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可是说了要自己解决的,怎么?现在做不到了?”男子低沉的声音带着调侃的笑意。
“舞夕哥哥,你就行行好嘛,就当清雅没说过啦,快嘛,再不快点那兔子就跑了。”少女上前挽住男子的臂弯,娇小的身子紧贴在男子的身上,撒娇地扭了扭男子的手臂。
男子执起折扇宠溺地点了点女子的前额,口中无奈地笑道:“好好好,舞夕哥哥再不快点清雅可是要生气了,对不对?”
女子抚了抚前额,口中佯怒道:“舞夕哥哥你知道就好,还不快点去!”
我与赫连夜君匿在密林中,见男子转身便是要朝我二人处行来,对视一眼,不易察觉地沿着林中小路向山下掠去。
时至丑时方才回府,秦祥为我准备了沐汤便退下了身。平日里的这个时辰,我已是早早起身前往安亲王府,只为陪同夜歆前去早朝。我自然是不能进金銮殿的,不过是等在殿外罢了。然而,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们之间已经不再是从前纯粹的友情与主仆之情。我不清楚如今对夜歆到底是何种感情,这自然是需要时间来梳理,因此两人近日还是少见面为好。
我褪尽衣裳,赤足踏入浴桶,身子浸润在温热的水中,周身漂浮着片片花瓣,香气沁人心脾,却宛如在世俗中挣扎的浮萍,随波飘零,不知到去何方,亦是不知何时沉落。
身子渐渐弯下,将我垂落的发丝与模糊的面容埋葬在水下,感受着四周冒着热气的静水,心上却是滑过刺骨的冰冷。不知过了多久,我霍然抬头,溅起的水花跌跌撞撞落在缕缕黑发上,视线落在被褥上的那抹浅蓝,愣直了双眼。
一夜悄然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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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下潇潇雨(1)
东方破晓,啼鸟清明,旭日温润,微风凉薄。问院轻寒,春暮至何处?房门被敲响,我睁开依旧犯困的双眼,迷迷糊糊得回了声:“何事?”
“主子,未小姐来访。”秦祥恭敬的声音在门外轻语。
我当即坐起了身,睡意也消了大半,人也是清醒了。想起那个风风火火的女子,我面上忍不住露了笑意,于是一壁迅速下床着衣一壁回道:“快让她进来。”
当未凤缨‘砰’地一声推开紧闭的朱门闯入房中时,我已是梳洗完毕,早早地在桌案旁坐下,悠闲地吃着我的早膳。
“韩哥哥!”她轻轻一跃就跳到了我身侧,我将一口粥咽入腹中,斜睨了她一眼,口中笑道:“呦,丫头,看来实力又进步了。”
哪知她却是一上前就将我拉起了身,也是一点都没有意识到男女有别,便上下齐手将我的身子上上下下瞧了个遍。我自是要顺着她的意的,不然这丫头等会儿要是与我闹起别扭,我却是受不了。
直到确定我的身体的确无碍,面色也颇为红润,她方才拍了拍胸脯,长长地吐了口气,“还好还好,幸好韩哥哥没事,”却是见她扬了扬她的拳头,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无不可爱地咬牙切齿道:“否则我就让爹爹去教训教训赫连夜歆!”
