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给我站住!”曦媛边追边喊着,石瑶也紧随其后。
可是她们即使追到了巷子镜头,却仍然把那几个行窃的小孩给追丢了。
夜幕笼罩的四水归堂静悄悄,与七道石拱门之外的世界截然两样。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了留声机机械的声音,留声机的声音从东厢房里传出来,一个旧时的女人用低沉的声音在唱歌:
“我等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
歌词周而复始地重复着简单的几个字眼,曦媛在很早前就知道这首歌,对于像她这样的恋旧狂来说,这首歌她再熟悉不过。
“是白光的歌。”
曦媛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她感到自己正置身于一种似曾相似的阴暗氛围里。
“嗯,《等着你回来》。”
四水归堂深处的留声机周而复始地重复着这样几个简单的字眼,整座小宅昏迷在阴廖的黑暗之中。曦媛顺着唱曲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东厢房的房檐上挂着一块木牌,牌上“映蝶阁”三个猩红的繁体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目,令她的胸口涌起一阵疼痛的憋闷。
她们猫着腰透过那道窄窄的门罅朝里头探去,确定里边没人在走动,便小心翼翼地将脚步迈入门槛。石瑶将手机的光芒朝前方照去,曦媛赶紧拉了拉石瑶的手臂,示意她将电筒关上。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背后按住了曦媛的肩膀,曦媛不禁吓得尖声叫起。这一声尖叫打破了深巷的僻静,反倒吓坏了身后的人。就连留声机的声音也在此时嘎然而止。
曦媛迅即回过头,出现在她眼前是爷爷。爷爷的右手握着畚斗把子,显然是出门倒垃圾刚回来。两个女孩万万没有料到这个老人和四水归堂有什么关系。
“爷爷……”两个女孩惊讶万分,又似两个行窃的贼被捉到,惊惶失措地等待着眼前这位老人的发落。
“怎么是你们?”
“我……”曦媛哑口无言,瞬即,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索性向眼前这位老人问道:“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老人一时不知该找什么理由来敷衍曦媛,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地方?” 曦媛问。
“……”
“这是我们家的房子吗?”
“……”
“是你的老家?”曦媛的嘴唇颤抖着,情绪变得激动。
“……”
“你从来都没对我们说过,这是老家,你长大的地方?是吗?”
老人依旧缄默不语。
“难道是,她的老家……哦……”
“什么?谁?”老人惶惑地盯着曦媛的眼睛。
“你画像上的那个女子。”曦媛强使自己冷静下来,可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把眼皮垂了下来,“我猜是的……难道猜对了?”
爷爷刻满皱纹的脸上流露出莫可名状的担忧,然而在他历尽沧桑的眼眸里却写满了矛盾与为难,似乎关于这座宅院,有着难以启齿的秘密或者不可泄漏的天机。
“她是谁?你在等他回来?”曦媛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的嘴角痉挛了几下,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你在不停地放白光唱的那首歌,不是吗?”
“嗯?”老人忽然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曦媛的眼睛,随即,那种诧异里多出一丝出神的目光。似乎在说:“真像啊!”须臾,他晃过神来,回避开孙女的眼睛。
蝶葬 第四章(3)
石瑶拉着曦媛的手臂,道:“曦曦,长辈的事……”她感到曦媛的身体正拽着自己的胳膊往下沉,“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们走吧!”
曦媛的气息变得急促,她努力做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效果却相反,曦媛的额头渗出的汗水从她的太阳|茓往下淌,又从下巴尖滴落,她歇斯底里地央求着老人,任凭石瑶奋力拉着她往外走,她兀自不住地回头央求老人的应答:“爷爷,告诉我,什么是蝶殇?我为什么总会梦到蝴蝶,还有画像上的那个女子?她究竟是谁?”
