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清醒来时,看见一张充满好奇的脸杵在面前。
杨孝行眨着眼:“拜我为师就这样高兴?”
熊清喃喃道:“高兴,我简直太高兴了。”他推开杨孝行,翻身下床,“我师父呢?”
杨孝行拍拍自己胸口:“在这儿。”
熊清差点吐出一口血。
他现在还惹不起杨孝行,只有委曲求全道:“我……以前的师父呢?”
杨孝行道:“活着,废了。”
熊清在原地僵了很久,这四个字好像万千支铁箭从心头穿过。他不愿在杨孝行面前表露什么,只能勉强笑道:“无论如何,活着就好。”
杨孝行哼了一声,好像不怎么同意。熊清忐忑不安地跟着他走到另一间屋。薛平抬起头,疲惫不堪道:“他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
熊清挪到逍遥子床边,两手都是汗。片刻后,他回身揪住薛平衣襟怒吼:“这他娘的叫没什么大碍?!”
逍遥子静静躺着,脸色惨白,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只有眼睛。
熊清死死扼住薛平,声音都变了调:“他不能动了?连话都不能说?”
杨孝行把薛平解救下来,义正词严道:“我昨天说废了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熊清无法忍受对着这样的逍遥子,转身冲出门。
杨孝行跟出来,慢悠悠道:“黑水蛊三重天,第一重控人心魄,第二重毁人经络。我已很久没有动用过第二重。”他给熊清炫耀他焦黑的左手。
熊清狠狠揪住自己头发:“我谢谢你。”
杨孝行谦虚道:“不用谢。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学?”
有一会儿熊清觉得自己要爆了。他拼命吸气,咬牙,隔了很久才勉强开口:“我还有件事情没办完。我要去一趟外江县。”
他说着说着就去找自己的马。杨孝行叫起来:“你就把他扔我这儿?你有没有良心?”
熊清心烦意乱:“拜托你先照顾他几天,我很快回来。”
杨孝行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念道:“唐门正在追杀你。”
熊清拼尽全力压下心头一股火气:“……你帮我挡一挡。”他看杨孝行的脸色,立刻接下去,“我知道你根本没把唐门放在眼里。你弹弹手指就能把他们灭了。”
杨孝行愉快地大手一挥:“滚吧。”
离开了聒噪的杨孝行,熊清觉得四周顿时清静下来。
他独自一人策马疾奔,呜呜风声里其他事情暂时远去了。唐锲死前说过的话又回到脑海,反反复复,像一个幽魂在他耳边低声诉说。
“我说是我给你取名叫熊清……你娘是馥香阁的头牌……清荷……”
熊清狠狠打着马,心似火烧,又似冰水相浸,千般痛苦万种煎熬。他不敢再问逍遥子——逍遥子说不出话了。他几乎有点庆幸。
他也不敢顺着唐锲的话细想下去。存在于世的根基已被唐锲彻底动摇。
茫茫尘世,他本来什么都没有,只有“熊清”这个名字。
……可连唯一的这个名字都是仇人取的,带着点肮脏的羞辱的意思。
熊清迎着风狠狠擦了一下眼睛,眼前的道路很快又模糊不清。
他原来叫什么?
刚刚降生人世,被爹娘抱在怀里时,他的名字是什么?
是哪两个字,哪三个字,从他爹娘口中温柔地念出来?
天地苍茫,熊清忽然感觉到难以言说的孤独。面目不清的行人从身边经过,他同这个人世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关联。
只剩孤独。深入骨髓,永不消散。
外江县城。
熊清牵着马走在大街上。满街阳光,他却一片茫然。
无意间经过县衙时,他看见这个曾被逍遥子血洗的地方已恢复正常。
熊清忽然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只有扶着路边的树木慢慢蹲下。
赵婉。
他想起逍遥子在这里大开杀戒是为了赵婉。那个在大牢里被犯人欺凌至死的女人。
熊清额头抵着树干大口大口喘气,喉咙里发出粗哑低沉的嚎叫。
有路人慢慢围上来,好奇地指指点点。熊清什么也不管,双手紧紧抠住树皮,喘着粗气,好像在同什么看不见的敌人僵持。
过了很久很久,熊清才咬牙站起身。他将马拴在树上,挤开围观的人群,一路走到县城牢门外。徘徊许久,终于瞧见一个狱卒从牢中走出。
熊清迎上前,直愣愣道:“我要进去。”
那狱卒略微一惊,旋即伸手拨开他,不耐烦道:“滚开。”
熊清拔出剑:“我要进去。”
狱卒手僵在半空,上下打量一眼熊清,而后讪讪笑道:“这里是大牢,你进去做什么?”
熊清道:“我打听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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