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借蝶杀人蝶葬 > 8

8

她可以确定爷爷的画像里画着的人就是眼前的民国女子,民国女子一直以来就仿佛是生存在曦媛的梦中似的。曦媛有许多不解的问题,然而在这样的夜晚,那些问题完全冻结在她的脑子里。

少女的脸惨白得如同一张白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森的寒气,但她的表情却很和善,丝毫不会让你感到她是带着某种恶意而来。

曦媛多少有些忐忑,满心的疑问到了嘴边却欲说无力。民国女子望着曦媛,说:“别怕,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你还记得那个奇异的八音盒吗?八音盒的秘密太多,没人能揭开它,但是有一本日记能拯救这个冰封的世界。它就在你家后院花丛中的桑树下。你可以去看看它,但千万不要带走它。记住,千万别带走它!你是个足够敏感的孩子,只有你能察觉到他人无法察觉到的东西,所以,为了挽救无辜的生命,我必须告诉你。人的一生若以一百年来计,在你走过生命的四分之一时,你会得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我该走了,天机不可泄露,现实中的每件事,你用心留意就可以破解。”

蝶葬 第五章(4)

随即,民国女子走出门外,然后转过身来对着曦媛挥了挥手中的白­色­手绢,她的身影在夜­色­里越退越远,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临走的那一瞬,女子的脸上写满担忧。

曦媛霍地在黑暗中坐起,星辉将她的影子拉得格外颀长。竟是一场梦!她拉动灯线,将双腿垂在床沿外边,她愣怔地注视着昏黄的电灯映照下的地板,从书桌到床铺的这一段,隐约有几滴未­干­的水印,靠近曦媛脚边的,是一颗|­乳­黄|­色­的鹅卵石。

是梦吗?真的是梦吗?我怎么会在床上?

窗外传来葫芦丝的吹鸣声,把黑夜衬托得有些诡异。曦媛走到窗前,将脑袋探出窗外,苍穹显得格外的黑与高,星星则多得异常。寻声望去,除了葫芦丝的声响,别无其它动静。

曦媛披上羽绒大衣,伸手去开屋子的房门。由于夜风有些大的缘故,房门一下子嘎然打开,同时从门外灌进些许霜粉,令她不由得连打几个喷嚏。

这个寒假,由于夜间吸入太多霜粉的缘故,曦媛染上了鼻炎。

葫芦丝的声音渐渐小了,在整条巷陌间幽幽流动,直到若有若无。曦媛仰头去看星空,天上的星星近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坠落下来。她的身体在浩瀚的星空底下宛如一只白­色­的蝴蝶。是的,蝶型。这是她的羽绒服的款式,但她自己还未发觉。

曦媛突然把目光停留在东厢房的窗纱上,那间屋子里透出蓝绿­色­的微光,随即暗淡下来,不一会又逐渐变得明晰,如此周而复始地交替着亮度。

这里面有人?

曦媛屏住呼吸--她突然看到一个驼背的瘦骨嶙峋的身影映在窗纱上,那个身影正用一只细长的­干­柴般的枯手去梳理凌乱的长头发。曦媛想象着屋里人的模样,那应该是个女人,并且是个老婆婆,从她缓慢的动作来看,此人大概已经是老态龙钟了。

“我等着你回来……”曦媛的脑海里突然想起这样的歌词,她忆起曾经两次来到这座四水归堂,都听到这首古老的歌曲,她过去以为这是爷爷放的老唱盘,然而在几个小时前,爷爷他还特地打电话过来说--“不要在院子里乱逛,尤其是东厢房里的东西不是我们家的,不要进去乱翻喏!”

她的心中兴起了一阵强烈的好奇。

里面的那个人还没有休息,现在过去,应该不算打扰吧!

可是,就在曦媛的身体渐渐逼近东厢房的时候,那种蓝绿­色­的微光也逐渐由周而复始地进行明暗交替变为如同停电--来电--停电--来电一般乍明乍灭。

当她注意到光线的异常时,不再向前走。夜风突然变得有些大起来,东厢房外的几棵白兰树在夜风中摇曳着,发出的沙沙声好似气管炎患者在哮喘不止。东厢房的窗纸逐渐变得透明起来,老婆婆瘦骨嶙峋的脸和披散在胸前的枯发在乍明乍灭的光线中跟着愈发清晰。曦媛已经不敢去呼吸周围的空气,她的身体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苍白的脸由于过分的紧张开始变得扭曲。终究,她没敢再看下去,而是惊惶失措地朝巷口跑去。

曦媛一口气跑回月庵弄,当她站在自家楼下向四周环视时,方才想起刚才醒来的时候民国女子对自己提起的日记本。如若那真的不是梦,抑或不只是单纯的梦,那么,在这个院子里,一定会存在那样一本日记!