曦媛突然软了下来,石瑶把她搀扶起来,然后,她就根个植物人一般坐在自行车的后架上,被石瑶载往巷口,她的情绪终于稍稍恢复了些许。
经过第三道石拱门的时候,石瑶突然觉得后座有种轻微的震感,随即,整辆单车变得轻盈起来。她回头去看后面,只见曦媛已经不在车上。曦媛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伸手去拉围墙内探出的树枝。
“曦曦,你在做什么?”石瑶在十公尺开外的地方问道。
曦媛端详着手中的枝条,激动地自语:“原来在这里就有桑树,太好了!”
石瑶观察到曦媛的恢复是那样的快,从她现在平稳的语气与娴雅的动作来看,根本无法让人想象到在一分钟之前她有过那样近乎疯狂的神情和完全失态的举止。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外面流光溢彩的世界已然把天上那片黑幕渲染成绀紫色。这神经质的一天终于就快走到尽头。
曦媛抱着一大束桑枝回到家的时候,只见诗媛已然忙着喂小蚕吃桑叶。在诗诗的桌面上,下午的练习卷仍旧躺在那里,空白一片。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居然独自偷摘桑叶去了,枉费她一番心血。
“诗诗,你太不像话了!”
诗媛见到姐姐,甚至还很得意地乜斜着眼睛,仿佛在说:一大早出门,还没我回来得快,到底是谁更没时间观念!
“你去学习,从现在起,小蚕由我来养!”曦媛隐忍着一触即发的火气。
“得了吧!”诗媛用食指点着曦媛的下巴,随即用劲推开曦媛的身体,“你说帮我采桑叶,一去就是大半天,小蚕让你养还不饿死!”
“不要忘了,你现在的任务除了学习以外没有别的。再熬半年你就可以自由了。”
诗媛忿忿地盯着姐姐,嗫嚅着:“这个人越来越难缠了,爸妈一出差,就开始耍长辈威风,这样下去迟早要灭了我的所有自由。”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接下来粗俗至极的话才是说给姐姐听的:“你比唐僧还罗嗦,多管闲事多吃屁,我懒得理你这个变态狂、疯女人、管家婆……”
曦媛不曾释放沉积久日的压抑,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委屈与愤懑,伸手“啪”的一声,还以诗媛重重的耳光。真不知诗诗从哪里学来这些骂人的粗话,根个怨妇似的,枉我辛辛苦苦跑大老远去采桑叶,这个被宠坏的小孩居然如此不领情!为了采那些桑叶,我差点丢掉性命,难道为的就是回来挨一顿没头没脑的乱骂么?!
“你……”诗媛伏案而哭,抽泣的声音仿佛要叫整条弄道的人家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这个自幼在父母的呵护下娇生惯养的孩子,哪里受得了扇耳光的气。
那一巴掌落下去之后,曦媛也兴起几许懊悔,但凭她的性格,只有在内心深处请求妹妹的原谅。
她想到客厅里倒杯冷水,以此让自己冷静一些。当她朝门外走去,方才发现爷爷早已回来。爷爷靠着门框,在他那双犹豫得让人心疼的眼眸里,装满了无尽的哀伤与无可奈何。原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全被老人看在眼里。
曦媛手足无措地愣在那里,她认定爷爷会很失望。
爷爷没有发话,只是走到曦媛跟前,双眼噙着泪,爱抚着曦媛的脑袋,随即将曦媛揽进怀里。
整个夜晚,姐妹两人都没睡好。她们彼此以背相向,妹妹偶尔会偷偷掉眼泪,然后她那改不掉的坏习惯会令她抓起棉被的一角就擦泪痕。曦媛咬着被褥一角,心一阵阵地疼痛起来。
下半夜,曦媛看了看闹钟,还未到凌晨五点。她爬起来写了一封信,放进诗媛的文具袋内。这样诗媛早上去补课的时候便能看到姐姐抱歉又愧疚的真心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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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葬 第五章(1)
曦媛的道歉信好比一份“桑叶代采申请书”,妹妹的默认算是通过了那份“申请”,也便没有再反对姐姐的Сhā手。只是,那种氛围变得尴尬起来。
在长平坊第三道石拱门的那个铺满桑树荫的院落中,住着一个年过八旬的小老头。小老头在那个小院子里孑然一身过了有二十年。就在这二十年里,没有第二个人进过他家大门。
