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节
恶魔说:对付一个不守贞洁的女人的后裔,惟一的方式,就是将她掳掠,强制她做恶魔的情妇。
高原山国有个古老的传说:
有一种鸟,没有脚,终其一生都必须展翅飞翔,它与天空为伍,从不休息,而当它停下来的时候,也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第一章
空气中酝酿着一种不寻常的气氛——
宅子里的人全遭了毒手,死状凄惨。小女孩的笑容僵住了,血色从她红润的脸颊褪去。小女孩忘记尖叫,浑身发抖,无意识地不停摇着头。
她不停告诉自己:卧倒在血泊中的人,不是她妈妈、不是仆人、不是奶妈——
这一定是一场梦,一场噩梦……如果这是噩梦,为什么她还不醒过来?
她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一个仅有四岁,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
忽然,她听见低沉满足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她猛地一旋身——
她看见了一个人的背影。
凶手!
乌溜溜的长发,中间扎着一条特殊的红色发带。
那人火速转过身,面对着她。
这个戴着狐狸造形金色面具的人,一步步朝她走近。
忽然间,他抓住了她!
她拚命挣扎,他的右手扼着她的脖子,左手的刀锋在亮光下摇晃着,她的喉咙僵直在那里——像只待宰的羔羊。
尖锐的叫喊有如撕裂她的灵魂而出,刀口和她的喉咙渐渐接近,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银光闪过——
刀柄掉落在地上,发出铿锵的金属声。她跌倒在地上,后脑正中坚硬的地板,她只能断断续续地呼吸……
她感觉一股黑暗袭向她,她似乎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剩下她自己无助地颤抖……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个戴着狐狸造形金色面具的人……
???
月圆子时。
黑家。
黑家的女人个个淫乱、被男人憎恨,她们与无数不同的男人大玩肉体游戏。这是报应吗?
如今,雪白墙壁上尽是血迹斑斑。
躲在黑家宅子的一角,眼前所见,让他魂飞魄散。
“你不能杀了她……”
他只有十六岁,瘦弱无骨。但是,他仍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这个无法无天、丧尽天良的杀人犯,只是——
这个戴狐狸面具的男人,反而将他紧紧攫住,他根本动弹不得。
狐狸面具里透出阴狠的笑声。“你是私生子雷魅嘛!你怎么会在黑家呢?你目睹一切了!是吗?”
他吆喝。“你是这高原山国人人唾弃的私生子!私生子竟成了杀人犯……就是你母亲和恶魔无耻生下你的代价——”凶手朝雷魅逼近。
忽地,雷魅被迫戴上钢盔般的面具,他用力挣脱却逃不掉,狐狸面具无情地将他的头锁住,能打开面具的钥匙在真凶的身上。
雷魅被戴上狐狸面具,便象征洗不清的恶魔血缘、耻辱与冤屈。
雷魅被清清楚楚见到真正凶手的容颜,他发出不可置信的叫喊。
随着山谷震天价响的旋风,声嘶力竭的谎言将雷魅推入了罪恶的深渊。
雷魅的耳际传来哀嚎。“杀人了,黑家发生命案了……是私生子雷魅杀人了!雷魅是‘鬼子’啊!他是恶魔的后裔,才十六岁就杀了人……”
不!不!不!……雷魅百口莫辩,他没有做错事、没有杀人,为什么他要背负这莫须有的罪名?
只因——他是恶魔之子?大家都说他妈妈是娼妓,与来路不明的恶魔生下了他,他是私生子。
他的耳际轰轰炸响,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族人的叫喊……不知是哪来的力量,他竟然抓住恶人的手腕,用尽全力往恶人脉搏处狠狠咬下去——
真正的凶手发出疼痛的尖锐惨叫,手腕顿时涌出鲜血,他痛得松手,霎时,雷魅爆发无限的勇气,头也不回地向前跑——
他越过大厅,踏过满地的鲜血,他不知所措,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逃、他要逃……
他的背后,仍不断传来冲天的怒气和气急败坏的咆哮。“抓住‘鬼子’!抓住‘鬼子’!不能让他跑掉!否则恶魔的孩子将来一定会再危害我们……”
恶魔之子啊!
带着狐狸面具,背着罪孽的包袱,他一直奔向前方旷野,朝着夕阳的方向跑。
他要的——他要的只是活命,只是正义与公道。
夜深了。
在高原山国里,每一寸土壤、每一草一木,都诡谲地泛着火把的亮光,这火炬把天空照得发白,一群群族里的人拿着火把翻遍山野,为的只是要把“鬼子”揪出来,就地正法——
“找到他了、找到他了!”一小组族人发现藏匿在暗处的雷魅。
雷魅想要试着突围逃跑,但是,族人团团围住了他,他脸色发白,心中明白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死。
“我是冤枉的!人不是我杀的!”团团的火炬,将他整个人照得比太阳还炙热,狐狸面具更灼烫了他的脸及灵魂。
只是,他却站得比任何人还挺,毫不惧怕重重的火炬,他有着英雄的气魄,更有着不服输的骨气。
“你以为我会相信?”酋长卡不洛霍地站出来。他是这族里权势最大的人,也是拥有最高判决力量的祭师。雷魅注视着他被布包裹着的手腕。
卡不洛带着悔恨的语气道:“当年留你活命,真是天大的错误。你母亲送进了棺材,母尸竟然还能产下胎儿,你真不愧是恶魔转世的‘鬼子’——”
传说,只要是母体死后出生的孩子,在十五月圆的月光下,是照不出影子的,这就叫“鬼子”。
“如今——”酋长卡不洛的眼神发出阴光。“我们要斩草除根,免得你又为我们族里带来灾难!”
“人不是我杀的。”隔着铁面具,雷魅高亢地叫嚷。
“你还敢狡辩?”酋长瞪着雷魅说。“黑夜冷已经醒过来了,她说戴狐狸面具的人就是凶手——”酋长的眼神似乎已判了雷魅死刑。“而你脸上的面具就是铁铮铮的证据!”
