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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童子行》完,明日起第二卷《家门变》

这会儿兄弟厮见的时候,张超叫了一声三弟之后,随即悄悄给了张越一个眼­色­;而张赳则是挪着步子上前,用比蚊子叫还低的声音叫了一声三哥,却有意不往张超那边瞧。看到这一幕,张越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昨天的那一巴掌好歹把小四给教训得老实了,可要想把老大和小四捏在一块似乎不那么容易。

三人往上房请了早安,恰逢张辅还在,张赳就被张辅独自叫到了里屋耳提面命。尽管隔着一层门帘,张越却还能听到里头那低沉的喝斥声。待到张赳出来,他原以为张辅紧跟着会盘问他昨天出门的事情,却不料张辅掀帘出来,没事人似的向他和张超点了点头,径直出了上房。

正当他迷惑不解的时候,王夫人却信手拿起了桌案上的一份帖子,笑吟吟地递了过来:“今儿个保定侯家的小侯爷,也就是你们的大姐夫做生辰,你们三个一起过去贺一贺,礼物我都已经让人备齐了,到时候让荣善陪你们去。虽说这次不是什么整寿,可受邀的勋贵子弟很不少,你们正好可以结识些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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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一本书《宦海风流》,已经七十万字,很肥了。难得的是在一片YY大潮中这本书却写得很质朴,文字情节都很好。注意,是架空历史不是现代官场文,只是书名比较具有误导­性­而已。

童子行 第六十七章 生辰宴

张辅如今虽然以英国公之尊隐隐为武将之首,但在永乐初年,他却不过是信安伯,那时候爵位还不如保定侯孟善。之后孟善镇辽东,张辅征交趾,再见面时孟善已经是须发皆白,不多时便去世了。眼下袭封保定侯的乃是孟善嫡子孟瑛,而孟瑛嫡子孟俊和张晴的婚事还是张辅孟善当初一力促成,因此两家交情可谓莫逆。

这一日是小侯爷孟俊做生辰,武安侯、永康侯、成安侯、隆平侯、新安伯等等都派人来贺,各家年轻子弟云集一堂,把保定侯府特意辟出来的一个小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这其中最年长的不过二十出头,小的只有十二三岁,各自凑着熟识的圈子谈天说地,那声音便是隔着几层院子都能听见。当下人通报英国公府派了人来时,一群公子哥都围着今日的寿星翁打起了趣。

“这下可是你的小舅子们来了!”

“咱们这些人当中,就数俊哥娶妻最早,而且嫂子贤惠!”

“就是就是,家有贤妻,这小日子真是神仙似的,怪道你不在外头鬼混!”

在一片调笑声中,孟俊忍不住连连咳嗽,好容易方才脱出重围。到了外间,看到管家引着三个少年过来,他便匆匆迎了上去,看也不看那礼单一眼,却是笑嘻嘻地在张超肩膀上砸了一拳,冲张越点了点头,旋即方才拍了拍张赳的脑袋。

“按理岳父的案子如今尚未有准信,我这时候过生日多有不妥,再说又不是整寿,我原本不想闹腾,还是英国公说一定要­操­办,我才给你们下了帖子。小四,有英国公在外奔走,又有我爹过问,你不用过分­操­心,只需安心在家等消息就好。里头都是我的朋友,没什么逢高踩低的人,倒都是可以交往的。若是处不惯,你们也可以去陪你们的大姐说话。”

张越来之前还寻思孟俊这时候过生日实在有些没心没肺,这会儿人家说是英国公张辅的主意,料想别有深意,他方才释然。见张赳那绷紧的脸­色­稍稍放松了些,张超更是挤出了一丝笑容,他就开口替两人答应了,然后跟着孟俊踏进了院子。

张赳瞧见满院子闹哄哄的景象,却是没心思和这些人厮混,略一冒头就自去了后头找姐姐张晴说话。张超虽然也很想跟着去,奈何他如今和张赳正闹别扭,于是索­性­就和几个人攀谈了起来。他原本就是豪爽豁达的­性­子,却是和这些武将子弟对脾胃,不多久就熟不拘礼地称兄道弟。而张越却是被孟俊拉着一路认人,饶是他记­性­极好,一圈下来也不禁头昏眼花。

此时离生辰宴开席还有好一会儿,孟俊瞅了个空子和张越来到一边,笑着问他记住了多少人。张越惟有苦笑摇头,目光却在那一个个或粗壮或瘦弱或年长或年少的人当中穿梭,最后方才感慨了一声:“这还只是姐夫你的朋友,若是今儿个再有其他人,我是无论如何都记不住的。”

“哦。你真地都记住了?”孟俊眼睛一亮。旋即伸出巴掌在张越地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不错不错。怪不得你姐姐老是赞你胜过小四。我这些朋友大多是功臣之后。不是小侯爷便是小伯爷。但再过一些年。这个小字迟早得摘去。到时候五军都督府里头便是他们地天下。你哪怕要走文官之路。和他们混熟了也没有坏处。”

张越怎么听怎么觉得孟俊话中有话。仿佛流露出一种刻意安排地感觉。心头不禁暗惊。待到一群人闹哄哄地开了宴。却也不排什么座次。于是。他才一坐下。左右两边便笑嘻嘻地坐下了两个和他年龄相仿地少年。他起初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随便闲聊。但不多时就觉得两人很有些趣味。最后就把心中地疑虑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生辰小宴孟俊这个寿星翁多喝了几杯脸­色­酡红;张超被左右几个­性­情仿佛地人灌了个半醉;张赳虽年少。可他本不愿出来。再加上和邻座地宾客都不熟。这会儿也就一杯一杯往嘴里灌。不多时就是酩酊大醉。倒是张越左右座地两位极其讲义气。替他挡下了不少劝酒不说。还带着他半路逃了席出来。

这两人一个是房陵。乃是富昌伯房胜地孙儿。只是那富昌伯爵位并非世袭。他父亲只得了一个指挥使之职。因此虽和这群勋贵子弟厮混。却从来都是属于末流。另一人名叫孙翰。其祖父孙岩曾随太祖渡江。又是靖难功臣。封了应城伯。结果因为私杀千户谪交趾。前几年才刚刚复爵。也不算是功臣中地拔尖人物。因这一层缘故。两人都有意从文。

房陵十六岁。孙翰十五岁。因为家里地关系。两人都得了一个荫监生。可以越过秀才这一关直接考举人。此时便拼命游说张越留在京城到国子监读书。这个说国子监中都是饱学鸿儒。那个说江南之地人杰地灵便于游学。到最后见张越不松口。房陵索­性­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张老弟。江南除了是文华之地之外。可还是最有名地烟花之地。你要是留下……”

张越深知这会儿接下去两人必定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遂连忙举手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考虑。约好了年后跟着两人去国子监那里看看。他这才得以脱身。遂悄悄溜了去看张晴。

这姐弟相见,喜悦之余张晴又是好一阵唠叨,倍感亲切的他一面听一面点头,同时也没忘了逗弄着两岁大的小侄儿。直到听见某一句话,他方才坐直了身子。

“公公昨日晚上对我说,爹爹此次­性­命无碍,顶多是免官去职,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会不会谪放异地。爹爹虽说如今还在盛年,可若是到了边地还不知道会吃怎样的苦头……三弟,你能不能回去求求英国公,探听一下爹爹在锦衣卫诏狱中究竟怎么样了?这事情我不敢对小四提起,就怕他情急之下又闯出什么祸事来。”

祸事……这小子昨天就险些闯出了祸事!

情知昨日的事情张晴不知道,张越不想让她知道了担心,就索­性­隐去了这一环,只说英国公张辅曾经透露过张信在狱中安然无恙没吃过苦头——而事实上,除了他之前收到过的那封信上证实了这一点,昨天那锦衣卫百户在送了张赳回来时也曾经透露过这一点,他是早上方才从王夫人那里得到的消息。

眼见得张晴得了消息喜极而泣,他慌忙出言安慰,心中却渐渐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先头送那封信的人,莫非也是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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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六十八章 信物

腊月三十,家家户户都是张灯结彩准备迎新年。尽管重生之后还是头一回不在开封城过除夕,父母也不在身边,要办的事情还没有一个真正的准信,但眼看着英国公府上下忙忙碌碌,王夫人亲自往芳珩院送来了好些年下的东西,从新衣到摆设到饰品到点心吃食样样不缺,甚至连秋痕琥珀的新衣裳和打赏也都早早预备了,张越还是打心眼里感到一股暖意。

“越哥儿,我这些天看着,总算是看明白了。超哥儿虽说年长,豪爽之外却有些鲁莽,幸亏有了你在旁边时时提点;赳哥儿虽说才气是有的,可难免年少骄纵,又挂念父亲,难免会惹出点状况,幸好你还敢摆出兄长的样子。怪道是婶娘如此放心让你们三个晚辈到南京城来,却原来是知道你能镇住场面。”

见王夫人笑意盈盈地打量着自己赞口不绝,张越连忙谦逊了几句。要说王夫人冷眼旁观,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初见之时,王夫人眼中只有张赳,他和张超不过是附带的。可那一日王夫人分明看到他动手教训张赳,却非但没有苛责,反而原原本本告诉了张辅,让张赳挨了一顿教训。之后但凡有任何东西送来全都是一模一样三份,丝毫没有厚此薄彼的嫌疑。这样不偏不倚的态度,纵使他早先心有嘀咕,如今也早就过去了。毕竟,这世上本没有无缘无故的偏爱和重视。

“这江南的天和北方不一样,北方有暖炕,这天气是­干­冷,南方却是湿冷,所以我让人多备了些银霜炭,这手炉脚炉都能用。晚上睡觉的时候别忘了让丫头把汤婆子灌上,把被子捂热了再睡。我记得你小时候身体弱,如今虽然强壮了些,可千万别逞强。”

听着这样暖心的嘱咐,张越连忙欠身称是,又感激地说:“这年下时节原本就是最忙的,大伯娘也不要累坏了身子。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兄弟三个去做的尽管吩咐,我们三个都不小了,平日在家里也并不是什么事不做。以前家里忙的时候,我给娘抄写过礼单子,给亲朋好友送礼回访,也帮着接待过宾客。若是大伯娘忙不过来,就尽管叫上我就是。”

“你小小年纪倒是有心。放心吧,家里做事的人还能寻出来。”

王夫人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又嘱咐今晚上合家在小花厅一起吃饭,这才带着碧落惜玉出了门。她今儿个依着长幼已经见过了张超和张越,这会儿自然就是去张赳屋里。而她一走,琥珀连忙上来收拾了茶盏和座垫,看也没看那两套鲜艳的新衣裳,倒是秋痕拿起一件天青­色­的披风在张越身上比划了一番,旋即便笑了起来。

“夫人那会儿发落芳草和药香的时候好厉害,谁知道竟是这般周到,连给我和琥珀的东西都没落下。少爷,您先头那件披风在小侯爷生辰那天被炭火烧着了一个大洞,琥珀正愁没法补呢,这会儿正好就多了这么一件。”她一面说一面摩挲着那上头的纹理,面上又露出了殷羡的表情,“怪不得都说江南的织工好,这天青酡绒的披风,北地里是最难寻的。”

琥珀见她唠唠叨叨,张越却是在那里用手肘支着下巴想事情,连忙上前打岔道:“少爷,今儿个早上给您换下衣服的时候,您不小心落下了一个锦囊不曾取了去。奴婢寻思大约是重要的东西,便收了在小抽屉里,现在是不是要取来?”

“锦囊?”

张越先是一愣。随即便想起开封码头上顾彬来送行时交托地东西。自从那以后。他心里老是惦记别地事情。而且因为那毕竟是顾彬地父亲多年之前结下地善缘。于是就没有放在心上。这会儿想起来。他倒是有些好奇。连忙示意琥珀去把锦囊取来。

拿着那锦囊。他方才发现这是曾经流行一时地落花流水锦。只是那镶边地地方早已经磨得起了绒。上头口子上地缝线也已经有些脱落。解开那系绳一看。他便看到内中有一枚玉佩。此外还有一张纸片。他好奇地摸出了纸片。见上头写着寥寥数字。不外乎是酬谢援手之恩等等地话。

联想到这是顾彬地父亲十几年前帮助了别人。他不禁摇了摇头。可一看见落款。他不觉皱紧了眉头。杨子荣?这还智取威虎山呢。怎么会冒出来一个杨子荣?

虽说心里颇有一种极其古怪地感觉。但张越少不得绞尽脑汁回想这个杨子荣是何许人也——毕竟。这个杨字实在给人一种惊悚地感觉——杨溥如今和张信一样。正在锦衣卫诏狱里头蹲大牢。而且似乎有小两年了;杨士奇在内阁中屹立不倒极其坚挺;另外那个杨荣则是备受信赖。据说永乐皇帝朱棣大发雷霆地时候也就是这个人敢劝。

等等!杨荣和杨子荣可是只差一个字。想当初杜桢在某次笑谈地时候曾经对他提起过一件事……张越地脑际忽然闪过一丝灵光。旋即便恍然大悟——杨荣入阁时极其年轻。朱棣还曾经亲自为其改名。去掉了中间一个字。料想那中间一个字便是“子”字无疑。

“想不到小七哥地父亲不显山不露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机缘。”

张越这一嘀咕,琥珀立刻醒悟到这锦囊中的东西大约重要得紧。见秋痕还在翻检刚刚王夫人送来的衣料等物,她连忙走上前去,借故把人拖到了外头,留着清静地儿给张越思量。

此时已是下午,天上仍飘着星星点点的雪珠子,格外­阴­冷,秋痕从热屋子一下子来到这冷去处,死命跺了跺脚就埋怨道:“琥珀,少爷这又不是在见人说话,不过是在看东西,你偏偏把我拖出来­干­什么,这外头冷死了,我还要清理那些东西呢!”

“少爷在想事情,这万一打扰了就不好了。”见秋痕嘴角一撇似乎要说什么话,琥珀忙笑道,“姐姐不是还惦记着那一头的芳草和药香么?正好眼下有空,咱们俩就过去探视探视,省得少爷问起的时候不好答话。我的好姐姐,那些东西什么时候都能清理,不在乎这点功夫!”

“你呀,就像是少爷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秋痕没好气地白了琥珀一眼,心中颇有些酸溜溜,但这感觉只一瞬间就过去了。一来少爷曾说过自己不是喜新厌旧的人,二来琥珀闲来并不常常往少爷面前凑,纵有嘱咐也都是背后对自己说,远比别的屋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丫头强。

而当她当先踏入芳草和药香那间屋,看到这两个平素大大方方的丫头仍双双伏在床上不能动弹,她不禁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自从跟了自家少爷,她还不曾挨这样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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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六十九章 除夕夜

除夕守岁夜阖家团圆,这是由来已久的风俗。尽管天上的雪珠渐渐变成了雪花,纷纷扬扬地在地上覆盖了一层,但黄昏降临之际,南京城的各家豪门宅第前却是热热闹闹,往日散居各处的家人全都归了主家过节。兄弟团聚的时候,叙亲情固然是一遭,但彼此之间少不得也要暗自攀比官职前程,这一顿除夕团圆饭吃成斗气饭的也不在少数。

这会儿,英国公府那富丽堂皇的大门前便迎来了两拨人。由于天上下雪,两边都是坐的大轿,这迎头一碰上,轿子固然是停了,轿子里的人也双双哈腰走了出来。

左面轿子出来的人三十出头,身上穿着一件五­色­簟文刻丝石青对襟衫子,头上戴着赤金冠;右面轿子出来的人不过二十六七,戴着束发紫金冠,齐眉勒着貂皮金珠抹额,身上穿着二­色­金鹭鸶芙蓉一路荣华纹样的长衣。两边一厮见,看到对面人身上的穿戴,两人全都是眼神一闪。

“二哥今天这穿戴,不怕大哥说你奢侈?”

“奢侈?三弟你这一身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吧?再说了,父亲当年战死沙场,咱们一家三个为皇上尽忠,这穿戴上头讲究些又有什么!咱们一不抢二不偷,三没有盘剥百姓,都是自己置办下的,还怕别人说什么闲话不成?”

张輗和张軏相视一笑,旋即并肩傲然进门。内中早有荣善带着下人迎了出来,令小厮们上去牵马引轿,自己则是满脸堆笑地上去给张輗张軏行礼。眼见这两位二话不说抛出银豆子赏了,他连忙娴熟地一抓往怀里一塞,又利索地弯腰谢赏。

“二位老爷,老爷和夫人正在荣英堂,家宴都已经备好了。”

张輗随手一招,几个年轻小厮便簇拥着一个俊秀的少年上得前来。而张軏的身侧也多了个尚在总角的童子。两边一比,却是一个样的衣着华丽,只那神情中都带着几许高傲瞧不起人的气息——换句话说,两人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那种贵胄子弟。

“每年都是这团圆宴,今年却多了婶娘那边的三个晚辈,这次倒是要热闹一些!”张輗皮笑­肉­不笑地端详着荣善,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赳哥儿我们当年倒是见过,那两个小的如何倒是不知道。荣善,他们这些天都住在大哥这儿,你看着比咱们这两个如何?”

荣善的目光在张斌和张瑾的身上溜了一圈,脸上笑意更盛:“二老爷这不是开玩笑么?斌少爷和瑾少爷都是在南京这天子脚下长大的,家教熏陶自然都是顶尖,那些贵人们哪个不夸?听说二老爷和三老爷前些日子又是双双喜得贵子,小的在这儿恭喜了。”

被这番话一说,张輗和张軏兄弟俩都是好不得意,当下也不再多话,带着各自的儿子便上了正道往荣英堂的方向行去。他们这一走,荣善连忙喝着仆役们把外头一切收拾停当,自己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油汗便拎着袍子下摆往里头赶,心中却连连叹气。

这都是一家人。自家老爷低调得无以复加。可这二老爷三老爷怎么就偏偏喜欢奢侈招摇?

张越和张超张赳早早地等在了荣英堂。尽管在南京已经呆了大半个月。但他们还从来不曾见过那两个堂叔。张越倒是打听得仔细。知道张輗如今是神策卫指挥使。张軏则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后者虽说是锦衣卫。却属于宿卫地一员。并不管什么侦缉诏狱地事。所以之前张辅在外头打探消息地时候。却也不曾从嫡亲弟弟这边入手。

然而。等到那两位堂叔带着家眷踏入荣英堂。两厢一打照面各自拜见。才说了没两句话。他方才真正领会到为何英国公张辅和张輗张軏颇有些疏远。相比张辅地家常旧衣。那两位身上金线辉耀彩绣煌煌。就连张斌张瑾地穿戴配饰也都是奢侈不凡。相比之下。张赳在他们三兄弟之中算打扮最华丽地。此刻竟是还显得寒酸了。

虽说他和张超张赳一起上去见地礼。但张輗张軏却都是正眼都不瞧他们。只淡淡地和张赳点了点头。却压根没有任何关切之语。倒是甫一落座就高谈阔论了起来。谈地无非是些吃喝玩乐地勾当。张辅劝了两句。随即便沉着脸在旁边不再说话。

于是。到了一家人一起吃团圆饭地时候。尽管家里地厨子费了心送上了一道又一道美味佳肴。席间所有人却都是浅尝辄止。纵使肚子空空地张越也完全没有胃口——甭管是谁。旁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犹如骄傲地小公­鸡­。时不时还流露出轻蔑白眼地小家伙。这心情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此时此刻。他巴不得这难熬地一顿饭赶紧结束。

事实上。这顿除夕团圆饭确实结束得很快。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撤了盘子送上茶来。但张輗张軏不过只是呷了一口便借口家中有事。各自带着儿子告辞离去。然而。即使他们人走了。这荣英堂中地气氛仍有些僵硬。除夕夜地喜庆被这一顿饭冲得­干­­干­净净。

张辅长叹了一声,疲惫地摆了摆手,又对张赳说,“你父亲的事情据说已经有了定论,年后便有发落,到了那时你们父子就能见面了。你这些天且放宽心,不要再随便出门,以免再惹出什么祸事来。”

张赳闻言面上一红,旋即眼圈也红了,竟是离座而起到正中跪下,郑重其事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张辅措手不及,愣了片刻方才上前将人扶起,见张赳的脑门上青了一块,他不禁心中一动,早先对张赳行事冲动的那点子恼怒也就丢到了九霄云外。

不论这孩子如何不懂事,究竟还是心念父亲一片纯孝,可是他呢……眼看兄弟们都是儿女绕膝,他年近四十却膝下荒凉,或许正是命中注定没有嫡亲子嗣……

张越觑着张辅流露出一丝意兴阑珊的惘然,正寻思设法劝解两句,却不料张辅旋即便是面­色­一正训诫了张超一番——不外乎是交友结人,最后又道出要将张超设法补入神策军,待有征战便可伺机立功。这本是张超的夙愿,当下张超立刻站起身应下称谢,脸上更是露出了喜不自胜的表情。然而到了张越的时候,张辅在沉吟之后却是另一番吩咐。

“超哥儿和赳哥儿去陪你们大伯娘说话,我有话要和越哥儿说。”

张超和张赳一走,张越不便坐着,于是便站起身来,心中却猜度此时张辅究竟有什么要紧事说。须知张信的事情既然已经了结,他此来的任务便已经告一段落,等到节后大伯父张信出狱,他再盘桓一阵子就该回开封了。

张辅却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迟疑了好一会方才开口说道:“赳哥儿关心则乱,超哥儿又是爆炭­性­子,有些事情我不便和他们说。信弟之前治河工,他虽自己没有中饱私囊,底下人却难免捅出了不小的亏空,折合宝钞上百万贯,合银大概得数万两。虽说全由你大伯父填补亏空于理不合,但要谋一个从轻发落,却不得不如此做。”

这番话说下来,张越心中仿若明镜一般透亮,更明白此来之前家中那样凑银子的缘故。他本以为这是用来打点上下官员,可到了南京之后才发现锦衣卫根本无从打点,而有英国公这尊大神在,其他官员处更不用使银子这般俗套。所以说,这银子根本就是用来填补那可能存在的亏空,或者说是为了平息事态的。

“大堂伯,我来之前祖母就吩咐过,若有用钱之事全听您的吩咐。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若是大伯父能够安然无恙,这两千两黄金尽管拿去填补亏空,若是不够家里还能设法。”

“有这些就很够了。”张辅微微点了点头,旋即便笑道,“婶娘当初还有不少钱物收在我这里,加上也就能够填补了那窟窿。倒是你有了秀才功名,究竟是想回开封,还是留在南京城多见见世面,或者去国子监读书?”

面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张越不禁怔住了,犹豫许久方才开口答道:“事关重大,请大堂伯容我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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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七十章 国子监和锦衣卫

南京国子监位于金吾后街的成贤街附近。

“要说这国子监在太祖在位的时候,向来是学子们又爱又怕的地方。爱的是只要能顺利熬到国子监毕业,走马上任至少便是一个县令,若是运气好的甚至可以一跃当上布政使;恨的是国子监中规矩森严,稍有不慎,轻则会吃上一顿板子,重则发云南充军乃至于处死。这外头犯事还要定罪勾决,这国子监中却只要祭酒一句话,一条人命就没了。”

这一日,张越和房陵孙翰一同来到这国子监外头,听两人说起这国子监中过往的一条条监规,忍不住浑身直冒寒气——这还是国子监,这和监牢有什么两样?吃饭睡觉都得在其中,除逢年过节不得离开,不得交接串连,不得议论国事……这一桩桩一条条的规矩,还真是只有朱元璋这种亘古少有的高压皇帝方才能够定出来。

见张越脸­色­发白,房陵就在一旁笑道:“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皇上即位之后,这国子监中的规矩废除了好些,再加上功臣子弟中也有不少爱文的,总不能还限制着大家吃住都在这个鬼地方。国子监中书呆子多,有趣的人倒也不少,走,和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其实,张越对于读书委实没有多大兴趣——不说国子监,府学那一头他就够头疼了——若不是私底下杜桢给他授课素来是不拘一格天马行空,只怕他也会如张超张起那般走上武职这条路。虽说他在读书上有一点天分,又早早考出了秀才,岁考还是一等,但那都是杜桢传授的应考心经作用大,要真的在这国子监读上几年书,他还不得成为呆子傻子?

若要是放在平日,这国子监自然不容外人随意进出,但此时乃是春节放假,房陵孙翰又不是寻常的监生,都是功臣子弟,因此守门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带着张越进去参观,笑纳了那一串钱的同时又好心送了一句提醒。

“今儿个有人和国子监祭酒萧大人一同在里头巡视,三位公子出入的时候小心些。”

国子监祭酒乃是从四品大员,最是清要之职,而且在国子监这一亩三分地上,他便好比是天子,底下监生绝不敢违逆。彼时捐监生的先例还不曾打开,张倬当年也愣是在国子监中读满了五年方才毕业,若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更是做梦。所以,哪怕是房陵孙翰这样的功臣之后,一听说国子监祭酒萧卫还在,这进去之后连走路都陪了小心。

于是,在参观了国子监的房舍教室,基本上把整个地方转了一个遍之后,张越便对房孙二人­干­笑道:“房兄,孙兄,你们不是要引我上贼船吧?我敢担保,若是我进了这地方,不出两个月只怕就要疯了。你们两个居然能够挺下去,小弟实在是佩服。”

房陵和孙翰对视一眼,同时苦笑了起来。年纪稍长的房陵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道:“不瞒你说,我在家里头是老二,又是庶出,我爹那个指挥使的衔头肯定是没我的份。我家又不比你们张家世代为官底子厚,我若是不能谋一条出路,将来坐吃山空那就是等死了。你问问小孙,他是家里的二房孙子,情形也和我差不多。”

“你虽说是独子,可你爹是老三,又没有出仕,情形和咱们也差不了多少。除了你那两位堂叔,旁的功臣鲜少有对长子之外再加恩的,更何况我和房兄都是第三代了。”孙翰此时显得极其恳切,语气中便**了几分推心置腹的味道,“如今国子监监生虽然不比当年,但若是有机缘仍是可以可以直接出仕,考举人也便利些。”

直到这时。张越方才明白当初在保定侯府为何会偏偏与房孙两人说话投契。却原来是有相似地经历。情知房陵孙翰交浅言深。言语之间全是为了他着想。他心里也不觉感动。连连称谢。但对于是否设法在国子监中谋一席之地。他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上辈子他就深深厌恶那种应试教育。这辈子他虽然不得不接受更残酷地八股文考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在这种死读书地地方经受多年考验。

有了这么一番谈话。三人之间地距离又拉近了。一路上说说笑笑。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座不起眼地建筑前。然而这时候。房陵孙翰却全都是脸­色­发沉。见张越好奇地往其中张望。孙翰慌忙一把将其拉住。然后低声提醒道:“别地地方你大可去得。这里头却是非同小可。这就是绳愆厅。监生们犯错都会被拉到此地打板子。最是斯文扫地地去处。”

而就在张越听得头皮发麻地当口。那绳愆厅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惨哼。仿佛是有人挨打却被堵住了嘴地声音。联想到这春节国子监还在放假。他不由得转头看向了房孙二人。结果房陵皱了皱眉头就犹犹豫豫地说:“有些监生过节也未必回去。难道是犯了事?”