我不禁失笑,摇头晃脑地调侃道:“丫头,你还是别让未丞相去受罪了。你爹爹是臣子,主子是皇子,两人间可有着君臣之别。再看你爹爹那身骨头,少说挨上主子几剑就可以散架了。”一段别有深意的话语,说的是婉转了些,我不知道她是否听懂其中的意思,但至少我是必须提醒的。如今的赫连夜歆虽说是靠着丞相党方才于朝中撑得一隅,然而呆在他身边的我,却是知晓他羽翼即丰,只怕再过些许时候,朝廷中便会发生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到时,对赫连夜歆相逼的未临未丞相,或许会是自身难保。
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凤缨遭受家族覆灭之痛。
她在一旁的檀木凳上坐下,倒了杯茶水饮下,末了不忘取出帕子抹了抹嘴,优雅从容,口中话语却是依旧那般傲气,她伸出食指在那儿晃了晃,“怕什么,他要是敢动我爹爹,我就用一根指头把他揍飞了,正好本小姐昨天进到了绿菊之境,还怕打不过他不成?”面上依旧是那天真的模样。
这话说得的确不假,凤缨与夜歆虽说都是处于绿菊之境,然而无论是在天赋上,或是星灵的质量等级上,凤缨都是要比夜歆高出一阶。而所谓的一根手指,便是她所修习的玄阴神曲。
“你呀——”我宠溺地捏了捏她娇俏的鼻尖,“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一个丫头!”也是坐下了身,觑着桌案上早已碗底见凉的薄粥,心下暗叹,这早膳许是不得进了。转眼睇着身侧这个女子,明眸皓齿,螓首蛾眉,凝脂鹅腮,细敷脂粉,发绾凤尾双翼髻,鬓戴钿花瞿树,垂穗及腰,一身鲜亮黄缎勾勒出楚楚纤腰,极为动人,经不住诧异:“丫头倒是越来越会打扮了。”
幕下潇潇雨(2)
她的面容顿时染上一丝羞意,斜眉佯怒瞪了我一眼,却是皱了皱鼻子撅着嘴,满不在意地言道:“女为悦己者容嘛。”
我深深一怔,的确是女为悦己者容,可属于我韩祁凉的‘悦己者’又处在何处?曾经我将韩宇当作我的良人,曾经我把自己最深的爱恋给了他,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所谓的‘悦己者’,有时也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暗暗嗤笑一声,这爱情果然还是少信的好。
目光闪了闪,她又好奇地问我,“韩哥哥,你昨日去兰郡府的时候,是不是被吓得很厉害啊?那场面是不是很恐怖啊?”
我听闻这话,心中便已是猜出她的想法,于是煞有其事地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韩哥哥估摸着要是让丫头你看到那场面,早就哭爹喊娘了。”
她一听便是霍然跳起,“怎么可能!本大小姐长这么大,还没怕过什么呢!”
“哦?那你可见过满院子血海,新生的花叶受尽摧残,老幼受尽折磨,头颅断肢遍地皆是。只要你稍一不留心,或许你的脚下就会躺着一具尸体,你低下头看去,就是一双双瞪大的充满愤怒恐惧的眼睛……”仔细地将昨晚的场景描绘于她听,我的话语愈是轻下声去一分,她的面上便是多了一分苍白。
到得最后,她已是面色惨白,却是火急火燎地起身便要冲出门去,“不行不行,我得现在就过去。”
我自然是知晓她听完这话决计是要出门的,于是早早做好了准备,待得她一起身,我便拉住了她,一手抚额无奈地笑言:“你这丫头还是这副样子,行了,坐下吧,离早朝结束还有些许时辰,你早些去侯着也是无用。”
“我得过去给他炖些膳食补补,瞧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就心疼。”她焦急地转头于我言道,我看着她紧皱的秀眉,听着她毫不隐瞒的爱意,紧抓着她不放的手一点点松开,仰首望着她明亮的眸子,唇角浅笑,“我送你出去。”她何其之幸,能够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爱意,而我……昨晚想了许久,本是爱与不爱的事,却是忽然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东西,在我脑海中展现开了,蓦然明白了一件我应该逃避的事情。
她随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言,直接拉起已然起身的我奔出了房门,青葱般的手指蜷曲在我的手腕上,凉风薄薄吹冷了我的惠畹,打湿了我的双眼,我看着身前这一身黄衣的女子,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注定让我保护一生,无关撕心裂肺的情爱,无关风花雪月,只因为她有一份让我羡慕的纯真直率与善良。想要她永远保持着这份美好,虽然知道这是一份奢侈,但依旧期待着,用尽我的全力保护着她。即使品尝再多的伤害,饮下再多的苦涩,也甘之如饴……
只因为她是我的妹妹,从十一年前的杏花林初识时就认定了的,要保护一生的妹妹。
既然她对赫连夜君有情,那么,我自是要送与她一个赫连夜君。
即使赫连夜君是一个无情之人。
幕下潇潇雨(3)
天色骤然阴霾,冷风习习,初临春日,府门两侧的杏花却是飘落得更厉害了,宛如冰绡裁剪。街道上的百姓们行走在涌潮之间,路边的角落里生了几株野草,经过车轮的碾展,也已是看不出原型。虽是夏日未至,四周却早已潜伏了些许躁动。
一顶浅绿暖轿快速从我身前抬过,我站在原地看了许久,才瞧见凤缨掀开了轿帘探出了头,面带歉意地朝我挥了挥手。
“韩哥哥,再见!”