“不——有人陷害我……”
酋长硬生生地打断雷魅的话。“你的意思是说一个小女孩陷害你?”他大声斥责。“你知道你伤害了多少无辜的人吗?你毁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小女孩,虽然她幸运地逃离你的魔掌但是她却成了一个瞎子。”雷魅心中一怔,瞎子?
黑夜冷这么可爱的女孩却成了盲女?他怒目瞪视着酋长,酋长却不屑地笑了。
“你的罪名是谋杀,你要为杀人付出代价!”酋长一挥手,众族人立即冲向雷魅,将雷魅高高抬起。
众人们:“一命还一命,杀了‘鬼子’,除去灾难,除去苦恶,带来祥和!”接着又高喊:“杀了恶魔,莺村安宁!”
雷魅不断地叫嚷喊冤。“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声音直达天际,他的怨气直达上天,但是——天空依旧,天不应他,连地也不应他。
酋长犀利的目光瞪着雷魅。“你在棺材中出生,若让你待在一个封闭黑暗无空气(奇*书*网.整*理*提*供)的盒子里,你怕不怕呢?”
“不要、不要……”阴森的记忆袭向他,他全身颤抖。“不……求求你,不要……不要……”雷魅向大家求饶。“求求你们……”
“只是,谁会同情这个刽子手呢?
酋长冷笑一声,命令道:“挖洞——”
雷魅脸色惨白,如遭晴天霹雳。
这是高原山国最古老的习俗——先由族人挖一个大洞,然后把罪犯丢到洞里,再封闭洞|茓——活埋。
这就是他们对付罪犯的方式。
眼见洞口越挖越大,窒息的黑暗开始围绕雷魅,他大声尖叫,但族人们充耳不闻,洞挖好后,便将他整个人像丢沙袋般丢进那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高原山国正在做一件惨无人道、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他们却视为理所当然。
司马库思族人有很多世袭的野蛮传统,他们甚至认为这些习俗是天神的旨意。而祭师就是能和天神沟通的“神人”,没有族人敢不服从卡不洛。以免受到上天的惩罚。
躲在远方一角的老妇人玛格也是,她只能忿忿不平地眼睁睁见着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少年被活活地凌虐至死。
她仰望上天,感叹人间的真理何在?
或许,老天真有眼,在这节骨眼,平静的夜竟刮起了狰狞的风,接着雷声大作,风雨交加……
???
雷魅无法呼吸……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躺了多久。
好暗、好暗……恐怖、恐怖……他感到自己身体好像被撕裂了,也逐渐……失去知觉。
救命——救命——
有光亮!
为什么有光亮?
“还有呼吸吗……孩子!孩子——”有人在喊他?是谁?是谁?
远方的一丁点儿光亮让濒临死亡的他有了活力,也让他断续的呼吸更连续了。
“孩子!喔!我的雷魅!你被折腾得惨不忍睹!”是老玛格怜悯的声音。她手里拿着微弱的油灯,在强风豪雨中,用她一双年迈的手,把泥土慢慢铲开,将雷魅拉出土坑。“幸好,今夜来了这场暴风雨,你才得以起死回生——”
突然袭来的这阵暴风雨,让守着洞|茓的守卫吓得落荒而逃,玛格也因此才能顺利地将雷魅救出。
“玛格!是玛格!喔!玛格……”雷魅将整个身子紧紧地埋在老妇人怀里,倾盆大雨将他们打得全身湿透。
但是,狐狸面具让雷魅冰冻的容颜无动于衷。
“可怜的孩子!你是无辜的,为什么要受上天这么无情的处罚?”就因为他是恶魔之子吗?是“鬼子”?老玛格真是忿忿不平。
玛格疲倦的老脸因雷魅而发出光芒,但又因雷魅而再度晦暗,玛格的视线移到雷魅的面具上,老迈无力的手触摸那铁面具,前后轻轻摇晃雷魅的脸。“逃走吧!”她这么说。
“离开高原山国,到外面的世界,去寻找你的未来!”这是雷魅能逃出酋长魔掌的唯一方法。老玛格从补缀的旧衣服中取出一把钥匙,雷魅讶异地睁大眼睛。玛格淡淡地笑了笑。“这是从‘他’身上偷来的。”
老玛格将雷魅脸上的狐狸面具卸下,随即看到雷魅可怜兮兮的眼神。
玛格依依不舍道:“飞吧!用你刚强的羽翼,振翅高飞,飞离你的故乡——”
“玛格……”雷魅根本舍不得。玛格在“鬼子”脸上,见到了善良和忠诚。
玛格叹息。“快点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雷魅懂她的意思。如果酋长发现了,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玛格——”雷魅就算恋恋不舍,却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高原山国——再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玛格——”雷魅用力握住她粗糙的手。“今天我能大难不死,全是你的恩赐!请你等我,等我长大!”他对玛格承诺。“总有一天,我会再回到高原山国!”
“我一定等你回来,看你洗刷你的冤屈!”玛格的声音显得柔和而悲伤,她在预言高原山国的未来。
黑暗的时代终将来临,唯有私生子能主宰一切!唯有‘鬼子’能征服高原山国!”
雷魅将狐狸面具紧紧地握在手中,尖锐的钢铁面具紧紧嵌进他的手指,他的心中燃起熊熊的毁灭诅咒。
他眺望着脚底下,笼罩在狂风怒嚎中的莺村,他发下凶狠的誓言。“总有一天,我会惩罚你们每个人!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他咬着牙,面露凶光,宛如真是恶魔转世。
仇恨的誓言随风飘散,缭绕整个高原山国,久久无法散去。
他在雷雨交加中消失,老玛格昂着头默默注视“鬼子”离去。雷魅的脸上,竟散发着王者般的傲慢!
雷魅啊!
伟大的恶魔之子,你是将来世界的王!
???
“鬼子”不见了!