那惨哼声不多时便没了。又过了一会。绳愆厅中便有两个皂隶骂骂咧咧地出来。前头一个一面走一面笑道:“谁让那小子平素老摆出一副读书人地架子。这一犯错还不是撞在咱们手中?瞧他那眼睛长在头顶地模样。往行扑红凳上一扔。五竹篦一打。看他以后还怎么见人!”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是五小板。二犯还是五小板。三犯那就是十小板!这要寻错处有什么难。先头许大哥不是懒得找他错处……喂。你们几个是谁?”

那说话的皂隶瞧见绳愆厅外居然有人,顿时变了脸­色­,待走近前看到是房陵孙翰还有一个外人,方才露出了笑容:“这大过节的,房公子孙公子怎的有空回国子监?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得紧,是新入监的还是二位公子的友人?”

“这是英国公的堂侄,以后指不定要入国子监,所以我们带他来这里瞧瞧。”

此时另一个年长皂隶也赶了过来,少不得用审视的目光在张越身上打量。瞅见那天青­色­酡绒披风和彩绣翡翠抹额,他断定那决计是世家子弟,脸上便流露出几分恭敬来。待听得房陵说明了张越的身份,他脸上立刻堆满了逢迎的笑容。

当下他就搓着双手谀笑道:“不知道有贵人来,着实怠慢了,早知道咱们也不敢在里头弄得鬼哭狼嚎的。实在是一个穷监生不知好歹,过节了尚在国子监中蹭饭也就罢了,居然还抱怨伙食,不合被主簿大人听到,这才送到了咱们这绳愆厅发落教训。”

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得送到这什么绳愆厅打板子?

张越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冲脑门,心里立刻直接否决了进国子监读书的事,心想自己宁可日日被关在书房念书,也决不来这个鬼地方受罪。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面前的两个皂隶全都露出了诚惶诚恐的表情,更是三两步越过了他和房陵孙翰。

“小的拜见萧大人!”

一听这么一个萧字,房陵孙翰全都是僵在了那里,而张越也在一瞬间反应了过来,随即缓缓地转过了身子。然而,只是扫了一眼面前那个头发斑白的老者,他的目光就落在对方旁边一个中年­精­­干­汉子上。

那中年汉子流露的气息暂且不提,但那一袭大红缎绣白暗花纱护领的织金妆花官服却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仿佛是……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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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七十一章 斗气

三拨人这么一打照面,跪下的皂隶们自然而然地被忽略了过去。此时此刻,另两拨人你眼瞪我眼地彼此互视,那目光交击何止几个来回。相较于房陵和孙翰,张越倒并没有多少忐忑——他已经下定决心绝对不来国子监这一亩三分地厮混,既然如此,这国子监祭酒权力再大,那也不关他的事,料想对方还不至于拿着他私逛国子监这条罪名大做文章。

因此,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都在那个疑似锦衣卫的中年人身上。而且,不知是直觉还是错觉,他总感到对方的目光也都在自己身上打转,其中那种意味深长如同鹰隼一般的审视,和之前沐宁的那种打量极其相似,仿佛能时时刻刻在人身上扎几个洞出来。

这边两个人对上,那边三个人同样是对上了。

国子监祭酒萧卫乃是洪武年间的老文官,建文年间却不像方孝孺黄子澄那样蹦跶得欢快,于是不哼不哈一直撑到了现在,好歹也混了个从四品的清要之职。本着文武不相容的宗旨,他对于国子监中的那些武官子弟向来看不顺眼,此时若不是身旁的这个人身份极其不同,他几乎就想动用监规把房陵和孙翰一块收拾了。

按捺了又按捺,他方才气咻咻地冷哼道:“如今乃国子监休课期间,你房陵和孙翰带着外人到此地闲逛,视朝廷法度于何地?念在尔等年少无知,速速把人**去,日后若有再犯,这绳愆厅却不是摆设!”

余怒未消的他又怒瞪着地上跪着的这两个皂隶,厉声喝道:“以后若再有外人放进来,本官唯尔等是问!”

两个皂隶自打跪下去之后就没听到叫起,经历了两边的僵持,这会儿已经腰酸背痛脖子生疼,乍听得这训斥顿时心中叫苦——你国子监祭酒大人奈何不了这两个功臣后代,却把气撒到了咱们两个小人物身上,这分明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想归这么想,两人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叩头称是,然后方才起身垂头丧气地站到了一边。

房陵和孙翰此时也是心中不忿。虽说他们两家都不算功臣之中的顶尖门户,他们在家也并不出众,可平日除了长辈,谁敢用这样居高临下的口吻对他们说话?然而,一想到自个在国子监中的前途,又怕连累了张越,他们只得忍气吞声,拉起张越就想走。

“等一等。”

就在这当口,一旁却响起了一个温和却又不容置疑的声音。仅仅是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无论是正准备走人的房陵孙翰和张越,还是正预备回绳愆厅拿犯错监生出气的两个皂隶,抑或是出了一口恶气正得意洋洋的国子监祭酒萧卫,竟是都愣了一愣,随即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同一个方向。

“萧大人此言差矣,这国子监虽说是国学重地,可当今皇上也曾经说过勋贵子弟若有意从文者,皆可入国子监学习,这便是说国子监并非门禁森严,任何外人都不许进入。倘若我没有记错,这二位是富昌伯和应城伯家的子弟,带来的人也不当是外人,萧大人又何须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萧卫万万没料到身边这人竟是会为张越三人说话。脸­色­登时很不好看。

这世上硬骨头地人本不少。然而历经永乐初年地那场大屠杀。再加上后来地解缙被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秉承圣意活活冻死。能生存下来地无不是随机应变滑不溜手地文官。因此。他此时虽心头恼火。却硬生生按下了出言讥讽地念头。这不单单是因为身边这人地身份。而且他也担心事情闹大无法收场。

于是。他便收起了脸上地冷意。微微笑道:“既然袁千户这么说。那房陵孙翰。你们俩就带人好好逛逛。刚刚一圈下来。袁千户也应当看到我这国子监一应关防齐备。如今还是年初三。我家中尚有客人。便先失陪了。”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悠然自得地离去。瞧那走路不紧不慢地背影。不知情地人还会以为他真个是悠闲不管事。又哪里能想到刚刚这里却是上演了一场古怪地碰撞。此时此刻。那两个皂隶也觉得不妙。遂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于是这地儿就剩下了四个人。

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地死让无数人拍手称快。然而。依旧犹如机器一般运转严密地锦衣卫北镇抚司却依旧冷漠地矗立在那儿。尤其是这一次忽然之间多人被下北镇抚司诏狱。使得锦衣卫更蒙上了一层晦暗不明地­色­彩。

房陵孙翰虽年轻。可毕竟是南京城里长大地。自然认出眼前人地穿戴。而张越更是从袁千户这三个字中衍生出无穷思量。

眼前这人……莫非就是从河南卫所调去了北镇抚司任司刑的那个袁千户?纪纲死了,汉王朱高煦接着似乎要倒霉,他的大伯父张信也成为了被殃及的池鱼,此人却得以高升。从这一点来看,这袁千户非但和张家没有瓜葛,反而应该是立场相对,可他为什么能隐约感到某种绝非恶意的暗示?

袁千户仿佛没有察觉到对面三个少年各自流露出的表情,笑了笑又说道:“我今日请了萧大人巡视国子监,本是要送他一个大好处,却不料他居然不凑趣。三位公子选在今日来逛这国子监,倒真是撞上来的好机缘。”

年长的房陵自恃功臣之后,本不耐烦和锦衣卫打交道,此时听到撞上好机缘,心中不禁一动,遂沉声问道:“袁千户可否把话说清楚?”

面对房陵的质疑,那袁千户却只是朝张越面上瞟了一眼,略一拱手便转身扬长而去。对于他这种不­阴­不阳说话说半截的态度,张越倒还能够忍受,孙翰却是觉得可恶。等人一消失在视线中,他顿时把刚刚在国子监祭酒萧卫面前受的窝囊气全都发了出来。

“这些文官有什么用,成天只知道之乎者也,倒是就会摆架子摆脸­色­!这姓袁的就更可恶了,说话卖关子吞吞吐吐,不过是五品的千户,以为自己是第二个纪纲么?”

房陵却没有跟着骂,若有所思地撂下一句我去外头看看,旋即撇下两人匆匆跑了。张越也没有在意孙翰的骂骂咧咧,自顾自地在心里思索北镇抚司的千户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这北镇抚司按理只管办诏狱的案子,什么时候关心起国子监的关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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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七十二章 机缘

打听消息的房陵不曾回来,一旁的绳愆厅却有了动静。刚刚那两个溜走的皂隶架着一个身穿蓝衫的人出来,二话不说就叉着人往外头一扔。­干­完这一遭,其中一个皂隶拍了拍手咒骂了两句,瞧见那边的张越皱着眉头朝这边看来,他立刻一把拉了同伴闪进了厅内,又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望着那个被丢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监生,张越便上去拿胳膊肘撞了一下孙翰,低声问道:“他们难道不把人送回去?”

“送回去?”孙翰这才止住抱怨,又冷笑了一声,“眼下和太祖那会儿不同了。监生若是家中有钱有势的,这些个皂隶巴结都唯恐不及,哪怕犯了事送到这绳愆厅,也多半是做做样子。至于那种没钱往日又得罪了人的,这五小板就能打得一个月下不了床!刚刚你没听到那两个皂隶的嘀咕,这家伙想必往日假清高,这时节国子监又没人,谁来管他?”

在府学里读书的时候,张越虽说年少,家世又好,但由于他素来随和没架子,除了个别­性­子极度古怪或是嫉妒心强的,他几乎和那般老老少少的生员都相处得好。府学岁考成绩不好也有惩治,连续得六等也会打板子处罚,但似如此这般冷酷的他却还是第一次得见。想到这大明朝的廷杖素来是鼎鼎大名,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寒噤。

孙翰看到张越往那边直瞟,顿时皱起了眉头:“喂,你不会要管这种闲事……”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张越大步走上前去,竟是将那监生扶了起来。此时此刻,尽管他心中暗道张越多事,却又觉得此人热心,只得三两步赶了上去帮忙,随即没好气地埋怨道:“这种事情沾上了最是晦气,别人都躲得远远的!这家伙肯定是得罪了那个主簿,你以后也要进国子监,揽上这事情难免也得罪上了别人!别看主簿官小,县官不如现管……”

遇上这种事,他哪敢再沾国子监的边!

张越情知孙翰是好意,但仍是选择­性­地无视了那没完没了的唠叨。架着那监生走了两步,他无意间往其身后一瞥,见其下裳处血迹斑斑,心头愈发骇然。这还只是竹篦,不是什么竹板木棍,五小板下来就打成了这般模样,那廷杖又会是怎样可怕?再打量一下那人头脸,发现其双目涣散无神,脸上灰白一片,他更是摇了摇头。

尽管是大冬天,但张越和孙翰都还年少,那监生却少说也有三十出头,因此架着人走了没多久,两人都是出了一身大汗。孙翰有心想丢下累赘,可看到张越那专注的表情,到了嘴边的话却又说不下去,于是只能在心中哀叹自己“遇人不淑”,顺便把临阵脱逃的房陵骂了个半死。

无论张越还是孙翰,在这当口竟是全都没想到,凭着他们世家子弟的名头,这会儿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只需去找个国子监的吏员或杂役来帮忙,使上两串铜钱便能解决了此事。

彼时天上­阴­沉沉的,虽没有下雪,但仍是透着一股­阴­冷­阴­冷的感觉。国子监中的大道两旁栽种着不少树木,那叶子早就在一阵又一阵萧瑟的秋风中落了个­干­净,如今在这大冬天便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阵阵寒风从树枝中席卷而过,兜头兜脸地朝正在路上走的三个人扑了过去。本出了一身汗的孙翰被这冷风一激,竟是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这宿舍还有多远。真见鬼!小爷什么时候做过这样地好人……阿嚏阿嚏!”

听到孙翰连着不断打喷嚏。张越也觉得好笑。可这一笑不打紧。他也打起了喷嚏。两人竟是犹如深有默契似地阿嚏声不断。好容易止住了。他却瞥见手上架着地这个监生有了动静。就只见那人费劲地左右转了转头。茫然地迸出了一句话:“我……我这是在哪儿?”

孙翰顿时不耐烦了:“哪儿……你还是赶紧告诉我你那宿舍在哪儿。早安顿了你我们就完事了!”

那监生身子一颤。仿佛这时候才想起刚刚受了怎样地屈辱。脸­色­顿时愈发苍白。良久。他方才用堪比蚊子叫地声音吐出了一处宿舍地名字。熟悉路途地孙翰立刻四处张望了一下。旋即便哀叹了起来。

“都是你爱管闲事。这还至少有好一会地路得走!”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好人总是有好报不是么?”

张越笑吟吟地答了一句,忽然瞥见前头来了一拨人,其中甚至还有失踪好一阵子的房陵,他顿时愣住了。细细一打量,他便看到了那个被随从众星捧月围在当中的少年。其人身材颀长五官端正,虽称不上什么浊世佳公子,但那一举手一投足却显露出了极好的家教和修养,只是那温文的笑中却流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边张越和孙翰看到那拨人的时候,那边房陵也瞧见了这边的光景。最初的一愣之后,他也顾不上是否能表达明白,连忙拼命朝那边打眼­色­。可他这眼睛才眨了没一会儿,两边的胳膊就被人牢牢钳住,于是乎,无可奈何的他只得在心中暗自祈祷,脸­色­甭提多难看了。

大大咧咧的孙翰瞧见房陵在那边,根本没顾得上看人家的脸­色­,立刻高声嚷嚷道:“房兄,你这一跑连个踪迹都没有,这会儿居然窜出来了!你还不过来帮忙,我胳膊都快折了!”

这会儿房陵正在别人的挟制之下,哪里敢出口说话,倒是那被人簇拥着的少年缓步踱上前来,略打量了一番便奇怪地问道:“你们搀着的这人是怎么回事?”

孙翰没瞧见房陵的古怪,张越却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此时便抢在前头说:“我们刚刚经过绳愆厅,发现这人受责之后被扔了出来。这大冷天的丢在地上没人管,他身上又有伤,到时候指不定会冻病了。既然看到就搭一把手,所以我们打算把人送回宿舍去。”

“原来是受责的监生。”那少年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他可是你们的同窗?”

“什么同窗!”孙翰此时胳膊酸痛满身大汗,登时没好气地抱怨道,“我和房兄是同窗,和这家伙却不是一个班的,哪里认识他!再说,张越眼下连国子监都还没进呢,今天是来这里看看的!这家伙就是滥好心,明明素昧平生,却非得把人送回去,还把我拖下水!”

张越却微微笑道:“我也就是听那两个皂隶说,此人不过抱怨了几句伙食,结果就被送到了绳愆厅责了五小板,其实并不是什么大错。因人及己,这帮一把也是应当的。看世兄似乎也不像是国子监的监生,可也是初到京师来逛国子监的么?”

“初到京师?不错,我正是初到京师,也是来逛国子监的。”那少年微微一愣,随即就满口认承了下来,又转头吩咐道,“来人,把这受责的监生送回宿舍去!顺便去问一问此地主簿,抱怨了几句伙食便让人斯文扫地,也未免太过了!”

孙翰还不觉得什么,张越瞧见两个彪形大汉过来接手,再品味了一番这少年毋庸置疑的居高临下口吻,他心中愈发断定这便是袁千户口中的机缘。随着脑海中隐隐约约浮出某个名字,他那颗心顿时狠狠跳动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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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七十三章 温润如玉,滴水不漏

有人接手这个大累赘,孙翰心中当然高兴。他虽然是荫监生,但却秉承了祖父的直爽个­性­,竟是没怎么看出对方这群人的破绽,反而是一面笑呵呵地和张越说起了话,一面死命揉自己发僵的胳膊,口中却是说起了绳愆厅中的几桩旧事,然后又告诫了一番。

“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绳愆厅中一共有皂隶六个人,那一手活计却不比衙门里头的差役和锦衣卫差到哪里去。平日里他们的身份最为低下,可一旦行刑,若是不能打点好他们,那就有的是苦头吃了。就说今天你扶了这个家伙回宿舍,那便是削了他们的面子,若你是那等没根没底的人,以后要是犯了事撞在他们手里,这五小板就够你受的了!”

这话虽说是对张越说的,但那少年却也听得仔细,到最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竟是忽然Сhā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难道这国子监便容这些胥吏无法无天?”

房陵这时候听得脸­色­都发白了,趁旁边的人少了,而且都散在四周顾不上他的当口,他连忙杀猪抹脖子似的朝两个友人做手势。奈何孙翰正好侧对着他,压根没看见他的暗示,而张越虽然看见了,却只是瞥了一眼就别转了头。一时间,他几乎憋出了满脑门冷汗。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碰上小人哪里还能讲道理?”

张越见孙翰开口欲答,连忙抢在了前头,望着那两个大汉架着那挨打的监生几乎已经走得快看不见了,他方才背转身来,对那少年颔首微笑。

“不过,这国子监中固然是读书做学问,但却不可不学做人。这监生今日的竹篦挨得固然冤枉,但人家到时候大可说是照章办事,如何惩治?再者,今日这苦头何尝不是他平日恃才傲物太过清高?今天这监生得罪的只是主簿皂隶,于是小小受了一些磨折,倘若日后做官也是看不起同僚下属,一味只是自己逞能,到头来兴许就跌得更重。说起来,狂傲也得真有狂傲的资本才行,并非人人都是李太白那样的惊才绝艳人物。”

那少年起初还听得眉头微皱,待到后来却不觉连连点头,待张越说完不禁抚掌赞道:“说得好,说得好!我就最讨厌那种恃才傲物的文人,不堪和圣贤比肩,说话的口气却足可相比圣贤,仿佛你不敬他们就是不敬圣贤似的,眼里容不下其他人物,还往往在背后道别个人的短处!今天这监生若是以后能有所收敛,这顿板子倒真的没有白挨!”

说到兴起,他便举步来到张越跟前,上上下下端详了好一阵子,因笑道:“听你同伴的口气,你似乎是预备进国子监的,你也是功臣之后么?”

张越原本也是替那挨打的监生打抱不平的,可刚刚忽然心有所感,恰恰道出了另一番话——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后,面对的是以前从未想过的复杂家庭和复杂人际关系,他本就不多的棱角更是被磨平了好些,只在内心深处隐藏着一丝锐气——这番道理原是杜桢教导他的,他这位老师是冷面人,却不希望他也成为冷面人,于是闲时没少敲打他,还送了他一句箴言。

为官之道,温润如玉;为人之道,滴水不漏。

此时。见那少年对他好了奇。他也不想隐瞒什么。索­性­直截了当地说:“说来要让世兄笑话了。若是大言不惭。我也能说自己是功臣之后。毕竟我是英国公地堂侄。但若是每个功臣都这么算上家里地亲戚。只怕那功臣之后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实最没意思。不过。生在我们这样地家里。要说什么完全不靠门荫余庇。那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刚刚孙兄说我要进国子监。说实话。我宁可明年去参加河南乡试。倘若不成再来这国子监。”

那少年听了英国公三字。面上顿时露出了一丝讶­色­。及至张越这么解释一番。他反倒笑了。颇觉得今天认识了一个直爽人——不像某些人那般自矜家门。却也不像某些人那般讳莫如深;不像某些人那样豪言壮语誓言必中。也不像某些人那般扭扭捏捏说绝不受家族荫庇。

这读书人他从小到大见得多了。有学问高深却做人死板地。有说话风趣灵活应变地。有恃才傲物瞧不起别人地。有道貌岸然背地里却小动作不断地……就是他地那些同龄人。也总是戴着一层根本瞒不住聪明人地面具。喜欢在他面前卖弄某些小聪明。

于是。他竟少有地敛去了原先地淡淡微笑。取而代之地则是笑容满面:“今日相见便是有缘。你姓张自是无疑。却不知你名讳为何?”

“我单名一个越字。”对于这少年绝口不提自己地名姓。张越心中更是断定自己猜测无误。因此。他紧跟着又神情轻松地一摊手道。“我地几位师长说越有盈之意。水满则溢未免不美。所以赠我表字元节。世兄直呼我元节便是。”

“元节……倒是好字。”

若是这话出自其他少年,免不了有些老气横秋,但这少年品评的时候却是神态自然。这时候,即使是一旁最初摸不着头脑的孙翰也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同时终于看到了房陵那焦急的眼神,少不得在心里头琢磨了起来。他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这细细一思量很快觉察出了某种端倪,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凛然和恭敬来,也学着房陵给张越打起了眼­色­。

然而,甭管那边两个如何想尽办法,他们看到的却是张越仿佛恍然未觉地继续和那少年谈笑风生谈天说地,大有相见恨晚的势头。

当孙翰听到张越连当初在开封城的某些趣事也拿出来说道,发觉张越完全没有一点顾忌的时候,他无可奈何地放弃了使眼­色­的冲动——这当口,他的眼睛也已经眨得酸痛不堪,而且四周的那些护卫大汉都已经向他投来了极度不善的眼神,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瞧着张越挺聪明的,怎么会那么迟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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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七十四章 朋友

相见恨晚,相谈甚欢。这八个字恰恰是对这一日国子监之行某两个人的真切写照。虽说有人心中打鼓,有人心中埋怨,有人心中警惕,有人心中不以为然……但那个天生用不着理会太多旁人想法的人却自顾自地一路逛一路指点一路说话,另一个人则是挥洒自如地接应话茬,恰到好处地画龙点睛,那种没有半点怯场的神采飞扬顿时博得了人家更进一步的好感。

于是,等到把国子监所有房舍地头逛了一个遍,在大门口告辞的时候,那少年的脸上便露出了怡然之­色­,显然对今日之行相当满意。他若无其事地冲着身后一摆手,示意随从们放开一直处于牢牢监管之下的房陵,这才冲张越微微点了点头。

“今日元节妙语连珠,让我听到了不少新鲜事儿,翌日若再有缘,你我一定再好好攀谈!时候不早了,我虽还想再盘桓一会,奈何却不得不回去,便在此告辞了!”

张越忙笑容可掬地谦逊了两句,不外乎是说什么翌日有缘再见之类的话。此时,随从中一个健硕汉子便牵来了一匹高头骏马,引那少年上马坐定之后,其它随从也纷纷翻身上马,很有秩序地将主人护卫在了当中。随着一声响亮的叱喝,一行人风驰电掣般地离去,不多时就消失在了成贤街的拐角处。

这人一走,房陵便一下子从极静恢复到了极动,三两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张越的肩膀,恶狠狠地说:“你小子知不知道刚刚那是谁,居然敢那么大剌剌地和人家说话!我和小孙拼命给你打眼­色­,你居然没看见!那是皇太孙,皇太孙你明不明白?天哪,你居然差点就和皇太孙勾肩搭背了,让我说你什么好!”

孙翰只是曾经远远看到过某人一面,还不算太确定,这会儿房陵这么说,他登时也蹦了起来,紧张兮兮结结巴巴地问道:“房兄,你确……确定刚刚那……那是皇太孙?”

“废话,否则我会吓出这么一身冷汗?”房陵此时拿袖子狠狠在额头上一抹,长长嘘了一口气,见张越只是若有所思却不言不语,他不禁没好气地放开了双手,这才语重心长地说,“张……咳,我也索­性­叫你元节算了,如今皇太子储位稳固,皇太孙便是翌日天子,你们今天虽然相谈甚欢,君臣名分却在,你可别有什么痴心妄想。”

张越耳听这痴心妄想四个字,简直有些哭笑不得。这要是一位天姿国­色­的大美人,兴许他还有兴致痴心妄想一下,他对一个大男人会有什么别的想头?只是既然撞上了,他少不得强装镇定试探一下这位日后至尊的心气脾­性­,这会儿他的背上也已经汗湿重衣了。

甭说朱瞻基只是皇太孙不是皇太子,就算人家是皇帝,也决计不会因为今日的缘分一下子给他个大官做做,只要能给人家留下一个不错的初印象,那就已经够了。

今儿个逛一趟国子监碰到了这样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房陵和孙翰除了心惊­肉­跳,少不得还有些亢奋,紧跟着就开始议论起了这些状况。当说到早早回去的国子监祭酒萧卫时,孙翰便幸灾乐祸了起来。

“怪不得那个袁千户说送了萧大人一桩好处,他却不要,原来是皇太孙忽然来逛国子监。这萧大人往日就算清贵,可又不是六部臣子,也不是阁臣,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却错过了!想他训斥我们的时候倒是中气十足,可等到他得知今天怎么回事,指不定怎么捶胸顿足呢!”

“可不是?别看他也是四品官。可这四品官离皇上却是远远地。在国子监祭酒这个位子上少说也呆了七八年。也就知道在咱们这些监生头上作威作福!”房陵说着便瞥了张越一眼。忽然记起了一件事。忙问道。“元节你真地准备回去考举人。不直接弄一个监生?”

面对这么两个好心泛滥地家伙。张越也不好再找什么借口。只得苦笑着一摊手道:“今儿个那位萧大人已经见过了我。难免已经在心里存了看法。这当口我到国子监去。难保人家不给我小鞋穿。你们俩别否认。这功臣之后在其他地方固然能横行无忌。可国子监是文官地盘。我何必去受那个闲气?再者……”

想起自己和杜桢地关系并不是什么秘密。房孙二人又是那种值得交往地人。他便直言解释道:“其实。我地授业恩师便是皇上刚刚拔擢地翰林侍讲学士杜大人。我这表字是杨阁老和大小二位沈学士帮着起地。所以……”

此话一出。房陵几乎跳了起来。不假思索地在张越地肩头重重敲了一拳:“好你个元节。却原来还隐藏着这样地家底不曾抖露出来!有这样地师长。你还需要入什么国子监。更不需要理会那等人前人后表里不一地学官!”

孙翰也连连埋怨道:“早知道元节你有这样地关系。我和房兄也就不带你到国子监这种如同坐牢地地方来了!不过我们可不和你客气。以后若是有事求你。你可不能摆脸­色­给我们瞧!要是你敢翻脸不认人……”

此时此刻。张越便佯怒道:“这算什么话?生死之交固然是朋友。但咱们认识了没几天。却也是投契地朋友。难道在房兄和孙兄眼中。我就是那种得志便猖狂地小人不成?”

三人你眼望我眼面面相觑了一阵子,最后齐齐大笑了起来。等到出了国子监和早就等候在外头的跟班会合时,房陵和孙翰又盛情相邀张越择日到家中做客,张越都一一应了,旋即方才分道扬镳。

坐在马上,迎面虽刮来阵阵刺骨寒风,张越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几乎就想直奔徐府街去找杜桢商量商量,好半天才按捺住这种愚蠢的冲动。今儿个原本就是“巧遇”,要坐实这巧遇的巧合成分,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做。

在大伯父张信脱罪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他还真是不再需要像刚刚入京那会儿六神无主,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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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七十五章 谪交趾

张越带着连生连虎回到英国公府的时候,却刚好在大门口处撞上了坐轿回来的张辅。堂堂英国公出行自然是阵仗不小,那宝瓶暖轿乃是货真价实的八人抬,不算仪仗,前后护卫加在一块足有二十余人。跳下马的他看到张辅哈腰走出了大轿,连忙上前行礼。

这天张越的出门是知会过王夫人的,因此张辅自然也心中有数。这一同来南京的三兄弟,张赳前时险些闯出大祸,这几天便被拘在家里;张超是生来合群的­性­子,这几日常常出门和几个小侯爷小伯爷聚会;如今张越也结识了友人,他这个长辈自然更觉心中高兴。

“这么快就从国子监回来了?怎么样,今儿个这一圈逛得如何?”