清脆的声音随风而来,我站在人群中莞尔一笑,也是扬手告别。人潮自我两侧涌过,暖轿逐渐远行,我瞅着轿子后帘上的墨竹图。
粗细兼施,雪压竹顶,弯而带韧,勾勒起的弧度蕴藏着力量,清雅却不屈,笔墨间晕开几分柔和,刚柔并济,是另一种韧性的宣言。它让我想到了风绮君,与赫连夜歆一般有着骇世才能,却敛尽风华,甘愿只求一生平凡,一世自由,不为情所困,不为情所伤。
视线望向深蓝天空中游弋的铅云,渐渐拉远拉长,天地似乎都在围绕着我旋转,思绪缓缓拉开。
记得初次见到这副水墨画时,是在金陵城东街的一间医馆中。
那一日,是十一皇子赫连夜霖的五岁生辰,凤缨被召入宫,途经我所在的医馆;那一日,凤缨遇见了绮君;那一年,我在初临人界之时,遇见了那个倔强地将身为男童的我当作他命定之妻的白发少年,只因我唤作祁凉;那一年,我在杏花初开时节遇见了夜歆与凤缨;那一年,我与绮君在囚宫重逢。
那一年,我三人不过五岁,夜歆也是九岁稚童,而白发少年却已十六。
如今数来,想不到十一年已是悄然而过。而我从前世走至如今,也已是过了一百三十九个年头。恍恍惚惚间,又再次想起前世的种种。
“主子,要见雨了,进屋吧。”秦祥低沉的嗓音在我耳侧响起,我收回望天的目光,倏然璀璨一笑,宛如纷飞飘零的杏花。
徐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踩得格外沉重,靴子摩擦着冰凉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嘶鸣,提醒着我这条路有多艰难。身后朱门关闭发出‘吱呀’的响声,像极了秋日里枯叶沉寂的压抑响声。
有一阵狂风吹来,凌乱了我的发丝,大雨倾盆而下,雨水迷蒙我的双眼,沾湿了我的面颊,顺着尖细的下颚落下。
雨雾笼罩起的朦胧空间里,记忆中那些人的面孔重叠起来,往事如同指间的沙漏从指缝间肆无忌惮地流淌,所有的人与那些曾经熟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轰鸣声在我头顶轰然炸开。
幕下潇潇雨(4)
“韩祁凉,纵然你武功再强又如何?不是照样守不住一个男人?”女子抚媚挑衅的目光恍然隔世直刺入我的双眼。
“韩祁凉,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卑贱的身份有什么资格和我们比?”
“凉儿,谢谢你救了我,但是你的强大令我恐惧。”男子俊美恐惧的面容在我的眼前闪现,颤抖的声音撞得我耳膜发疼,“你对我越好,我会越自卑,活在你身边,真的很累,请原谅我的背叛。”
“天极门的覆灭,是你一手造成的!都是你,韩祁凉!如果不是你太过残忍,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如果不是你判断错误,那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不!怎么会是背叛!你的心从来就没有在她身上!如果不是她把你绑在身边,我们早就能在一起!今天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咎由自取!”
……
有人撑了把油伞为我挡住豆大的雨滴,我却攸然向前,将身子埋葬在雨幕中。这条路我一定要走下去,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只要我怜悯别人就好,只要我帮助想要帮助的人就好,只要这样就好,就好。
纷纷杏花飘香砌,满院凋零玄自成,我双手霍然高举,仰天长笑,“我韩祁凉纵然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家族出生入死,却也不过是个受人欺凌的女子,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如今,宁我负天下人,天下人也休想负我!”
雨幕如练,倾天砸落于面容之上,笑声荡开,电闪雷鸣轰然劈下。
朱门深掩,摆荡风雨,无情墙院欲轻飞。雨放千花,断肠如纷飞,纵青青,撩去点点芳香。院中晶珠多少,竞折柔枝。而今一旭和阳半飘零,更能消,几番春雨几度愁肠?