梦中民国女子所说的花丛在庭院深处,那是一个满是断壁颓垣的旮旯。曦媛似乎从未注意过有那么一块旮旯,更不知道到那里果真有棵小桑树。她蹲在草丛里,扒开芜杂的枯藤与槁叶,却没有发现女子所说的日记本。梦终究是梦!那里除了死了的藤条与树叶,别无它物,但光说这些失去生命的植物,就足有一尺多厚。曦媛失望地往丛里一坐,却感到ρi股底下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她伸手去摸,竟是一个上了锁的铁盒!书包 网 想看书来

蝶葬 第五章(5)

曦媛将铁盒捧在手里,摩挲着那个盒子,她突然发现那个锁需要密码才能打开。曦媛清楚地记得自己日记本的密码是五二零。她抱着尝试的念头,从左至右拨出了五,二,零,可是铁盒依旧死死地锁着。曦媛的尝试只不过是懒人的做法,连猜带蒙毫无依据。当然,这个数字是她设置密码的习惯,包括她的旅行箱,也一直都是设成这个好记的数字。

星辰的光华映照着蒙尘的铁盒,这时,天边似是有白­色­物体强烈地闪了一下,待曦媛抬起头,却什么也没了。她愣愣地呆望着天边,这一秒的凄冷叫她的­唇­齿冻结住了。白光将曦媛的脸映得惨白,像那草丛里的一尊白石雕像。

须臾,天边再次划过一道白光,曦媛冰冷的身体瞬间涌进一股暖流,她确定,是流星!曦媛惊讶地发现最亮的那几颗星组成的竟是一张双鱼座星图。她开始许愿,可流星划过太快,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曦媛望着流星消逝后留下的那道白痕,她心里自语,若许愿还来得及,流星会告诉我铁盒的密码吗?白痕瞬间在黑幕中散去,曦媛的心莫名地感伤起来。

此时此刻,民国女子在梦里对她说的话,又萦绕在耳畔。是不是梦,曦媛已经有些糊涂了,姑且说它是梦吧。

“天机不可泄露,现实中的每件事,你用心留意就可以破解。”

用心留意就可以破解?曦媛努力回想民国女子说过的话:“人的一生若以一百年来计,在你走过生命的四分之一时,你会得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曦媛猜测着这句话的意义,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她将密码锁从右至左依次拨出五,二,零,顺序也就是“025”,果不其然,密码本被神奇地打开了。日记只写了半本多,空下近半本白纸的页边竟然未被切开。纸是旧时的纸,但装帧依旧完好,并不散页。

从字迹来看,是一手娟秀的繁体行草,虽是硬笔的墨迹,却如同毛笔书写出来的一般,柔若行云流水。若从字迹来判断书写者,能有这样的书法功底的人一定是个老人,而字体秀柔,应该是个女人。

那夜的流星雨狂下两个多小时。曦媛捧着尘封的日记本,借着星光,努力解密那些和八音盒有关的事。日记的内容七零八散,其中有关八音盒的部分写到--

上个世纪,蝴蝶­操­纵八音盒;这个世纪,八音盒­操­纵蝴蝶。因此,才会有这样的灾难,这种灾难早在时光跨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天起就在这座城市里滋长起来。

挽救一场突发的火葬,只需用水;然而挽救一场无人能懂的蝶葬,只有以火焚烧才能阻止灾难的蔓延。

曦媛不解地前后翻找与这两条重要资料的相关讯息,然而在这本日记里,与八音盒或者蝴蝶有关的字眼,似乎只有这几行。曦媛无奈地抬起头,盼望能在星空图里找到答案,然而,当她抬头去看天空的时候,星星已经完全不见,黑­色­的天幕上,只有一弯皎洁的明月。

曦媛从荒废了的花丛里爬起来,随即,将日记本抱在怀里。“你可以去看看它,但千万不要带走它。记住,千万别带走它。”民国女子的反复提醒在曦媛的脑海里浮现上来。可是,曦媛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弄清楚,现在,她又产生了新的问题。

须臾,曦媛将日记本锁进铁盒,埋进厚厚的枯叶层里。随即,她拍了拍手掌上的尘埃,转身离去。

曦媛一边走一边看了看手机,手机屏幕显示着:2005年2月27日。

啊,就是今天了!

就是今天,曦媛将乘坐返校的列车开往成都,不论如何,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已经不容乐观,倘若无论是否带走日记都将遭遇灾难的话,那还不如让灾难遭遇得明白一点。

她生出破釜沉舟的念头,终究在黎明破晓前,带上那本日记,从满是枯枝槁叶和断壁颓垣的旮旯离开。

蝶葬 第六章(1)

林曦媛在列车的卧榻上重新打开本子,看见的却是一片空白。对着空白的日记簿,她感到一股凉气袭遍了每一根毛细血管,她的手脚变得更冰凉。

“你可以去看看它,但千万不要带走它。记住,千万别带走它!”民国女子的话再一次重复在曦媛的耳畔。

天啊,她究竟有什么目的?既然不能带走,又何必让我去看这么一本日记?