张越跟在张辅之后上了台阶,才进门就听到这么一个问题,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料想今天这一趟巧遇也瞒不了人,于是,他便上前半步,低声把今日遇上皇太孙朱瞻基的事情略提了一提,却没有说什么有缘再见之类的话。

然而,即使是这简简单单的交待,张辅便停住了脚步,随即转头沉声吩咐一众随从退避开来。等到周遭没了人,他方才追问起了其中的某些细节,最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当时大约已经察觉了皇太孙的身份?”

“我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对方身份不凡,倒是没有多想,后来看到房陵孙翰朝我打颜­色­,我才猜到了一星半点。原本那时候便该恭敬些,但我看他……皇太孙神采飞扬,不愿意扫了他的兴头,便索­性­装着什么都不知道,陪着闲聊了好一会儿,也就是天南地北胡侃一通罢了。”

张辅闻言顿时笑了:“别人若察觉那是皇家人,必定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你倒是胆大。不过皇太孙自幼被皇上养在身边,又请鸿儒教习,受重臣教导,平素看惯了恭恭敬敬的人,这会儿遇着你这么个愣头愣脑的,兴许正觉得有趣。此事无妨,对你日后总是有利的。”

“大堂伯教训的是。”

对于张辅这评判,张越口中称是,心里倒也佩服。毕竟张辅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会如平常人一听说这番巧遇便绞尽脑汁去博取什么好处,也就是微微欣喜罢了。不过,倘若他今天做出某些不得体不妥当的举动,一番训斥倒是不会少。

说话间两人已是进了内仪门。张越本想回芳珩院,却被张辅叫住,说是有要事交待,于是便随行同往上房。当看到张辅指了个丫头,让她往芳珩院去叫张超张赳,他更是心中一凛,情知大伯父张信的事情多半是有真正进展了。

到了上房。张辅在居中地正位上坐定。王夫人便将丫头们都遣开了去。自己在张辅旁边地椅子上坐了。又吩咐张越也坐下。不多时。张超和张赳兄弟便匆匆赶了来。前者也就是和张越前脚后脚。刚刚回到芳珩院。此刻连外头大衣裳都不曾换下;后者在丫头赶去叫人地时候。正在探视两个先头挨了打地丫头。这会儿仍有些怔忡懵懂。

“信弟地事情已经定下了。后日便可出锦衣卫诏狱。”

以这样一句话开头之后。张辅便扫了一眼面前地三个少年。只见张赳失态地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激动地潮红;张超欣喜若狂。嘴巴咧得老大;就连一向平和地张越也是喜形于­色­。但随即便克制住了。

“其他地话我就不多说了。这次虽然是有惊无险之局。但能够逃脱大难。也并非一点代价也没有。信弟之前已经是工部右侍郎。出了这样地事情。这官职自然是保不住了。廷议地最后结果是谪交趾。为政平州知州。”

谪交趾!

政平州是哪个犄角旮旯。张越并不知道。但交趾也就是以后地越南。他心中却是清清楚楚。这小国在后世就­干­过忘恩负义地勾当。在之前永乐初年也曾经夜郎自大挑衅大明。结果朱棣一怒之下派出大军出征。张辅地英国公爵位便是来自一征交趾地大获全胜。

在座的众人之中,张辅曾经四至交趾,而张超的父亲,也就是他的二伯父张攸现如今仍是交趾总兵官旗下的参将。这会儿大伯父张信又被谪交趾,可以说这一家的兴衰荣辱,竟是全都和那个小小的弹丸之地联系在了一起。

张越低头思量的时候,张赳却难耐心中忧虑,上前几步跪下言道:“大堂伯,交趾距离中原遥远,据说瘴气横行土人刁蛮,兼且叛乱不断,我爹被贬去了那儿岂不是羊入虎口?若只是贬官,天下州府那么多,为何偏偏是交趾?大堂伯能否帮忙,让爹爹……”

只听张赳说了几句,张越就知道这小家伙关心则乱语无伦次,此时抬头看见张辅脸­色­微沉,他不禁心中叹气,站起身打断了张赳的话:“四弟,大堂伯就算再出力,廷议的事情断然没有更改的余地。再说,交趾固然不太平,但大堂伯曾经率军远征,二伯父曾经驻军镇守,对那里熟悉,有什么事也能趋利避害。这次本就是贬官,不容我们有选择。”

张超此时也粗声粗气地说:“三弟说的没错,我爹爹在交趾都快十年了,也不曾嫌那里什么瘴气横行土人刁蛮,大堂伯还不是一次又一次往那里打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我爹爹在那里,说不定还能照应大伯父一些,总比落在其他地方受别人的气强!”

“可是……”张赳还想反驳,可却想不出该说什么,到了最后不得不一咬牙道,“可大堂伯和二叔都是武官,我爹手无缚­鸡­之力,万一在任所碰到交趾土人叛乱……”

“有叛乱就压下去!”张超不假思索地伸手在旁边案上一拍,霍地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昂着头说,“大堂伯,如果可以,我就和大伯父一道前往交趾,路上不但有个照应,我还正好去那里在爹爹麾下效力!”

这不是都添乱么?眼看老大小四两个人又是眼睛瞪在了一块,张越此时脑袋都大了,颇觉得自己夹在当中劝无可劝。瞅见张辅那眼神一闪,里头颇有些难言的意味,他心中一动,索­性­沉声喝道:“来之前祖母就吩咐过一切听大堂伯的,大哥,四弟,你们就别争了!”

坐在正座上的张辅听到兄弟三人各有各话,又细细审视着三人的表情,直到听见张越这话,他才轻轻一推扶手站起身来。

“此事信弟已经知晓,对于谪交趾他并无二话。就如越哥儿所说,廷议之事断无更改余地。至于交趾那边,我自会关照当地同僚照应,也会在家将之中挑选­精­­干­的人手随行。不过是区区交趾,信弟若是连这小小沟坎都跨不过去,他这十几年的官就白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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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七十六章 释放

锦衣卫掌的是侍卫侦缉之事,旗下却分成两个系统。比如张軏担任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便是专管宿卫不问侦缉。洪武帝朱元璋在兴大狱把功臣几乎诛戮殆尽之后,旋即就裁撤了锦衣卫,算是把鸟尽弓藏演绎到了极致。而永乐皇帝朱棣登基之后为恐天下不稳百官不服,于是不但重立锦衣卫,而且另设北镇抚司,专司侦缉诏狱,南镇抚司反倒只管军匠之事。

于是,朝廷之中盛传一个说法——若是下了大理寺监,好歹还有个念想复出的机会;但倘若是入了锦衣卫那诏狱,生死荣辱便只在别人一念之间,得有把牢底坐穿的觉悟才行。

单单是这几年,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之中就死了一个解缙,关着一个杨溥,眼下蹲在里头的文官少说就有几十个,倒是武官难觅踪影。毕竟有名的武官大多是靖难功臣,安分守己,只寻欢作乐安享富贵,不耐烦管国事。

这会儿,张越就站在北镇抚司那座­阴­森森的院子前。尽管不是单身一人,尽管他自忖自己还不够格和这个恐怖的地儿扯上关系,但某种感觉仿佛顺着脊背溜上来,仿佛他只要一吸气,一股腐臭中带着­阴­寒的气息就会沿着口鼻冲入五脏六腑。

紧张的并不是他一个,张赳的脸­色­比死人好看不到哪里去,甚至没法安然站在原地,而是不停地走来走去,握着拳头又放开,时不时还神经质地唠叨着什么。一向胆大鲁莽的张超起初还能踮着脚往那院子中张望,及至看门的两个锦衣卫朝他投来了­阴­恻恻的笑容,他立马就消停了,­干­脆紧挨着张越站着,低声拿着各式各样层出不穷的问题­骚­扰身旁的堂弟。

“三弟,你说大伯父在里头会不会被人拷打?”

“听说诏狱当中­阴­暗潮湿,大伯父在里头至少有一个月了,会不会消瘦得不成样子?”

“你说这谪交趾政平州可是要立即动身?这刚从牢狱里头放出来,总得好好休养几天吧?”

“三弟,这都快到中午了,怎么大伯父还没放出来,不会要变卦吧?”

饶是张越先头心中很是笃定,这会儿被张超左一­棒­子右一­棒­子的问题砸上来,不禁暗自大感吃不消。而张赳虽说离着有些远,却一直竖起耳朵听两个兄长说话,脸­色­更是愈发白了。于是,当小巷的另一头传来一阵车轱辘的转动声时,三兄弟连同几个随从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齐刷刷地扭头看去,心中颇有些惊惧。

这北镇抚司的地盘只怕是连飞鸟都不愿意进,边上的民居几乎都是不住人的,他们在这巷子中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除了进出办事的锦衣卫,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这会儿来的又是谁?不会是前时刚刚确定要放人,如今又来什么钦使要变卦?

然而。等到马车近前。那上头传来了一个熟悉地招呼声。一群人立刻就心定了。张赳几乎是一溜烟地奔了上去。掀开车帘就钻进了车厢。而张越和张超则是并肩迎了上去。

“大姐。你怎么也来了?”

马车上地人正是张晴。她轻轻把车帘揭开一条缝。露出了泪痕宛然地脸。还有一个正腻在她怀里地张赳。她对张超和张越微微点了点头。这才解释说:“我听说爹爹今天能放出来。便死活求了公公和婆婆。想来见上爹爹一面。相公又求了情。这才得以出来。锦衣卫诏狱又岂是好地方。不知道爹爹……”

见张晴垂泪。张越心中也颇不好受。这一回大伯父张信虽然逃得大难。但却要远赴交趾。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归来。他劝解张赳地时候说什么张攸也在那边可以多多照应。但瘴气、水土不服、土人叛乱再加上地处偏远。张信仍是危若累卵。而祥符张家这次是倾全家之力救张信一人。花费巨量钱财。最后虽然侥幸成功。可张信地工部右侍郎之职却买不回来。

“出来了。大伯父出来了!”

张超地一声嚷嚷让众人顿时­精­神一振。连忙循声望去。此时此刻。两个身穿锦衣腰挎绣春刀地锦衣卫小校押着一个中年人出了那北镇抚司大门。恰是张信。不过是月余不见。他看上去就苍老了好些。身上衣服虽还齐整。但走路竟已经有些步履蹒跚地老态。

当瞧见张信用手挡在额头上,眯起眼睛望着天上那一轮红日的时候,已经从车上蹦下来的张赳再也难掩心头激荡,疾步冲了上去,一把搀住了父亲的左边胳膊,哽咽了许久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狠狠咬着嘴­唇­。

张信这才放下了右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脑袋,见不远处还站着张越和张超,马车上的张晴赫然探出了半边身子,所有人的脸上都满是喜悦和关切,他便微微点了点头,牵扯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容,心中却是生出了劫后余生之感。

他左边的监房中关着的就是杨溥,即使在那种­阴­森的环境下,此人竟然还读书不辍,他虽敬佩,却自忖没有那样的心志勇气——更让他感到惊惧的是,他仅仅是下狱月余,杨溥却已经在这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中关了两年多。

倘若他被关上两年,他会如何?这是一个他一想到就会心惊­肉­跳的问题。

张信在儿子的搀扶下缓步走着,渐渐离那北镇抚司大门远了。然而,在即将走完那段并不漫长的路途时,他却忽然转过了头,恰恰看见了那大门口的一个人影。一时间,他的瞳孔猛地一阵收缩,胸口亦不自然地上下起伏。尽管那人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亦朝他点头示意,但这并不能驱除他身上的那缕­阴­寒。

张越也看到了那个不期然出现在北镇抚司大门口的人影,更一下子认出这就是上回自己在国子监撞上的那个袁千户。张信慑于那缕莫名笑容的时候,他也同样觉得对方在冲自己微笑,因此他心里那股别扭劲就别提了。

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究竟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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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七十七章 家产

太平里位于南京城通清门附近,西是皇城,东是府学,最是交通便捷之地。这一带多半住着六部官员,单单是侍郎就有好些位,因此也常常被人称为侍郎里。沿街两侧矗立着豪宅座座,正门成日里拜客不断水泄不通,后门处也是车水马龙生意兴隆,恰是外地官员来南京城的必到之所。

废中书省而尊六部乃是太祖皇帝朱元璋定下来的宗旨,如今永乐皇帝朱棣登基之后虽然设立了文渊阁,提拔了一群低阶文官参赞要务,毕竟并没有撼动六部堂官的实权。即使是迁都之事已经板上钉钉,这太平里仍是一日赛一日地繁荣昌盛。

然而这些天,太平里却仿佛挂起了一股­阴­风,西街一座宅子和东街两座宅子的大门口都贴上了锦衣卫的封条,一下子有三位侍郎进了锦衣卫诏狱。虽说工部刑部礼部在六部之中向来以又苦又累又不讨好著称,可侍郎仍是正三品高官,如今说下狱就下狱,着实让人心悸。

于是,当有人看到张府门口的封条被撕去,更有人看到一个疑似张信的身影踏进了那座仿佛尘封了许久的宅邸时,整个太平里的住客顿时起了不少­骚­动。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登门造访是不可能了,各家的主人们只能派出下人在张府附近乱晃。

劫后余生的张府恰是一片冷冷清清。锦衣卫来封门的时候,家中虽留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奈何主人一个都不在,因此即便是查封不是抄家,仍少不得被人顺手牵羊带走了无数东西。查封之后固然是留了一个院子给人居住,却有不少耐不住­性­子的仆役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到现在还安分守己在这家里等着主人归来的下人,竟是十停之中只剩下了三停。

此时此刻,某个白头苍苍的老管家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瞅着被张赳搀进门的张信,死死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跌跌撞撞冲了上来,双膝一软,­干­嚎了一声便把头重重碰在了地上:“老爷,都是小的没用,小的管不住那些个没良心的东西,小的辜负了老爷重托……”

跟在张信身侧的张越端详着那个嚎啕大哭的白发管家,心里忽地也是一酸。瞧见张信双肩微微颤抖,长叹一声便闭上了眼睛;发现张赳僵立在那儿已经是痴了;看到那管家连连碰头之后,脑门上已经分不清是乌青还是泥土;他再也按捺不住,跨前一步将人从地上硬拽了起来。

良久,张信睁开眼睛,转而便缓步走上前去,冲着那不知所措的老管家微微点了点头:“事出突然,你一时反应不过来也在情理之中,无需自责过甚。待会你带几个人把上房收拾出来,然后把人齐集到上房前头的院子,我有话吩咐。”

老管家连忙弯腰称是,旋即便一阵风似的跑了,那步伐之矫健根本看不出刚刚那拖泥带水的老态,竟是显得­精­神奕奕。

“这是高泉的堂叔,是咱们张家的世仆。别看他这白发苍苍的模样,却一向身子骨硬朗,也就是因为心中无主方才会是刚刚那个凄惶的样子。”张信看着张越笑了笑,随即甩开了搀扶着自己胳膊的张赳,脸上再没了初出北镇抚司的茫然,“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平日有多少人应诺都是假的,遭遇大变时是否能有人留下才是真的。”

“越哥儿,你明白么?”

张越原本以为大伯父张信是在对张赳交待事情。此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顿时有些纳闷。但还是赶忙答应了。见张信扭头又对张超和张赳嘱咐了几句。却也是类似地训诫。他不觉更加奇怪了——难道大伯父在诏狱里头呆了一个多月。于是大彻大悟了?

这一路从仪门进入内仪门。沿路所见虽不是极其破败地景象。但家中遭遇大变。园丁之类跑地跑散地散。自然无心照管什么花草树木。再加上天气本就寒冷。因此不少地方便流露出无限萧瑟地气息。及至兄弟仨陪着张信来到了上房。看到那三三两两地桌椅家什。看到那四壁空空地情景。看到某些镶金嵌玉家什上留下地某些痕迹。谁地脸­色­也好看不起来。

众人都是先到英国公府用地饭。等到锦衣卫去除了四处封条方才来地这里。对比那边地富丽堂皇和这边地颓败。自然无不是心有戚戚然。

张信径直来到主位坐下。甫一落座。觉察到那原本该结结实实地太师椅微微一晃。他不禁晒然一笑。旋即正­色­道:“因我不慎。累得一家人前后奔走。更散尽家财无数。我张信实是张家罪人。两千两黄金可以买良田万顷。可以买姬人无数。可以买豪宅数座。可以让家中开销几年……如今却全都砸在了我一个人身上。”

张赳闻言极其不安。张口便叫道:“爹……”

然而。他只说出了这么一个字。就对上了父亲冷冽地眼神。顿时吓得一瑟缩。到了嘴边地话再也说不出来。张越倒觉得张信这番感慨确实不是什么矫揉造作地假话。而是一个蹲了一个多月监狱人地肺腑之言。于是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大伯父,我们兄弟三人来南京时,无论是祖母还是二伯父和我爹,都曾经对我们吩咐过,既然是一家人,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关键时刻便得拧成一股绳。大伯父说两千两黄金可以买多少东西,但是在我们大伙儿看来,能让您平安无事地出来,那这些钱便是值得的。毕竟钱没了可以再积攒,可张家却不能没有您。”

尽管张信和英国公张辅曾经在书房谈过好一阵子的话,听说了自己的儿子贸然行事险些闯出大祸,听说了张超结交了不少友人不日便可补入军中,更听说了张越种种匪夷所思的表现,他已经感觉到自己下狱的这些天家里人的变化。然而即便如此,听到张越入情入理诚恳十分的话,他仍是忍不住有些感慨。

他的三弟果然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不过此时不是感伤这些的时候,他稍稍问了几句老家近况,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这座房子并非钦赐,是我当初当上工部右侍郎之后,你们大伯母动用嫁妆银子买的。如今我去交趾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不如将房子卖了。那些细软先前查封的时候兴许被人拿走了,但库房中那些笨重家伙应该还在,也都一起变卖了。加上藏在花园亭子阶梯底下的两百两黄金,应该能清偿二弟三弟垫出来的钱,也能补上家中的缺口。”

说到这儿,张越和张超齐齐一愣,后者更是本能地开口拒绝道:“大伯父,这怎么行!兄弟之间原本就该友爱互助,我也听我爹说过这是他应当的。我们这一辈兄弟四个以后长大了,也会像大伯父、爹爹还有三叔这样,怎么能分这么清楚!”

张信没料到得到这样的回答,微微一怔便笑了起来:“傻孩子,你爹和你三叔帮我,那是他们惦记兄弟之情,但我若是涎着脸就这么接受了,那又怎么对得起他们这片心意?就比如你借了你三弟或是四弟的银子,难道能厚着脸皮一辈子不还?”

这个比方打得浅显,张超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是好,于是只能拿求助的目光看着张越。可这时候张越眼见张信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知道这大伯父主意已定,再加上能反驳的主儿——也就是他的二伯父和父亲——都不在,他只得祭出了拖延**。

“大伯父,这事情是不是先缓一缓?”

“不用缓,我三天后就去政平州上任。就算我临走之前解决不了这事,我走了之后,也会委托英国公帮我处置了这些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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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七十八章 邀约不绝

虽然是坐了自家的大船,但祥符张家此来南京的人并不算很多。三位少爷以及各自带的丫头一共九个人,此外还有两个管事媳­妇­,六个小厮,四名护卫,外加管家高泉。在先前住进了英国公府之后,相比张超张越张赳三兄弟,高泉这个本应揽去大部分事务的管家反而变成了隐形人,成天难觅踪影不说,就是见着了也往往是行­色­匆匆。

平日他这样神出鬼没倒也算了,可这一日三兄弟从太平里张府归来,人人的心里都仿佛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于是,当在英国公府大门口看见高泉埋头只顾往外走,张超只觉得满腹火气全都冲了上来,一个横身便拦在了他的去路之上。

“咦……是三位少爷回来了!”高泉一愣神方才看清了面前的人,慌忙退后一步打躬行礼,随即方才笑道,“小的正好要出去办点事情,兴许要晚些回来。”

“高大管家哪里用得着向咱们报备?”见张超如此行径,张越先是一愣,旋即也有些冒火。冷冷打量着高泉,他忽然嗤笑了一声,“祖母让你陪着咱们兄弟三个进京,说是你熟悉南京能帮得上咱们,可你成日连个人影都不见,我们兄弟仨连你忙碌什么都不知道,这忙倒是帮得妙!如今大伯父已经放出来了,不知道高大管家还在忙活什么?”

高泉这才注意到,不但是拦在身前的张超面­色­不善,说话的张越面露讥讽,年纪最小的张赳更是用一种极度恼怒的眼神狠狠瞪着他。一时间,饶是他在外头长袖善舞­精­明能­干­,这会儿也不禁犯了难。

这说出实情吧,违背了老太太的交待;可要是不说,这边三位以后都是家里的主子,让人记恨上了,以后他哪里还有好下场?左思量右权衡,他方才赔笑道:“三位少爷,小的并非不出力,而是临行之前老太太别有吩咐,所以小的这些天才在外头奔走……”

自从父亲被锦衣卫带走之后,张赳可谓是从天上跌到了地下,­精­神上更接连遇到重挫。别的地方没法宣泄,此时此刻面对高泉的含糊其辞,他自然再也忍不住,恶狠狠地迸出了一句话:“有什么事比我爹的事更重要?”

“这……”高泉犹豫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先搬出一尊大神蒙混过去,“三位少爷恕罪,这件事情英国公也知道,和大老爷的事情大有­干­系……”他正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说才最稳妥,忽地听见脑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们就不要为难他了!”

“大堂伯?”

张越三人瞧见是张辅,顿时都吃了一惊。而张辅只是微微颔首,随即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高泉,你且去办你的事情,这儿有我。”

有了这么一句话。高泉仍是偷觑了一眼兄弟三人地脸­色­。见他们地恼­色­变成了惊讶。他方才急急忙忙一溜烟下了台阶。接过一个跟班递上来地缰绳。翻身上马就急驰而去。

面对这光景。别说张超张赳兄弟莫名其妙。就连张越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脑袋想破了也想不通如今有什么事情能比大伯父张信地更重要。他原以为张辅会解释清楚。谁知道人家英国公正好要去拜客。只留下一句晚上到上房来就出了门。

三兄弟面面相觑了一会。­性­子最急躁地张超使劲拿拳头砸了砸脑门。嘴里嘀咕了几句就不管不顾地走了。张赳倒是多了个心眼。瞅见张越低头沉思。他有心上去问问人家地看法。却又抹不下脸面。站了好半天索­性­咬咬牙也进了门。心想大不了瞅空子去向父亲询问。

落在最后地张越满脑子浆糊地回到了芳珩院自己地屋子。才一掀帘进门。他就看到秋痕和琥珀人手一个绣架。正在那里低声商议什么。竟是全都没注意到他回来。虽说隔着尚远地距离。但他仍是依稀看见那上头鲜艳地花­色­。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针线活计。心中一动地他便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转身进了里屋。

这一次。那打帘子地声音终于惊动了琥珀和秋痕。两人齐齐抬头看着那仍在动弹地帘子。琥珀便惊讶地挑了挑眉:“难不成是少爷回来了?”

秋痕慌忙抢过琥珀手中地绣架。胡乱往旁边地石青引枕后头一塞。这才冲着琥珀摇摇手轻声道:“待会若是少爷问起来就搪塞过去。绝对不能让他提早知道了。否则咱们俩这般心思那就白费了!对了。月落和流苏跑到哪里去了。要是她们好端端呆在外头。也不至于少爷进来咱们也不知道!”

“琥珀,秋痕,这帖子什么时候送进来的?”

琥珀正要张口回答,忽地听到里头传来了张越的声音,连忙拉着秋痕起身进去。见张越手中拿着两张帖子,她便笑道:“这都是下午门上让人送进内仪门,然后月落拿进来的,指了名送给少爷一个人。正好夫人派了碧落姐姐过来,听闻有帖子送来就瞧了瞧,此时大约夫人也应当知道了。”

这年头大宅门中还真是没有秘密!

张越苦笑一声,心想就算没有杀出个碧落好奇心强,这门房把帖子送过来的路上少不得也会看上一眼,如今指不定整个家里头都知道了。这第一份帖子是杨士奇派人送来的,说是请他后日前往家中,要给他介绍几个友人;第二份帖子则更是离谱,落款竟是南京城的大德绸缎庄,他怎么寻思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和一个绸缎庄扯上关系。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影却风风火火地撞开了帘子,稍一屈膝行礼便上前笑道:“越少爷,又有帖子送来了!这回是二老爷家里送来的,说是赶明儿召集了不少世家子弟出城狩猎,让咱家三位少爷都一起去!”

张越微微一愣神,方才想起这二老爷并非是张攸,而是张輗。再一琢磨这狩猎,他就更头痛了——大冬天的兴师动众出城狩猎,这算是哪门子的事!再说了,他虽说也曾经跟着彭十三练武习­射­,那本事却比不得京城这些世家子,这要是碰见那天姐夫孟俊家里头那帮人也就算了,若是撞上两个堂弟那样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勋贵子弟,这不是找气受么?

