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号又想起九道山庄庄主荣引。
荣引自从把奴隶带回山庄之后就躲进了书房。八号只知道他是个高高瘦瘦,脾气暴躁的中年男人,一条腿断了,走路要拄着双拐。他的书房里总是飘出奇怪的药香。
八号回忆起荣引的脸,印象最深是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眼睛下一圈乌黑。
八号不愿再想,荣引既狂躁又憔悴的模样让他莫名不安。
荣引交给他们的任务也十分古怪。
九道山庄依山而建,庄内房屋修得零零落落,乱七八糟,许多屋子并未住人。紧贴山脚有一排破旧的矮房,正中那间是庄主荣引的卧房,也是这次奴隶开工的地点。荣引搬进了卧房左边的书房,要奴隶们在卧房墙上挖一条通道,挖到他觉得可以为止,并且越快越好。
八号抬头望向那排房子之后的九道山。九道山在烈日里静默,树木寥寥,嶙峋怪石如远古兽类居高临下瞪着他们。
每天上工时间是夕阳西下后至第二天上午。他们在夜里挖着一条通向深山里的密道,没人知道为什么。
八号带着重重心事回到屋子。
奴隶的住所就是山脚那排矮房中的一间,横七竖八铺了许多草垫供奴隶们睡觉。
八号小心翼翼迈过鼾声震天的一具具躯体,走回屋子角落自己的草垫。他艰难地趴在草垫上,撩起沾血的衣服,自己上药。背上传来阵阵刺痛,八号暂时没想诡异的山庄和地道,因为岚的身影又回到了他的脑海。
可是这一次的回味不能再给他安慰,他想着想着,收回手攥成拳头,额头抵在拳上,竭力把脑海中岚沉默挣扎的狼狈模样驱逐出去。
无法忍受。这回忆比鞭伤还让人痛苦,八号整颗心都在颤抖。
我要带她离开这里。
八号一遍遍在心里说。他闭上眼睛,默默回想。
他进庄时并未看清道路如何,只知道进出九道山庄只有一个门,进门后就是他被鞭打的前院。绕过几排空荡荡的房屋就到了山脚。十来个护卫分散住在庄园里,似乎无处不在。山脚那排房屋的最右一间就是厨房。
八号头疼起来。千头万绪在心间闪过,没有一点出路。九道山庄像一个空旷的坟场,而他们就是被困其间的孤鬼,永远无法脱离。
太阳渐渐偏西,奴隶们纷纷醒来。大家沉默地坐在屋子里,各自低着头,并不交谈。
良久,八号觉得有人抬起头看向他。八号苦涩难言,他知道原本该他去拿饭了,但他现在实在不敢再去厨房。
他低着头,趴在草垫上不动。又隔了片刻,他听见有人站起来走出去了。没一会儿,八号见七号提了食盒回来,也不说话。大家沉默地上前各自拿了一碗饭。
八号闭上眼睛,心头突然而起一阵刺痛。他想问问七号岚现在怎么样了,忽然又想到他逃跑时要如何带上岚。他想他应该和岚见一面,至少得告诉岚这件事。
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臂。
八号一惊,回过神,发现七号递给他一碗饭。七号低着头瑟缩着,目光看着地面,好像十分害怕。八号叹口气,他们平常就是如此,畏怯又沉默,连头都不敢抬。
他接过碗,吃了一口,忽然情不自禁说出口:“她怎么样了?十三号。”
屋里一片寂静。
大家停住了吃饭,牢牢盯着地面。
八号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七号僵在原地,半天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颤抖着低声道:“嗯,嗯。”他的回答似乎打破了什么一直笼罩他们的阴影,有更多的人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八号不知哪来的勇气,盯着他继续问:“她还好?”
七号看看窗户,看看门,有些手足无措,可最终还是勉强开口:“不好。脸,肿的。”
八号旁边一个人犹犹豫豫碰了碰他,八号转过头,看见三号笨拙地挥着手,生硬道:“她被打了。这样被打了。我听见的。”他一下一下挥着手,眼睛向上瞟着八号。
八号点点头,紧紧咬住牙,心情复杂。
三号退回到自己的草垫上低下头,忽而又抬起来不安地看看周围的人。还有人想开口,但上工的锣声响了。
大家迅速回复到麻木呆愣的样子,各自沉默地走出屋门,好像刚刚那几句交谈只是一个梦。
但是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八号默默想着,跟大家一起走到上工的地方。
荣引的卧房已经被搬空,最里间的墙上一个大洞引人注目。四名护卫守在一边,把工具分发给大家。十二个奴隶分作两人一组,轮流进到通道最深处向前开拓,其余人负责架起木梁撑住洞顶,并把碎石泥土抬出洞外。
八号走进这个可容两人通过的密道,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通道两边壁上隔几步就嵌一盏长明灯,幽暗的烛火透出森森寒气。
他不明白这座山里有什么?让荣引如此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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