自从他的太太过世以后,老头在院子的墙角种下一棵桑树,他每日为桑树浇水,任凭桑树放肆地疯长着,如今它挺拔而阴翳,其葳蕤的气派好似一棵百年香樟。遗憾的是,没有人会注意到在幢幢高楼间的罅隙里,活着这样一棵大树。很巧的是,小老头和这棵巨大的植被同姓,都姓桑。这是个乐观的老精灵,曦媛亲昵地叫他“桑老头”。
曦媛的到来叫桑老头感到十分意外,有些时候,曦媛主动帮助桑老头做些家务活,却被桑老头委婉回绝了。他看起来就像一只轻盈灵活的猴子,从来不需要他人的帮助。
这样独立的老人,他的精神状态与曦媛的爷爷截然相反。虽然他们看起来都独立,然而桑老头是快乐而自由的,爷爷则像被什么羁绊着,时不时地刻意去隐忍不能自已地哀伤,叫人对他欲言又止,欲说还休。不论如何,曦媛觉得,两个老人都是孤独的,他们在属于各自的世界里,其实都只是一个人。
离开学愈来愈近了,曦媛突然生出一丝念头--把妹妹的小蚕送给桑老头。等到诗诗毕业后,再把小蚕拿回来。如此一来,桑老头不寂寞,诗诗也能安心学习。
这天下午,曦媛趁着妹妹补课的当,将小蚕送去了长平坊第三道石拱门边的小院里。她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等待着妹妹回家发炸。
诗媛果然反锁上卧室的门,将自己关在屋里乱扔东西。曦媛在屋外耗尽口舌也是徒劳,半个小时过后,诗媛依旧像先前那样处于蛮不讲理的亢奋状态,她将CD机的声音开大,以此来宣泄内心的不满。
曦媛疲惫地坐在门外,身体靠着卧室的房门,任凭聒噪的声音将她的心撕碎。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曦媛长长地叹一口气, 她想到曾经在网路上看到的一则自我减压法,以自言自语的方式,将内心的话说出来。“真的吗?自言自语。”曦媛的第一句话说得很别扭,“我竟然对自己感到尴尬。不用尴尬吧,只有你一个人。”
她在客厅里徘徊了一圈,然后进卫生间洗把脸。
“我该说什么?我想了解我的什么?有关于我自己的情况,我再了解不过了。”她对着镜子里憔悴又苍白的脸,“那就说说你的爷爷吧。”
--这就像是一句天外来音,虽然是从曦媛的嘴里说出来的,却比她更嫩几岁。但是对此,曦媛浑然不觉,她回答着天外来音--
“爷爷,那个奇怪又可怜的男人,他现在一定伤心透了,爸爸、妈妈走了,我和诗诗的矛盾又一发不可收拾,他一定被伤透了,伤透了!他有很多心事,也有很多秘密不曾透露过,而那些守口如瓶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一定是它们把他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哦,爷爷,太孤独了,如果他不孤独,就不会在那座古旧的房子里放《等着你回来》。妈妈爸爸都走了,叫一个白发人送两个黑发人,他的压力太大了,如果我能够为他分摊一点点,让我死都愿意……
“可是,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应聘时,单位都嫌我没毕业,可爷爷的压力,似乎并不在于经济问题。他一直就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在这段时间里,爷爷一下子苍老了好多好多……
蝶葬 第五章(2)
她想到在另一个世界里的父母亲,不由鼻子一酸。
“死是什么,什么是死,爸爸妈妈,你们干嘛不带着我一起死去,对,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卫生间的门没有反锁,被诗媛突然打开--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卫生间外头。
诗媛咬牙切齿地瞪着姐姐:“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还诅咒爸爸妈妈死掉,他们只不过出差了几天,你就盼望他们别回来……”
“你听到了?你还听到什么了?你并不了解实情……”
“你管我听到了什么!等爸爸妈妈回来后,我一定告诉他们--你欺负我,还诅咒他们!”诗媛的眼珠几乎要瞪得滚出眼眶。
“是……真的。”
诗媛用狐疑的目光乜视着曦媛。她的嘴角流露出冷冷的笑:“你以为你骗得了我吗?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哦,我明白了,你学的是新闻,所以你有‘新闻敏感’,呵!这分明就是你所期望的,不是吗?!”