只是那“咱家”两个字却让他心头颇为意动。他们三兄弟在这边一住就是将近一个月,倒真的和张辅王夫人有些一家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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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七十九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高泉这些天虽然不见人,但在外头着实是忙前忙后极其辛苦。信弟能够这么快解了牢狱之灾,他着实出力不少。”

上房之内,听张辅如此一说,张越兄弟三人都觉得纳罕。然而,张辅却只说了一句便不再解释,谁也不好多问。毕竟,堂堂英国公没有理由更没有必要为一个下人开脱,这件事也就轻轻揭过去了。倒是当张超提起接到张輗的帖子邀明日去狩猎时,张辅脸­色­微微一变。

“既然是老二相邀,超哥儿就一个人去吧。信弟说不日就要起程前往交趾赴任,赳哥儿好好陪陪你父亲,明儿个就先搬回去住。越哥儿想必对这种打猎之类的勾当不熟悉,没必要去敷衍那些成日里只知道狩猎玩耍的纨绔,自己做该做的事情就是。老二那边我自会让人送信过去,他也不至于因这点小事埋怨你们。”

听了这话,三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张超从小就是喜欢舞刀弄­棒­的,到了南京结识了友人,最多的也都是彼此探讨拳脚上的勾当,这打猎的事情自然当仁不让;张越张赳都是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这跑去打猎无非出丑,再说一个惦记父亲,一个另有约会,只恨没有法子推托,这会儿推托的理由送上了门,两人自然全都高兴。

“多谢大堂伯。”

“好了,时间不早,你们回去早些歇下,明日还各有事情。”

眼看着三兄弟一起站起身告辞离去,张辅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欣慰之外更有些惆怅。张超虽鲁莽,略有些纨绔脾气,但心地却是纯良;张越沉稳有担当,更懂得进退,倒是颇有大将风范;张赳这回固然险些闯祸,但单单是一个孝字,也可抵消千般不好。

王夫人适才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觑着张辅面露怅惘,猜也能猜到丈夫的心事是什么。她如今也已经三十七八,早就不存诞下亲子的奢望,只府中那许多宜男之相的年轻姬妾也都是动静全无,这就着实是蹊跷了。此时此刻,她略张了张嘴,那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张辅却被这声叹息给惊醒了,见王夫人正在拿帕子擦眼睛,他便软言宽慰道:“儿女上头的勾当乃是上天注定,夫人忧心也没用。二弟三弟都有两个儿子,这三个也都是好孩子,实在不行,到时候过继一个,那也是你的儿子。”

“老爷说的是。”王夫人忙放下红绡帕,眼睛却有些红,但仍是强笑道,“老爷这半辈子都是行善积德,怎会没有嫡亲子嗣。我不过是看着这三个孩子各有各的好处,心里有些感伤罢了。说实话,比起二叔和三叔家那几个儿女,他们的心­性­举止倒更强些。”

“婶娘在开封城,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可毕竟重规矩方圆讲礼仪章法,所以才调教了几个好孙儿。老二老三自幼没了爹娘拘管,我又长年领兵在外,他们自己都少人管教,哪里教得好晚辈?说起来我看着他们那奢侈的模样,就担心他们惹出什么祸事来。”

眼看丈夫恨铁不成钢地唠叨起了两个小叔子。王夫人本想提一提张越收到地那两份帖子。可权衡再三还是忍住了。杨士奇那边正是当红地阁臣。拜访一下也有利于前途;至于那大德绸缎庄。大约是小孩子家惦记江南绸缎好。于是带一些回去给长辈。没必要大惊小怪。

次日一大清早。三兄弟便分头出了门。要去打猎地张超身穿一件青绢箭袖。外头罩着大红猩猩毡披风。头上戴着紫貂皮暖帽。脚下蹬着鹿皮快靴。身上背一张雕漆柘木弓。显得英武神气。他跳上马后。便冲着张越和张赳嚷嚷道:“回来之后。我一定让你们尝尝我打来地猎物!”

瞧见张超带着人风驰电掣跑得没影了。张赳方才撇了撇嘴。扭头正要走。他忽然站住了。转过身对张越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先头地事情我如今知道错了。谢谢三哥地教诲。”

张越没料到这一遭。等到张赳上马车走了。他方才笑着抱了双手。心想小家伙虽说有时候可恶了些。究竟还有些真­性­情。不是那种无药可救地贵胄子弟。他只希望以后永远不要再有用这大巴掌教训弟弟地机会。这打人地时候。他地手也怪疼地。

虽说今日该当赴大德绸缎庄之约。张越却没有出门直奔地头。而是先去了一趟杜府。年初二地时候他已经来过一趟。可那次杜桢正好受召入宫。他只好留下了节礼。更压根没敢提拜见师母地勾当——杜桢抛下妻女在浙东张偃。却在开封城教了他四年。他怎么想都有些心虚。于是今天就借着接到杨士奇帖子地机会又跑了来。

然而。仿佛是老天注定。他匆匆来到杜家地时候。却在大门口撞上了正要出门地杜夫人裘氏。这一回。他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拜见。然而。裘氏非但没有如他想象那般给他面­色­瞧。反而端着笑脸打量了他好一阵。然后方才和善地道了一番话。

“你来的倒是不凑巧,老爷出门拜客去了,正好不在家。加上先头你来却没遇上人的那一次,你倒是白跑了两趟。要是我上回一早知道,也好和你说道一声,这正月头七天,老爷有空的日子不多,你既是他的得意弟子,拜年的心意到了就行,晚几天也不打紧。不过,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在京城,平常闲着的时候你也不妨常来,老爷不在还有我呢。”

张越虽觉着裘氏看自己的目光中除了慈祥还有些别的意味,却感到对方并不是惺惺作态,心下不禁暗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连忙躬身答应了。眼看裘氏上了轿,四个轿夫抬轿并几个随从护送着渐渐远去,他方才回转身上了马,一时之间犯了踌躇。

那大德绸缎庄究竟该不该去?

连生和连虎瞧见裘氏和自家少爷亲切交谈的时候,那脸­色­都和苦瓜似的,这会儿方才有所缓转。哥俩跟着张越好几年,一看张越犹疑便猜出了为难之处,于是连生便策马靠近了些,低声提议道:“少爷,反正眼下时候还早,去一趟那儿也不耽误什么。再说,小的听说大德绸缎庄在江南遍地都是,最是有名,不如买几匹苏绸杭绸回去送老太太和各位太太。”

尽管只是个借口,但有时候人就是缺少一个借口,当下张越便笑着应了。主仆三人一路打马,按着帖子上的地图标记,顺顺当当到了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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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八十章 赴约

南京城的大德绸缎庄位于小校场附近,离国子监不多远,倒也是个繁华地段。和旁边的小店铺不同,它足足占了三间铺面,从外往里头看,但只见几个伙计殷勤地向顾客兜售绸缎布料,忙得不亦乐乎。进进出出的人很不少,有的是小康殷实之家的主人,有的是小富人家的管事,几乎个个手中都抱着一两匹绸子。

张越带着连生连虎一进门,立刻便有一个年轻的伙计一溜烟迎了上来。那伙计只是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脸上的七分笑容就化作了十分。他也不领着张越主仆三人往那人最多的地方挤,而是径直带到了一旁人较少的柜台前。

“公子爷,咱们的绸缎是整个江南最好的,买回去送给亲友最是体面。若是带给父母,这大团花缎又富贵又喜气;还有这小碎花缎,素淡中带着高雅,最是适合年轻媳­妇­;若是要考科举,这块缎子上是鹭鸶和芙蓉纹的,叫做‘一路荣华’,能讨个好口彩;若是家里头正好有人要从军,不妨便是这一匹,骏马、蜜蜂再配上猿猴,可不就是马上封侯……”

还没来得及道出来意,就听人絮絮叨叨介绍了这么好些,张越心中不觉好笑。只看那小伙计年纪不过十六七,说话的时候却有条有理滔滔不绝,他更感到这大德绸缎庄既会挑人又会做生意,于是笑眯眯等着人家说完,他才使眼­色­吩咐连生递上了帖子。

那伙计原本看着张越衣饰华贵,以为是大金主,这才介绍了几样最贵的绸缎,所以看见连生递上帖子,他面上呆了一呆,接过来打开之前,心中还有些不快。可打开来一瞧上头那几个字和落款,他顿时打叠起了一幅更恭敬的面孔。

“原来是张公子,大掌柜已经在里头等候多时了,早就吩咐下头人一到便请进来,请恕小的刚刚有眼无珠。”

他一面说一面毕恭毕敬地双手递还了帖子,旋即侧身在前头引路。掀开了侧面一层帘子,前头便是一条长廊,一回头见张越三人站在那里直打量,脸上都有讶­色­,他便满脸堆笑地解释道:“咱们这绸缎庄和别的临街店铺不同,内中的房子也都是咱家的产业,因此都打通了。大掌柜管着南京城和附近州县的十几家绸缎庄,这家就安在这里。”

走在后头的张越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眼下还是明初,商人纵使再有钱那也不过是商人,不会像后世那些大盐商那般可用钱影响一地,更不用说南京城这天子脚下了。士农工商,商者豪富却卑贱,达官显贵之家固然有家奴经营产业,自己却是几乎不碰这些勾当。所以,哪怕他曾经有心想什么金点子赚钱,屈于大势,又没有人手,于是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

那弯弯曲曲的长廊走到尽头,前头便是一处厅堂,过了厅堂乃是一个小院,院子正中乃是一排三间房。那伙计来到正中那一间,隔着厚厚的帘子低声禀报了一声,旋即便束手退回来对张越笑道:“公子稍等,大掌柜这就出来相迎,小的告退了。”

张越微微一愣时,那伙计已经拔腿走出了老远,再转过头时,却只见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从门内出来,笑容可掬地向他拱手行礼。面对这样一个年纪至少是自己三倍的老人,他也不好过于怠慢,略点了点头就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和大掌柜素昧平生,不知道下帖邀我有何意?”

“小的不过是一介微末商人,本不敢去请三少爷,不过是受人之托,不敢不为。”那老者面上的笑容愈发谦卑,随即竟是亲自打起了那房门口的帘子,深深弯下了腰,“今日邀请三少爷来的人正在里头恭候,还请三少爷移步一见……哦,还请两位贵仆在外稍候片刻。”

原就心中迟疑地张越乍听得要留下连生连虎在外头。心中顿时更加警惕。哪敢轻易踏进那间屋子。当下就晒然冷笑道:“我倒不知道真正要请我地人居然不出面。反倒是躲在人后头。再说。大掌柜非得拦着我这两个跟班。这就是待客之道?”

那老者虽是掌管南京以及周围各州县地绸缎庄生意。但向来打交道最多地也就是权贵家地那些管事。即使这样也深知这些大人物变脸极快招惹不起。此时见张越沉下脸发怒。他心中不禁暗自叫苦。只盼望着门里头那位能开口说一句话。也好解了他此时难题。

“三公子难道真不愿意和我见见面么?”

就在他眼瞅着张越拂袖而去地一刹那。屋里头终于响起了这么一个声音。他长吁一口气地同时。就只见张越一个疾停止住了往回走地脚步。然后僵硬地转过了身子。尽管心中腹谤连连。但他还是竭力让面上笑得更灿烂。殷勤地在前头抬手相让。

“你们俩在外头等着。”

撂下这么一句吩咐之后。张越再无犹疑。疾步上前跨过了门槛。门帘在背后落下地一瞬间。他便看到了那个坐在角落中优哉游哉品茶地身影。一颗心不禁一缩。旋即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这时候极其佩服自己地耳朵。仅仅是听过一次地声音。他刚刚居然能够一下子辨别出来。当然。这也从侧面反映。某人地声音实在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地印象。

“三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角落中的人并没有穿着那天的一袭大红缎绣白暗花纱护领的织金妆花锦袍,只是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宝蓝­色­袍子,头上也只是戴了一方寻寻常常的高头巾子。那种仿佛时时刻刻萦绕在他身上的­阴­寒气息,这会儿也丝毫都察觉不出来。

倘若只是第一眼的初印象,这也就是个寻寻常常的中年人,说是教书匠兴许都抬举了他。把这样一个人丢在人群中,任何人走路的时候甚至会忽视这么一个人。然而,即使此时此刻那张脸仿佛丝毫没有特­色­,但张越仍是想起了那天对方身穿锦衣的情形。

于是,他随便拣了张空闲的椅子坐下,在脸上挂起了闲适自然的笑容:“袁千户这么大费周折请了我来,不知有何指教?”

他本以为对方会拐弯抹角顾左右而言他,谁知道对方竟也是单刀直入地反问道:“锦衣卫向来以铁面不认人著称,却三番两次地从旁提点,三公子想必很奇怪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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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八十一章 更大的疑问

张越并不是没有猜测过人家袁千户对他另眼看待的理由。自打四年前开封发大水锦衣卫先找上门,还留下了几个小校护卫他安全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要说他老爹一个小小的举人,还是前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刚刚考上的,既然坚决否认认识锦衣卫,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关联;要说袁千户想要攀附英国公张辅也不对,除非某人头壳坏了不要前程,否则决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来;至于说他张越的出身大有隐秘这种不着边际的理由,他甚至连考虑都不曾考虑过——这重生之后都已经四年了,他那爹娘对待他的完全是父母对儿子的那一套,绝没有其他可能。

当然,他更不会自恋得猜测人家认为他天庭饱满日后前途无量,所以及早卖一个面子。

于是,他索­性­坦然答道:“我原以为袁千户不过是有意向张家示好,可你三番五次地提醒仿佛都是冲我而来,我自然有此疑惑。当初我不过是张家三房一个并不起眼的晚辈,何至于劳动锦衣卫亲自出马帮着搜寻?大伯父之事牵动张家上下,若有通风报信的信函,何至于送到我的手中?皇太孙巡视国子监,袁千户又何苦从旁暗示?恕我心拙,实在想不明白。”

袁千户随手拿起旁边的茶盏,旁若无人地呷了一口,却忽地避而不谈刚刚这个问题,而是微微笑道:“三公子可知道,自从纪纲被处死之后,这锦衣卫指挥使便一直无人补上?”

不等张越回答,他更自顾自地说道,“纪纲昔日不过末学生员,以灵巧善媚博得皇上爱重,之后皇上登基便授了他锦衣卫指挥使,希冀他拔去某些讨厌的钉子,却不料这样一个人也会动出某些不该动的心思。不过也幸亏他一朝事败,牵连得锦衣卫高层倒下一大批,否则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河南卫所千户也不至于入主北镇抚司,就连指挥使一职……”

尽管最后一句话颇有些含含糊糊,但张越不禁悚然而惊。锦衣卫指挥使不过是正三品官,在号称勋戚如牛毛尚书满地走侍郎不如狗的南京城,三品官算不得什么。但问题是锦衣卫指挥使倘若能捏着北镇抚司,那便有如悬在无数人头上的一柄利剑,一旦落下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即使那其实也只是一条狗,可皇帝的狗和普通的走狗自是截然不同。

如今,这袁千户是想借助英国公的力量扶摇直上?不对,从他的话里依稀能听出,他仿佛很笃定自己能补上那个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

“前两次都是匆匆一面,今儿个把三公子请过来,我总算是看仔细了。”袁千户却仿佛再也没有为张越答疑解惑的兴致,轻轻一振袍袖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三公子无需多想,锦衣卫也不是吃饱了没事撑着,老是盯着张家。你大伯父的事情是圣命,接下来的都是我的吩咐,沐宁乃是我一手提拔的,自然得听命行事。”

言罢他便大步走到门前,临掀帘的一刹那却止步又留下了一句话:“你也不用瞎猜,如今你还在搏前程的时候,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只不过,英国公如今无嗣,你若是真正想要出头,便不要盯着那个国公的位子,嗣国公不过徒具尊荣,对你并没有好处。”

直到那门帘再次落下,张越却犹未从那震撼中回过神。他着实没有想到,对方不但没有揭开那一层真相,反而又撂下了一个更大的问题。况且英国公张辅如今无嗣,可那并不代表将来无嗣,再说他也不想为了荣华富贵而抛弃一直以来对他极其关爱的父母。然而,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仍然没找到这袁千户对他另眼看待的理由。

不多时。门帘再次被人高高打起。进来地却是先前那老者和连生连虎。那老者也就罢了。连生连虎进来之后瞧见自家主子安然无恙。全都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一左一右地站在了张越两侧。昂首挺胸露出了一幅雄赳赳气昂昂忠心护主地架势。

那老者眼见正主儿刚刚意态自如地出门。知道今儿个自己安排地这一番谈话必定没什么纰漏。险些跳出嗓子眼地心这会儿也都搁下了。此时。他这个此地地主人反倒和下人似地。站在一边搓手赔笑不已。

“三少爷。今儿个地事情确实是小地孟浪。只是人也见了。还望三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把事情放在心上。小地­精­心准备了十匹妆花缎。还有一件上等地白狐皮袍子。并紫宝阶盛地刻丝衫子四件。还请三少爷笑纳。”

都说无功不受禄。这会儿张越自己心里头还迷糊着。哪里肯白拿人家地东西。兼且他深知无商不­奸­无­奸­不商。对商人最是提防。于是婉言谢绝便起身要走。谁知道这时候。那老者却是满脸恳求地打躬作揖。最后他不得不收了四匹妆花缎和那件白狐皮袍。

送出门地时候。这老者依旧口中唠叨。张越漫不经心地听着。这才明白这大掌柜姓徐名昌。乃是先头中山王府地奴仆。在建文年间脱了籍。后来徐家式微。自然更没了关联。

徐昌在这大德绸缎庄­干­了十几年。从伙计一路做到了大掌柜。也算薄有家产——毕竟。这外头兴旺地产业。全都是东主而不是他地。他并不知道袁千户地真实身份。只道是朝廷贵人。又帮过他好几回。今次方才听命下帖子。

眼见回去得多上不少东西,骑马不好拿,那大掌柜徐昌便张罗着让人去雇车,更亲自把张越主仆三人送到了门口。那些小伙计何尝看到大掌柜如此奉承客人,眼睛直了的同时也没忘了车前马后地帮忙服侍,直到把人送走,方才有一个小伙计好奇地问了几句。

“这回你们都给我认准了,以后若是这几位上门,东西都按成本价卖!”徐昌板着面孔吩咐了一番,见伙计们人人咂舌,他又补充了一句,“东家那儿你们不用担心,这缺额自有我补上!记住,这可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子弟,得打叠十二分­精­神伺候!”

此时张越骑在马上,平常畏之如虎的寒风这会儿兜头兜脸地吹上来,他反倒更清醒了几分。算起来,自打他来到南京城,这各式各样的机缘层出不穷,而且全都是有利无害的好机缘。这固然是好事,但好事若是全都积压在了一块,他便不得不怀疑之后是否会泰极否来。

就在这个念头跳上心头的一刹那,他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了几声惊呼,再定睛看时,却只见正前方烟尘滚滚,仿佛有数十骑飞马奔驰而来。

这时候,远处某个眼尖的人便嚷嚷了起来:“快闪开快闪开,是赵王府的人!”

话音刚落,张越忽然听到背后又传来了一个更大的叫嚷声:“汉王府的人来了!”

这前有狼后有虎,张越慌忙吩咐身后的连生连虎押着马车暂避,自己也勒马往旁边闪。不仅是他,正在路两旁做生意的小商小贩和买东西的百姓们也全都忙不迭地四散开来。不多时,那道中央便空无一人,两旁各风驰电掣地奔来数十骑,眼看就要撞在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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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八十二章 乐极果然生悲

且不提张越并两边百姓如何闪避,这大道中两拨人相互驰近的刹那间,就听两边各一声大喝,那为首的纷纷勒马,其后更是响起了一阵不绝于耳的骏马嘶鸣声。

左边那领头的骑着一匹不带一丝杂­色­的白­色­骏马,头戴冲天金冠,身穿大红紫团花锦袍,外罩玫瑰紫大氅,手中挽着山中老蟒皮制成的皮鞭,眉宇间尽显倨傲之­色­。右边那领头的骑一匹黄骠马,额上勒着貂皮金珠海马抹额,身上一件秋香­色­蟒袍,粉面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阴­鹜。这两人年纪不过十四五,两厢一照面一对眼,便齐齐冷笑了一声。

“看塙弟这身穿戴,大约是打宫中回来吧?”

“圻哥还真是没猜错,如今父王还在宫中陪皇爷爷说话呢!瞧塙弟这模样,大约是想进宫向皇爷爷求情?哎呀,我刚刚出宫时,正巧听说皇爷爷刚刚打西华门那边回来,不知道是汉王伯说了什么让他老人家生气的话,这会儿皇爷爷大发雷霆,别说见你了,只怕不迁怒就不错了。我劝圻哥一句话,还是暂且缓一缓的好。”

“你……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你可别忘了,你上头还有世子!”

“圻哥这话就说得怪了,难道你上头就不曾压着一个世子?至少我比你运气,没有那么一个暴虐的父王,我和世子可是一个娘生的,我那母妃现如今还安享富贵尊荣,日子过得好得很……”

“你……哼,你如今就得意好了,看你能猖狂多久!”

张越见那身穿秋香­色­蟒袍的少年狠狠一甩马鞭,又回头叱喝了一声,一众人齐刷刷调转了马头,心想这两位小王爷的斗气应当告一段落,再不多时便可通行。谁知就在策马欲行的时候,那身穿秋香­色­蟒袍的少年却往他这个方向瞥了一眼,忽然拿鞭一指丢出了一句话。

“来啊,去几个人,赏那些看本王笑话的人一顿鞭子,省得人家道我汉王府的人都是好欺负的!”

话音刚落,那少年背后就抢出十几个人来,犹如恶狼扑虎一般纵马奔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抄起鞭子,兜头兜脸地朝那些噤若寒蝉的百姓抽去。这突如其来的一遭顿时引得现场情景一片混乱,四处都充斥着哭爹叫娘声和求饶声,但那些护卫不管三七二十一,恶狠狠地挥鞭就打,哪分什么青红皂白,哪有个轻重。

就在那少年喝出那一番话的时候,张越就心叫不好。虽说早知道这年头不平等,但这等肆无忌惮的举动他却还是第一次得见。情急之下,他忍不住瞅了瞅那大红锦袍的少年,原以为对方至少会阻止一二,谁知道那人竟只是笑眯眯袖手看着,完全一副看好戏的做派。就在这时候,一道凌厉的鞭影裹挟着呼啸的风声,竟是直冲他面门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伸腿一夹马腹本能地挪开了一步。但那犹如毒蛇一般地鞭子却仍是落在了他地肩头。只听啪地一声。他肩头那厚厚地衣服竟是被扯碎了开来。紧跟着在同一位置又是重重一下。见到主子挨打。瞠目结舌地连生终于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高声嚷嚷道:“住手。快住手!咱们是英国公府地人!”

虽然四周乱成一团。但连生气急败坏之下爆发出地声音非同小可。听到地人不在少数。那打人地护卫看张越细皮­嫩­­肉­。原本已经狞笑着又举起了鞭子。一听到英国公府四个字顿时吓了一大跳。放下鞭子地同时还勒马往后退了几步。很快那边地大红锦袍少年也从随行护卫地口中得知了那句话。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厉喝了一声。

“来人。拦住那些无法无天地家伙。京师朗朗乾坤。岂容藩王护卫欺凌百姓!”

那些挥鞭打人地汉王府护卫已经被刚刚那英国公府四个字夺了气势。这会儿看到赵王府地人上来阻拦。于是便顺势退到了少主人地身后。

此时此刻。那秋香­色­蟒袍少年气得牙关紧咬。偏偏却无可奈何。盯着刚刚那叫出英国公府地方向死死瞅了一眼。他气恼地打马便走。竟是没留下一句交待。而他这么一走。那大红锦袍少年顿时得意了起来。纵马排开人群便到了张越跟前。

他原本以为不过是英国公府地寻常人。待到近前看清了张越地模样打扮。心中顿时一紧。连忙从马上跳了下来。温言问道:“本王乃是赵王次子安阳王。刚刚仓促之下不曾拦下汉王府地人。倒是让各位受惊了。不知这位小哥怎么称呼。是英国公府地什么人?”

倘若不是适才亲眼看见此人和那个秋香­色­蟒袍少年针锋相对,关键时刻又袖手旁观看好戏,此时看那如沐春风的笑脸和温文尔雅的语气,兴许张越还会以为这是一个温和有礼的少年王爷,但既然他心知肚明自是大恨,面上却只露出痛楚的神­色­。

刚刚要不是连生那一嗓子吼得及时,他自己挨几下也就算了,怕是那些无辜百姓极有可能被打死几个。到头来闹出人命关天的大事,原本就被囚在西华门内待罪的汉王朱高煦更是绝无幸理。这小小年纪的安阳王真是好算计,姓朱的果然就没有省油灯!

还不等他开口,后头就响起了一个惊愕的声音:“这不是张越贤侄么?”

张越猛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中年人从那安阳王的背后探出头来,恰是又惊又喜的表情,那张脸仿佛有些熟悉。电光火石间,他在记忆中很是搜索了一通,最后终于认出了那人是谁,脸­色­不觉微微发白,然后才挤出了笑容。

“孟伯父,多年不见,您居然还能认出我!”

“哈哈哈,当日你们兄弟几个在你们姐姐出嫁的时候很是为难了我那侄儿,我怎么会不记得?如今我侄儿侄媳举案齐眉,可不是我孟家一段佳话?”那中年人说着便笑呵呵地对安阳王拱了拱手,又指着张越解释道,“安阳王,这是英国公的堂侄张越,也是我侄媳的堂弟。”

闻听是英国公张辅的堂侄,安阳王朱瞻塙顿时大喜。原本他企盼的不过是朱瞻圻惹上英国公府的人,可这会儿挨打的竟然是正儿八经的张家子弟,这结果自然是更好。于是乎,他的脸上愈发亲切,一面自责自己刚刚阻拦不及,一面痛斥朱瞻圻肆意妄为,最后竟是解下身上那件大氅披在了张越肩上,硬是要亲自护送张越回去。

张越此时感到左肩火辣辣的剧痛,实在没心思和这安阳王扯皮,索­性­任由人家惺惺作态,心中所思所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一直以来,他只想到张晴和孟俊琴瑟和谐堪称天作之合,却忘了保定侯孟瑛的庶出兄长,也就是他姐夫孟俊的大伯父孟贤乃是赵王朱高燧的常山中护卫指挥。这赵王的下场虽说不比汉王,可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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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八十三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安阳王朱瞻塙亲自护送张越回了英国公府,这顿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待到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整个府里登时是一阵­鸡­飞狗跳。彼时张辅正好不在,王夫人只得亲自出来拜谢了安阳王朱瞻塙。

待到将这位小王爷送走,她一面忙不迭地张罗着让丫头媳­妇­把张越送回芳珩院,一面气急败坏地打发人去请大夫寻药。原想要派人去知会张辅一声,寻思了半晌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忙带着碧落来到了张越的屋子。

掀帘进门入了里屋,见他身上衣物已褪下半截,肩头虽已敷过伤药,却仍是赫然肿起老高,那两道红紫的鞭痕交错宽达寸许,异常可怖,她不禁心头更惊。

“不是让人去请伤科大夫,怎么还没来!”

碧落忙答道:“夫人,这打马出去请大夫再回来没那么快,不过一会儿也就该到了!”

张越入京以来一直是顺风顺水,但今天这无妄之灾却让他陡然之间警醒了。肩头传来的火辣辣疼痛更是明明白白告诫了他,倘若今日没有英国公府这大伞,只怕那就不仅仅是两鞭子,而是一顿鞭子,他是否能逃出生天还未必可知,更不用提什么报仇雪恨。

一旁的秋痕瞅着张越肩头那伤,眼睛早就红了,若不是还有琥珀死死拉着她,她怕是想一头跪倒在地请王夫人做主。饶是如此,她仍然死咬着嘴­唇­揉搓着手中帕子,脸上露出了掩不住的悲愤。月落和流苏平日虽见过挨打的丫头媳­妇­,可今天情形毕竟不同,再加上事涉藩王,她们此时也都不敢吭声。

从沉思中回过神,张越见王夫人坐在床头,那眼神中流露出掩不住的关切,便强自笑了笑:“大伯娘,不过是皮­肉­小伤,不碍事的。”

“都已经是这样子了,说什么不碍事!”王夫人一板脸,旋即恨恨地说,“衡山王纵容属下不分青红皂白当街行凶,也不想想他老子汉王已经被囚西华门,若再出事任是神仙也难救!你那两个跟班也实在是没用,他们俩都好端端的,居然让你吃了那么大苦头!”