虽然老玛格立即将洞|茓填平,但是酋长卡不洛有预知的能力,他知道雷魅不见了。
高原山国自古就有一个预言:“……唯有私生子能主宰一切!唯有‘鬼子’能征服高原山国……”
这夜,突然来的暴风雨,是冥冥中注定,让“鬼子”雷魅乘机逃脱此劫吗?
卡不洛酋长阴鸷地自忖:他要杀了雷魅,无奈,他却命不该绝……迟早有一天,雷魅会向他索命。
暴风雨过去后一天,太阳应该展露笑颜,照耀整个莺村;只是,这里却奇异的开始终日被云雾缭绕。
难道,雷魅在这里的怨与恨,都化成了云雾,永远凝聚在莺村上方?
这雾——是雷魅的冤气?
卡不洛害怕得神经紧绷。他的指节嘎嘎作响,忍不住心底呐喊:不行,绝对不行,他不能让雷魅再回到高原山国。
他双拳紧握,注视着缠绕层层山恋的浓厚雾气。即使云雾终年缠绕高原山国也无所谓,只要雷魅永不再出现。他决定了一件事——他要对雷魅下咒。
对付“恶魔”,只有让他带着“诅咒”——一生一世。
???
巫术大会。
巫术——就像南洋的“巫蛊”般,在最传统的高原山国司马库思也有这习俗。
毫无现代科学根据的“巫术”,却真的能置人于死地。就算它是迷信、邪门歪教的产物,却无人敢反抗。
所有族人都围绕在广场前,他们穿着传统服饰,衣服上是手工绣刺的传统图腾,有的族人还纹身,他们正在跳舞。
不过,这种舞是祭献舞,藉由这种怪异疯狂的舞步,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祭师身上,然后祭师会发挥不可言喻的潜能,这种能力,就是和上天沟通的力量——酋长卡不洛拥有掌握人生死的权力。
卡不洛坐在正中央,仿佛是上天的使者,他口中喃喃对着远方的雷魅下咒。
“雷魅,除非你找到真爱,一个愿意为你守住贞洁的女人,否则你活不过三十岁。但,恶魔最可悲的是,永远无法恢复真正的自我,永远找不到真爱。”
酋长卡不洛真的拥有世人所没有的“特异功能”?身在遥远他方的雷魅,竟能感受到这置他于万劫不复境地的咒语?
他睡在老鼠横行、臭气冲天的乞丐窝旁,他衣衫褴褛,穿梭在臭水沟里,像只野猫般的在垃圾堆里找东西吃,他孤零零地面对陌生的花花世界,一个堕落的新城市。
这里——与高原山国“世外桃源“的气息截然不同。
邪恶、冷酷、残暴,恍如地狱般。
但是——这里的气味,把他恶魔血统的基因完全激发,呼之欲出。
他从噩梦中惊醒,那些恍如录音带般不停播的“诅咒”,在他耳际挥也挥不去。
他紧紧地把狐狸面具握在手中,他脸上露出骇人的神情。
雷魅回想起他的出生、成长,和因为母亲的不贞而受的苦难,他是无辜的,为什么要他背负恶魔之子的恶名?为什么要他成为代罪羔羊?
灰暗的世界扭曲了人性,使人们变得虚伪、邪恶,但灰暗世界的气息,却让雷魅彻底醒悟,他要财富、他要权力,唯有拥有此二者,才能称霸世界,才得以洗刷冤屈。
雷魅突然想狂笑,原来自己和族人都活在卡不洛编织的谎言中,既然他是“鬼子”,就让黑夜吞噬他的灵魂,他会更强,会成为黑夜之王。
酋长卡不洛义无反顾地收养了孤女黑夜冷。
他对着众人宣布。“黑夜冷从此是我的女儿。”他更命令不准任何人再提起这件往事。
他要黑夜冷在无忧无虑、毫无阴霾的环境下长大。
“鬼子”雷魅消失了,高原山国的人民相信没有了恶魔,就没有污染,只有天堂。
高山原国又恢复以往的祥和、平静,如“伊甸园”般,没有灾难、没有仇恨。
只是,随着岁月的变迁,终日凝聚在莺村的云雾从未消失,所以开始有人戏称这里为“雾村”。
时光流逝,悲剧下唯一的生还者黑夜冷转眼间已变成婷婷玉立的少女了……
???
十三年以后
在被戏称“雾村”的高原山国。
有一位少女正在唱歌。
她的歌声仿佛是赞美上帝的天籁之声,如夜莺在婉转嘤咛。她轻启朱唇,抑扬顿挫中唱出对远古司马库思族人的追思。她的歌声像一张感情的网,攫住了“雾村”老老少少的心,他们全神贯注地倾听,随着歌声轻轻摇摆,完全融入歌者的梦境中,因此松弛了神经紧张也解除了病痛。
她一定是天使转世,不仅有一副好歌喉,更有着慑人魂魄的本事,凡见过她的人,都会被她外表的美丽所震撼。
她的秀发像黑色瀑布般由肩上流泻下来,风儿冰冷地抚摸过她的面颊,使她的粉颊如玫瑰般嫩红。雪白反射的微弱阴光,透过浓浓的雾气,印在她的眼眸上,长长睫毛像浓密的两只小扇子,掩住发出宝石阒黑的光芒。小而红润的两片唇微微分开,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白而细致修长的脖子,和隆起的胸脯形成美丽的曲线,细腰不足一握。
她穿着亮眼的鹅黄|色传统服装,把她的眸子衬托得更有神、更有深度,但,那双眸子却只望得见黑暗。
她就是黑夜冷。
她的眼睛,不知何故,经过那恐怖的一夜后,就完全看不见了。
而她,也是现今高原山国唯一的女巫。
她是酋长兼祭师卡不洛的养女。不知是她与生俱来的力量,抑或是与养父朝夕相处所培养的巫术能力,现在她具有神秘的能力,使得“雾村”的族人都崇拜她。
她的地位与养父卡不洛一样崇高。
她用歌声给人治病,她用她的双手碰触病人的痛处,病人立即不再疼痛,她具有治愈病人的能力,她是个具有“魔法”的女巫师。
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高原山国,族人们的精神信仰就像现代科技的药物一样重要,他们笃信黑夜冷的“魔法”。
说是迷信也好,但是,司马库思族人就是这样尊敬黑夜冷。
酋长卡不洛语重心长地说:“夜冷,你见不到这世间的丑陋及恐怖也好,你只要在黑暗中用你的心灵看见光亮,你就会忘记黑暗!”
