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动作笨拙,正在院子里研磨草药的人是杜明楠。
心里暗藏的不安的预感徒然加俱,在那一瞬间我忽而失了继续靠近那座院子的勇气,脚下步子略一停顿的同时杜明楠已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转身来。
“影子!”见到我他也是有些吃惊,手里握着尚且沾满墨绿色药汁的石杵木然的僵愣片刻才是猛的回过神来,目光凌乱的干吞了口唾沫一时间有些进退维谷。
只看他这些慌乱的动作我心里已经有数,许是心里早有准备的缘故,脑中万般思绪被抽空的一瞬,我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是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难过的,只是胸口的位置被什么用力的压着,呼吸有些不顺畅。
该是我当时的脸色不大好,魏明月和凌飏都也已经止了步子回过头来默无声息的看着我。
“明楠!”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我举步径自从他二人中间走到杜明楠面前,垂着头缓了片刻才对上他的目光,平静道,“韦北辰在里面?”
杜明楠倒抽一口凉气,张了张嘴还未及回答先是下意识的抬眸去看了一眼我身后的魏明月。
“是——是!”他道,声音里带着明显迟疑的犹豫。
“呵——”韦北辰在“里面”总比在“外面”要好的多,我有些释然的呼出一口气就举步往他身后的阁楼走去,“我去看看他。”
“影——”几乎是下意识的,杜明楠便要追过来拦我。
“明楠!”魏明月适时的开口将他喝住,略有些怅惘的叹息一声,“让她去吧!”
杜明楠不放心的又往前追出一步,终于还是作罢。
踩着简陋的竹制楼梯一步步进到屋内,正屋不算太大却收拾的很整洁,正中一张方形旧木桌,两把椅子,在里面就是一左一右两间卧房,左侧的一间背阴,房门大开着,一眼看去是正中的桌子上堆叠的乱七八糟的书籍,而右侧是一间虽然房门也开着的,门前却垂了一条半长的蓝花门帘遮了视线,只能看到门前地面上丝丝缕缕落下来的阳光。
屋子里静谧无声,我径自绕过桌子走到那扇挂着布帘的房门面前,探出去的手却在甩开帘子的前一刻僵硬的愣住,手指往一侧用力的扣在门框上。
身后三个人的脚步声在跟着我上了楼梯之后就再次戛然而止,我不想他们看到我的狼狈,可众目睽睽之下暗暗的试了几次,手臂都像是被什么死死的束缚住,怎么也无力抬起来。
死死的咬着下唇来积蓄力量,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我的唇齿间已经满是腥甜的鲜血味道,正在力竭之时凌飏的手却是不期然落在我的腕上强行将我的手从门框上拉开。
“我来吧!”他道,说着便要伸手去掀那帘子。
“不用!”我心下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把将他推开,借着那股恼怒的情绪不假思索的一步跨进门去,反手将那扇竹制的陈旧房门撞上,然后——
我看到了韦北辰!
窗前的床榻之上他就那么安静的躺在那儿,表情平静,面色如常,敞开的窗口处有大片的阳光洒向他的眉睫,可是他闭着眼,脸孔上却是怎么也渲染不出一个温柔微笑的表情。
他的样子像是在熟睡,可是方才我关门时那么激烈的动静他都没有转醒。
“韦北辰!”内心的恐惧感在不断的升腾,我试着想要开口叫他,可胸口沉重挤压下来的那股力道作怪,声音到了喉头又回旋着落回心里,只剩自己脑海里一个余音在回响。
脚下毫无知觉的一步步挪到床边,我缓缓弯下身去紧紧攥住他的手,感知到他掌心里干燥的温度一点一点捂热我原本冰凉的指尖。
为什么他会突然间音讯全无,为什么他会不声不响的回到圣屿国——
其实早在看到凌飏准备的那艘大船时我心里就已经看到了这里的结果,只是我不敢承认也不愿承认。
所以我自欺欺人,所以我非要固执的撑到这一刻来自己亲眼看到才不得己艰难的妥协——
“韦北辰,我来了。”我说,眼泪簌簌而落,砸裂在他祼、露的皮肤上破碎不堪。
我想叫醒他,我又怕我叫不醒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的颤抖,俯首贴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心脏平稳的跳动声。
我知道他还在我身边,我知道他还舍不得走远,可此时我们的灵魂却是再不能站在同一片阳光下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跟我说一声他爱我!
也许他能看到我,也许他也能听到我,也许他也能闻到我呼吸里面咸涩的泪水味道,可是——
我看不到他看我的眼神,我听不到他或喜悦或悲伤的说话声,他的喜怒哀乐,我的悲喜怅惘或者忧伤都再不能交叠在一起。
曾经他那么用力拥着我的时候我们是我们,可是现在我用尽全力握着他手的时候,我看到的就只有一个我,还有——
一个他。
虽然他的呼吸他的心跳都告诉我他还活着,可是这样的活着让我感受到的却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绝望。
凌飏说,对一个人最大的报复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痛,这一刻我终于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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