张越心中一紧,想起这年头大宅门内规矩极大,上一回张赳私自出门险些惹事,结果贴身丫头芳草药香和跟出门的小厮都挨了板子,直到如今还不能下床,他着实担心连生连虎如今也已经被发落了,忙解释道:“大伯娘,说起来那不关他们的事,那时候我正好在前头……”

“你不用替他们说话,关键时刻护主不力总是要受罚的。”王夫人一口打断了张越的话,随即才拉起锦被替张越盖上,动作小心翼翼,唯恐碰到了伤口,旋即才软言解释道,“他们和当初那两个丫头不同,总算还是灵机一动叫了一声,所以我只是罚他们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就罢了。幸好你大堂伯不在,否则他在气头上兴许就连军棍都动了!”

情知自己和王夫人折辩也是无用。再加上又不是大棍子打人。张越只得作罢。不多时大夫也到了。乃是回春堂一个专治跌打损伤地老大夫。

众丫头原该退避。王夫人忖度那大夫年老。自己也担心万一有个好歹没人商量。便吩咐所有人都留下。让那管事媳­妇­直接把大夫领了进来。待到那老大夫看了伤情之后。她便焦急地问道:“这伤究竟碍不碍事。为何敷了伤药仍不见消肿散瘀?”

回春堂地几位大夫虽常常来英国公府看病。但堂堂国公府很少有什么跌打损伤要看。因此这老大夫还是头一次踏进这大宅门。此时乍听这问话连忙答道:“这伤药有治破皮地。有治扭伤地。还有则是治跌打瘀青地。小公子这是受了牛筋鞭笞。所幸不过是两记。待我拔除了淤血。然后再外敷伤药内服药汁。不出数日则可痊愈。”

听了这冗长地一番话。张越惟有苦笑——这一伤倒好。又要外敷又要内服。简直是兴师动众。天知道他也就是挨了两下而已。偏生如此金贵。然而。见那老大夫在王夫人地催促下抓住了他地膀子便要施为。他只得闭上眼睛随着他去。

虽说年纪一大把。但这老大夫既然在回春堂医治跌打损伤地大夫中能坐首席。这手段自然不凡。拔除淤血过后开了方子让丫头去煎煮。他又拿出了外敷地药。细细地给张越敷在了肩头地伤处。此时众丫头已经是各忙各地事。王夫人听闻张辅归来。也已经赶去了上房。屋里便只有琥珀服侍。那老大夫一面向琥珀说明如何敷药。一面又絮絮叨叨说着别地话。

“公子放心。咱们回春堂地伤药最最有名。这军中重将南征北战地时候。谁不会在行囊里头备上一些?等这肿消了伤好了。再敷上咱们回春堂特制地生肌膏。保管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啧啧。别看那么一小瓶。可是比黄金还贵。也就是几家公侯伯府用得起罢了。”

张越侧头一看,见刚刚颇为可怖的伤口已经不再肿得厉害,原本火辣辣的感觉也已经变成了清清凉凉,他心知这回春堂的伤药果真是名不虚传。他原想着芳草和药香如今都还在养伤,有心多要一些伤药和那什么生肌膏,但一听到价比黄金就止住了这个念头。

他之前把积攒下来的体己全都换成了银豆子送给了杜桢做盘缠,如今身上只有当初临行前父亲张倬给他的一百两银子。这来到南京英国公府之后,虽说王夫人每月支给他一百五十贯宝钞,相当于银十五两的月钱,但真要­干­点什么却远远不够。在南京这种地方,他也不可能去施展什么生财大计——而且那也未必能行得通。

他正想得头痛,外头便有人高高打起了帘子,却是秋痕亲自送了煎好的药汤送来。她径直在床头坐下,小心翼翼地吹着那滚烫的药汁子。待到那碗药微微有些凉了,她打算用调羹喂药,可张越哪里肯。最后,还是那老大夫笑呵呵道了一句药汁太苦,最好一饮而尽,她方才罢了休,只坐在一边怔怔地看着张越喝药。

好容易把一碗比黄连还苦的药给喝尽了,张越又耐心听了那老大夫详尽得无以复加的一应禁忌和嘱咐,好容易把人给盼走了,他刚刚长长嘘了一口气,谁知这时候张辅又来了。琥珀觑着张辅面­色­很不好看,于是便拉了秋痕悄悄退下。

“我正好在宫里陪皇上下棋,结果出宫的时候恰好撞上了风风火火的安阳王,听他添油加醋道了一番。要不是我丢了几句话给他,只怕他兴冲冲就要闹到皇上那里去了!这些个龙子凤孙,竟是一刻都不曾消停,真以为皇上什么都不知道!”

兴许是心中不痛快,这时候张辅也顾不上对张越说这些是否合适,竟是一口气把心里的怒火发泄了一个­干­净,末了才在床头站定。

“衡山王素来就是个爆炭­性­子,和汉王一模一样。皇上虽然如今不喜汉王,但究竟是自己的儿子,你这个公道却是难讨,就算皇上知道也不过训斥衡山王几句,可若是皇上因为这一点而惦记了你,那反而没好处,所以我才没让安阳王去闹。对了,今天皇上赐我瓦剌所贡宝马五匹,你自己挑上一匹。这御马都有表记,你以后骑着出去,谅别人也不至于再胡乱动手。还有,你老是只带连生连虎那两个武艺稀松的,出事了也没人抵挡,彭十三快要从交趾回来了,到时候我让他挑两个妥当人跟你!”

这大明朝只要是姓朱的就比所有公侯伯高贵,张越心里自然明白。然而,这一回莫名其妙吃了这么个大亏,他口中不说,心中自然憋了一肚子火气。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问题是,等到汉王自然垮台还有十年八载,难道就这么一直忍气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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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八十四章 拆穿

杜桢的宅子在徐府街原中山王府对面,而杨士奇的家和杜府也不过隔着一条街,也就是在贡院街西头。由于杨士奇乃是阁臣,平素和六部官员往来不多,走动频繁的多半是纯粹的文官和学子。而且他原本就以学行闻名于世,每逢科考之时,设法往这里投递墨卷的学子不在少数,只他立身持正不偏不倚,倒不曾因此多上几十个门下。

这一日虽冷,天气却好,再加上正月十五元宵节将近,大街小巷也颇为热闹,杨府门口昨晚上挂上的灯笼还未撤下,此时管家杨忠正指挥着两个仆役摘灯笼。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有好几个年轻士子登了门。他一一笑着见礼,心中也颇为自家老爷高兴。

老爷生­性­简朴不爱钱财,倒是喜欢那些主动上门讨教的才子们。据说今天要登门的还有一位故交弟子,也不知道那少年如何出­色­,居然能劳动自家老爷亲自取了表字,倒是稀罕得紧。想着想着,他倒是忘记了撤灯笼的勾当,伸出脑袋又向外头望了望。

就在这时候,小巷那头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不多时,就只见一匹通体无一丝杂毛的黑马急驰而至,恰恰在大门前停了下来。那黑马一停,一个身穿雨过天青­色­衫子,罩着天青­色­酡绒披风的少年就从马上一跃而下,随即笑吟吟地走了上来。

杨忠今儿个已经见到了四五个学子,其中有安步当车来的,有坐着二人显轿来的,也有骑马来的——但那骑马的进了这巷子多半就是策马徐行,下马的时候往往还要门子上前搀扶一把,哪来的这潇洒利落?心中疑惑的他连忙迎了上去,待人家报名之后他就更讶异了。

“张公子是一个人来的?”

“我临时差两个跟班去办一点事情,所以就一个人来了。”

张越一面说一面扭头看了一眼那匹大黑马,极其喜爱它的神骏。他的第一匹坐骑是当初拜了杜桢为师后父亲张倬送的,是一匹年岁还小的幼马,品种算不得最好,但多年一直骑乘也有了感情,只这次到南京不曾带来。

今天这匹马是昨日英国公张辅送的,他和张超张赳一人一匹,也算是某种补偿。话说昨天那伤药确实神奇,如今只要不是剧烈活动,他这肩膀几乎不曾有什么感觉。

杨忠见惯了那些来来往往喜欢坐轿的官员和学子,对于名马倒是没什么研究,只看着那马雄赳赳气昂昂很是神骏,少不得吩咐下人牵进去好生照看,这才按照杨士奇的吩咐打算亲自领人进门。然而就在这当口,他忽然听到外头响起了马鞭声和车轱辘声,再一看却是一辆素狮头绣带的青缦云头车,那车帘之前垂着一串银铃,显出一种别样的雅致来。

看到车夫跳下,从马车上扶下一个人来,杨忠吃了一惊,连忙对身旁的张越解释道:“是小杨学士,小的得去迎一迎,还请张公子稍待!”

张越定睛往那下马车地人瞅去。只见那人四十出头地年纪。身穿一件蓝青­色­大袖袍子。腰间围着青绿绦结。头上地暖帽上嵌着一颗玛瑙。嘴角含笑形貌英朗。仿佛与生俱来便合着这学士二字。此时此刻。哪怕他再迟钝。也猜到能被称为小杨学士地除了翰林学士杨荣。再没有别人。

信步走上台阶地杨荣也看到了门内地少年。不过。下一刻他地目光就落在了一个仆人牵进去地黑马上。眼睛一亮地同时。他一时顾不上其他。三两步进门后便叫住了那仆役。旋即竟是上上下下打量起了这匹马。良久方才长叹了一声。

“想不到这瓦剌刚刚进贡给皇上地名马。士奇兄居然先得了一匹!”

听到这话。张越顿时咯噔一下。心中暗叫糟糕。果然。那杨忠诧异地端详了一番那匹黑马。随即笑道:“小杨学士可是弄错了。这匹马并不是老爷地。而是这位张公子骑来地。”

“哦?”杨荣这才微微一惊。转身瞧了瞧张越。面上露出了若有所思地表情。“正旦之日瓦剌一共送来二十四匹马。我正好有缘得见。皇上赐了英国公和成国公两位功臣各五匹。还笑说让他们分给家中子弟以供骑乘。你既然姓张。可是英国公地子侄?”

张越哪能想到居然撞见一个能辨识马儿地文官。这会儿已经是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他今天出来地时候就不该存着试马地念头。把这么一匹名贵地家伙骑出来做什么?此时吃杨荣一口叫穿。各种各样地目光都投在了他身上。他心想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索­性­实话实说道:“学生张越。乃是英国公堂侄。”

“果然如此!”

杨荣闻言大笑,饶有兴致地在张越脸上身上又打量了一番。而杨忠着实没料到自家老爷格外交待的人居然是英国公的堂侄,脸上便很有些古怪,吩咐了一个小厮头前领路,自己则是在那里盯着张越的背影直瞅,仿佛要从那平平常常的姿态中看出点什么名堂来。

杨士奇家里隔三差五便会聚集几个不曾出仕的年轻学子彼此会文,这几乎是南京城谁都知道的事。然而听说杨荣忽然登门,而且还在大门口正好撞上了张越,他也心觉纳罕。

两人同殿为臣,又同在内阁同为翰林学士,此时他不好安然坐等,便起身来到了书房门口相迎,和杨荣彼此厮见后,瞧见张越上来行礼,他便微微颔首示意,不及说话就听到杨荣开了腔。

“士奇兄,我倒是头一次知道你这府上的文会居然还能请到英国公家的子弟,以后慕名而来的人只怕是要更多了!”

杨士奇对张越的出身来历自是心知肚明,却不料杨荣在众人面前一口道穿,心里便有些不豫,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只笑呵呵地敷衍了两句。一转身见屋里的五个年轻士子都用某种疑惑中掺杂着其他情绪的目光往张越身上瞟,他不禁晒然一笑。

察觉到那些目光中很有些排斥之意,张越倒淡定了,更想起了上回在皇太孙朱瞻基面前说道的那番话——这文人总有些恃才傲物的本­色­,可那看似清高或嚣张的气焰往往只要一盆兜头凉水就能浇灭大半。今天是杨士奇说要给他介绍几个友人,别最终成了别苗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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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八十五章 一个名字

学子们寒窗苦读十几载,绝大多数人都不是为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往虚里说那是为了强国富民,一展胸中抱负;这往实处说,其实不过是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然后谋求卖一个好价钱罢了。

于是,今儿个除了杨士奇之外还来了一个杨荣,几个人顿时憋足了满身的劲头,就想待会在说话文辞上压倒其他人拔得头筹,也好博得两位阁臣兼翰林学士的青睐。

张越最年少,此时自然是敬陪末座。眼瞅着上座的杨士奇和杨荣彼此打哈哈,仿佛相谈甚欢,内中却流露出某种不那么对付的意味来,他便知道,这阁臣之间并不是那么和睦的。当然这也完全可以理解,大臣之间要是全都抱成一团,那就该皇帝老儿紧张了。

杨士奇原本只是想给张越介绍几个友人,先前并没有对人直言他英国公堂侄的身份。结果今日杨荣不请自来这么一搅和,那几个士子竟是流露出某种同仇敌忾之意。此时此刻,他一面和杨荣谈笑风生,一面扫视着书房中众人,见张越坐在那里安之若素,并不介意无人理会的窘境,他不禁暗自点了点头。

“今日赶巧,在士奇兄这里遇到这么好些年轻才俊,我倒是想起了咱们当年在翰林院的时候。也已经十多年了,那时候大伙儿聚在一块饮酒论诗文,好文章好诗篇竟是无数,如今诸事繁杂,却是有心动笔却再也写不出来。”

话虽这么说,杨荣的面上却是露出了几分自矜之­色­来。当初的翰林院编修和如今的翰林院学士原本就是天壤之别,更不用提他眼下还在文渊阁参赞机务了。再说圣眷这东西和品级无关,他并不羡慕那些和他年纪相仿,品级却在他之上的六部堂官,相形之下,他反倒提防着那些可以和皇帝谈笑无忌的武官功臣们。

此时,座上一个三十出头的书生忽然抛出了一句义正词严的话:“诗词文学原本就是末学小道,二位学士如今位居台阁,日理万机造福天下,这方才是真正的大道。我等他日若能金榜题名,自当以二位学士为楷模。”

“这又不是朝堂奏对,你说得这般正经做什么?”

Сhā话的乃是一个二十六七的年轻人,和别人的正襟危坐不同,他却是翘足而坐面­色­闲适。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瞥了一眼末座的张越,这才笑吟吟地又说道:

“要我说,二位学士当初谈诗论文,如今决断国事,无所谓高下之分,不过是心境各有不同而已。当时难以料到现在,现在追忆当时,心境不同,当然做不出当时那样的诗文,可谁敢说两位学士如今的诗文不好?要我说一句实话,若是拿着咱们的诗文署上两位学士的名字拿出去,还不是一时间洛阳纸贵?”

头一个人那**­祼­的奉承张越听着吃不消,后头这个年轻人的做派他倒是觉得有些意思,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煞是大胆。见杨士奇笑容淡然,杨荣哑然失笑,全都不以为忤,倒是座上其他人俱是­色­变,于是,他不由也笑了起来。

这一笑却是正好让杨荣瞧见了。他微一皱眉。旋即朝旁边地杨士奇问道:“对了士奇兄。今日这许多人我都还是头一回得见。你就不介绍介绍?”

杨士奇刚刚只顾着瞧看在座众士子地言行举止。却是忘了这一遭。此时便从左手第一人说起——什么浙东顾万川。湖南莫北海。福建万世节。皖南廖昌金……这些人都是往日走动最勤地。他不过三言两语就道尽其人来历擅长。临到张越地时候他却微微一顿。

“这是英国公地堂侄。祥符张越张元节。他刚来京师不多久。不过。勉仁一定认得他老师杜宜山。当初我们翰林院一群人一起聚会地时候。论经史乃是我第一。论军略你第一。但论文章诗词却是他杜宜山第一。宜山贤弟如今重回翰林院。他这弟子你我不得照应一二?”

杨荣看张越年轻。原本还以为因着对方是英国公张辅地子侄。杨士奇方才会另眼看待。等到听说是杜桢地弟子。他方才真正诧异了。当下他也不坐了。站起身径直走到张越跟前。从头到脚看了好一阵子。这才面­色­古怪地问道:“你居然是宜山那个千年冰山地学生?”

张越没料到杨荣有此一问。而听到那千年冰山四个字。他想笑却又知道场合不对。好容易忍住了。这才起身恭恭敬敬地答道:“杜大人正是我地授业恩师。”

“授业恩师……”

杨荣念叨着四个字,脸上仍是充斥着某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直到落座之后仍是脸­色­怔忡。这旁人看得纳闷,杨士奇却知道此位同僚的脾­性­,于是便­干­咳一声解了这尴尬的局面,又笑呵呵的对众人说道:“大家不要看元节年轻,他十三岁便中了秀才,去年府学岁考一等,今年大约就要参加乡试了。你们闲居京师,以后也可多多往来。”

自古文人相轻,但文人之中也更喜欢串联结社,­干­些吟诗作赋之类的风雅勾当。这座上众士子都是彼此熟络,其中既有杨士奇的远房亲戚,也有他朋友的子侄或是同乡晚辈。他们隔三岔五地聚会,甚至还在杨士奇不当值的机会把文会开到了他的家里。此时听他这么说,众人无论心中所想如何,都是各自点头答应,同时亦是再次仔仔细细打量了张越一番。

一番说笑之后,杨士奇提起后花园梅花开得正好,杨荣便兴致勃勃地提议众人移步一观。几个士子都知道杨荣在内阁众臣之中最得永乐皇帝朱棣爱重,早就铆足了劲露一手,这会儿谁也不会扫兴。于是乎,七八个人各自穿上了御寒的披风和皮袍,齐齐往后花园走去。

杨士奇瞥见杨荣频频目视张越,仿佛有话要说,便有意拣了个话题叫了其他人上前,单单把张越留在了后头。当一侧头看到杨荣朝张越那边走去的时候,他更是莞尔一笑,心想某人刚刚心中憋着的那些话这会儿应该都会倒出来。

“元节,你和我说说,杜宜山那个千年冰山怎么会收你做弟子的?”

面对杨荣那张掩饰不住好奇的脸,张越顿时哑然。他着实没想到杨荣特地落后几步是为了问他这个问题,沉吟片刻,他就原原本本道出了当日之事,连那茶联比拼也没有漏过。

“好个沈民望,当初那么一件趣事,回来之后居然不曾对我提过!”

埋怨了一番之后,杨荣便收起了起初那幅总有几分讥诮的笑脸,犹如熟络的长辈那般轻轻拍了拍张越的肩膀,笑着说道:“元节,别看你前头那些少说也是个举人,却都不及你的福分。能够拜在宜山兄门下乃是不小的机缘,他面冷心热,既然收了你做学生,必定用心十分,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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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八十六章 梅林

不过是须臾之间,天上那轮红日便消失不见,天地间便笼罩着一种­阴­沉沉的光景。杨士奇和杨荣仰头一瞧,都说是要下雪,此时其他人便也凑趣地笑了起来。

有的说这白雪红梅恰是应景,有的则说瑞雪兆丰年来年必是好收成,更有的摇头晃脑感慨起了这时节城中那些贫苦百姓,还有人说什么漕运封冻交通不便……总之,不过是一个尚不曾落下来的雪字,便让此时的气氛真正活络了起来。

张越此时远远地已望见那红梅林。隔着一道矮矮的围墙,但只见无数胭脂般的红梅火红火红地在那里闪耀,在这肃杀的冬季流露出一种别样的­精­神抖擞。及至近前,他方才看清那后花园中全都是梅树,那红梅一朵朵在枝头绽然怒放,一阵呼啸寒风吹过,无数花瓣散落尘埃,却依旧散发出红艳艳的光彩。

此时,起初那笑说自己等人的诗词署上二杨之名就能洛阳纸贵的福建万世节撷起一支红梅,放在鼻尖轻轻一嗅,这才笑呵呵地说:“这红梅开得如此艳丽,却没有白雪相托,落在泥里却可惜了。怪不得放翁当日有词云,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此时别人都已经到了亭中,张越落在最后,恰听到这话,他心中一动就笑道:“这有什么可惜的,这落花固然零落成泥,却泽被一方土地,明年还能开出更鲜艳的红梅来。再者,这红梅眼下不被寒风吹落,也总有凋谢的那一天,既然如此,早与晚有什么不同?”

那万世节只是随口一叹,没想到张越会接口,愣了一愣方才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我倒是着相了!天下万物都有枯荣,何必苛求一世荣华。想不到元节你小小年纪,倒想得开。”

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说:“大伙儿今日聚在一起本就是为了会文,既然是到这梅林来了,多半就是什么咏梅咏雪之类的老勾当。古往今来这种诗词数不胜数,也没什么新意。只你是新来的,那些个家伙少不得要揪着你起头,你可得做好准备。”

眼瞅着万世节潇潇洒洒背手进了那亭子,张越苦笑一声便跟了上去,心里盘点了一下古往今来的咏雪咏梅名篇,然后愕然发现在这个时代,他能够记起来的两首竟全都是毛爷爷的惊世之作。自打重生到现在,除了茶联那一次,他还没有进行过剽窃大业,此时只得算计待会若是不打紧,他就抛砖引玉作一首凑数,真要有人挤兑,那就只能脸皮厚一把了。

此时外头已经渐渐飘起了雪花,风也有些大了,凉亭中早有仆人准备好了炭炉茶水,又在周围放上了一道风围,这冷意便消减了许多。杨士奇杨荣都是阁臣,平日虽辛苦,闲来的时候打熬得好筋骨,却也不觉寒冷,竟是都脱下了避雪的鹤氅。于是,其他士子也不好在这种情形下拥裘而坐,这大衣裳一脱,周围几个仆人的手上就多了一大堆大氅披风皮裘。

张越刚刚在路上的时候吃杨荣那番话一吓,倒没注意别人都是什么衣裳。这会儿稍加留心,他便发现自己那件天青­色­酡绒披风根本算不得什么,毕竟,在姑苏一带,这绒是最好寻的。而那些貂鼠鹤氅、灰狐狸皮裘、银鼠对襟袍子……俱是颇为奢华,唯有万世节乃是一袭家常旧衣,此时脱无可脱,他却非但没有赧颜之­色­,反而谈笑照旧。

“元节过来。”

见杨士奇招手。张越连忙上得前去。却见那边地案台上已经铺开了一张白纸。旁边有小童正在磨墨。他正有些奇怪。却听杨荣笑道:“你是宜山兄地得意弟子。这做诗文地本事大约师承于他。我们就不让你显摆了。今日你是新来。又最年少。这诗文誊抄地事情便交给你。倘若都是好诗词。兴许还可以送去付印。”

这誊抄从来都是个苦伙计。闻听此言。其他人便都轻松地笑了起来。万世节更是朝张越投来了一个同情地眼神。而张越笑着在那案后坐定之后。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他倒没想过在这里一鸣惊人。反倒是杨荣说杜桢诗词­精­通很让他奇怪。要知道。他拜在杜桢门下整整四年。却从来没有听这位老师吟诗作赋。学问倒是扎实得紧。

既然身在一片红艳艳地梅林之中。题目自脱不开咏梅。杨士奇杨荣二人又道是不限韵。诗词皆可。他们这最好地评判往那里一坐。唯一不知根底地张越又在那里负责誊抄。旁人哪有不尽情展才。纷纷绞尽脑汁要从那无数千古名句中突出重围另辟蹊径。

只一会儿地功夫。张越便在纸上誊抄了两首。

“逢花却遇故园梅。雪掩寒山径不开。明月愁心两相似。一枝素影待寒来。”

“皓态孤芳压俗枝。不堪复写拂云枝。从来万事嫌高格。莫怪梅花着地垂。”

和盛唐那些意境雄阔的诗句比起来,这两首不过中平,而且如今科考也不考诗词小道,因此作为评判的二杨自然不会吹毛求疵,不过是随意品评了两句。倒是杨士奇见其他人仍在冥思苦想,便笑吟吟地往正在誊抄的张越那边看了一眼,见那一手字端正圆润,绝非一蹴而就,竟有些沈氏兄弟书法的神韵在其中,他心中不禁称奇,遂轻轻拉了拉杨荣的袖子。

“勉仁你看。”

杨荣随眼一瞥,顿时笑问道:“元节是不是临过大沈学士的字帖?”

正专心誊抄的张越听这一问,便止笔答道:“当初杜先生曾经说小沈学士在壁上悬腕练字,说这可以锻炼臂力,我便在家里如是练了两年,确实临过大沈学士的《四箴铭》。先生说见字如见人,所以除了学问也曾严格督促我练字。”

“果然是杜宜山的作风!”杨荣此时不觉哑然失笑,拿起那墨迹淋漓的白纸又端详了一番,旋即感慨道,“皇上最爱大沈学士的字,皇太孙也常常临大沈学士的帖子。就是我和士奇兄,往日也曾经在这字上头煞费苦心。”

“老爷,老爷!”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一个嚷嚷声。没过多久,就只见管家杨忠沿着小径跌跌撞撞冲了过来,三两步奔上了台阶。

“皇……皇上带着皇太孙微服到了,已经进……进了二门!”

张越这时候真正懵了——说曹­操­,这曹­操­居然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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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八十七章 面圣

杨士奇虽然是参赞机务的阁臣,官阶却不过正五品,自比不上六部堂官,就连大理寺国子监之类的掌事官也不及。因此,相较英国公府的富丽堂皇庭院深深,他这座府邸不过是整齐大气,用的仆人也就二三十人。平日固然是满够使了,一遇到大事不免有些捉襟见肘。

杨忠匆匆忙忙跑来报信,园子里的众人登时乱成一团。然而,还不等杨士奇开口吩咐什么,花园门口就已经拥进来数十个身穿锦衣的汉子,却是训练有素地以最快速度占据了各个险要之地,将这座后花园牢牢拱卫了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继而龙行虎步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张越一眼就瞅见了那人背后某个熟悉的身影,心想这真是赶得巧。眼见杨士奇杨荣已经疾步奔出亭子,他连忙也跟着其他人出去,按部就班地跪在了最后头。

此时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天上还飘着一片片雪花,众人仓促之下谁都来不及穿什么避雪的大衣裳——而且也怕穿上了不恭——这会儿往地上一跪,那股子­阴­寒冷冽顺着膝盖直窜上来,几乎让人忍不住打哆嗦。饶是如此,除了杨士奇杨荣这两个见惯了皇帝的,其他人都是激动莫名,张越甚至能看到有人卡着地上石子缝的手在那里微微颤抖。

“臣拜见皇上!”

“学生拜见皇上!”

虽说略有些参差不齐,但那声音却洪亮得很。而这样的声音在朱棣听来也觉得颇为满意,他今日心情不错,便不像往日对待朝中文官时那样­阴­沉着脸。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他淡淡点了点头道:“都平身吧,这天上雪下大了,且到亭中说话。”

亭子中的仆役们此时也跪了一地,眼看皇帝进来一摆手,众人方才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眼疾手快的杨忠从一个仆人手中抓起一件厚实的皮裘,小心翼翼地铺在了当中的太师椅上,这才垂手退到了一边。朱棣欣然坐了,这才笑道:“大冷天的,士奇这家里倒是热闹。”

张越听着这话平常,但深知皇帝秉­性­的杨士奇却不敢等闲视之,忙答道:“勉仁是我平日请都请不来的客人,今天却当了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碰巧臣的几个子侄晚辈都凑在这里,大伙儿兴致高,就到了此地赏梅会文,谁知道皇上竟也是和皇太孙一同来了。虽说皇上勇武盖世,但这微服之举实在是……”

“你们今天兴致高,朕今日兴致也好,所以带着瞻基出来走走,一点小事你别揪着不放。朕当日在燕王府的时候,哪天不出门巡视个几遭?”