因为不同于常人敏锐的心,她从不曾在“雾村”迷路,她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模式,黑夜冷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
卡不洛酋长也常常在众族人面前专注地望着养女黑夜冷,迷恋她的美,倾听她如黄莺出谷般的歌声。
第二章
十三年后
现代摩登都市。
恶魔之子,有着玩世不恭的笑脸和英俊挺拔的光鲜打扮。壮年的他,保有高原山国传统的黝黑肌肤和魁梧壮硕的身躯。
如今,他的脸已经过尔虞我诈的商场岁月洗礼,刻划着现代人的蛮横与暴躁。高额上明显的皱纹,是累积成功经验的泉源,高耸的鼻子,是财富的象征,细薄总是紧抿成一条线的唇,更是显露出他残酷的个性。
笔挺的深黑色西装,双唇总是叼着雪茄烟斗,麝香的烟草味弥漫,这是他特有的味道。
他的眼睛犀利、敏锐,像是深山里的野兽,就算在黑夜中,也能出其不意地咬住他所瞄准的猎物。
黄昏了,远方的夕阳将要沉沦,夜幕将降临大地。
他喜欢黑夜。
现在的他,不仅征服了白天,也征服了黑夜。
他是王。
他是这世界的王!
摩登都市全踩在他的脚底下。
他创造了它,也可以轻易毁灭它。
他对着自己面前的一盘西洋棋,露出血腥的笑容,吃下了“将军”。
将军——他永远不会忘记“高原山国”的美。
与世隔绝,如人间天堂的莺村,总是在日落时,美得让人叹为观止。每当深夜时,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莺村那让人永世难以忘怀的景色。
祥和的高原山国,其实是个毫无长进的村落,是该要为它注入新生命、新血液的时候了!
雷魅用力捏住“将军”,用力得手掌都发白了。他像豹般的眼睛,露出骇人的杀人目光。
此刻,部属敲门走了进来,尊敬地对雷魅的背脊深深一鞠躬。“总裁,我已经依照你的吩咐,安排近百人,明天一早动身前往高原山国,逼他们让出土地——”
他一丝不苟的声音传来。“他们的领土被发现有丰富的矿石,所以我才想收购高原山国,没料到当地族人反应激烈,甚至誓死与我们集团为敌……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家伙!”
部属小心翼翼地Сhā话进来。“他们相当痛恨外人入侵——”
雷魅反唇相稽道:“是啊!我们哈里吨矿业在他们眼中,全是不怀好意的家伙,我们会在他们纯真的土地染上鲜血,在他们纯朴的脸上,留下伤痛的记号……”
部属摸摸眼镜,不明白总裁的话中所指为何?
雷魅嘴角上扬,岔开话题道:“他们的酋长叫什么名字?”
“叫——”部属查查资料,生涩地说出名字。“卡不洛。”
是他,他还活着?
多年前暴风雨的那一夜,他许下的复仇誓言,可是一个字也没忘记过。
“总裁——”部属迟疑一会儿,提起勇气为高原山国说话。“司马库思族人在自己的土地上,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族人个个安居乐业、自给自足,我上次亲自去探访过,我觉得那里简直像个‘世外桃源’,总裁,我们何必去破坏他们?哈里吨企业要赚钱,不需要倚靠高原山国。”
眼见雷魅不动声色,部属的心跳不自觉急速升高,直到雷魅用着悲天悯人的口吻说道:“我不是去破坏,我是去‘建设’、去拯救他们!他们活在绝对自我的世界中,他们绝对需要我的改造。”
部属跟从雷魅多年,主子的一举一动,他很清楚。他这是笑里藏刀。
“总裁……”
雷魅挥挥手制止部属,他突然道:“你觉得西洋棋像什么?”
“我——”部属思忖一会儿,他明白主人雷魅喜欢下棋,常在下棋时沉思,也由下棋中得到乐趣。“应该是赌局的一种吧!”
“说得好。”雷魅笑了笑。“我就是靠无数的赌赛成为暴发户,再进一步建立我的帝国。但是——”他停顿了下。“赌赛靠的是运气,而不是真正的实力,如果有一天好运用完了,岂不是又成为平凡的穷酸人?”
雷魅难得侃侃而谈。“西洋棋是最具思考性的竞争,当人们真的了解西洋棋的真意时,就了解了人生,那么人就可以轻易主宰神灵的本意了。
主宰神灵的本意?部属莫名升起一股凉意。
“棋赛——对我而言,不仅是人生,更是战争。”
“总裁——”
雷魅霍地起身面对部属,他的眼神闪烁着王者的光辉,他摊开手心里的“将军”,再紧紧地握住。“高原山国对我而言,就是被我吃下的将军。
是的。时机到了——回到高原山国的时机终于到了。
长久的忍耐和等待——这一天,是将墙壁挂着的狐狸面具取下来的时候了!
部属亲眼目睹雷魅这项令他诧异的举止,所有员工一直不知道,那面具代表何种意义,但总裁却一直很宝贝它。
恶魔雷魅喃喃自语。“唯有靠着它,我才会记得——复仇!”
???
十三年前和十三年后,莺村并没有任何改变。
唯一改变的,就是湿气。
真是令人难以想象,浓重的雾气向车子袭击而来。在云雾之上,其实很明显地透着炙热的阳光,只是火热的太阳却无法融化凝重的雾气。越靠近莺村,就越引发他想起卡不洛对他下的“诅咒”,他无法挥去那惊天动地的仇恨……他用力地甩甩头,索性决定深夜再进入莺村。他熄了引擎,下了车,眺望远方像世外桃源的小村落,高山小河、红砖白瓦、绿油油的稻田、牛车、采茶女、农人——仿佛是一幅美丽的图画。
那里,就是莺村。
久违了!高原山国。
我的仇恨之源啊!