风雨交加中,我看见他出现在屋墙一角,一身金边白蟒袍,白绸秀靴。他在雨幕中徐步而行,直朝我走来,每踩下一步都会溅起一道水花,却是不沾他半分。他的唇角依旧噙着抹浅笑,却是比平素里多了几分真实,往日那双平静的眸子亦是明亮慑人。
我眯起微湿的双眼怔怔地注视着这个与我所识的风绮君分外不同的他。俊逸优雅,恣意闲适,绝世面容半遮于面具之下。他的步伐由最初的缓慢而变快,直至最后的奔跑。他一手握住我垂落的皓腕,便往前厅中跑去。沁凉的温度渗入我的肌肤,我没有挣扎,告诉自己随着心走,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我与他并肩站在檐下,抬头望着水珠从檐上成串落下,在泥土上砸出一圈圈深陷。突然感觉到有轻柔的触感滑过我的面颊。我周身一怔,不动声色地任由他为我擦拭,这情形,与以前何其相似?只是,却换了个人。
幕下潇潇雨(5)
雨依旧在下,杏花仍在飘零,人已上场。
“你终究没有让我失望。”他随意地言道,话语间竟是多了分笑意与释然。
我理了理鬓角湿透的落发,视线始终注视着连成玉珠的雨幕,“我从始至终都知道,赫连夜歆只不过有着一张与韩宇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知道了又如何?”不禁自嘲一笑,“本来以为在母亲腹中的那一百年足够让我将韩宇留给我的那些伤痛忘记,却是没想到,我终究是逃不开,逃不开那份伤害,逃不开……错误地将赫连夜歆当成韩宇。”
他的指尖轻柔地为我擦拭,我浅浅地微笑,折了根身侧垂下的柳枝,在手里随意把玩着,“不过,现在我想过了,赫连夜歆是赫连夜歆,韩宇是韩宇,我不能将对韩宇的感情加诸在夜歆身上,那不仅对他不公平,对我也是另一种伤害。如今,我只想帮他登上皇位,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识。”
“原本,我们就是一对陌生人。”我转眼望着绮君紧抿的双唇,置于我颈间的右手有片刻的僵硬,金色的面具却是遮挡了住他的神色,“绮君,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沉默了少许,他又重新开始为我擦拭,唇角染上了几分笑意,“我为何要反对?我们的计划虽然不一定要让你呆在他的身边,但是既然十一年前你在赫连夜歆与赫连夜枭之间选择了他,那么就坚持当初的选择,走下去,不管多困难,都走下去。”
“嗯,走下去,这条路,我一定会走到底,坚定地走到尽头。”我郑重地点了点头,面上又带上璀璨真诚的微笑,一瞬不瞬盯着他露在外面的双眼,“风绮君,也请你继续着你的无情无爱,与我一起走下去。” 我伸出右手举在胸前,目光闪烁地注视着他。
捕捉到他面色的微愣,收了手中的帕子,忽而唇角绽起明晃晃地笑意,“好,我会继续无情无爱地走下去。”他的右手终究是与我相握,冰冷的温度不禁让我打了个哆嗦,他的手……一直都是这么冷吗?
双掌一触即分,他朝着我转过了身,踱步向后方走去。
“与你一起走下去。”
愣愣地盯着那只孤独悬空的右手,听着他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我突然转身将手中的柳枝随意扔入身前的积水中,突兀闯入的存在搅乱了一地清水,觑着那一片浑浊,我微微出神,半响,清冷的嗓音自我喉间缓缓溢出,“风绮君,谢谢你。”
不论是韩祁凉,或者是宫雪娥,都要谢谢你。祁凉对你前世中的不弃万分感谢,雪娥亦是谢你今生里的谅解。
我知道,这个分享了我所有心酸的男子,会懂我的意思的。
转念想起什么,蓦然转身,他单薄修长的身姿与挺直的背脊落入我的眼中。我看着着他离去的背影,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一身白衣,看着他渐渐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长,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直至他抬起的右脚即将跨过门栏,我方才出声:“绮君,凤缨在府中等着你。”
他的身影稍顿。
似乎是害怕磅礴的大雨会掩去我的声音,我的双脚不自觉地向他跑去,鲜红的衣袂在余光中急剧飘摇,却是在奔了几步后骤然停下,愣了少许,转而朝着他高喊:“早朝该结束了,凤缨在府中等着你。”
脚步落下,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我的视线中,良久,我却依旧站在原地,望着他停顿了片刻的地方,怔怔出神。
耳边风声不绝,雨声不断。
眼前,人已无踪。
“主子,还先请沐浴更衣吧。月纶居大赛的时辰快到了。”秦祥适时地出现,将我拉回了现实。
收回目光,我点了点头,抬脚,转身,起步,走向与他不同的方向。
迎面清风微拂。
作者题外话:严重卡文,所以最近基本上会一天一更,等有两更时会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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