“天机不可泄露,现实中的每件事,你用心留意就可以破解。”

天机?什么是天机?民国女子话中有话,莫非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是个足够敏感的孩子,只有你能察觉到他人无法察觉到的东西,所以,为了挽救无辜的生命,我必须告诉你。”

敏感,不错,但我会有那样敏锐的洞察力么?曦媛想到了这世上的另一个人,她便是石瑶。在曦媛的心中,石瑶的洞察力不但极其敏锐,并且有一种超乎常人的预言能力。可是,民国女子却把拯救世人的使命寄托于自己,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于曦媛,民国女子尚不算朋友,但至少她是个特别的女子,她对她充满了信任感。

而她,却这样任­性­地擅自把日记本带走。现在,她开始担心自己的所做会不会对民国女子产生什么不利因素,诸如泄露天机?曦媛突然有了一种出卖亲人或朋友的犯罪感。回想整个寒假,自己的所遇、所梦和所做,是那样的不可理喻。是的,谁让我遇到了这么荒诞、这么悲哀的事情!

现在怎么办?日记本带着也无济于事,又不能立马放回去。她莫名地产生出几许担心来,那种感觉无法形容,说得简单些,莫过于想尽快把日记本物归原处。

她终究无奈地将日记枕在脑下。

一合眼,她又梦到那两只会发光的蝴蝶了。梦中的蝴蝶双翼瑰丽,纹络清晰,通体发光,如萤似玉,并且只是在梦境里轻点而过,转瞬即逝。它们不是梦的主角,却是那样美,美得让人心慌,美得让你怀疑。

民国女子依然在梦中出现,一袭上白下黑的学生制服,出现在一片黄灿灿的油菜花丛中,朦胧间,她用帕子去扑飞舞着的蝶儿。当整个世界黯下来,一切美好都化作漆黑的天幕,蝴蝶在夜­色­里飞啊,飞啊,轻盈的样子好似叫魔鬼施进了法术,那蹁跹的体态仿佛要使暗处的每一根神经都放肆地大笑,只有那样,它们才会快活。它们起舞,随即发神经似的大笑起来。就在女子隐去、蝴蝶出现的那一瞬,曦媛伸手去拉女子的手,然而拉住的却是发自万籁的空幽的怪笑。

又是一个没有角落的黑梦,永远也走不进最深处的黑梦。

曦媛从梦魇中惊醒,耳畔还余留着那种怪笑。曦媛方才去抓女子的那只手还悬在半空中,她没有马上将她放下来,而是仔细分辨那种笑声,那种声音仿佛不是蝴蝶发出的,更不像民国女子的笑声。它听起来是那样苍老,应该是一个年岁已高的老­妇­人发出来的。

曦媛猛然从卧铺上坐起,额头磕到上铺的床榻。她揉着额头,思忖着什么。整个神志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中。每次都是那样,万物由模糊变清晰,哪怕近在眼前,一旦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这便是最恼人的地方,倘若抓住了女子的手,当女子隐去,我是否也能跟着她抵达另一个世界呢?

一阵泡面的香味从车厢的某个角落飘来,曦媛的饥肠开始辘辘作响。车子正经过隧道,车窗里映着一个男子的半截身影,男子浓密的眉毛下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他正专心致志地对着黢黑的隧道发呆。

蝶葬 第六章(2)

男子直挺的鼻梁和轮廓清晰的脸庞始终对着窗外,他的相貌算不上很漂亮,然而文质彬彬的气质令曦媛注意到他。他时而凝神,时而微笑,好似有万般思绪,他如此沉浸在独个的世界里,不禁多出几份深沉的隽秀来。

此时,列车突然停了下来,突然有一个陌生的男孩拍了拍曦媛的床榻:“你叫林曦媛么?”曦媛睁开双目,这个人又是谁?曦媛不晓得,但她点了点头,随即被男子带去了隔间的卧铺。那儿居然坐着方才发呆的那位,这个男子看起来十分面善,仿佛在很久以前就曾相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叫林曦媛?”男生有些紧张。

曦媛观察着他腼腆的神态,感到异常讶异:“方朔涵?!”

男生笑笑,表示确认。

果然是他!那个林曦媛的小学同窗。他们家之间的距离仅为一圈标准跑道,但小学毕业之后,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便再也没相遇过。更巧的是时过八年有余,俩人竟在同一列火车,还是同一节卧铺厢里相逢!