他狂妄地笑了。
很快,高原山国笼罩在莫测高深的夜幕中,当地人的作息与古代无异,“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他把车子驶入一处荒野,下车漫无目的地散步。他吸着烟,让麝香的香味随风飘散。
???
黑夜冷在林子里走着。
今夜的风很大,也许没人相信,黑夜冷最喜欢吹这种强烈的冷风。她总觉得强烈的风,可以把她周围浓重的水气化开,就像梦境中风吹开浓雾,走出一个戴狐狸面具的男人。
她随心所欲地让风吹着,她感觉到自己似乎可以跳出梦境,想得更透彻。
她平常都是独自一人享受,但在今夜,她却奇异地感觉到无形中有人和她紧紧联系在一起。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非常强烈的感觉。
这个人好像能和她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们的心在不可思议的时空是相连结的。
是谁站在远方?
失去了视力,使得她的听觉格外机警,她的嗅觉更是像动物般敏锐。有一股在族人身上从未闻到过的麝香味传来,这个人是谁?
雷魅在远方不动声色地注视她,她带给他的惊讶不小。是因为她过人的胆识及勇气?
还是,因为她的美?
白里透红的肌肤,就像粉色水晶,小嘴红得像夏日玫瑰。
她真的没见到他,还是她故做毫无反应?她的动作颇僵硬,似乎不知道该朝哪里走。
雾气围绕着他俩,已让他们陷入深不可测、不可捉摸的世界中。
须臾,她竟然真的朝这里走过来。雷魅的心莫名颤动,眼尖的他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捕猎器。这是族里的猎人专门用来捕捉野兔或山猪的利器。
只见她突然发出尖锐的哀嚎声,整个人扑倒在他的怀里,他本能地伸出强壮的手臂将她搂住。
两个人密不可分地粘在一起,他们的呼吸和气息都是如此的急速和沉重。
“你……”惊吓过后,她不自觉地伸出小手,迟疑地摸摸雷魅的脸。她侧过脸,以耳朵面对空气流动的方向。“你……”
没有人,从来没有人碰过他的脸——或者应该说没有人“敢”这么做。
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细弱白嫩的陌生小手,竟抚去他容颜上深刻的痛苦。
“你……”他目光一闪,咽了咽口水,恶毒的话随之吞下,凶蛮的眼神也变得软弱。
她试着想站起来,但是,刺骨的疼痛让她根本无法站立,只能倚靠着他,她感觉得出来他很强壮……他是个男人!少女的矜持呼之欲出,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倒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脚踝忽然传来一阵莫名的疼痛,让她说话断断续续。“对不起,我的眼睛……看不见……请问你是……”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不怀好意,吞吞吐吐地道。“我叫黑夜冷……住在前方不远……”
黑夜冷?
天!
雷魅虽然不发一语,但他的内心在翻腾。
黑夜冷……过去像荆棘般缠绕他的记忆,又残酷地燃烧他年轻的生命——眼前这位明媚动人的少女,就是屠杀中唯一的生还者?
如今,她的眼睛……雷魅伸出手掌,在她晶莹剔透的黑眼珠前挥舞着,而她的眼珠死气(奇*书*网.整*理*提*供)沉沉,毫无光彩,在极度怆然中,雷魅的神情悸动无比。
他整个人软化了。
伴着她痛苦的呻吟,他迅速恢复了理智与平常的冷酷。
他扶着她坐在草原上,为了怕她产生抗拒,他握住她的手,让她亲自去碰触脚踝上的捕猎器。
她终于明白自己是被捕猎器伤到了,她能嗅出手上的血腥味,他抓住她的双手,逼她握住他的手臂把捕猎器用力拉开。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只濒临死亡又获救的动物。
她深深吸气,仿佛重获自由。“谢谢你……谢谢你……”
而他还是没有出声。
她“感觉”到他将她的脚踝举高,在她的伤处用布巾包住、打结,让血止住。
接着,她感觉到她被凌空抱起,她竟没有反抗他,任由这位陌生人抱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发现他竟然是带她往回家的方向。
他知道她家?
他究竟是谁?
直到走到桃荚树前,这树木离卡不洛酋长的大门还有三公尺远,他将夜冷放在桃荚树的围台前,打算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他要离开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等一下,”她的手在黑暗中慌乱地挥舞着。“你是谁?”她哀求着。“告诉我,你是谁?”
没有回答,只有强风带来的沙沙树叶声。但是,夜冷却感觉到——他停下了脚步。
她的声音像夜莺般美妙绝伦。“别走,”她柔和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好好谢谢你!”
不——雷魅对自己说:他不是的。如果他是,十三年前,他不会让她眼睛瞎掉,他应该可以阻止屠杀惨案发生。如果他是,今天,他根本可以让她的脚踝毫发无伤。
他没有应声,但是,她却仿佛感觉到他摇头了。
她赶忙又说:“我是这里的巫女,每个人都认得我,你愿意……”留下他的名字,这话令她满脸通红,她摸摸自己受伤的地方道。“我不知道要怎样将这……手帕还给你。”
失落感却袭向她,这手帕怕是无解的答案吧!她感觉到他踩着满地的落叶,远离她。
她虽然才和他相处一会儿,但是——那种亲密无比的感受及感觉,好像他们已经认识许久了。
他离开她,她竟感到阵阵寒冷,那是一种空虚的感觉……
卡不洛的声音让她回神。“夜冷,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晚还坐在围台上?”卡不洛走了出来。
“没什么。”她随着声音的来源说明原委。“我去林子里散步,脚不小心被捕猎器弄伤了,有一个陌生男子救了我,还把我送回家……”卡不洛听到夜冷遇到“陌生人”时,暗地里大吃一惊,急急走向夜冷,蹲在她面前,注视她的脚踝,他佯装为女儿疗伤,解下她脚上的手帕。
然后,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手帕上的标志。
一个狐狸面具的标志……
???
