人,正在进行操作,有一些,甚至是空屋子,只剩下电脑屏幕不停地切换着,显示各种数据和图谱。
凌夙丝毫不关心那里的动静,快速走过那一长排屋子。最终,停在了走廊里最后一间房间门口。这间屋子,看起来和之前的屋子,有很大的不同。没有落地玻璃,甚至连门上也没有玻璃,一扇原色木门,显得很不起眼。
白大褂上前,用胸前的卡片在门边的显示器上扫了一下,门便自动打了开来。凌夙推门走了进去,穿过一条长长的走道,又走上一条楼梯,最终,停在了一扇玻璃门前。
透过玻璃里,可以看到,里面是一间巨大的房间,长长的阶梯一直往下,每一层上都布满各种仪器和设备以及电脑终端,面积加起来,比刚才那一整排办公室还要大得多,几乎占了一整个楼面。
穿梭于各层的工作人员,正在不停歇地忙碌着,甚至没有注意到,凌夙已经站在了门口。
这里,便是这整栋楼的核心位置。对于凌夙来说,这里,或许便是拯救整个地球,最后的希望所在。
24
24、迷恋 ...
凌夙慢慢抬手,轻轻地将手搭在了玻璃门的扶手上。看得出来,里面正是一天中繁忙的开始,来来往往的声音一定极为吵闹。可是,只隔了这薄薄的一层玻璃门,站在门外的他,却一点儿动静也听不到。
他不由扭头看了白大褂一眼,眼神里,满是赞许的神情。如果说,有人问他,这几年来干的最有价值的事情是什么,那么,除了那个躺在玻璃里面的那个男人外,就数这个白大褂,最让他感到骄傲了。
一个天才型的科学家,有时候,可以抵得上成千上万个普通人。
凌夙满意地收回目光,突然一用力,猛地推开了玻璃门,大步流星地迈进了偌大的实验室。屋里的人,像是瞬间被定住了一般,同时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凌夙的身上。
凌夙转身,冲白大褂两手一摊:“让他们各归各位。”对于这间屋子里的人,凌夙总是颇为头疼,他们聪明绝顶,却又极为古板,做什么事情都是一板一眼,像现在,他们就认为,应该停下所有的工作,来迎接他这个主人的到来。但是,对于凌夙来说,这种注视让他很不自在。或许,只有身为实验室BOSS的白大褂,才有办法搞得定他们吧。
白大褂点了点头,只是微微抬了台眼睛,目光甚至还没扫完每一个人的脸孔,那些科学家们便又把头低了下去,开始忙碌起来。
凌夙满意地点点头,掠过所有的人群,快步走下台阶,走过一整排巨大的电脑屏幕,闪到了后面。那里面,是一间玻璃房,位于实验北墙的正中心,放眼望去,里面除了各式仪器外,还有一个人,正安静地躺在宽大的黑色皮椅上,面色安祥宁静的,就仿佛睡着了一般。
“还是老样子吗?”凌夙没有转头,只轻声问道。
“嗯,没什么反应,第三期营养液已经快到收尾阶段,希望到那个时候,可以有所进展。”
“好,一切就拜托给你了。尽量快一点,要知道,外面的人,可能没办法等得太久。”
白大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外面,现在怎么样了?”他问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为难,像是明知道结果,却又不甘心似的。
“还是老样子,应该说,是更糟糕了吧,虽然你总待在这里,应该也能想象得到吧。”
凌夙说着话,眼睛突然眯了起来,他盯着玻璃房里的人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想要去开门。白大褂却迅速地伸出手来,拦住了他:“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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