“你变了很多,差点认不出了。”

“你也一样。”他们寒暄了几句,剩下来的则是面面相觑的尴尬。尴尬的氛围令曦媛暂时忘掉那群晦气的蝴蝶和怪诞的梦。

曦媛拖着沉沉的行李箱回到女生苑,只见在幽暗的廊道上,一只母野猫正挺个大肚子慢悠悠地踱着步子。

曦媛寝室的门敞开着,里边传出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是很愉快的交谈。曦媛进屋,里边的声音停了下来,随即,说话的两个人朝门口看去。

“你是?”

“Hello,我是黎嘉妍,黎明的黎,嘉年华的嘉,蔡卓妍的妍。”美丽的女孩甜甜地微笑,然后微微欠了欠身,“以后要和你共处一室了,还请,多多关照!”

汗,不会是日本来的吧?曦媛没有吱声,还以礼貌的微笑。她打量着新室友身上的黑­色­衣裳,这还是三月,她已经穿上了低胸领的紧身绒毛短外套,露出了浅浅的*。钱钟书在《围城》中形容鲍小姐穿得*,露出了“局部真理”,那么眼前这位女子也算是真理初现了。她的着装打扮俨然受到了严重的日本风尚的影响,*中流露出三分令人难以抗拒的可爱。敢于把“局部真理”穿上身体的女人司空见惯,但敢于在乍暖还寒时就开始穿,是需要勇气的,因为那这种季节之下往往会吸引更多异样的目光。

屋子里的男人也对着曦媛微笑,那种微笑似乎蕴含着未言的话语,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认识已久的故人。一米八多的大块头站在曦媛面前,显得格外雄伟壮观,曦媛仰头去看人,感到脖子微酸。曦媛再一次颔首微笑、点头致礼,随即,将行李箱打开,忙起自己的事。

男人跟嘉妍耳语了几句什么,转身离开。曦媛觉得他对她说的内容一定和自己有关,她很反感这种当着人的面窃窃私语的行为。男人离开之前,目光正巧与曦媛相会,他很友善地对曦媛微笑、点头,随即挑了挑眉毛,朝门外迈出了豪放的步伐。对于男人的表情,曦媛很不解,她也没有多加思量,直接提出了笔记本,连接网线。

她挂起OICQ,不一会,QQ便弹出新闻框,一条新闻跳入了曦媛的眼底--《F城昨夜气温突破零下五度》。

“天,再这样下去F城还怎么住人……”曦媛喃喃自语道。

F城位于E119°18′、 N26°05′,属于东南沿海,四季的温度一般保持在25度左右,就算寒流来袭,也不会低于零度。今年寒假的温度骤减,最低还能保持在零下两、三度,对于“-5°C”这样的数字,确实骇人听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蝶葬 第六章(3)

嘉妍回应曦媛的自语:“是很令人意外,我整个寒假只出过一次门呢,结果啊,病了半个月,只好在家里赖床哦,就那样窝到开学。空调开到最高温都不管用呢!”

“你家也在F城?”曦媛停下了手中的事,目光中带着某种期待。

“嗯,那你呢?”

“我也是!真听不出你是从福建来的,你说话有股中原味。”

“呵呵,我原先学的正是播音专业。真难得,竟然在这遇到老乡了!其实你的普通话也说得不赖嘛,我也没听出来你是从F城来的。”嘉妍边照镜子,边用自来水打湿红­色­的卷发,时不时地拿手机*上几张。

真美,转来新闻系浪费了!曦媛由衷地默叹,随即把脸对着电脑的液晶屏。

曦媛习惯­性­地打开blog,里边的内容依旧跟三天前别无两样。樊斯灏没有再来留言。曦媛莫名地有些失望。突然,QQ弹出一个对话框,是樊斯灏。

“小孩,坐了三天火车,很疲惫吧?”

“你怎么知道?”

“呵呵,小孩,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

小孩!樊斯灏竟如此称呼,有种低估曦媛阅历的味道。曦媛为樊斯灏的自以为是感到汗颜,她打出一连串句号,就像一颗一颗滚动的汗珠。

“知道你要来成都,我很兴奋!刚才买菜的时候呢,就想着回去要跟你说,你现在好歹才大三啊,还没有一个人投入过真正的生活,不过等你真正进入生活了,心态自然会变的。只要能真正地投入,心里还是会有充足感、成就感和幸福感,活得有希望,对人肯定是好的。连我们地下作家,也需要希望。”

樊斯灏连珠炮式的的话语里总是带着三分自以为是、三分关心、三分故意透露身份的意思和一分不正常。但,在曦媛听来,就变成了五分自以为是和五分不正常。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你为何打探我的消息?”