阔别了十三年,在莺村的第一个早晨。
金色狐狸的面具在雷魅的眼前摇晃。
恶魔?竟也陷入了剪不断、理不清的情感中。
他怎么了?他竟会为了她手足无措!她长大了,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让他无法忘怀,也让他迷惑于对族人的杀戮誓言。
雷魅重重地叹息,多年来的耻辱,他怎能遗忘?
他每天都注视着狐狸面具,今天,在鸡啼声响起的一霎那间,对高原山国的怨与恨,让他“故意”将狐狸面具戴上。
他现在成了真正的恶魔,因为多年前这面具是“杀人犯”的证据。这些年,他为了要成功而无恶不作,但是他现在却莫名地恐惧起来。如果,被她看见他带着面具……天!雷魅用力甩着头,他一定是疯了。
他所面对的,是根本看不见的黑夜冷啊!
此时,耳边却响起清脆的高声歌唱,仿佛在唤醒沉睡中的大地,使万物欣欣向荣,也让雷魅的心为之悸动。
是夜冷在唱歌,以声取悦大地、取悦上帝。
他似乎中了她的“魔法”,无法遏止自己的双腿,不听使唤地偷偷地尾随她。
白雾袅袅,夜晚和白天对夜冷而言,完全是一片漆黑。
而她裹着脚伤,仍怡然自得地在雾庚傅牧肿永锔吒瑁以及替病人治病。
只是,今天,在远方的一角,出现了一张诡谲、骇人的狐狸面具。“狐狸”的目光紧紧尾随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夜冷一只手扶住一位孕妇的肩膀,陪着她走过小径。她们来到一棵高耸入云的松树下。
“站在这里——”夜冷道。然后,她跪在孕妇的脚旁,夜冷闭上眼睛,把手放在孕妇腹中的新生命上,呢喃着祈求胎儿健康的祷词。
她的“魔法”及祈祷完毕,孕妇真的感到胎儿在子宮内踢腿。“谢谢你。夜冷——我相信我的小孩在你的祈祷之下,一定平安无事。”
她和夜冷相拥,依依不舍地离开。
妇人离开后,只剩她孤零零地坐着,但是她并不孤单,她总是感到大自然就是她的生命——
大自然可以治愈所有人类的创伤,倾听大自然的声音,是她常做的事。
以前,总觉得这样就足以让自己快乐,如今却不一样了。
她的生命中多了个陌生的他……
为什么只有一面之缘,他却能在她心底留下深深的烙印?
她无法不去回想,昨夜那位充满麝香味的强壮男人。
她的手里紧握着那一条她看不见的手帕。
为什么,她会看不见呢?
天!她怎么了?她怎么开始怨天尤人?她应该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附近的树梢一阵振翅的噪声使她回到了现实。“布谷!是你吗?”夜冷朝音源回过头,并伸出手臂。
一只巨大的布谷鸟扑向她的手臂,停在上面,它黑色的头侧弯向一边。夜冷眉开眼笑。“你来看我吗?还是你肚子饿了,才想到要来找我呢?”
夜冷十三岁时,在森林小径发现了它,当时,这只布谷鸟啾啾叫个不停,而它的母亲却不知去向。在夜冷的照顾下,这瘦小的生命奇迹式地活了下来,如今,它长大了展翅高飞,却仍旧徘徊在夜冷的木屋和林子边。
夜冷露齿微笑。“你知道我正好有带干豆,是不是?”说着,她从口袋中取出一粒粒的干豆,布谷鸟发出满足的咕咕声,衔着干豆专注地吃着。
夜冷格格直笑。
她的美,连天神也为她赞叹。
老天爷!
雷魅无法不去注视她。
她竟深深吸引着他。
他双拳紧握,欲望在他胸口燃烧。
黑夜冷——
他要她。
虽然,她只有十七岁。
???
卡不洛酋长的家门前,站了一群人高马大的黑衣人,他们显然不是高原山国的居民,个个看来穷凶恶极。
他们在等待雷总裁的命令。
卡不洛没想到高原山国还是敌不过外界的觊觎及侵占——
而这位哈里吨矿业的总裁,究竟是何方神圣?
卡不洛不由得引领张望。远方居然出现了金色的狐狸面具。
那是卡不洛永远不会忘记的面具!
雷魅大摇大摆地走在莺村的小径上。
这个“狐狸面具”,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小孩子开始随着他的脚步跑跑跳跳,嘻笑嬉闹不断。而青年人对这个“面具”只感到好奇、不以为意,但是老年人呢?
熟悉又遥远的血淋淋记忆,回到这一群老年人的脑海中。无论有千百种疑惑,议论纷纷的族人,还是没有人敢阻止雷魅笔直朝酋长卡不洛的家前进。
戴狐狸面具的恶魔“鬼子”雷魅啊!
究竟又会把世外桃源的莺村,带到怎样的水深火热中呢?
所有面带杀气的外地人,纷纷让出一条路,他们对雷魅必恭必敬,甚至行九十度大礼。
卡不洛心惊胆战。诧异着十三年后,私生子雷魅竟然带着上百位的保镖!
他今天——是来复仇的吗?
雷魅竟是哈里吨矿业的总裁?
一些蹒跚的老人挤到人群前对雷魅破口大骂。“‘鬼子’,杀人偿命——”
雷魅纵声大笑,他邪恶的笑声直达天际,仿佛已将莺村踩在他的脚底下。
雷魅掏出了一把枪,所有的人吓得静止不动。
“我可以毙了你们!让血沾满整个高原山国。”雷魅气焰高张道。
他气势凌人地回忆着。“我发下过凶狠的誓言:将来有一天,‘我要惩罚你们每个人!我要让你们付出流血的代价!’现在——”
族人的脸发白了,大家面面相觑。
“我不再是当年瘦弱无助、任你们宰割的‘私生子雷魅’。”他面露凶光道。“我拥有无数的金钱、无限的权势!而且——”雷魅一字一字咬牙续道:“我是有仇必报的人!”