爷爷突然开门进屋。曦媛慌忙收拾屋子。然而,诗媛却到老人面前,理直气壮地告姐姐的状:“爷爷,姐姐说爸爸妈妈死掉了,还诅咒他们,她不值得你对她那么好……”
“我没有!”
“你不能老那么护着曦媛,她诅咒了足足半个小时……”
“爷爷,我若不告诉诗诗,诗诗就会抱着依赖心理去面对未来,可是,现在我们谁也依靠不了,我们必须靠自己……爷爷,诗诗必须有坚定的信念来面对这一次高考,时间不多了,经不起懒散啊!”
老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歉地用微弱的声音说:“她说的都是实话。”
“什么?你再说一次?”
“是真的。”
“不可能,你们都在骗我!”诗媛踉跄地退了几步,坐在地板上,无力地喃喃着什么。
曦媛呆呆地望着诗媛的脸,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柔和,她试图使妹妹冷静下来,兴许可以找机会和她谈一谈。
然而,诗媛并不给姐姐那样一个机会。
老人料是听到了姐妹俩在隔壁的动静,午夜十二点的时候,他把曦媛叫出了客厅:“曦曦,让诗诗一个人静一下吧,我尽量和她好好谈谈。”
“嗯。”曦媛有些无法理解老人的意思,“可是,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姑且住在长平坊尽头吧。”
曦媛有些犹豫,她很惊讶老人会提出这样的建议。长平坊是一条清冷的小巷,甚至让人感到阴森。“还有别的地方吗?”
“那里虽然很少人去,但是,那一带的治安一直都很好。这个……当然,如果你不想去那里,那就住到对面的千鹤居里吧?”
千鹤居是相对便宜的旅店,可以租到五十块的非标间单人空房。然而,曦媛还是语气坚定地说:“我去长平坊。”
曦媛递给一个很轻松的笑,她紧紧地握着老人的手,随即,曦媛披上白色羽绒大衣,走出了玄关。
当曦媛来到“长平坊”的牌子底下,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爷爷。
“曦啊,到了吗?”
“嗯,到巷口了。”
“到了就好,记着早点休息。嗯……还有,不要在院子里乱逛,尤其是东厢房里的东西不是我们家的,不要进去乱翻喏!”
“嗯,知道了爷爷,你也早点休息!”