“对我来说挺少,但对你来说挺多。呵呵,你不过就是家里出了点儿小事,有啥难对付的。还有,你别对我心存芥蒂哦,我不是大灰狼,我是牧羊犬!我是乐观的好人,你要向我学习,我们这些搞­精­神研究的,责任这么重,每天还不是笑嘻嘻地去跟人家说理。”樊斯灏的话不少,但对于曦媛的问题,他只做了三选二的回答。斯灏又强调一句,“我刚才又因为汉­奸­问题和别人吵了一小场,那人最后被我打败了!”

“你是做什么的,辩论手吗?我看你是太闲了,喜欢管人家的事,又爱跟人吵架。”曦媛心存担忧,樊斯灏的消息那么灵通,双亲的空难是否也在他的法眼之内呢?他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他究竟对自己是否存在不利因素?但曦媛没有再问,她对他的油嘴滑舌、问东答西,以及缺乏重点的说话内容感到强烈的反感。

“真拿你没办法,你是小女生,不会明白的,俺们人文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吵得没个完。你太小,缺乏人文胸怀,跟你说这些你不会懂,不过我希望你有天能懂。”

这人八成是生活太丰足了,缺乏压力。曦媛按捺住刚刚涌起的愤懑,为了避免吵架,她尽量缓和自己的说话语气。“好吧,我肚子饿了,是时候去吃晚饭了。”

“哈哈哈。”这个樊斯灏是个完全的怪人,似乎不论你说到什么,都能激活他的兴奋点,“我发现我喜欢上了做饭,很有成就感!其实川菜还是不错的吧,叫老板少放辣就行了。可能他们不太会做不辣的菜,就算被要求少放辣,反而不知怎么煮了。你也要学着自己做饭。以后俺做闽菜给你吃。刚才我买了海带,­干­的,泡了水,可以煮海带绿豆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蝶葬 第六章(4)

“汗,这个人不会是有神经病吧?人家跟你很熟吗? 还海带绿豆粥呢,咸甜交混,真不知道这么个做法味道会有多怪!”曦媛自言自语道,不再发话。

嘉妍在床上看电视,天气预报正在毫无科学依据地分析F城近期的天气变化,那播音员就活脱脱一个江湖神骗子。

……

“人呢?不要一声不吭地玩消失吧!”QQ叫了一声。

曦媛回道:“看天气预报,主持人在简述F城的气象!”

很好,这一回又击中樊斯灏的兴奋中枢:“差点忘了你们宿舍里有配电视机啊,*。不过也对,你们这个系说不定碟机和电视都配的,我要给你送碟片,反正你可以放出来让大家一起看。这也是我本意,让更多的人看到优秀的片子。曦媛,我们都是年轻人,不应该学习社会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态度,我们应该有炽热的人文胸怀……”

这个疯子大概要当救世主,这种喋喋不休的话语,最多只会令人联想到《大话西游》里的唐僧。唐僧的话只有猴子爱听,对人类的进步没多大贡献。曦媛冷静一想,樊斯灏的初衷和意图似乎并没错呀,但是说话方式却让人难以接受。

她下意识地走到阳台上,拨开窗帘,苍穹中泛出一片深海的湛蓝光晕。“一天终于走到尾梢了。”曦媛对着天空轻声说。她在等待午夜的来临,她要等到万籁俱静时分,好好研究那本危险的日记。

她觉得那是一本危险的日记,第六感告诉她,如果不能用它来拯救世人,没准会毁了世人。

曦媛对自己的第六感并不是很有信心,她仍旧觉得若把破解日记的事情交给石瑶去处理,或许结果会更容易水落石出。

曦媛花了一个多小时写了封长长的E-mail给石瑶,把所有关于蝴蝶的梦和那一夜在长平坊尽头的所见所梦都写了进去,写毕,发短信让石瑶去开邮箱。

十五分钟后,曦媛收到了石瑶的回复:

“梦的世界,只有你进得去,只有你看得到那些妄异的景观,包括蝴蝶。而我,却没有身临其境之感,又怎能妄加判断与推测呢?或许,真如民国女子所说,在这世界上,你是唯一的救世主。

曦曦,我会尽我所能检阅你的判断,也会给你建设­性­的意见,但这破解的主力,除了你,别无他人。曦曦,拿出点勇气和信心,只要你尽力而为了,就算无济于事,也没有人会归咎于你。否则的话,怕是有天连你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怕是有天连你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曦媛蹙着柳叶眉,轻声重复了一遍最后一句,长长地叹了口气。只回复了三个字:

“我试试。”

假若不发生这样的天气异变,假若那两只该死的蝴蝶不和她纠缠不休,她才不会像樊斯灏那样把拯救世人当作人生的目标。自从父母丧生于空难,她就放弃了考研,她想自食其力,好为年迈的爷爷减轻经济负担,可是现在,她不得不伤形劳神地忧国忧民。情非得已,情非得已。有­精­力多赚点外快比什么都好,她这是泥菩萨过江,有谁愿意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去抒发豪情壮志,去“先天下之忧而忧”。