他对天咆哮。“今天,是你们求我的时候到了。”他指尖指着卡不洛,毒辣辣地道。“我要处罚你们每个人!”
雷魅要给高原山国带来何种刑罚?
“我已经向政府申请在‘高原山国’挖金矿,然后,我会逐出司马库思族人,我将用政府的力量和金钱,将莺村的族人,全部赶尽杀绝!”狐狸面具下的眼神发出魑魅光芒,扫向卡不洛。“你有什么意见吗,酋长?”
卡不洛脸色惨白。
高原山国的“预言”,这在卡不洛脑海里浮现。
“为了成全大多数人的利益,牺牲司马库思又何妨?”雷魅加重跋扈的语气。“现在就看你们怎么‘求’我了!”
卡不洛凌厉的目光泛着极大的愤怒,他挺身大声吆喝。“够了!”
两个人面对面,有着较量味道。
岁月不饶人,卡不洛的脸明显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头乌溜溜的秀发。而当年被人鄙视瞧不起的“鬼子”,如今是英姿焕发、器宇轩昂的壮年人了。
雷魅面对卡不洛挑起眉,倨傲无比道:“如果,你向我忏悔认错,向我下跪,我就既往不咎,放你们一条生路!”
卡不洛紧握双拳,强迫自己卑躬屈膝,但威严仍是不减。“请入内坐!雷魅总裁!”他唤“总裁”两个字,是如此的生硬。
雷魅露出唯我独尊的笑容。
他嗤之以鼻道:“在这个封闭的村落,让酋长以大礼招待,可真是无上的光荣啊!况且,在你们眼中,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私生子啊!”
第三章
“早知如此,当年真该杀了你!”这是卡不洛的第一句话。
“你没资格跟我这么说。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雷魅习惯性地叼着烟斗,深深吸进其中的麝香味。
“你——”卡不洛根本来不及反应,雷魅忽然出其不意伸出恶魔的魔掌,掏出枪直指着卡不洛。“跪下!我已不再是以前的我。”雷魅轻细的语气透着寒意。“我是恶魔——杀人无罪。”
卡不洛一见到枪,竟巍颤颤地跪在雷魅面前。“别杀我……别杀我……我错了,我错了——”卡不洛其实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雷魅不可一世。“你向我下跪忏悔了?你竟向‘鬼子’下跪?我的誓言成真了!”雷魅嘲讽着。“如果让族人见到你这懦弱的样子……事实证明我确实是胜利者!我注定是能击败你的人物,我当然会接管高原山国。”雷魅一语双关道。“谁是善,谁是恶,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善与恶,圣洁与邪恶的永恒战争。
“是吗?”卡不洛根本不以为然。他笑道:“胜负还未知晓呢?”他续道:“你不敢杀我的,你还需要我来破除你身上的诅咒。”
卡不洛突兀扬起头直视雷魅。“我不会输,我对你下过‘咒语’,你会死……这就是你身为恶魔最大的处罚!”他瞪大眼睛道。“我绝不会破除你的诅咒,我虽然年纪比你大,但我还有时间——看着你死。”
面具下的雷魅僵硬如石,他的灵魂在淌血。
他狠瞪着卡不洛狡诈的脸庞。
雷魅突然狂妄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我还真怕呢,我真是怕死了!”忽地,他手中的枪抵着卡不洛的头,雷魅咬牙道。“这么多年来,我尝尽了孤独和绝望,既然能够活到现在,当然不会让你毁了我。”
雷魅决绝的声音传入卡不洛耳际。“在我所创造的摩登都市中,传统的女人已经消失殆尽,堕落、拜金的女人到处充斥,所以,我确实找不到忠贞的女人,而我更是不相信爱、不相信女人,只相信自己。”
雷魅瞪着卡不洛道:“但是,我却知道只有在传统的高原山国,才能找到我要的女人——既是处子,又能为我守住贞节。”
卡不洛的心整个往下掉。
“我要你给我一个贞洁的少女,这是你向我忏悔的方式:‘献祭’一个童贞女人给我。否则,我不只会杀了你,还会毁了整个高原山国。”
献祭?
卡不洛想起古老高原山国的“神灵献女”仪式。
神灵是高原山国世世代代的守护神。选一个童贞女孩奉献给最神圣的神灵,是理所当然的事。这就是所谓“神灵的新娘”。
“休想!”卡不洛咬牙切齿道。“你不是神灵,你是恶魔转世的‘鬼子’!”他对着雷魅吼道。“你污秽的身世不配拥有高原山国纯真的少女,你只会污染神灵神圣之名。”
“是的。我不洁,我是从棺材里出生的恶魔!”雷魅毫不讳言。“但是,如今我却能用我肮脏污秽的钱,让你不得不求我!”
恶魔继续诉说着一个无庸置疑的事实。“我不想高攀神圣的神灵,我只是想用高原山国的土地换一位童贞的女人。”
“如此你一样可以保住你的地位和权力,而我永不再踏入高原山国。”雷魅用堕落的诱惑吸引卡不洛。
只是牺牲一位童贞的少女就可以赶走恶魔?
“别挑战我的耐性!记住,我是不顾后果的。”雷魅故意把子弹上了枪膛。“怎么样,愿意和我交易吗?”
这是一个很吸引人的交易。
“你要谁?”卡不洛怕死,顶在他头上的枪让他恐惧。
“跟我一样有污秽身世,也被下过诅咒——总有一天,会身不由己成为情妇的女孩。”
雷魅的脑海中,浮现那灿笑如花的美颜。
卡不洛震惊莫名。“她只有十七岁啊!”