那夜丑时。
曦媛进了四水归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间挂有爷爷的中山装的屋子。晴朗的月光洒入房间,屋子的门没有关,曦媛直接迈入了门槛。她躺在床上,只感到疲惫袭击着自己的双眼,教她的意识迅速转到休眠状态。曦媛习惯性地在睡觉前将旧式的拉线电灯开关关上,屋里立刻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书包 网 想看书来
蝶葬 第五章(3)
那夜,清冷的巷陌间,似是有人在吹葫芦丝。但这些并不影响曦媛的睡眠,她迅速地进入了深睡眠状态,能有这么好的睡眠对她来说十分难得。此时此刻,坏了的窗户被风吹得噼啪作响,曦媛突然感到整张床在吱吱地摇动,然而她无法睁开眼睛,更无法去看黑暗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她好容易睁开眼,却看到黑暗中的世界实质上跟刚睡下来的时候毫无差别,却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谁也不知道,从刚才到现在,在她迅速进入睡眠状态之后,就以最高频率的翻身次数在短时间内完成了一夜的睡眠。短暂的两三个小时就结束了正常人一夜的休眠,甚至还加上了懒觉,导致她这一刻无法再睡。她感到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就仿佛被浓缩了似的,此时此刻她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变得精神抖擞,那种亢奋令她难以适应。
她想起爷爷说话时的眼神,心中兴起一阵阵的疼痛。她的泪水在眼睑里保持着满而不溢的状态,如此的忍,使她的胸口一阵阵地发闷。
这时,一个闪烁着亮光的天外来物坠入桌面上的鱼缸,鱼缸响亮地“铛”了一声。
曦媛从床上一跃而起,小心翼翼地将它从鱼缸中捞起来,放在手心里,当她打开昏黄的电灯,那块湿漉漉的发光物已然变成了一颗普通的小石头,曦媛的心里不禁一阵发寒。昏黄的电灯跳了几下,不再发亮。
“是陨石。”一个柔嫩的声音对曦媛说。曦媛缓缓抬起头,在白色的月光中,眼前的人竟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女孩穿着纯白的上衣和纯黑的半身裙,那是一套民国时期的学生制服。女孩抬头望了望天花板,仿佛她的视线能透出天花板直达苍穹。
曦媛清楚地看到,在女孩的颈项与耳根之间,有一道清晰的勒痕。曦媛几乎不敢呼吸,莫非,莫非石瑶拼起来的梦,以及她的推测都是真的?难道这个女孩就是吊死在红砖楼上的那个女学生?而她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女孩出神地望着屋檐之外的世界,如此保持了十几秒。曦媛不由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除了雕刻着镂空龙凤的屋檐,别无它无。
但,曦媛在这一秒发现,窗纱之外的月华愈发苍白、强烈,它们正照在女孩柔弱的脸上。月光下,被树枝挡去的部分形成一片袅娜的阴影区,映在女孩毫无表情的脸上微微摇曳着。
难道,这又是一个应验?难道这个女子将要说的话会是曾在梦里听过的?曦媛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身体毫无知觉却缓缓向后退着。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色笼罩下的世界除了给人带来恐惧,别无其它感觉。她真希望天光能突然大亮,黑夜在一瞬间变成白昼,石瑶能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搂着她颤抖的身体。
可此时此刻,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她可以确定爷爷的画像里画着的人就是眼前的民国女子,民国女子一直以来就仿佛是生存在曦媛的梦中似的。曦媛有许多不解的问题,然而在这样的夜晚,那些问题完全冻结在她的脑子里。
少女的脸惨白得如同一张白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森的寒气,但她的表情却很和善,丝毫不会让你感到她是带着某种恶意而来。
曦媛多少有些忐忑,满心的疑问到了嘴边却欲说无力。民国女子望着曦媛,说:“别怕,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你还记得那个奇异的八音盒吗?八音盒的秘密太多,没人能揭开它,但是有一本日记能拯救这个冰封的世界。它就在你家后院花丛中的桑树下。你可以去看看它,但千万不要带走它。记住,千万别带走它!你是个足够敏感的孩子,只有你能察觉到他人无法察觉到的东西,所以,为了挽救无辜的生命,我必须告诉你。人的一生若以一百年来计,在你走过生命的四分之一时,你会得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我该走了,天机不可泄露,现实中的每件事,你用心留意就可以破解。”
蝶葬 第五章(4)
随即,民国女子走出门外,然后转过身来对着曦媛挥了挥手中的白色手绢,她的身影在夜色里越退越远,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临走的那一瞬,女子的脸上写满担忧。
曦媛霍地在黑暗中坐起,星辉将她的影子拉得格外颀长。竟是一场梦!她拉动灯线,将双腿垂在床沿外边,她愣怔地注视着昏黄的电灯映照下的地板,从书桌到床铺的这一段,隐约有几滴未干的水印,靠近曦媛脚边的,是一颗|乳黄|色的鹅卵石。
是梦吗?真的是梦吗?我怎么会在床上?