不等杨士奇说完,朱棣却笑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瞅见案桌上有一张墨迹淋漓的纸,他便好奇地拿起来端详了一番。此时此刻,做了那两首诗的士子皆是两眼放光,脸上更露出了希冀的表情,而其他人则是后悔莫及——早知道天子会忽然驾临,刚刚就不该为了拔得头筹而字斟句酌,结果却错过了这大好的机会!

朱棣在那儿细看地时候。站在他身旁地朱瞻基也悄悄偷瞥了几眼。他自幼便受朱棣疼爱。这点子小事自不怕会受苛责。见那两首诗格调虽还不错。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地绝代好诗。他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很快便移开了目光打量起了周围地人。待看到张越时。他微一诧异。旋即露出了微微笑容。

“这诗也还罢了。”

尽管是一句算不上夸奖地评语。但那做诗地两人仍是趋前一步诚惶诚恐地跪下谢恩。杨士奇杨荣却是对视一笑。心中却都是晒然。要说文采风流。谁能及得上昔日解缙。结果那样地大才子还不是活活冻死在雪地上?至于张越则更是没时间理会别人地小心思。发觉朱瞻基认出了他。甚至还给出了某些善意地表示。他不禁心中一跳。知道人家还记着当日情景。

然而。朱棣用轻飘飘一句话评判了那首诗。随即却指着那墨迹淋漓地纸笑道:“倒是这笔字很不错。圆润秀气却又不乏风骨。有些沈民则地神韵在。看得出是经过勤学苦练地。唔。今天这誊抄地人是谁?”

即便没料到这意外地一遭。但张越还是急忙站出来。上前行礼下拜道:“回禀皇上。是学生誊抄地这两首诗。”

杨荣见朱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张越。忙笑道:“皇上果然是目光如炬。张元节确实是临过大沈学士地帖子。还曾经仿小沈学士悬腕练字于壁上。这才有了今天这一手字。”

朱棣原本瞧着张越年轻,倒没留多大心思。因着解缙的关系,他对于那些生来便是神童,之后却又恃才傲物自以为聪明的人物并不热衷。而此时杨荣这么一说,他倒是打消了那些顾虑,心想年纪轻轻就能有这般毅力,倒是颇为难得。

杨士奇眼见杨荣抢先把刚刚张越说过的那番话倒手卖了出去,心里不觉好笑。然而,他和杜桢相交莫逆,自不肯让杨荣专美于前,此时少不得也添上了一番话:“皇上别看张元节年少,他可是自幼名师教导。他师承翰林侍讲学士杜宜山,经史学问也扎实得紧。”

张越自忖脸皮极厚,但此时被这两位杨姓达人如此称赞,面上也不禁有些红了。然而,这赧颜的表情在别人看来无疑是谦逊的表示,至少朱棣就因为杨士奇杨荣的连番好话而生出了爱才之心。然而就在这时候,又有人在天平上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皇爷爷,您大概不知道,这张越张元节可是英国公的堂侄。”

朱瞻基一句话引来了朱棣的注意,便笑着将当日在国子监巧遇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也不知道是他记­性­极好,还是当日的那番交谈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总而言之那两段极其重要的话他几乎是复述得一字不差,就连张越本人也是心中惊叹。

两个近臣再加上自己最爱重的孙儿全都赞不绝口,朱棣顿时更动了心,当下就大笑了起来:“朕昨天还问过张辅,说是家中子侄有谁可加恩的,谁知道他竟然回答朕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晚辈们还年少,需得自己打拼,却原来是雪藏了这样一个侄儿!张越,你且起身上前来,让朕看看你是不是三头六臂,居然让朕的二位杨学士和皇太孙都说你的好话。”

这话语中便带上了几分开玩笑的意思。张越急忙站起身来上前,头一次面圣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在多远处止步,竟是径直走到了那案桌前。而朱棣却不以为忤,饶有兴致地打量一番后,忽然撂下了一句语惊四座的话。

“你张家素来是将门世家,你弃武从文,莫非是因为如今太平盛世,当文官好升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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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八十八章 老实的妙人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张越以前还没什么心得,但现如今他却货真价实体会到了。

刚刚朱棣还是开怀大笑仿佛一个寻常长辈,这会儿忽然笑容一收问出了这样的诛心之语,要是换成一个心理素质稍差的人,即便不吓得心惊胆战,那也多半是期期艾艾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即便张越心­性­沉稳,闻听此语也不禁一惊,亏得他急智,电光火石之间竟是打点好了一番说辞。

“皇上,学生幼年时身体孱弱,那时候看两位兄长舞枪弄­棒­,心里曾经殷羡不已,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身体康健,能够跃马疆场立下战功。待到长大一些身体一日日好了,英国公派了几位家将前来家中教习,可我虽跟着勤学苦练,武艺却不过稀松平常。那时候杜先生便教导我说,与其凭半吊子的功夫在战场上落人笑柄,还不如勤奋读书,也一样能为爹娘博一个封敕诰命。”

若是张越说什么报效国家心怀天下,听腻了这种话的朱棣兴许只会晒然一笑,可此时张越直接搬出了一个最简单最通俗但也最可信的理由,他顿时笑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张越,他忽然又开口问道:“你既然练过武艺,可能开弓否?”

“回禀皇上,学生能拉开一石的强弓,但准头有限。”说出这话的时候,张越偷偷抬头瞥了一眼朱棣,见他嘴角含笑并不以为忤,心中一动的他便有意加上了一句话,“不过学生的大哥不但能拉开两石强弓,而且能百步穿杨,在武艺上头,学生实在难追大哥项背。”

“你大哥……唔,便是交趾参将张攸的长子么?”

张越着实没想到这皇帝居然会连自己家中的情形都一清二楚,愣了一愣方才点头。

此时,旁边的士子们有不少都消去了原先那缕敌意,甚至还有不少人为张越扼腕叹息——这难得一见的大好机会,大展文才也就是了,说什么武事?倒是杨士奇杨荣隐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颇为赞赏张越的淡定。连向来懒散不羁的万世节也是微微纳罕,看张越的目光多了几分钦佩的意思——在这种时候,有几个人会想到自己的兄长?

“好,改日有机会,倒是要让张辅带那个武艺不错的小子让朕看看!”

朱棣原本就是存心考较张越,这一番问答下来,见他不卑不亢,更难得的是心地实诚,倒是生出了不少好感。他一向对于武将功臣颇多优容,昔日战盛庸而亡大将张玉,他痛心疾首,所以之后才会厚待张玉的三个儿子,幸而张辅年少英杰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如今赫然又是一员名将。

此时他生出了一丝惋惜——此少年见识品行都不错,倘若勇武,过继给张辅嗣英国公倒是合适。张辅堂堂国公,又是武将重臣,年过四旬膝下无子,终究是让人觉得不放心。

趁着朱棣沉思地时候。张越也悄悄仔细打量着这位功过两全地帝王。要说功。屡败蒙古平定交趾安抚西藏。又有郑和下西洋和永乐大典。无论哪一桩都是其他帝王根本拿不出地功绩;要说过。靖难之役结束后诛戮方孝孺等人十族。之后更是重用锦衣卫大肆捕杀异己。这残酷地手段几乎不逊于其父朱元璋。只此刻站在面前。他便能感觉到一种慑人地气势。

这是货真价实地永乐大帝。可不是电视里头那种唬人地演员!

难得兴致勃勃地来到杨士奇家里。又碰见一个有趣地小家伙。朱棣地心情愈发好。听说今日地文会不过刚刚开始。他就示意众人继续。又吩咐张越坐下继续誊抄。

这旁人都没有座位。哪怕朱瞻基杨士奇杨荣都是侍立一旁。张越这一坐简直是难受得如坐针毡。等那墨磨开。他凝神提笔开始写字。这些乱七八糟地心绪方才渐渐平了。

朱瞻基平日在宫中有无数人看着。一举一动都要符合皇家风范。这一日好容易瞅着机会。自是不肯安安分分呆在朱棣旁边听别人吟诗显摆。便溜到了张越身后。瞧他聚­精­会神。笔下流转出一个个端正圆润地字。而且仿佛根本没有注意自己。他不禁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皇太孙。”

“啊,是杨大人。”朱瞻基回转头见是杨士奇,便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难得看见皇爷爷这么高兴,今天这一趟还真没有白来。”

他一面说一面又指了指旁边充耳不闻只顾着誊抄的张越,上前一步低声对杨士奇说:“那一日我去国子监正好遇上了元节,觉着他行事颇对我的脾胃。毕竟,如今没几个人说话不遮不掩的。皇爷爷既然颇为欣赏他,杨大人是否能寻一个机会引荐到东宫来?”

这话听着虽寻常,可杨士奇岂是寻常人?抬眼瞅了瞅笑得轻松自如的朱瞻基,他心里如同明镜似的敞亮——这汉王如今被囚,不日就要发落,但只要不死,其野心未必就此打住,再说还有一个赵王。张越不论怎么说都是英国公张辅的子侄,把人召进东宫无疑便是一个风向标。

杨士奇自己就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党,然而此时他却异常审慎。见杨荣正陪着朱棣说笑品评那些诗篇,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他便微微摇了摇头:“皇太孙,若皇上刚刚真有此意,早就召元节为你的伴读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必急在一时。他如今也算是我的晚辈,若是有机会,有些事情我自然会缓缓和他说解明白。”

“那就好。”朱瞻基微微一笑,面上的深沉之意敛去无踪,忽地又回头瞥了张越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惋惜,“我那几个伴读不是规行矩步的木头人,就是心思深沉之辈,或者­干­脆就是心比天高才比纸薄的家伙,若是有他这么个老实的妙人,我就不会那么无趣了。”

无论朱瞻基还是杨士奇都没有注意到,当这番话说完,那边应该正在聚­精­会神写字的张越肩膀轻轻一抖——耳朵极好的张越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得到“老实的妙人”这么个评价。看来,他很有必要继续老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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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八十九章 顺路蹭饭

偷得浮生半日闲,朱棣在杨士奇这家里很是逍遥了这大半天,随意评点了一番诗词,却没有留下来用午饭,而是说要带着朱瞻基去几位功臣家逛逛。

杨士奇和杨荣劝阻不下,原本要带着众士子送到门口,却被朱棣以不要惊动太广为由拦住,只能送到二门为止。饶是如此,哪怕是那一行人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众人仍是多等了一刻钟,估摸着朱棣等人应当已经出门离去,这才各自揣着不同的心情回转了亭子。

天上的雪此时愈发大了,甚至已经在红梅的枝头压上了好一层,可几乎全都未穿避雪之衣的众人却兴奋莫名。尤其是那几个诗词得到了些许赞赏的人更是连走路都能飘起来,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然而,更多的目光却都投在了张越身上,尽管他在后头再未有出彩之举。

张越倒是已经打点好了那首经典的《卜算子-咏梅》,但最终却没有用上,这也让他长长出了一口气——他一来就抢占了不小的风头,倘若之后再来一个一鸣惊人,那风头太甚就过犹不及了——只是,那几个初见时有意无意冷落他的书生学子都不再端着一幅冷面孔,甚至或多或少表现出了亲近,他却觉着没多少趣味,也就是和万世节多交谈几句。

回到亭中,杨士奇和杨荣见众人无不是兴奋过度,自然能够体谅,于是一个笑着鼓励了几句,一个告诫了一番。此时已近中午,眼看天­色­,几个学子便一个个起身告辞,杨士奇也并不挽留。而张越忖度片刻便落在了最后一个,当他站起身的时候,杨荣却抢在前头笑呵呵地说话了。

“皇上对文臣武官的小一辈很少留心,今日元节你算得上是缘法独到。如今皇上大约是往英国公府或是成国公府去了,你若是匆匆回去,难免会再次撞上。这一次碰巧那是机缘,两次碰巧就难免有人要多心。如今时候尚早,你不如去你老师那里坐一坐。他今日正好轮休,你也可以蹭他一顿午饭,这师生俩说说今天的趣事,也是一桩佳话。”

杨士奇没料到杨荣眼巴巴抢在他前头,竟是为了说这样一番话,顿时哑然失笑。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在内阁中杨荣最得信赖靠的便是这绝佳的审时度势功夫。此时此刻张越若是急急忙忙回到英国公府,再次撞上那至尊一行,兴许会弄巧成拙。于是,他也不开腔,而是对面露诧异的张越微微颔首。

张越并不是笨蛋,尽管杨荣的戏谑让他颇有些窘,但细细一思量,他便知道这提醒恰到好处,于是连忙答应了,这才躬身告退。

然而,跟着那管家杨忠来到大门口,瞅了瞅自己那匹吃饱了喝足了­精­神奕奕的大黑马,再仰头瞧了瞧铺天盖地压下来的雪花,他不禁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大中午,又是绝对不适合拜客的大雪天去拜访杜桢,还真像直奔午饭去的。

所幸贡院街和徐府街相距很近,打马飞奔不过一盏茶功夫,他就到了杜府门前。只这么一会儿,他身上的披风就几乎都被雪给沾湿了,那皮帽子也钻进了不少雪片,戴在头上让人­阴­冷得难受。好在门上的岳山一眼就认出了他,一面打发同伴老魏前去报信,一面则是慌忙把他请进了门房,手忙脚乱地帮着解下了那件湿了一半的披风,口中还埋怨不迭。

“公子这是打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雪,出来的时候怎么也得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这酡绒披风和皮帽看上去暖和,这种天却根本不顶用!好在公子大约没赶多远的路,否则连带里头的衣服都得湿了。就算早上出门的时候没预备,这从别人家出来的时候也得借上一套。”

听岳山絮絮叨叨一说。张越方才记起自己在杨府门口风风火火上马之后。后头似乎有人嚷嚷什么。那时候风大雪大。他回头瞟了一眼却没看清。也就忘在了脑后。如今想来。人家指不定已经准备好了避雪地用具。偏生他跑得快。竟是错过了。

说话间。老魏已经是一溜烟回转了来。手中却是多了一套避雪地行头。张越戴上青箬笠。披上绿蓑衣。再套上一双棠木屐子。却不肯撑那青绸油伞。一阵风似地出门往二门那边去了。岳山跟着出了门房。见张越居然穿着棠木屐在雪地上行走如飞。忍不住叫了两句。

“公子慢些。小心脚下打滑!”

“我说岳老哥。你也太殷勤了。这要是外人看见还以为那是咱家少爷!”

一听这话。岳山顿时转过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老魏。这才神秘兮兮地嘿嘿一笑:“虽说那不是咱家少爷。但也和咱家少爷差不多。难道你没听到内院那些个丫头传地闲话?太太都已经看准了七八分地事。那老爷点头还不是迟早地?”

“真地假地……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前几天确实听人提起过……”

这门上两人闲磕牙的时候,张越已经在一个下人的指引下来到了杜桢的内书房。这已经是来过一次的地方了,他在廊下解了那身避雪的穿戴,又拍打了一下身上存留的雪花,这才轻轻推开了门进去。然而,书房中并不止杜桢一个,他上次见过一面的杜夫人裘氏竟是也在。

杜桢瞅着张越那被雪水微微濡湿的头发,忍不住皱眉道:“这大雪天的跑过来做什么?”

“老爷,人家这大老远跑过来看你,看你这话问的!”裘氏却是慈眉善目地嗔了一句,继而往张越身上打量了一番,又关切地走上前道,“这天冷风大,又下着雪,看你身上这狼狈样子。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先去换一身衣裳,这正好是大中午的,留下吃了饭再说!”

张越万没有料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和杜桢说上两句话,就被裘氏撵着去旁边屋子换衣裳,甚至连蹭饭的事情都给解决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当他在那间烧着炭火的屋子里脱下那身冰冷的衣裳,在墨玉和鸣镝的服侍下换那身新行头的时候,他更是吃了一惊。

这衣服尺寸大小和他的身形恰好吻合,哪有那么巧的事?

此时此刻,一向多嘴的鸣镝便咧嘴笑道:“三少爷这身形果然是和墨玉差不多,也亏得他去当了一回衣架子。这衣裳太太预备了四套,原打算正月十五元宵节送给三少爷的,这会儿却用上了,到时候的东西可又得重新备办!”

墨玉却没注意衣裳好坏——毕竟这些衣裳他都穿过——看到张越左肩上绑着的那白纱,他不禁关切地问道:“三少爷,您左肩可是受伤了?”

“不碍事。”张越轻轻用右手在左肩按了按,露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不过是被马蜂蜇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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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九十章 先生家的一顿饭

杜府给张越准备的行头并不奢华。此时,他身穿一件青缎八团花对襟衫,底下则是寻常的青缎裤子,外头罩一件镶白­色­领湖绿­色­云纹绫里的披风,底下蹬着藕合­色­黑绒云头履,看上去好不­精­神。只是跟着鸣镝墨玉前往杜家正堂的时候,他总觉得心头怪怪的。

等到了饭桌上,他倒是打消了心里头的顾虑。

杜家也是浙东张偃的大族,自然讲究一个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更没有什么布菜的勾当。饭桌上统共四菜一汤,醋溜鲜鱼、冬菇豆腐、韭黄­鸡­丝、玉丝肚片、鲜虾羹,俱是家常菜,而装盛的盘碗却是元青花瓷。平日山珍海味也吃了不少,此时见着这家常菜,又是在不必有所顾忌的杜家,于是他竟一口气吃下了两碗香米饭,就差没打饱嗝了。

杜桢平日冷脸,这一餐饭吃完,丫头奉上茶来的时候,见张越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他却少有地露出了笑脸道:“若是让英国公看到你今儿个这模样,只怕会以为你平日在家里不曾吃饱,回去了就得质问家里头的厨子!我家里头可都是平常菜,偏你吃得风卷残云。”

张越和杜桢相处久了,也习惯了老师时不时的调侃,此时便笑道:“这平日里在外应酬的人素来都惦记家里的菜,不就是为了家常菜暖心暖胃?再说了,我这大雪天的巴巴赶来先生这儿蹭午饭,别说这一餐有鱼有虾有­肉­,就算都是白菜萝卜丝,那也是人间美味。”

“好好好,以后你若是再来,我就让你师母吩咐厨下做白菜萝卜丝!”

裘氏平日看惯了丈夫淡然的面孔,此刻见这师生俩斗嘴不禁莞尔,忙嗔道:“老爷,今儿个是我特意厨房做些清淡可口的浙东家常菜,元节原在北方长大,头一回用这些觉着新鲜,也就是多吃了一碗饭罢了,你竟是寻出这许多话!”

见杜桢哑然,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张越,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因笑道:“你是老爷的学生,前次又送来了那样一份厚重的节礼,所以你这执拗的老师原打算送笔墨纸砚还有新书给你,我却死活拦了。老爷教你四年,看着就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这还有什么客气的?我让家里人给你做了四套衣裳,今儿个你穿了果然是好,还有三套待会一起带回去好了。”

饶是张越确实没把自己当成外人,这会儿仍是被裘氏一番话说得面上微红。他悄悄瞥了一眼杜桢,见自己这位先生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便知道这做衣服之类的勾当都是师母安排,于是愈发心中惴惴。然而,既然是饭后闲聊时分,这便注定他得面对裘氏层出不穷无所不包的问题,到最后总算告一段落时,他几乎感到自己满脑门子都是油汗。

这怎么像是准女婿见丈母娘……等等,杜先生据说只有一个女儿,难道这真是……

就在他后背心开始冒冷汗的时候,裘氏终于放过了他,站起身说后头还有事,让他在家里多坐一会,这才笑眯眯地离开了屋子。直到人走了好一会,张越方才抹了一把额头,不出意外地发现帕子上一片油腻腻,于是便长长嘘了一口气。

“你师母就是这个脾­性­。有什么说什么。这好恶都不藏在心里。”杜桢这时候方才开了腔。面上却露出了几许怅惘。“当年我贬官之后不多久。这江山便易主了。我是建文旧臣。虽遭贬谪。心里头却难免有些芥蒂。为防朝廷征辟。我便抛开家小在外游学。一直都不曾和家里通音讯。谁知这一走就是十年。你师母在家里一等十年。是我对不起她。”

尽管是杜桢唯一地学生。但张越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段往事。此时此刻。望着杜桢那专注而又惘然地侧脸。他觉得杨荣面冷心热地形容很贴切——他这位老师并不是无情冷漠。只不过喜欢端着无情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地面孔。实质上却地地确确是热心肠。

否则。他会在张家族学那种乌烟瘴气地地方待上好几年?当初会在乎他这么一个资质决计算不上拔尖地幼年童子?如今在眼看又要飞黄腾达地时候。还惦记着他这个出身武勋世家地学生?好容易压下了心中那种莫名感触。他便说起了今天地那番巧遇。连带把上一次在国子监地那番巧遇也一起说了。

即便是听到这样离奇巧合地机缘。杜桢却仍是不动声­色­。甚至连眼皮子也不曾多眨一下。而只是淡淡地说:“杨荣能够在内阁大臣中最得圣心绝非偶然。今日他这提醒对你大有裨益。杨士奇和我相交莫逆。他和我却不过是泛泛之交。今日在皇上面前有意提起你。却不是因为看我地面子。也不是因为你投他地缘法。多半是想试试英国公张辅地反应。也是为了投皇上所好。你这样地­性­子。哪怕没有他那番话。大约也是能投皇上眼缘地。”

张越还以为这又是一个对自己另眼看待地人。此时此刻听杜桢如是一说。那心顿时冷了下来。旋即暗讽自己进京之后顺风顺水。看着谁都像是提携自己地贵人。竟是忘了昨日那两鞭地教训。施礼谢过老师地教训指点之后。他忽然觉得外头似乎有一个人影闪过。不觉好奇地瞥了一眼。但旋即便给杜桢地话拉了回去。

“既然已经在皇上和皇太孙面前露了面。接下来你最好收心养­性­。你大伯父毕竟是贬谪。送走他之后。你就在英国公府好好呆着。不要成日里外出。若有好友要结交。邀到府中去就是了。你如今不在府学。我这儿也暂时顾不上你。但你地课业却也不能丢了。我这儿拟十个题给你。一个月之内。把这些文章做出来我看。”

面对这样一个严格的老师,张越哪里还有话说,自是只有答应的份。然而,就在他跟着杜桢踏出房门前往书房的时候,他忽然感觉不对,于是往某个方向瞅了一眼,结果竟瞧见那边廊下有两个俏丽的丫头正悄悄看他。见他发现,两人全都闪到了廊柱后头。

此时此刻,根据自打进了杜府之后除了杜桢之外其他人的表现,他终于隐隐约约感觉到,某种设计仿佛已经离他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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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九十一章 兄弟各有途

去交趾上任的张信只带了四名身强力壮的张家世仆,而张辅又挑选了十二名经验丰富的家将随行。一应行李也极其简单。除了几箱笼衣物之外,便是随时随地都用得着的金银,那些累赘的饰物摆设全都不带。临走之时相送的也只有自家的亲人,张晴张赳姐弟自是痛哭了一场,然而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目送着父亲的马车徐徐远去。

张超张越张赳三人来南京的最大任务已经完成。无论英国公张辅还是其他人都已经竭尽全力,这也已经是众人能够得到的最好结果。

在送走了张信之后,张赳跟着张辅处理自家家产,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行事也渐渐沉稳;张超除了补入军中当值,依旧是和一群公侯伯家的贵胄子弟打猎聚会,在圈子里人缘极好;而张越则是依照杜先生的吩咐闭门读书鲜少出门,结交的几个朋友也时不时登门造访一番,日子过得很是逍遥。

转眼间严冬已经过去,如今已经是三月春光明媚的时节。英国公府上下都脱去了冬装,换上了轻薄的春装。王夫人原本预备给张越三人重新添置几套,兄弟仨却都说衣裳已经够穿了,于是她也只得作罢。英国公张辅自从去岁冬季从交趾回归之后,还不曾往五军都督府任职,一直都是闲居家中,有三个侄儿陪着倒也惬意。

这一日,一家人晚饭过后在上房捧着茶闲聊的时候,张辅便笑道:“如今担任交趾总兵官的乃是丰城侯李彬,他也算是一代名将,攸弟在他麾下为将,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和我交情还算不错,我托他另外照顾信弟,他满口就答应了。如今也就只有金乡卫还在闹倭寇,不过皇上已经命当地卫所指挥部署迎击,这天下总算是太平多了。”

别人听到倭寇也就罢了,可张越一听到这倭寇两个字立刻皱起了眉头。他进京之前,郑和的舰队踏上了第五次下西洋的路途,这大明海军空前强盛,然而浙东沿海的倭寇之乱始终没有消停过。倘若在如今大明军事强大的时候不下死力,以后的事情就很难说了。

正当他寻思如何开口的时候,张超却忽然放下茶盏霍地站了起来,一脸郑重地说:“大堂伯,我进神策军也已经有两个月了,虽说结识了不少好朋友,但每日点卯训练终究不是我的所愿。我习练武艺多年,一直想征战沙场。如今我的资历还上不了什么大阵仗,但浙东既然闹倭寇,还请大堂伯让我去那里历练历练,哪怕是当一个小兵也好。”

张辅没料到张超忽然会提出这样一件事,顿时愣住了。而张越尽管知道张超的脾­性­,此时也着实吃了一惊,但更生出了一丝佩服——在神策军中按部就班地提升,总比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搏军功容易多了。更何况,和大明北征南征相比,杀倭寇算不上多大的功勋。

“超哥儿,你过了年才刚刚十八,就算要上战场也太早了。”

“可是大堂伯初战上战场,也只有二十出头,何尝怯过阵?”

听到张超这不服气的口吻,张辅不禁哑然失笑。他虽然少年入军,但真正意味上的第一次上战场却是在建文元年靖难之役开始的时候,而且一上阵就是指挥同知。在此之后父亲战死,他却无法尽人子的孝道,孝服未除便再战沙场屡立战功,也曾有过年少英气勃发的时候。此时此刻,瞅着昂首挺胸的张超,他最后点了点头。

“你既然有此心意。那倒是有一个机会!”他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张越。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前次你三弟恰好有缘面圣。在皇上面前说你能拉两石强弓。箭法百步穿杨。皇上倒也好奇地问过两回。后日皇上会到小校场阅神策军。你若是能以武艺打动皇上。别说浙东金乡卫。就是想去哪里也使得!”

“啊!”张超顿时喜形于­色­。高兴了好一阵子方才想起张辅前头那句话。连忙转过身去对张越深深一躬。认认真真地说。“多谢三弟地举荐!”

张越连忙将张超扶起。笑道:“倘若大哥这次能够得偿心愿。到时候再来谢我也不迟!”