曦媛看了看手机,刚好是北京时间23点整。她从组合书桌下方拿出一碗泡面,她正要去撕碗面上的塑料膜,目光却停留在抽屉上。

她有点等不及,于是抱着一丝碰运气的念头,将钥匙打开抽屉,拿出日记簿。但是日记翻开后,里边兀自一如白日所见的那般空白着。看来非要等到零点过后再尝试了。

蝶葬 第六章(5)

曦媛不耐烦地撕开泡面盒,里边面饼缠绕卷曲的形状像极了大脑的褶皱。很遗憾我不是爱因斯坦。也很遗憾我不是石瑶。把希望寄托于我,只好等着慢慢拖磨了。她浮躁地想。

好容易挨到23点30分,校园里响起了就寝音乐铃,随即日光灯被熄灭,寝室里黢黑一片。曦媛懒懒地坐在空的泡面盒跟前,等待着零点的到来。

“曦曦,你怎么不睡呢?”嘉妍在床上边玩弄手机边说话。

“还不想睡,你先睡吧。”

曦媛明显惹得嘉妍不太高兴,嘉妍在床铺上翻来覆去,将床板踢得噼啪作响,她的举动显得很“无意”,可曦媛心里明白她实际上是很有意。

打扰人休息不是她的专利,其实在床下等时间与在床上等时间并无差别。但她索­性­将日记本抱上床铺,好让嘉妍安心。

零点终于来临,曦媛对零点过后读到日记内容抱有很大的期望。然而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她仍旧无法读到日记簿上的字迹。曦媛打开手机,让手机上微弱的光芒照着日记簿的纸张,可这点光线仍旧没有照出任何墨迹。

怎么回事?光线还不够吗?

曦媛蹑手蹑脚地下床找手电,当她不小心碰到座椅,椅脚摩擦地面发出了响亮的“呜”声。随即,空气里出现一声长叹,依然是嘉妍在闹不满。

曦媛顾不上满心的歉意,她将手电筒的光芒照在日记簿上,这下光线比手机的微光明亮多了,然而,日记兀自没有显现任何笔迹。

看来,现在只有尝试最后一种办法了,就是把日记送回原处,在原处读日记。或许……可行。曦媛不确定自己的想法,她对先前根本就成立的事实产生怀疑。万一不可行,估计研究日记的念头就只好打消了,也就是说,那样的话,F城就无药可救了。

对不起了,F城……

她妄自菲薄地愣在书桌前,想起黑夜中的蝴蝶,不禁一阵寒栗。

“曦曦,求你了,去睡吧!”嘉妍在黑暗中哀求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

“对不起!我马上。”她抱歉地上了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给石瑶发去:“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慕林么?我看你最好去一趟。”

曦媛若有所思地盯着黑­色­的空气里,不等石瑶回复,又发了一条:“对了,最好不要一个人去,那里­阴­森得很,我怕会不安全。”

为了不惊动黑暗中的嘉妍,她有意将短信的铃声调成静音模式。

其实,她很想马上回到F城,与石瑶一道去趟慕林。在她眼里,石瑶是最具洞察力的人,也是唯一能破解这种妄异的气象的人。她想尽可能地让自己所遇到的境况也让石瑶亲眼见一见,也就是说,她想把这个“救世主”让石瑶去做,当然,她会全力辅助石瑶的工作。她觉得这样做,工期至少能缩短许多。然而,现在时间不允许一切调查在她回到F城之后才开始,而是越快越好。因此,她还是决定,让石瑶先行前往。到时候若有所需,两人再一同过去。

但曦媛忽略了一点,在任何一个危险之地,若真的会发生意外,只怕不论多少人同行也难逃一难。

“嗯,我听你的。”石瑶回复。

曦媛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想到那一夜在流星雨之下读到的一句话:

“上个世纪,蝴蝶­操­纵着八音盒;这个世纪,八音盒­操­纵着蝴蝶。”

由此可推,八音盒与蝴蝶中定然有一个是凶手。现在需要弄清楚的是,哪一个是罪魁祸首。

她闭起眼睛,将棉被死死地握在手里。下一句,下一句是什么?冥思苦忆,却想不起任何后文。

她将自己的推断输成短信,发给了石瑶。目前能做的,只有提供线索和提供所揣测到的可能­性­。

蝶葬 第七章(1)

第二天一早,曦媛匆匆赶到火车站,好容易从人山人海中排到自己,售票窗口的小职员说:“凭学生证只能买到从今天算起第十五天的票,可以吗?”

曦媛犹豫了。如果延迟半个月,不知道又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你可以去看看它,但千万不要带走它。记住,千万别带走它!”她的耳畔再次响起了民国女子的话。

“谢谢你,不用了。”曦媛从人群中退出来,随即,找了间网吧,搜索到一家航空票务中心的号码,随即拨打过去。然而一打听,从成都到F城的直达机票打折价加上机场建设费与燃油费,合计需要一千二百余块。曦媛咒骂一句:“该死的航空公司,去广东的机票怎么就那么便宜!”