“她命中注定要成为情妇,”雷魅盯着卡不洛。“我要她的纯真。”
“她们不会为男人守节,她身上有淫荡的基因,你敢要吗?”卡不洛加重语气道。
雷魅却无所谓地咧嘴笑。“我当然知道她不会守贞,所以,最好的对付方式,就是将她掳获,直到我活过三十岁。”
“我不需要名正言顺的妻子,我只需要一名情妇。”雷魅肆无忌惮道。“但是,这情妇必须对我忠贞。”
卡不洛酋长突然有很深的惆怅。没想到,夜冷居然能逃离他的魔掌!
“不管如何,只要是莺村的人,就是我的子民,”他立即佯装悲怜道。“她现在还是处子,你要答应我……善待她!”
“有趣!”雷魅笑道。“想不到,对于黑夜冷,你竟也会有人性——”他的枪仍指着卡不洛。
卡不洛看着这位黑夜的恶魔,金钱世界的王,被众多属下拱着,大摇大摆地离开。
高原山国的“预言”,卡不洛绝对不让它成真!
???
高原山国有一座孤立老旧又直矗的巨石山峰,上面有一个孤立岩。在古老的传说中,孤立岩是神灵降临的所在,而祭师必须在每年的祭典中,上山去对神灵祷告,和神灵沟通,传达神灵的旨意。
许久以前早被废除的这项习俗,因为恶魔雷魅的出现,祭师卡不洛又上山去向神灵沟通,毕竟这是莺村的自古以来发生过最大的大事——攸关居民的未来。
在面对可能无家可归的噩耗时,村人唯一可以倚靠冀望的,也只有世世代代的守护神灵。卡不洛去了一天一夜,而村里的老老少少,都聚集在上山入口处,等待着酋长的“佳音”。
眼看着太阳快要落到地平线上,各处都开始灰暗,只有巨石高峰因处在最高位,还被夕阳照得灿烂。村人都安静无声,翘首仰望。而夜冷也是众人中的其一。
她无神的眼珠子,显得相当凝重。今天,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她的心情有说不出的紊乱,无能为力的她,也只能不断向神灵祷告。
蹒跚的卡不洛酋长终于从险峻的的大岩石细缝中走下了山。
“回来了!回来了!”村子顿时显得热闹、激动。此时天色早已全黑,族人们赶紧举起火把。
很快地,熊熊的火炬把天际照得发亮,无奈在夜冷的感觉里,还是只有一片黑暗。
许久许久,酋长卡不洛眼角蓄泪珠陈述结果。“我们要献祭一位童贞女孩,然后,它会让恶魔放过我们全高原山国的村民。”
众人低声惊嚷,每个女孩慌乱的神色有如世界末日般。大家纷纷让开,夜冷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单独地站在大广场前,被众人包围而不自知。
这真是神灵的条件?
冷冷感觉好冷。
献祭——要奉献给神灵?
这句话不断缭绕在她的耳际中。
一群少女们鸦雀无声。
这神灵的命令,在现代人的眼中或许不人道,但是却没有村人敢提出抗议——高原山国的人民如此封闭,他们以自己的意志,以自己的模式来诠释所有的事物。
“你们要知道,女孩们被挑选为神灵的新娘,是无上的荣耀啊。”卡不洛悲伤无奈地笑着,看看这些无邪的女孩们。“而且,这童贞的女孩必须要相当优秀,否则即使被拣选,神灵也不见得会收她。”卡不洛一脸哀伤道。“你们——谁要做志愿者?”
黑夜冷默不吭声,这是身为女巫的本能,她能洞悉卡不洛的心思。卡不洛幽幽道:“其实,在众多女孩中,只有一位具资格被挑选为神灵的新娘,因为,她不仅长相出众,更重要的是她有灵异能力,我相信,她是最能取悦神灵的人。这些年,我也一直以神灵的教育教导她,她与我们截然不同,已与仙人无异。”他佯装感触良深道。“我更相信,只有她能拯救我们高原山国。”
众人又发出不断的唏嘘声,大家对酋长大公无私的精神,佩服得五体投地,更加爱戴卡不洛。
夜冷孤立地站在人群里,火炬把夜冷的头发映照得又黑又亮,没有焦距的眼睛也发出光亮,她的脸更是被火烤得红扑扑的。
像一尊女神般。
“不过,我们还是必须要问问她的看法及意见。”卡不洛又摇头叹息道。“夜冷——”
大家屏息以待——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长。
夜冷并不怕被牺牲,毕竟,她经历过家族的灭门血案,她的生命是捡回来的,也因为如此,她更深刻地感到生命的无常。
夜冷柔然道:“我一直很感谢酋长卡不洛把我抚养长大,我知道黑氏家族在村落里,是多么的不堪及污秽,这么多年来,谢谢大家不嫌弃我。”
“我知道我即将做的事,可以拯救村人的生命,更可以证明我是贞洁的女孩。”夜冷的心真的很平静。“我自愿献祭给神灵,做神灵的新娘。”
众人一阵欢呼。
没有人发现,夜冷的双手紧紧握住那条手帕。
反正,她不可能再遇见他,那个浑身麝香味的男人……“夜冷——”卡不洛激动不已,紧紧地拥住她。
有谁知道,夜冷其实是被“卖”给恶魔……
???
几个世纪以来,这一项“奉献”的习俗,都像是在办婚礼似的,如今整个村子也是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夜冷是盛典的中心,热闹场面的焦点。
族人对这项族里最伟大的习俗,丝毫不敢怠慢,依循着古老的礼仪,利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替新娘子盛装打扮。
夜冷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仍能感受到那欢腾的喜悦。
这与做凡人的妻子无异吧。
出嫁时也是一团喜气、一团热闹。
全村动员起来,用最好的丝绸,找最好的裁缝为夜冷缝制里里外外的衣裳。美丽的妇人为夜冷打理门面,夜冷一天比一天更美、一天比一天更光彩……
夜冷的心里并不怕。
只是做神灵的新娘……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一件事,她会被送上山,然后一辈子留在山上。上山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她一点也不知道。
她想像不出神灵是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神灵会怎样对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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