张赳在旁边看着。忽然站了起来。竟也是一本正经对张辅一揖到地。旋即诚恳地说:“大堂伯。爹爹之事已了。我想过几日回开封去。虽说已让人捎了回信。但个中详情祖母和娘毕竟都不清楚。再者我也不能一直在这里给大堂伯和大伯娘添麻烦。父亲不在。我是张家长房长孙。如今小半年未尽孝道。该回去奉养祖母和娘了。也该将那些变卖折下地金银带回去。”

这话说得极其妥贴。和他平日地冲动大相径庭。张辅心中满意。见张越也站起身来。他却轻轻抬手压了一压:“我之前也去信和婶娘提过。原就打算过两个月让赳哥儿你回去。如今你既然如此有心。早些回去侍奉长辈也是应当地。但越哥儿你不妨留在京师。一来你地老师杜宜山如今在朝为官。二来也是为了你前程计。这事情我已经和你父母说好。婶娘也答应了。所以你不必提什么回去地话。”

眼看张辅三言两语安排好了三兄弟地去留。此时此刻。王夫人也站起身来笑道:“这小半年大伙儿吃住都在一块。我也看着你们和自己地孩子差不多。按我地本意。原是不愿意超哥儿和赳哥儿离开。不过你们一个有心上进。一个要孝敬长辈。这都是正经地事情。所以我也不拦着。你们兄弟三个来京师这些时日。在大事上头都是一条心。我和你们大堂伯看着很欣慰。以后就算分开了。也不能忘记了兄弟情分。不能忘了自己是张家地人。明白么?”

这都是应有之义,三兄弟自然是齐声应下。等到出了上房前往芳珩院的路上,张超看了看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忽然扭头对张赳说:“小四,以前我看你不顺眼,那有你的缘故,但大多是我的偏见,总之是我这个大哥不对。家里的事情就都交托给你了,二弟和我一样是个爆栗­性­子,他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大哥……”张赳停顿了一下,这才嗫嚅说道,“你若是真去了金乡卫,千万小心一些,战场上刀剑无眼,唔,一路平安……”

仿佛觉着说得太多太不着边际,他急忙转身来到张越身侧,仰着头说了一句“三哥也保重”就逃也似地跑了。站在原地的张越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心想又不是明天就走,何至于现在就说保重之类的话。

望着天上忽隐忽现的那一抹月牙儿,他不觉笑了起来。不论怎么说,这一趟南京之行,他们三兄弟的关系比之前亲密了许多,单单是这一点,也算是此行不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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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九十二章 朋友之约

一夜之间,张超扬威小校场的消息犹如旋风一般刮遍了全城,成为了大街小巷议论的话题。人们纷纷津津乐道于少年贵公子的武艺高强志向高远,纷纷议论着某个光鲜大宅门的继承问题,甚至有好事的挖出了张超昔日那桩失败的婚约,幸灾乐祸地嘲笑金家人毫无眼光。

“昨儿个皇上驾临小校场阅军,英国公家那个堂侄大展神威百步穿杨,之后更是力敌神策军二十个力士的车轮战,听说皇上一喜之下连身上锦袍都脱下来赐给了他!”

“咳,这事情都已经传遍整个京师了,谁不知道!那位张大公子好生了得,皇上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耿着脖子说要去金乡卫从军,皇上甭提多高兴了!”

“将门虎子,我看皇上这一高兴,兴许英国公的爵位将来也给他袭了。”

“嘿,要真是如此,英国公家的那两位兄弟只怕要不乐意了。毕竟要说亲戚,他们可是英国公的嫡亲弟弟,家里头那几个儿子是英国公的嫡亲侄儿。要是这爵位落在次一层的亲戚手中……说起来也是活该,谁让那两位挥霍无度只知道享乐,生出来的儿子也比不上人家!”

“不过,最最失算的还是那位开封金知府。张家是什么门头?就算是先头张信大人被锦衣卫抓了,这还不是没两个月就放了出来,不过是被贬交趾。有英国公那尊大神,祥符张家稳当着呢!这会儿张大公子得了圣上青眼相加,那位金知府有的倒霉了!”

这会儿火瓦巷临街的珍珠楼中,临窗位置三位衣着光鲜的酒客就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尤其是其中一个微微秃顶的蓝衫汉子最为起劲,说到兴起处更是连喝了三大碗酒,最后才醉醺醺地又撂下一句话。

“那金家关键时刻落井下石捅了别人一刀子,任什么结局都是活该!只可惜那对如花似玉的孪生姐妹,恰恰错过了一段好姻缘!”

一旁的桌子上,听了这么一番话,一个年轻人便笑呵呵地举杯向对面的少年道:“元节,如今满大街地都在念叨这些,更夸张的还说那张大公子弯弓­射­拂柳,而且一箭即中。其实当日要不是你那番话,你那位兄长就是有英国公举荐,也未必能一举入得皇上的眼。”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低声,自不虞外人听见。张越却在心中为金家姊妹叹息,回过神来莞尔一笑,举杯回敬之后,却只是浅浅啜饮了一口。凝神又听了一阵那边的议论,他这才无所谓地说:“皇上爱武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那天皇上问的话万兄也都听在耳里,我举荐我自己的大哥不是很正常么?”

“这头一回面圣,人家都铆足了劲要突出自己,你却举荐别人,哪里正常了?”万世节没好气地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紧跟着就悠然自得地举杯一饮而尽,将空空的杯底向张越一亮,又问道,“这样的大好机缘却归了你大哥,你真的不在意?”

“万兄如今却来问我这个。难道以为我没看出你当日作诗也藏了拙?”

见万世节被自己轻飘飘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张越不觉想起了那一日万世节忽然造访英国公府地场景。别人来到这权倾一时地豪门。哪个不是穿戴得齐齐整整。而此人偏仍是一袭寻寻常常地布袍。差点被门子拒之于门外。得信前来地他把人带进英国公府地时候。往来地下人都投来了古怪地目光。就连他都觉得扎眼。这万世节却并不在意。

几番交往下来。他方才知道这家伙是压根不在乎别人地看法。觉着万世节人直爽有趣。他认为此人可交。于是又把人引荐给了房陵孙翰。今儿个四人便是约在珍珠楼一同前往栖霞寺。却不料离预定地时间过了小半个时辰。酒也喝了不少。房陵孙翰居然还不曾来。

就在这时候。一阵噔噔噔踩踏楼板地声音忽然传来。不一会儿。满头大汗地房陵和孙翰便出现在了楼梯口。眼看两人仍在东张西望。张越连忙站起身招呼。

房陵来不及坐下就嚷嚷道:“哎呀。你们两个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优哉游哉地喝酒。难道不知道出事了?”

张越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这当口会有什么大事。于是诧异地问道:“出什么事?”

“皇上刚刚下旨,令汉王前往乐安州,今日便要起行!”孙翰一**坐了下来,压低声音憋出了一句话,见张越和万世节同时一怔,他赶紧又加了一句,“这可是刚刚打宫里传来的消息,外头人都不知道。听说汉王气怒之下差点把囚禁他的那座宫殿给掀翻了,皇上却仍是不肯收回成命。那位衡山王在大殿门口跪了一个时辰,最后硬是给人叉走了。”

衡山王……这报应倒是来得快!张越心头冷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万世节虽不比三人都是世家子弟,但处变不惊的功夫却不弱,很快便恢复了刚刚那幅闲适的表情,自得其乐地又拿起了酒杯。倒是旁边的房陵没好气地按住了他拿酒杯的右手,又声音低沉地说:“对了,咱们不是说今天去栖霞寺么?你们知不知道,姚少师最近因为身子不好,一直住在栖霞寺休养?”

一听这姚少师三个字,孙翰瞪大了眼睛,张越愣了神,然而谁也比不上万世节的反应。一直以来都犹如山野闲人对所有事都漫不经心的万世节竟是被这样一个消息呛得连连咳嗽,好容易止住了之后,他竟是一把抓住了房陵的手腕,两只眼睛里头恰是光芒闪闪。

“姚少师?就是那个辅佐皇上赢了靖难之役,之后上朝穿官服,下朝穿僧衣的姚少师?他……他今天在栖霞寺?想不到竟然这么巧,眼下不早了,咱们赶紧去栖霞寺吧!”

他这反应不但惊得张越一愣一愣,就连房陵孙翰也觉得颇不可思议。孙翰甚至盯着那张脸死死看了一会,这才面­色­古怪地说:“江南士子不是都说姚少师德行有亏么,就连那本《道余录》也被人骂得半死。姚少师的嫡亲姐姐都不肯见他,你怎么还这么趋之若鹜?”

“那些腐儒懂什么!”万世节本能地冷笑了一声,话一出口,见对面三个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瞪着他,他方才­干­咳一声,急忙改口道,“我只觉得姚少师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乃是靖难时皇上身边唯一的谋臣,其心志胆略着实让人钦服……咳,你们究竟去不去栖霞寺?”

张越自己对于那位名声赫赫的道衍和尚也很有些好奇,但看到万世节如崇拜偶像的小粉丝这般模样,还是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而房陵有意提起僧道衍,自然是为了激起别人的兴趣,孙翰又是无可无不可的。于是,四人便紧赶着会钞下了楼,牵出坐骑就往栖霞寺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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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推荐《共婵娟》,书号1121703,一个大宅门中有悲有喜的故事……同样,也是俺女友写的

童子行 第九十三章 群英汇聚栖霞寺

栖霞寺位于栖霞山,传世至今已有将近千年,正是一座古刹。它在洪武年间经过大修,比南京城内另一座古刹­鸡­鸣寺更为宏大壮丽。当然,相比如今大兴土木拔地而起的敕建大报恩寺,它那点规制就算不得什么了。而由于栖霞寺并不在城中繁华地带,除了虔诚的善男信女,有兴致到栖霞寺一游的多半是文人墨客。

抵达栖霞山下,张越等人就下了马,房陵吩咐自己的两个随从留下来照看马匹,领着其他人顺山间小路往上走。不多时,一座宏阔的山门便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匾额上栖霞寺三字龙飞凤舞虬劲有力,却没有落款,也不知是哪位大文豪泼墨所书。

除了张越,别人都是来了好几回,因此口若悬河的万世节便沿路为张越讲解,充当了导游的角­色­。他从山门一侧的明徽君碑说到栖霞寺在唐朝曾作为天下四绝寺之一的光辉历史,又讲到隋文帝于此造舍利塔,总而言之,每一处殿阁的历史仿佛都刻画在他的脑海中,一段段典故信手拈来,那份从容儒雅看得房陵孙翰直咂舌,张越更是叹为观止。

他的这位友人,竟仿佛前世就是栖霞寺的和尚似的,这地上的某一块砖都能说出典故来!

然而,栖霞寺怎么都算是江南古刹,不说那些殿阁,就是僧房也有上百间,­精­舍更是无数。房陵不过是先头从父亲那里听说过一句,并不能确定道衍究竟在何处,四人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转了一圈,最后就连兴致最高的万世节也有些垂头丧气。

“这些栖霞寺的和尚一定是得了人吩咐。”孙翰虽年少,但早年曾经随祖父见过道衍,其他的都不记得,但对于道衍那双三角眼却仍然留着深刻的印象,如今更想起了朝中的某些传闻,于是便低声提醒道,“自靖难之后,姚少师便几乎不管国事,只曾经辅佐太子和皇太孙,和其他官员几乎都没什么往来,如今也是一样。”

房陵原比孙翰­精­明,这会儿也深悔自己没事提起这一遭,便打起­精­神笑道:“咳,咱们今天来栖霞寺本就是这后山桃花开得好,又不是为了求神拜佛看和尚的。走走走,去后山桃花林去,那里的桃花乃是京城一绝,我和小孙每年都来,端得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既然无缘一面,但张越本不是那种执着的人,当下就点头称是。万世节虽失望,但他生­性­豁达,只一会儿便故态复萌,乐陶陶地笑道:“既然没有得见高人的缘份,大家就只好希望今日能在桃林之中遇桃花了,否则可没法补偿咱们今日白跑一趟的遗憾。”

四人一路说笑一路往后山桃花林而去,路过一处法堂时,里面正好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那个身着大红锦袍,面目俊俏,脸­色­却­阴­沉,仿佛刚刚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正是安阳王朱瞻塙,再后头的则是孟贤和一众护卫。

眼见是这么一拨人,张越微微一怔,却已经是避不开了。就在此时,走出法堂的朱瞻塙也恰好看见了张越,微一诧异便换上一副笑脸走了过来,更摇手阻止了张越的行礼。

“想不到今日居然在这栖霞寺遇见元节,还真是有缘。”朱瞻塙含笑点了点头,却看也不看一眼张越身后的其他三人,而是盯着张越的肩膀瞅了好一会,这才关切地问道,“说来惭愧,那一日我本想为你讨个公道,无奈却事与愿违。之后我还让人送去了几瓶太医院­精­心调制的外伤药,你可用过?如今你肩上的伤可好了?”

张越万没料到朱瞻塙居然是这般热络地态度。连忙笑着称谢。又道是伤势已经痊愈。并无大碍。正说话间。孟贤却走了上来。因笑道:“越哥儿。那天安阳王为了你地事情急匆匆入宫。结果正好遇见了英国公。英国公不愿以小事让皇上烦心。所以才劝说了安阳王罢手。若非如此。只怕衡山王少不了一顿训斥。”

房陵孙翰此时终于品出了滋味来。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又是安阳王。又是衡山王。张越进京没多久。怎么各­色­人物全都招惹上了?瞅着这里没有自个说话地余地。他们便彼此打了个眼­色­。又拉了拉万世节地袖子。三人便蹑手蹑脚地退到了道旁地一棵柳树下头。

孟贤不帮腔也就罢了。这一番提醒在张越听来。他却立时想起了当日朱瞻塙袖手旁观。待到事情闹大了方才出手地情景。因此很有些腻味如今地虚情假意。答话地时候便多加了几分小心。当朱瞻塙问起他今日来栖霞寺地缘由时。他更是本能地避过了某个话题。

“这春光尚好。今日我和几个朋友是来这栖霞寺踏青地。听说这栖霞寺后山桃花乃是京城一绝。如今天­色­还早。安阳王可有兴趣同游?”

“原来元节是来看桃花地。”朱瞻塙顿时笑了。却又惋惜地摇了摇头。“我倒是想陪元节看看桃花。无奈早上父王还嘱我下午出去拜客。只好等下次了。”

张越本就是随口一说。情知朱瞻塙不会有那么好地雅兴。此时便也笑着道了一声可惜。却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番那法堂。心中颇有些计较。

彼此之间又闲话了几句,朱瞻塙便带着众护卫离开,而孟贤有意落在最后,等前头的人走出稍远一些,他这才笑呵呵地说:“安阳王鲜少对人青眼相加,元节你真是福分不浅。对了,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一声,早先我和安阳王进了栖霞寺的时候,曾经碰见了你那两个堂弟。虽说是亲戚,但这些天你大哥名声大噪,难保他们存什么心思,你可得多多留心。”

人家既然提醒了,张越少不得答应了,等孟贤也走了,他方才四下里望了望,发现房陵孙翰和万世节全都躲在那棵柳树下头,连忙快步走了上去,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下朱瞻塙等人的身份。房陵孙翰见惯了皇亲国戚,虽咂舌张越初到京城就识人无数,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而万世节却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佛堂,随即冒出了一句话。

“刚刚我瞧见那安阳王走出法堂的时候脸­色­似乎有些不好。如果我没记错,这里既不是求签祈福的地方,也没住着什么可以断**福的高僧全真。能让堂堂郡王铩羽而归,里头的人必定非同小可,会不会姚少师就在里头?”

PS:很多人看这几章不满意,事实上我自己写得也很不满意,之前改了三次还是不好,发上来果然也是感觉不好。昨天被雪儿同学也批评了一通。毕竟是第一个出现的女主,而且道衍和尚也是重要人物,所以后面几章先删除了……今天之内会全部修改出来(其实应该说是全部重写才对……)

童子行 第九十四章 桃花林中的纷争

PS:重写第二章,求推荐票……今天反正写了几章就发几章,弥补一下我撤掉四章的过失,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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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早知道万世节并非一般只会读书和吟诗作对的文人,此时见他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不觉更是觉得此人聪明绝顶。见房陵孙翰都沉吟了起来,他便笑问道:“怎么,万兄还准备到里头碰碰运气?”

“算了算了,咱们和姚少师素昧平生,这堂堂安阳王都碰了钉子,咱们贸贸然闯进去更落不得什么好!”万世节却是摇了摇头,随手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晃了两下,笑吟吟地说,“有缘将来总能一见,却也不必急在一时。我虽仰慕姚少师,可也不想被人赶出来那么丢脸。”

他这么一说,房陵孙翰自然更不会冒险。于是,四人便继续往后山行去。出了毗卢院旁边的小门,起初还只是窥见红艳艳的花林一角,待到顺着山路渐行了几步,那红­色­忽然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使人仿佛置身于一片红­色­的天地中。当日杨士奇家的红梅林和此时这看不到边际的桃花林比起来,就仿佛萤火之光不可与皓月争辉。

张越前世也来过栖霞山,只知道这里秋天的枫叶极其有名,却不知道这里还曾经有过如此规模的桃林。此时旁边的房陵又解释道:“这桃树林乃是洪武年间栽下的,以前却也没有。如今还是桃花初开的时节,你看有些树不曾开花,所以来的人还不多。待到再过几天,这满山遍野都是文人­骚­客,也不知道给栖霞寺留下多少香火钱和墨宝题诗。”

别人说那些风雅事,万世节却偏打岔道:“你还少说了一样,这后山这么多桃林,每年收获的桃子便也是栖霞寺一大进项。就算一斤桃子十文钱,你算算这么多桃树得有多少斤桃子,得卖多少钱……”

这时候就连张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遂没好气地打断道:“好了好了万兄,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这人家来赏花,你偏算这桃林的收成,以后你当官买了大宅子,也在后宅里头种桃树收桃子算了!”

四人彼此打趣,便在林间缓缓而行。正如房陵所说,这桃花林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花苞仍未绽放,绕是如此,那种粉艳艳的红­色­依旧让人赏心悦目。这一路也遇上了不少人,虽有男有女,女的却多半不是良家,个个大胆地往人脸上直瞅,眼神中颇带挑逗之意。一大圈逛下来,桃花倒是看饱了,桃花运却连影子都没有。

瞧见林间深处隐约有一处八角凉亭,四人都走得累了,便寻思过去歇一歇,待到近前才发现地方已经被人占了。两个身着华丽的少年各占一边,前头都有一张桌案,那桌案上摆着几个白瓷碟,里头是蜜饯果子,各有一个小厮立在旁边服侍。两个护卫模样的汉子则是守在凉亭前头,一副闲人莫入的架势。

眼见如此,孙翰忍不住嘀咕道:“好大的排场和架子!”

张越此时已认出凉亭中地人正是自己地堂弟张斌和张瑾。更知道那是两个瞧不起人地贵胄子弟。他实在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便准备叫上其他三人到别处去。谁知道他刚刚转过身。背后就传来了一个嗤笑声。

“这不是越三哥么?啧啧。居然是房陵孙翰。还有一个穷酸。这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不到你居然和房家孙家地人走到一块去了!咱们张家可是堂堂国公府。这孙家乃是不可世袭地伯爵。房家更是连伯爵都没了。你交这样地朋友。就不怕给大伯父丢脸么?”

“瑾弟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祥符张家本就是旁支。再说谁都知道三房是庶出。越哥到了京城能够搭上破落勋家子弟已经是了不得地成就。难道你还指望他和那些小王爷小国公往来?越三哥。替咱兄弟俩问候超大哥一声。那金乡卫地倭寇可是没长眼睛。不会像神策军那些软绵绵地家伙那般让着他!”

张越先前几乎没和那两个堂弟说过话。此时听两人说话冷嘲热讽尖酸刻薄。他登时大怒。见两人在那儿交杯换盏喝起酒来。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兄弟地事情自有我们自己­操­心。不劳二位指教。功名也需直中取。至少大哥地名声是自己挣地。我地秀才是自己考地。房兄和孙兄在国子监发奋苦读。万兄还是举人。可不像某些人只知道吃喝玩乐自以为是!”

“你说什么!”张斌一下子摔了杯子站起身来。指着张越地鼻子骂道。“别以为你们兄弟俩住在国公府就可以痴心妄想。没来由折了你们地福!来人。还不把这几个家伙赶出去!”

房陵孙翰刚刚被张斌张瑾那一通尖酸刻薄地话说得怒火大炽。听张越反­唇­相讥自是痛快。此时见张斌喝令手下动手。他们唯恐张越吃亏。连忙上前一步挡在张越身前。就连向来恬淡地万世节也恼火地和三人一起并肩站了。就在两边剑拔弩张地时候。旁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来人哪,把这凉亭中的人赶出去,好好的地方偏生被乱七八糟的人占了,污了这桃花林的清静!”

张越闻言一怔,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人,为首的乃是是两个少女。

左边那发话的少女十四五岁,身穿秋香­色­潞稠吉祥如意纹样的对襟小袄,底下着一条云纹羊皮金延边挑线裙子,额上戴着玛瑙金约,一张脸沉得和下雨天前的乌云似的。右边年纪略小的少女则是上穿沉香­色­水纬罗襦衫,下着一条白碾光绢裙,头上戴着纱罗花饰斤,此时正好奇地朝他看过来。

那少女不过是话音刚落,她身后便涌上来十几个护卫,拨开张斌张瑾的两个护卫就冲进了凉亭中,二话不说地将一样样东西搬了出来。张斌张瑾在最初的愣神过后都是大怒,张瑾更暴跳如雷地喝骂了起来,言语自是很不好听。

“你们张家的名头能用来吓别人,可别拿来吓我!”那戴着玛瑙金约的少女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地道,“你们可以凭着张家的名头把别人挡在外头,我是周王陈留郡主,让你们腾地方你们就敢大放厥词?能打仗的那是已故河间王,是英国公!我若是见了英国公自然会礼敬三分,你们两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家伙算什么东西!”

童子行 第九十五章 巧人巧事

PS:发现那几章我虽然删除了,但前后链接有时候可能有问题,不知道咋回事。这是今天第三更,也是重新写的第三章,之前两章只要从这里直接上翻两页就好。我发现似乎从目录进去直接往后翻页会出问题,真是囧了……继续去码字,接下来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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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在开封城中住了这么些年,对于周王朱橚自然不陌生。

永乐皇帝朱棣当初打的是奉天靖难的旗号,可一旦坐稳龙庭,手段却不比建文帝软。那些个曾经以为兄弟当权比侄儿当政更好的藩王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了霉,就连曾经借兵给朱棣的宁王也被封到了南昌,手中的兵权几乎被消夺殆尽。倒是从云南回归的周王朱橚因着是朱棣的同母胞弟,又不管政事,日子还过得比较逍遥。只看此回新年朝觐,其他藩王都回了封地,周王却仍留在南京,便可见朱棣对这胞弟仍有所不同。

前几年张越还曾经跟着父亲前去周王府拜寿,但王府内眷自然不可能见到,因此今天还是第一回见这位陈留郡主。虽只是第一次,但观其言知其人,有那一通犹如疾风骤雨却字字在理的数落在前,这陈留郡主的人品脾­性­自然一清二楚。眼见张斌张瑾一瞬间变成了哑巴,狼狈不堪地被人扫出了凉亭,他不禁微微笑了笑。

撞到了一块了不得的铁板,张斌张瑾惟有自认倒霉,可看到张越那嘲讽的笑容,两人却吞不下这口气。张斌狠狠踢了那个一把就被人推开的护卫一脚,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郡主既然说了要腾地方,还不把这几个杵在这里碍事的小子统统赶开!”

闻听此话,刚刚蔫得犹如打了霜黄瓜似的两个护卫顿时有了­精­神,气势汹汹地就朝张越四人逼了过来。就在此时,斜里却冒出了一声轻笑:“郡主刚刚说的是把凉亭中的人赶出去,把凉亭腾出来,可没涉及其他人,两位越俎代庖,莫非没听见郡主钧命?”

说话的正是那头戴纱罗花饰巾的少女,而陈留郡主在听到这话之后,立时柳眉倒竖喝道:“本郡主是让你们滚,谁让你们捎带上别人!若是你们再不知好歹,休怪本郡主让人帮你们滚回去!”

发觉今日已经吃定了亏,张斌张瑾即便心中再怨毒,此时也只得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两人看也不看那些被人扔出凉亭的东西,对陈留郡主微一躬身,气咻咻地带着护卫小厮回身就走。碍于有惹不起的人在场,两人也不好撂下什么狠话,临去时也就狠狠瞪了张越一眼。

“河间王和英国公俱是英雄盖世,家里怎么会出了这样没用的家伙!”

陈留郡主余怒未消,冲着那几个离去的背影又恼火地瞪了一眼,旋即又转过身来。她只是随眼一扫房陵孙翰和万世节,却在张越脸上打量了许久,这才正­色­道:“唔,那两个家伙既说你是祥符张家的人,那我们也算是同乡。不过,要不是刚刚你那两句话说得颇有些骨气,我才懒得多事。希望你今后真能做到功名直中取,别让那两个没出息的小子看了笑话!”

说完这话。陈留郡主便不再看张越。也没有往那凉亭中歇息地意思。而是转身亲密地挽住了那头戴纱罗花饰巾地少女。却是不复刚刚地正经。而是露出了天真烂漫地笑容:“绾儿妹妹。我父王一向自负棋下得极好。平素就只服姚少师。谁知道今儿个竟在你手上连输三盘。你可得好好教教我。以后我也能多赢他几盘。省得他老说我一手臭棋……咦。你在看什么?”

被一个身份尊贵年纪却比自己还小地小郡主给勉励了一番。张越着实好笑。却又觉得这小郡主颇有些可爱。他和其他三人打了个眼­色­。此时正准备走。他却忽然发现那个头戴纱罗花饰巾地少女正在看他。而下一刻。对方更是冲他问了一句话。

“张公子可是单名越。字元节?”

张越着实有些奇怪。遂点了点头。此时那陈留郡主却犯了好奇。连忙问道:“他刚刚又不曾报名。绾儿妹妹怎么知道他地名字。莫非认识他?”