失去双亲对她来说是一个打击,更是对她自立能力的一种考验。她也不忍心向年已八旬的爷爷开口要这笔额外的费用,何况,这样中途回去,爷爷一定会追问。千万不能让爷爷知道!她权衡再三,买了五天后返回F城的K392火车硬座全票。

回到学校时,曦媛在校门口与昨日遇到的那名高个子男人擦肩而过。男人朝曦媛打了个俏皮的眼神,曦媛跟昨日一样,点头、还以礼貌的微笑,即便她对他昨日的窃窃私语仍然心存芥蒂。

曦媛回到女生公寓,门卫将她叫住:“曦媛,有你的东西!”

哦?

门卫递给曦媛一个牛皮纸包的盒子,曦媛接过手,盒子有几分沉重感。

是什么东西?

她谢过,转身回寝。

曦媛打量着牛皮纸上用毛笔写着的龙飞凤舞而苍劲有力的繁体字:“新闻系 林曦媛 收”以及落款,是樊斯灏送来的。“这真是一手好字啊!”曦媛心中赞叹着,难得对樊斯灏生出几分好感。

曦媛拆开牛皮纸,斯灏果然送来一盒VCD碟片。真是个怪人,送的竟是VCD,累不累赘!那碟儿看上去八成是簧片:封皮上­祼­露着两个艳舞女郎,*焚心的眼神直勾勾地注视着你;那光影,那侗体,那红­唇­,那湿漉漉的头发对男人而言正中下怀。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变态狂,哪里送女生有送这样的东西嘛!再一看片名,赫然五个红­色­繁体字映入眼帘:《红杏出墙记》。她感到自己被一个*的恶魔羞辱了。

曦媛打开电脑,冲着樊斯灏“吼”道:“你这个变态狂,出来!”

半晌,无人应答,可见樊斯灏并没在线。

曦媛只觉得这股怒气不发不痛快,于是又发泄道:“樊斯灏,你觉得这样搞恶作剧你很快乐吗?我还以为你真是个理论满腹的正人君子,不料你非但变态,还是个*满溢的大­色­狼!碟片我是不会看的,我将把它放回门卫处,明天,请你拿走它!非常感谢!”

话虽这么说,曦媛还是生出一丝好奇心。这就是传说中的*?!就看一眼,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就够了!

她将碟片放进光驱,然而事实并不如她所想,故事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长衫、旗袍撩乱着曦媛的视线。哦,真不可思议!曦媛怀着对后文的期待,看了看碟片的内容简介:

报社工作的林白萍一日回家,发现妻子林芷华与好友边仲膺同床共枕,气愤之余他仍相信妻子绝非有意背叛,只是情难自已。他成全了他们,自己辞去工作,离家出走……

再看幕后主要人物,赫然写着--原着:刘云若,导演:刘毅然,编剧:余华。无­奸­不成商!这年头的人为了赚钱,真是什么骗人的招术都想得出来!可恶的盗版商!曦媛不禁感到耳根子一阵发烫,那种烧烫直升脸颊,但是她的脸却兀自显得苍白。她感到自己的孤陋寡闻,但她并不愿意把错误归结在自己的无知上,而是归咎于这年头用心叵测的商人。“该死的盗版商,该死的盗版商!”曦媛诅咒着,然而覆水难收,关系到面子问题,她只好把碟片放回门卫室。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蝶葬 第七章(2)

曦媛在等第五日。

等待是那样的难熬。寝室友一个一个回来,曦媛又要听那两大女高音每夜熄灯后的一唱一和。幸好,这已经是大三了,并没有那么多课,然而令人惋惜的是,没有规律的生活需要浪费多少时间在补眠之上。

第二日,曦媛出门经过女生苑的门卫室,门卫再次把她叫住:“曦媛,来,又有你东西!”

“什么?”曦媛讶异地进了门卫室。

“那个男生又来过了,他说要你把东西留着,我看你就带走吧!”

“哦,那好吧!”无可奈何。

曦媛刚转身,门卫赶忙叫住:“等等!”

“还有事吗?”