窗外传来葫芦丝的吹鸣声,把黑夜衬托得有些诡异。曦媛走到窗前,将脑袋探出窗外,苍穹显得格外的黑与高,星星则多得异常。寻声望去,除了葫芦丝的声响,别无其它动静。
曦媛披上羽绒大衣,伸手去开屋子的房门。由于夜风有些大的缘故,房门一下子嘎然打开,同时从门外灌进些许霜粉,令她不由得连打几个喷嚏。
这个寒假,由于夜间吸入太多霜粉的缘故,曦媛染上了鼻炎。
葫芦丝的声音渐渐小了,在整条巷陌间幽幽流动,直到若有若无。曦媛仰头去看星空,天上的星星近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坠落下来。她的身体在浩瀚的星空底下宛如一只白色的蝴蝶。是的,蝶型。这是她的羽绒服的款式,但她自己还未发觉。
曦媛突然把目光停留在东厢房的窗纱上,那间屋子里透出蓝绿色的微光,随即暗淡下来,不一会又逐渐变得明晰,如此周而复始地交替着亮度。
这里面有人?
曦媛屏住呼吸--她突然看到一个驼背的瘦骨嶙峋的身影映在窗纱上,那个身影正用一只细长的干柴般的枯手去梳理凌乱的长头发。曦媛想象着屋里人的模样,那应该是个女人,并且是个老婆婆,从她缓慢的动作来看,此人大概已经是老态龙钟了。
“我等着你回来……”曦媛的脑海里突然想起这样的歌词,她忆起曾经两次来到这座四水归堂,都听到这首古老的歌曲,她过去以为这是爷爷放的老唱盘,然而在几个小时前,爷爷他还特地打电话过来说--“不要在院子里乱逛,尤其是东厢房里的东西不是我们家的,不要进去乱翻喏!”
她的心中兴起了一阵强烈的好奇。
里面的那个人还没有休息,现在过去,应该不算打扰吧!
可是,就在曦媛的身体渐渐逼近东厢房的时候,那种蓝绿色的微光也逐渐由周而复始地进行明暗交替变为如同停电--来电--停电--来电一般乍明乍灭。
当她注意到光线的异常时,不再向前走。夜风突然变得有些大起来,东厢房外的几棵白兰树在夜风中摇曳着,发出的沙沙声好似气管炎患者在哮喘不止。东厢房的窗纸逐渐变得透明起来,老婆婆瘦骨嶙峋的脸和披散在胸前的枯发在乍明乍灭的光线中跟着愈发清晰。曦媛已经不敢去呼吸周围的空气,她的身体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苍白的脸由于过分的紧张开始变得扭曲。终究,她没敢再看下去,而是惊惶失措地朝巷口跑去。
曦媛一口气跑回月庵弄,当她站在自家楼下向四周环视时,方才想起刚才醒来的时候民国女子对自己提起的日记本。如若那真的不是梦,抑或不只是单纯的梦,那么,在这个院子里,一定会存在那样一本日记!
