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抬钓竿,竟从湍急的河水中提起一个巨大的铜铃。
钓竿弯下,铜铃颤巍巍悬在钓线那头,仿佛随时会将细不可辨的丝线扯断。
老人摇晃三下铜铃,片刻,又摇晃一下。河对岸一蓬垂到水面的树枝忽然分开,一叶扁舟乘风破浪,翩然而来。
逍遥子负手立在河边,静待来舟。天色昏暗,河面的风吹起他的长发,落叶从身侧飞过,飘进河中。
熊清望着逍遥子萧瑟的背影,心头一阵阵发紧。他知道逍遥子心结已深,此番定要回暗河做个了断,任谁也劝不了了。
可红鸾发颤的声音一直在熊清脑海里回荡,反反复复,日夜不宁。
逍遥子杀不了周天海。
熊清握紧腰侧长剑,迎着这长河晚风,一时热血沸腾,一时又满心悲壮。
无论如何,他还有剑。
水流声声中,那条扁舟已靠岸。船夫戴了顶压得低低的草帽,遮住大半张脸。
逍遥子没有半点犹豫,快步踏上小舟。熊清正要跟上,那老人忽然起身,振臂一甩,钓竿在半空打了个旋,铜铃挟着风声向熊清袭来!
熊清一惊,那根钓线泛起寒光,竟似要借着铜铃之威一举绞断他的脖子。
然而当的一声闷响,铜铃突然改变方向,歪向一边直直坠入水中,激起一片浪花。
逍遥子收剑回鞘,对那老人平静道:“他是来给我收尸的。”
老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惊魂未定的熊清,而后慢慢坐下,变回沉默的河边钓叟。
熊清慌忙跟着逍遥子跃上小舟,船夫竹篙一点,小舟顺着水流急行而下。
到了河心,小舟左摇右晃,船底似有无数暗流涌动,随时会将小舟吞噬。熊清心中忐忑,紧紧抓住船舷。刺骨河风灌入袖口,没过片刻,他半身衣服都被水浪打湿。
逍遥子端坐船中巍然不动,沉默仰望阴沉的天空。
一盏茶工夫后,小舟渐渐靠向岸边,拐进另一条水道。水道弯折狭窄,两边尽是嶙峋岩石,刚刚可容小舟通过。
船夫手执竹竿,左右轻点,小舟轻巧绕过山石,顺着急流向前驶去。
熊清仰头,看见一棵孤零零的枯树渐渐靠近,树上烧焦似的枝桠沉默伸向阴沉天空,几只黑鸦盘旋在枝头,叫声凄凉。
小舟驶过枯树,转了个弯,水面立时变得开阔。熊清瞧见岸上出现一座气势宏伟的石堡,依靠三面断崖绝壁而建,仿佛一座被人遗忘的深山古城。
熊清直看得一阵冷战。
他居然在有生之年踏入了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想来再无遗憾了。
小舟靠岸,熊清跟在逍遥子身后走向石堡大门。大门已敞开,两名黑衣人目不斜视站在一边,没半点惊讶,似乎早知逍遥子会来。
熊清望着门里黑黝黝一片,手心捏了把汗。他真不知能不能把逍遥子带回去。
幸而逍遥子踏进门时握紧了长剑。
熊清微微松口气,他又感受到了逍遥子大开杀戒前的森冷气息。这股寒气给了他莫大安慰。逍遥子看来并不是自投罗网。
熊清虽然不知道周天海究竟是怎样一个厉害人物,但他见过逍遥子接下杨孝行一招。若逍遥子拼尽全力,他们大约也有胜算。
逍遥子熟门熟路地在黑暗走廊中绕来绕去。熊清一路上都没见着其他人,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这个石堡简直像座死寂的坟墓。
不知走了多久,熊清转过一个拐角,眼前赫然出现一个阴暗的厅堂。厅堂四周挂满黑色帷幔,四角点着微弱的烛火,照亮当中墙壁。
墙上刻着三条曲线,仿佛一线写意的流水。
暗河纹。
逍遥子一步一步走进厅堂。熊清心里砰砰直跳,正要跟进去,头顶忽然响起咔嚓咔嚓的闷响。
而后一道疾风朝他袭来!
熊清惊得往后一跳,轰隆一声,一排铁栅从天而降,贴着他的鼻尖砸进地下。
熊清惊愕地扑上去,发现这道铁栅将他彻底关在厅堂外了。他忍不住惊叫:“师父!”
逍遥子头也不回:“你就在那里。”
熊清刹那间出了一头冷汗。
他听见黑暗中有人啪啪地鼓掌。正中墙壁旁边的阴影里慢慢走出一个人。
熊清看不见他的脸,但这人一走出,他便觉一阵刺骨血腥扑面,全身上下都为之战栗不休。他仿佛看见一个从地府走出的幽鬼,身边鬼火飘渺,万千亡魂在嘶喊呼号。
这人目光扫过来时,熊清只觉寒气刺骨,头发直立,身侧的长剑嗡嗡直响。
他知道他见着周天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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