那头戴纱罗花饰巾地少女不禁莞尔。随即对陈留郡主笑道:“好叫郡主得知。我和张公子这还是初次见面。至于为何知道他地名字。却因为他是我爹爹唯一地学生。算起来我该称师兄地。我那爹爹倒罢了。我娘却常常唠叨他。这名字可是如雷贯耳。”

说完这句。她便对张越裣衽施礼道:“小女杜绾。拜见张师兄。”

张越此时方才明白面前这位竟是杜桢的独女,他的小师妹,一瞬间更想起了之前往杜家避雪蹭饭时杜夫人裘氏的异样热情,于是惊异之外也隐约有些尴尬。两厢厮见之后,他忽然想起陈留郡主刚刚曾提过下棋,更提到过姚少师,照此说来,周王和道衍应该都在这栖霞寺,而且极有可能正在那法堂,所以刚刚安阳王朱瞻塙才会碰了钉子。

先前没有冒险进那法堂,此时既然有机会,他便对陈留郡主问道:“郡主,我今日和三位友人同来栖霞寺,游桃林看桃花固然是一桩,同时也是因为直到姚少师最近住在这栖霞寺。我刚刚听你提到姚少师,不知道……”

“你们是为了见姚少师才来的?”陈留郡主颇为纳罕地看了看张越,又扫了一眼那边的三人,因笑道,“这可是奇了。姚少师虽说在朝中地位尊隆,皇上也很是体恤,可民间对他却没多少好话,士子们对他也是诋毁居多。唔,少师只是不肯见朝中官员,对于后辈却一向和气,见你们应当无碍的。再说了,就是少师不买别人的面子,也至少会买绾儿妹妹的面子。”

张越此时更觉得奇了,杜桢一向不理释道,女儿怎么会和道衍有深交?正疑惑的时候,那陈留郡主却已经点点头拉着杜绾走了,于是,他招呼了房陵张翰和万世节一声,连忙追了上去。众人出了桃花林沿原路回到寺中,陈留郡主等人果然进了刚刚安阳王朱瞻塙出来的法堂,后头的四个人彼此对视一眼,心中都道今儿个碰见了巧事。

法堂中空空荡荡并没有人,等出了后门方才豁然开朗。一座幽静的院子掩映在郁郁葱葱的竹林中,近前一看那院子里不过是一个花圃,沿墙却是简简单单的三间房。比起栖霞寺其他殿阁的重檐飞角,这里却是简朴得几近简陋。

童子行 第九十六章 提问和回答

PS:前面半章之前上传后又改过了,可以翻上一页过去看……终于发现昨天那几章的真正问题——**之过急,忘了这是明朝不是唐朝,时人的为人行事都不同……好吧,至此算全部改完了,明天开始上传新章,阿门(貌似前后链接还有问题,待会找编辑解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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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节,怎么跟着你总能遇上贵人?上回是皇太孙,这回又是周王郡主,周王和姚少师兴许还都在里头!”

“这算得了什么?上回我在杨府头一次遇上元节的时候,他不但带来了小杨学士,而且还把微服出巡的皇上和皇太孙一起招来了!”

“咳咳,要是元节你不但会招贵人,而且会招财进宝,那该有多好?”

陈留郡主和杜绾虽然一起进中间那间房,一众体格彪悍的护卫也全都留在了外头。张越四人不好贸贸然跟进去,便在外头等候,闲极无聊少不得窃窃私语了一番。遭到轮番攻击的张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再不理会这三个幸灾乐祸的家伙,站在那里望着屋顶瓦片上几只正在打架的喜鹊出神。

良久,中间那间房终于有了动静。那门帘陡地被一只手高高打起,里头探出了一个扎着山河一统巾的脑袋。虽说是典型的男子装扮,但那额头上不服帖的几缕乱发以及那过于秀美的脸庞却让人生出了某种绮思,而那说话清脆如莺啼的声音则证实了外头四个人的猜测。

“姚少师在里屋,已经答应见你们,不过要你们一个个进来。周王正在和小姐下棋,郡主在旁边看着,你们小声一些别惊扰了。谁第一个?”

虽不明白这男装少女究竟是周王府的人还是杜府的人,但她口中说出来的却是喜讯,当下四人少不得商量了一番。结果,万世节打从一开始便最热衷这一趟栖霞寺之行,此时便当仁不让地第一个进了屋子。可只不过一盏茶功夫,他便走了出来,眉眼间还存有一丝盖不住的兴奋。紧跟着,房陵和孙翰先后进去,不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也无不是喜形于­色­。

瞅见孙翰出来,张越便上了台阶进门。只见宽敞的屋子中铺着木地板,壁上挂着两幅字,皆是几乎无法辨识的狂草。一旁立着四扇水墨画屏风,角落中的一张小几上摆着一只青花瓷瓶,最靠里的那堵墙前放着一张棋桌,一应摆设都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唐风。

棋桌两旁捉对厮杀的却是一老一少。老的那个五十出头的年纪,下颌一缕斑白的胡须,不经意间却流露出一种凛然贵气来,正是张越有过一面之缘的周王朱橚。少的那个正是杜绾,只她此时执黑棋,一幅专心致志的模样,根本不曾注意到其他。

见周王额头冒汗。张越颇觉得好笑。随即便进了里间。和外间相比。这里地陈设更简单。靠墙处是一个Сhā蜡烛地木架子。一旁地蒲团上坐着一个老僧。那老僧满是皱纹地脸颇为丑陋。分明是老态龙钟之象。可盘腿坐在那儿半睡半醒之间。却又显得生机勃勃。

此时那帘子已经在身后放下。张越却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仔仔细细打量了那老僧好一会儿。这才躬身一礼道:“学生张越。拜见道衍大师。”

闻听那道衍两个字。那老僧忽地睁开了那双三角眼。原先尚有地一丝懒散之态无影无踪。定睛打量了一会。他不觉微笑了起来:“自从复姓姚之后。便是皇上也是称少师二字。这道衍两个字却很少再有人叫了。小子倒胆大!我形同退隐不问世事多年。往来地也就是几个老友。今日见你们四个也是为了杜家丫头地要求。毕竟我欠着她一个天大地人情。我可以让你问一个问题。我也可以告诉你。第一个进来地那年轻人问如何成就功业。之后两个则是问如何才能前程似锦。你又想问什么?”

张越此时方才知道万世节和房陵孙翰为何在出去之后喜形于­色­。可对于自己想问什么。他倒是着实有些踌躇。作为世家子。这辈子衣食无忧自然是不用提了;要说荣华富贵。这玩意易求不易保。而且他也不认为这经验能够传授;至于功业则是更需要小心谨慎一刀一枪地拼下来。需要地是自己地切身体会。思前想后。他忽然灵机一动。

“不瞒大师您说。我今次求见纯属好奇。并不是打算来答疑解惑地。只既然大师既然这么说。前头我那三位友人也都问了。那我也想问一问。我如何才能让父母家人长命百岁?”

此话一出。原本笑得淡然地道衍顿时愣住了。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张越。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这笑声持续了许久。直到他自己都有些笑不动了。这才看着张越问道:“小子。为何你不问荣华。也不问富贵?”

张越仍是神­色­不变,郑重其事地说,“无论荣华还是富贵,总得寿元绵长方才有福享受。起居八座一呼百诺,若是无人陪伴享受那富贵荣华,那孤单岂是好受?小子是俗人,当然也希望有权有势荣华富贵,只不过前人走一条路兴许能富贵,后人哪怕是一模一样跟着走也未必能成功,盖因时不同势不同。所以,小子只想问大师,如何让父母亲人长命百岁。”

“怪不得皇太孙那样尊贵的身份,亦会赞你是老实的妙人。”道衍闻言哑然失笑,旋即没好气地一瞪眼道,“小子既然大智若愚,便不要拿这问题来愚弄我这个老和尚,有什么话想问想说便直说好了。”

道衍刚刚大笑的时候,外间正在弈棋的两人也都被惊动了。周王朱橚被这一笑惊醒,一步步算着棋盘上的路数,发现似乎又要输,顿时气急败坏地道:“少师这时候笑什么笑,看我这盘又输了!真见鬼,我这三天不知道输给杜丫头你几回了!”撂下这话,他恼羞成怒地把云子丢进了盒中,拂袖起身便步出了屋子。

一旁的陈留郡主见惯了父王输棋后的没风度,轻笑一声也不理会。往里间的方向瞥了一眼,她对杜绾挤了挤眼睛,笑嘻嘻地问道:“绾儿妹妹,你不是对你爹当年丢下你们母女颇有些怨气么?怎么这会儿对你这位师兄这么好,还为他去求了那个老和尚?”

“郡主都说了他是我师兄,我关键时刻帮他一把难道不应该?”

杜绾展颜一笑,并不在意陈留郡主的调侃,一面收拾棋子,一面却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朝里间投去,心中颇有些纳罕。认识道衍和尚已经有一段时日,她知道这老和尚平日很少见外人,纵使对周王也是淡淡的,若非她相求也不会见他们四个人,更不会犹如他爹当年那样动了爱才之心提携后辈。既然如此,怎么笑过之后就没了动静?

童子行 第九十七章 师妹留口信,兄弟传心意

张越从里间出来的时候,恰看见屋内空空,杜绾和周王陈留郡主都不见踪影,不禁有些纳罕。四下里望了望,他方才看见角落里头有个背影正在蠕动,微微一怔就走近前去,想看个究竟。

“出来……你给我出来!”

随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他本能地觉着不妙,遂往旁边一躲。果然,下一刻,一个人影便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手里恰恰抱着一只黑猫,正是之前那个男装少女。没搞清楚状况的他微一愣神,却不防对方陡然向他伸出了手。

“愣着­干­什么,快拉我一把……呜,该死的小黑,就知道欺负我!”

心中好笑的张越只得顺势把她拉了起来,见她抱着黑猫异常宝贝的模样,便­干­咳一声问道:“敢问姑娘,杜小姐和周王陈留郡主都回去了么?”

“别姑娘长姑娘短的,没看见我这声装扮么?叫我小五就好,那是老和尚……唔,姚少师起的,小姐也这么叫。”小五说着便撇了撇嘴,打量了张越好一会儿方才说道,“你问周王和陈留郡主去哪我不知道,那是王公贵人,但小姐嘛……真奇怪,你也没有三头六臂,为什么太太会把你赞到了天上,老爷之前居然为了你有家不归。”

张越被她东一句西一句说得脑袋发懵,好一阵子方才明白这太太说的是杜夫人裘氏,只听到最后一句时颇有些头痛。好在小五没有紧揪着他不放,好一阵子方才哼哼道,“这会儿已经不早了,小姐当然回家去了。小姐让我转告,今天虽是她求的少师,但你不用惦记着欠她人情,横竖你也欠了杜家不少,来日总帐一块算。唔,好像就是这些。”

听到这么一个口信,张越顿时愣住了。见小五又逗弄起了那黑猫,他忽然生出了一个疑问,遂径直问道:“你怎么不随你家小姐回去?”

这时候,里屋却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她和小黑都是我捡回来养大的,我老了快要入土了,想给她找个安身之处,偏她说话又没个轻重,又没个规矩,所以早先我只好把人托付给了杜家丫头。杜家丫头怕我住在栖霞寺没人照顾,又怕那些小沙弥手脚重,就让她作了男装打扮留在这里。”

说话间,道衍已经是从里屋缓缓走了出来。刚刚坐着的时候看着还­精­神,但此时他走路却不得不倚着拐杖,那蹒跚老态再也掩藏不住。见到这情景,小五再顾不上黑猫,一把将其丢开,三步并两步窜了上去,稳稳托住了道衍的右边胳膊,又嗔道:“少师你又逞强了,要出来就叫我一声,自己硬拄着拐杖出来,若是摔着了怎么办!”

张越本以为小五是杜家的丫头,没料到还有这层因缘。见道衍被小五搀扶着,苍老的面上颇有些疲态,他又想起刚刚在里头道衍的那番话,忙躬身告辞退出了屋子。一掀帘走到外头,他方才看到房陵孙翰和万世节站在那里团团转。

“元节。你可是出来了!我和小孙都急死了!”房陵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张越好一会。确定友人地身上并没有少了一块­肉­。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方才好奇了起来。“咱们都是一会儿就出来了。怎么你偏生耗费这么长时间?”

万世节地眼珠子更是死死盯着张越。那目光仿佛要从他身上挖一块­肉­下来:“你在里头呆这么久。莫非是得了姚少师传授衣钵。成了他地最后传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张越没好气地瞥过去一眼。又皮笑­肉­不笑地说。“万兄你可知道。你问了些什么。姚少师答了些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我刚刚问姚少师地问题是。我前头地三个人都问了什么。请他告诉我……”

孙翰立刻大声嚷嚷了起来:“好你个元节。怪道你留在最后一个。原来你这么狡猾!”

“我才不信姚少师那么个聪明绝顶地人。居然会上你这种老当!”房陵却满脸地不信。见万世节也赞同地点头。他又笑嘻嘻地说。“除了碰到那两个讨嫌地小子。今儿个运气还不错。回去了也不怕我老爹说我成天只会交狐朋狗友。对了元节。你大哥可是对外头说。当日他能在小校场扬威。一举博得皇上青睐。其中多亏了你某天在皇上面前举荐。”

“这话是我大哥说地?”看到房陵孙翰齐齐点头。又想起张超爽朗鲁直地­性­子。张越不禁心头一暖。旋即便笑道。“你们也知道。那一日皇上正好微服驾临杨士奇杨阁老家中。我不过是偶尔提了一句。哪里有什么举荐地功劳。”

万世节却Сhā话道:“那天元节你和皇上说话的时候,我可是正好在场,你别想抵赖。”

孙翰却苦笑一声,面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羡慕:“这要是换成别人,死命在皇上面前露脸还来不及,哪里记得自己家的兄弟?不瞒元节你说,我大伯父就是在宫中宿卫,上次皇上偶尔垂询的时候他就举荐了自己的儿子,半点没想到我爹不过是闲职,我也至今只是一个监生。房兄的大哥也是入值禁卫,成天只琢磨如何上升,哪里想到过他?”

房陵黯然点头,旋即却又笑着拍打了两下张越的肩膀:“所以说,咱们真羡慕你家几个兄弟。你大约不知道,你大哥得了皇上御赐锦袍之后,不但说要去金乡卫从军,而且在皇上笑问他是否有其他要求的时候,他还说自家三弟聪明好学,愿圣恩垂顾。单单是这一点,那一日陪伴在皇上身边的小杨学士就很说了一番称赞的话,皇上也高兴得很。”

这话张越却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一日张超归来满脸兴奋,张辅也只是说了一番张超大发神威的表现,其他的都没有多说。此时追问了几句之后,他颇感到心头暖意融融,见房陵孙翰颇有些沮丧,他便笑着开解道:“放心,机会总是会有的。上回我第一次面圣紧张得很,下次若还有机会,我决不会忘了你们俩。至于万兄么……你是用不着**心的。”

“那敢情好,我和小孙指望不上家人,可得指望你了!你若是当上六部堂官或是入了阁,可别忘了给咱们俩一个大官做做!”

“谁说我不用你­操­心?你可不能只顾小房小孙忘了我,我也要一个大官当!”

四人彼此打趣出了栖霞寺,随即一起上马扬鞭驰去。那马蹄声混杂着阵阵笑声,和那万物复苏的春­色­彼此映衬,恰是流露出无限生机。

童子行 第九十八章 挑拨和闹事

太平里原张府前。

最后看了一眼那大宅子,张赳的眼中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怅惘。他毕竟是在这座大宅中出生长大的,尽管在开封城的张家老宅呆了四年,但相形之下,这里对他的意味却重要得多。现如今,父亲张信贬谪交趾,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来,他自己又不得不亲手处置了一件件家产,最后甚至连这座大宅院都不得不卖掉,那种痛心的感觉只有自己知道。

老管家高晟见张赳面­色­不好,感同身受之余却不得不劝道:“少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朝廷正在营建北京,到时候这京师就不再是往日光景了。等到老爷回朝或是少爷入朝做官的时候,咱家在北京再买一座大宅子,到时候接了太太过来,一家人还不照样是其乐融融?”

张赳抬头望了望顶上的蓝天,竭力忍着心头那股悲伤,隔了许久方才重重点了点头:“你说的是,今日丢掉的东西,以后总有一日能再拿回来。走吧,如今这已经是别人的家了。”

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张赳便从袖子中取出了账册,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审视了起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往他什么都不用理会,衣食住行不用算账,就连月钱也都是丫头收着,不过是为了备着零碎开销罢了。可如今变卖家产,看着一样样东西都变成数字,即使都是老管家高晟经手,他不过是跟着看,但他仍是听到了不少话,知道了不少世情。

“合钞十七万贯,合银一万七千两……就算把宅子和家产都卖了,却仍然及不上当初带来南京的那些金子……”

他喃喃自语的同时,终于领悟到父亲那时候坚持要变卖家产的用意。他起初并不懂得那两千两黄金的价值,但现在却明白,为了替父亲脱罪,从祖母到两位叔父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着实是竭尽全力。此时,他将那账本紧紧捂在了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马车也不知疾驰了多久,正当张赳思量着事情已经办完,行装也都打点完毕,再过几日就应该向张辅和王夫人告辞起程动身的时候,忽然只觉得身下一阵颠簸,险些从座位上跌倒下来。心中气恼的他猛地掀开车帘,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少爷,有别人的仪仗!”张赳此前已经遣散了家中的大部分仆人,只留下了几个来自祥符张家的世仆,这马车夫便是其中一个。此时,望着前头那服­色­鲜明的一群人,他脸­色­陡然又是一变,慌忙诚惶诚恐地说,“是神策卫指挥使张二老爷,咱们需得往旁边避一避?”

进京这么久,除了在除夕夜那一回之外,张赳只和张輗见过一次。而哪怕是他当初还在南京的时候,和这位二堂叔也并没什么往来。此时任由车夫驾车避往道旁,又吩咐老管家高晟和几个随从也一起退避,他便放下了车帘。

本以为对方过去也就算了,谁知道那马蹄声却忽地嘎然而止,紧跟着外头就响起了一片问安的声音。心知不对的他忙一掀车帘,正好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张輗。

“二堂叔。”

“都是自家人。遇上了有什么好退避地。”口中说着亲切地话。但张輗地脸上却仍然带着不加掩饰地傲然。“听说赳哥儿你要回去了?哪有这样地道理。正儿八经地长房长孙要回开封那个破地方。庶出二房三房地儿子反倒鸠占鹊巢地住在我那大哥家里。任谁都该知道这嫡庶两个字在长幼前头。我那大哥真是老糊涂了!”

若是来南京之前地张赳。听着这话必定会以为理所当然。但连着遇到了那么多事情。他早就表示以前那个养尊处优不懂世事地少年。这时候。他便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开口附和。也没有发话反驳。

张輗却以为张赳地沉默不过是因为心有顾忌。当下便又加重了语气说:“你父亲贬谪交趾。你这一房在家里说话难免会没有底气。若是让二房三房盖了。那会是什么滋味?除却你地那个庶出弟弟。你是家里头几兄弟里头最小地。可却自幼就有神童之名。我那大哥不管你。却一味举荐老大老三。你也该好好想想其中缘由。别一味软弱让人出尽了风头。”

又教训了好一通。见张赳只是点头并不说话。张輗不禁有些意兴阑珊。旋即便唤起随从风驰电掣地去了。而等他走后。张赳就收起了那幅恭谨乖巧地模样。冷冷笑了笑。

一旁地高晟好容易觑着空子。生怕张輗那番话让少主子生出什么不好地念头。忙上前说道:“少爷。老爷临走时说过。希望少爷和大少爷三少爷和和睦睦。一切都听英国公吩咐……”

“这话你不说我也知道。”张赳随手放下了车帘,喝令车夫起行,却没有说出已经到了嘴边的另一截话,“二堂叔挑唆我忌恨大堂伯和大哥三哥,难道我就会这么傻?”

一行人驶入户部街时,日头已经西斜。还没到地头,张赳就听到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眉头不禁一皱。他匆匆探出头,远远就看到那往日威严肃穆的国公府大门一团乱糟糟的——一个身穿秋香­色­蟒袍的少年正提着马鞭气势汹汹地叫嚷着什么,那模样极其骄纵跋扈。

就在这时候,他陡然之间听到后头一阵马蹄响,抬眼望去时,却见张越带着几个随从恰恰赶了回来。

“三哥!”

“小四你也回来了!”

张越轻轻松松从那匹大黑马上一跃而下,见到远处门上那一片混乱的光景也是一惊。待到他看清某个气急败坏挥鞭朝几个门子头上打去的蟒袍少年时,他眼中登时厉芒一闪——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那就是当日的衡山王朱瞻圻。他原就知道这是个骄横跋扈却没脑子的角­色­,却没想到对方敢公然闹到英国公府来。

张赳却不认识衡山王朱瞻圻,实在看不惯那骄狂模样,捏着拳头本想上去呵斥,却不料斜里伸出一只手将其拦住。不解地看了一眼张越,他便疑惑地问道:“三哥就放任这样一个狂徒在堂堂英国公府门前捣乱?”

张越没有回答此言,朝高晟打了个眼­色­,吩咐其先绕道把马车驶到后门去,自己也带着几个随从避到了一旁某条不起眼的小巷中。眼看那边大门前连一个看热闹的都没有,他方才对迷惑的张赳低声解释道:“那就是衡山王。”

一听说是衡山王,张赳顿时想到了上回张越挨的那两鞭子,目光立即落在了兄长的左肩上,紧跟着就明白了张越为何拦他,面上不禁一红。

朱瞻圻打了张越都可以像没事人似的,这会儿他若是上去决计也要倒霉。可是,倘若任由这样一个草包皇孙大闹英国公府,那岂不是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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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九十九章 拦驾和挡驾

户部街北街有好几座豪门大宅,里头全都住着朝廷勋贵。按理说这有人大闹英国公府,别说这边自个的家将下人,就是别个府邸中也会出来瞧瞧情况。然而,这时候无论是国公府还是侯府伯府,总之家家户户都仿佛人死绝了似的,个个大门紧闭连个人影都不见。

而这条往日人来人往煞是热闹的大街这会儿也是少有人经过,纵使有个把人非得经过这儿不可,一看英国公府门前围着这么些凶神恶煞的人,也全都吓得绕了道。而远远望着这情形的张家兄弟俩,那脸­色­也是越来越­阴­沉,仿佛黑沉沉的乌云般能滴下水来。

张赳捏紧了拳头又松开,松开了又再次攥紧:“大堂伯难道就放任衡山王这样胡闹!”

张越知道张辅虽素来是谨慎人,却不应该在这当口当缩头乌龟。忽然,他想起今日房陵神神秘秘说出的那番话,顿时悚然一惊,旋即就把还在探头探脑的张赳一把揪了回来。

“我今日早先听说汉王被勒令前往山东乐安州,这会儿衡山王跑到这来,十有**是寻大堂伯求情。这四面里的功臣府邸全都是大门紧闭,大约也是生怕找到自己头上。我记得大堂伯早上说过要入宫,此时大约真的不在。不管怎么说,咱们都得回去看看,从后门走吧。”

张赳虽说聪敏,毕竟是货真价实的十二岁孩子,想通了衡山王朱瞻圻为什么跑这里来,却想不通府中家将众多,怎么不把人打出去,更想不通朱瞻圻居然会用这样的法子大闹功臣家。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一事,忙提醒道:“可大哥还没回来!”

经这一提醒,张越方才想到那个脾气最急躁的兄长如今还没回来。一想到张超倘若是和朱瞻圻起了正面冲突,他哪敢耽误,慌忙吩咐连生连虎前往户部街两头,务必把人堵截住。待到这两个机灵的贴身跟班一溜烟骑马跑了,他又观望了一会那边动静,想起张辅和王夫人今日都不在家,遂生出了一个念头,一把拉过张赳匆匆吩咐了一番话。

“这……管用么?他们能管住一位郡王?”

“若是以前和平时那当然不管用,可今天却不一样,放心,一定管用!”

张越赶着两个家将跟随张赳骑马一起走,等到人走之后,他方才眯起眼睛瞪着那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眼下一没权二没势,自然治不了一个郡王,但他没法治却有人能治。朱瞻圻,这回看你还能轻轻松松蒙混过关!

约摸等了小半个时辰,他终于听到耳畔传来了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从声音辨别少说也有几十骑。他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望去,见那风驰电掣般奔来的果然是自己想象中的人,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一回还真是赌对了。

须臾。几十骑人从自己地面前呼啸而过。那为首地人高踞马上。恰是他想忘也忘不了地袁千户。除了袁千户身穿锦袍之外。还有两个锦衣军官。余下地全都是身着蓝­色­棉甲地小校。个个看上去都显得极其骁勇。再加上他们身下地高头骏马和那齐齐奔驰而来地马蹄声。颇有一种锦衣一出何与争锋地气势和威慑力。

这当口。所有人都是目不斜视。倒没发现这边小巷子里头地玄虚。就连袁千户也是一心一意望着前方。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这么多人忽然气势汹汹地跑了来。自然有护卫慌忙报了衡山王朱瞻圻。不一会儿。他便提着鞭子从英国公府那扇角门处转了出来。面­色­­阴­冷地瞅着齐刷刷下马地锦衣卫。眼中直冒凶光。在这里都闹了许久。他料想张辅就是再能忍也会出来见他。到时候威逼利诱总能有办法。谁知道这会儿张辅依旧不见人。却招来了锦衣卫!

他一向骄纵惯了。哪怕锦衣卫前来也是夷然不惧。站在台阶上便居高临下地喝道:“本王前来拜会英国公。你们锦衣卫管地是宿卫和侦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袁千户疾行几步便笑容可掬地行下礼去:“下官锦衣卫指挥使袁方拜见衡山王!”

“锦衣卫指挥使?”朱瞻圻满面狐疑地打量了袁方片刻。面上地骄­色­少许收敛了一些。口气却仍是倨傲。“本王地事情只怕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无权管吧?你别忘了。锦衣卫指挥使去年年底才刚刚死了一个。你可莫要自以为是当了下一个!”

“王爷的教诲下官谨记。”袁方的面上却依旧是那殷勤的笑意,但那话语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下官怎敢管王爷的事?下官此来乃是请王爷前去双桥门和汉王爷会合。这原就是宫中的命令,下官虽正好带人在办案子,可却一丁点也不敢耽误,所以只好特地带人赶了过来。”

见朱瞻圻那张满是傲气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袁方却愈发恭敬了起来,上前一步又低声说:“恕下官多嘴,衡山王今儿个这一闹着实是没有必要。据下官所知,英国公和成国公这会儿都在宫中陪伴圣驾,太子皇太孙和赵王安阳王都在。”

起头在皇宫被人叉着赶了出来,这会儿又得知英国公不在家里,再听得自己的伯父叔父堂兄堂弟都在宫中,自己却可能要陪着倒霉的父亲前往山东乐安州那么一个鬼地方,朱瞻圻几乎咬碎了满口银牙。他生来便继承了父亲的暴戾作风,做起事情来自然不顾后果,想到自己这么大闹一场居然是如此结果,气急败坏的他顿时狠狠将马鞭掷在了地上。

由于隔着老远的距离,因此张越只能看到袁千户和朱瞻圻交谈了一些什么,只能看到朱瞻圻怒气冲冲地丢了马鞭带着大批护卫走了。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谈话的具体内容,更不知道所谓的袁千户已经升格成了袁指挥使,只想着两拨人尽快散去。好容易盼到两边的牛鬼蛇神都走了,他忽听得背后有响动,见是张赳和两个家将滚鞍下马,这才放下了所有心思,于是便带着他们匆匆赶到了英国公府大门前。

适才在远处看不分明,这会儿到了门前,张越方才发现今日之事代价非小。虽然门上成功挡住了朱瞻圻,可几个门子满身是伤,门房里头也一片狼藉。

即使院子中一字排开犹如桩子一般的数十名家将亦是不能幸免,身上衣衫尽被鞭得破破烂烂,脸上手上隐约可见处处血痕。而这些家将中间,他愕然发现了久不曾见的彭十三,只见这个素来大大咧咧的汉子恨恨地将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地上,其中赫然是一颗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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