梦中民国女子所说的花丛在庭院深处,那是一个满是断壁颓垣的旮旯。曦媛似乎从未注意过有那么一块旮旯,更不知道到那里果真有棵小桑树。她蹲在草丛里,扒开芜杂的枯藤与槁叶,却没有发现女子所说的日记本。梦终究是梦!那里除了死了的藤条与树叶,别无它物,但光说这些失去生命的植物,就足有一尺多厚。曦媛失望地往丛里一坐,却感到ρi股底下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她伸手去摸,竟是一个上了锁的铁盒!书包 网 想看书来
蝶葬 第五章(5)
曦媛将铁盒捧在手里,摩挲着那个盒子,她突然发现那个锁需要密码才能打开。曦媛清楚地记得自己日记本的密码是五二零。她抱着尝试的念头,从左至右拨出了五,二,零,可是铁盒依旧死死地锁着。曦媛的尝试只不过是懒人的做法,连猜带蒙毫无依据。当然,这个数字是她设置密码的习惯,包括她的旅行箱,也一直都是设成这个好记的数字。
星辰的光华映照着蒙尘的铁盒,这时,天边似是有白色物体强烈地闪了一下,待曦媛抬起头,却什么也没了。她愣愣地呆望着天边,这一秒的凄冷叫她的唇齿冻结住了。白光将曦媛的脸映得惨白,像那草丛里的一尊白石雕像。
须臾,天边再次划过一道白光,曦媛冰冷的身体瞬间涌进一股暖流,她确定,是流星!曦媛惊讶地发现最亮的那几颗星组成的竟是一张双鱼座星图。她开始许愿,可流星划过太快,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曦媛望着流星消逝后留下的那道白痕,她心里自语,若许愿还来得及,流星会告诉我铁盒的密码吗?白痕瞬间在黑幕中散去,曦媛的心莫名地感伤起来。
此时此刻,民国女子在梦里对她说的话,又萦绕在耳畔。是不是梦,曦媛已经有些糊涂了,姑且说它是梦吧。
“天机不可泄露,现实中的每件事,你用心留意就可以破解。”
用心留意就可以破解?曦媛努力回想民国女子说过的话:“人的一生若以一百年来计,在你走过生命的四分之一时,你会得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曦媛猜测着这句话的意义,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她将密码锁从右至左依次拨出五,二,零,顺序也就是“025”,果不其然,密码本被神奇地打开了。日记只写了半本多,空下近半本白纸的页边竟然未被切开。纸是旧时的纸,但装帧依旧完好,并不散页。
从字迹来看,是一手娟秀的繁体行草,虽是硬笔的墨迹,却如同毛笔书写出来的一般,柔若行云流水。若从字迹来判断书写者,能有这样的书法功底的人一定是个老人,而字体秀柔,应该是个女人。
那夜的流星雨狂下两个多小时。曦媛捧着尘封的日记本,借着星光,努力解密那些和八音盒有关的事。日记的内容七零八散,其中有关八音盒的部分写到--
上个世纪,蝴蝶操纵八音盒;这个世纪,八音盒操纵蝴蝶。因此,才会有这样的灾难,这种灾难早在时光跨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天起就在这座城市里滋长起来。
挽救一场突发的火葬,只需用水;然而挽救一场无人能懂的蝶葬,只有以火焚烧才能阻止灾难的蔓延。
曦媛不解地前后翻找与这两条重要资料的相关讯息,然而在这本日记里,与八音盒或者蝴蝶有关的字眼,似乎只有这几行。曦媛无奈地抬起头,盼望能在星空图里找到答案,然而,当她抬头去看天空的时候,星星已经完全不见,黑色的天幕上,只有一弯皎洁的明月。
曦媛从荒废了的花丛里爬起来,随即,将日记本抱在怀里。“你可以去看看它,但千万不要带走它。记住,千万别带走它。”民国女子的反复提醒在曦媛的脑海里浮现上来。可是,曦媛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弄清楚,现在,她又产生了新的问题。
须臾,曦媛将日记本锁进铁盒,埋进厚厚的枯叶层里。随即,她拍了拍手掌上的尘埃,转身离去。
曦媛一边走一边看了看手机,手机屏幕显示着:2005年2月27日。
啊,就是今天了!
就是今天,曦媛将乘坐返校的列车开往成都,不论如何,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已经不容乐观,倘若无论是否带走日记都将遭遇灾难的话,那还不如让灾难遭遇得明白一点。
她生出破釜沉舟的念头,终究在黎明破晓前,带上那本日记,从满是枯枝槁叶和断壁颓垣的旮旯离开。
蝶葬 第六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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