“还有这个,这个也是他给你的。”说着,递给曦媛一本书。

这本书的名字是:《灵山》。

然而,引人注意的并不是书,而是书里夹着的一封信笺。曦媛心想,这个樊斯灏估计会提到昨天的事,并且必定会好好嘲损自己一番。她把信捏在手里,闭着眼睛舒了一口气。

“曦媛,看这本书真是胜读十年书,如果你有慧根的话,那就什么都明白了,我一句也不必多说,也不必和你产生什么行为方式上的争执和磨擦。这种经典作品,和普通作品的浅白或故弄玄虚不一样,它是很好懂的,每个人都会懂得不少,都会有所得,当然,你得把审美品味提高到可以安然读完它的程度。其实,你知道吗,你能够安然地读完这本缓慢而不乏味道的小说,也才能够以一颗安然的心来读我这个缓慢,平和,平淡之中却又有危流涌动的人。

我轻轻一笑。没准,在你还没开始读它之前,就铁定了心,不再和我联络了。其实我也只能随你而去了,我决不打扰。

你知道吗?我有一个深深的疑惑,为什么我读起那些真正的好作品,杰出作品时,我会发觉得我和作者的心如此贴近?为什么我会如此理解他们的作品?然而,这个世界上的人,我身边的人,为什么却似乎丝毫也不理解我?似乎跟我形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这是一个现象。”

这只是一段前五页的节选,信写了厚厚一叠,足有三十余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他非但用小楷毛笔写繁体字,用的信笺还是红条竖格的复古信纸,并且,你看那一行行字,都遵循了古人从右至左的书写习惯。民国、长衫、毛笔、繁体字、复古信笺……

复古。复古。

民国式的复古。

这一切,仿佛都在迎合曦媛的喜好而来。他的字,隽逸、洒脱,他对改造人­性­的执着与决心,此时正微微撼动着曦媛。

这天傍晚,曦媛在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带去F城的行李。突然,嘉妍推门而入。

“曦媛,你快准备一下,晚上有F城的同学聚会!”

“老乡会?我明天要回趟F城,今晚或许不能……”

“什么?这才刚开学,怎么就要回去嘛?”嘉妍打断曦媛的话,随后,往她那红­色­的卷发上抹了些发胶,发丝立马变得­精­神抖擞。

“这个……”曦媛还不太想把自己和F城怪异气候有关的事告诉任何人。这事说来话长,并且,说出来,她也不一定相信。曦媛含糊其辞,打算敷衍而过,“家里出了点事,况且,车票已经买好了,你就代我去吧!”

“怎么呢?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这……”曦媛对嘉妍的打破沙锅问到底不知如何回答,不由得僵住了口舌。

“唉呦,你好不­干­脆!好吧好吧,不论如何,今晚你是一定要来的!在老乡会中,你可是新人哦!不要让大家失望,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蝶葬 第七章(3)

“啊,你说什么了,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我说,我要带个大美女给大家开开眼界,你不能让我失望哦!”

“汗,这样不好,不好。”曦媛无可奈何地答应嘉妍,嘉妍面有不悦,曦媛只好说,“好吧。”

曦媛眼中的自己,从来不曾是个“美女”。她站在试装镜跟前,镜子里的自己是那样的素面朝天,除了五官端正以外,眼睛大而无神,­唇­无血­色­,抱歉,肯定要叫那帮老乡失望!她对自己苍白的气­色­轻轻叹道:“还美女呢,白得像个鬼女!”

嘉妍化好妆,顺便拿眼线膏在曦媛小巧而­精­致的脸蛋上添上两笔,曦媛的眼睛立马流溢出一丝温柔的妩媚。“啊,很­棒­!”嘉妍叹道。接着,她又在曦媛的两颊刷了些腮红,却显得不那么自然。­唇­彩上去后,嘉妍对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我要让他们眼前一亮!”

曦媛盯着血红的­唇­彩和两腮,睁圆了眼睛:“不要,太可怖了,你不觉得很像死人妆吗?”说着,赶忙拿湿巾来擦脸。

这天的老乡会,曦媛很意外地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火车上遇到的小学同窗方朔涵,另一个便是在网路上自命不凡、纠缠不清的“地下作家”樊斯灏。

最让曦媛感到惊讶的是樊斯灏的现身,她万万没有想到樊斯灏就是刚回寝室那天,在寝室里见到的高个子男人。她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并不是嘉妍的男朋友。她更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和自己在相同的大学里读研究生。

男人见到曦媛,很礼貌地喊出她的名字,一如既往的点头、交换彼此的微笑。随即,介绍了很多关于他父亲和他曾经的光荣事迹,因此曦媛深深知道他是一个朝夕都被光荣包围着的人。然而他却这样对曦媛形容自己:“其实,我是一个很低调的人!”曦媛的心里不禁充满了无限感慨。斯灏的自信、豪情与壮志永远表达得那么那个,留给人们的印象多半不只是低调,而是一连串莫可言状的咏叹调。

“你能解释一下什么是低调吗?”曦媛歪着脑袋反问一句,修长的眉眼透露出一丝温柔的俏皮。

樊斯灏的目光从曦媛的眼角转移开来,他思考过很多问题,不过,这个问题不在他的研究范围内。他只研究­精­神。因此,他无从回答这个问题。但,有时候乱回答比不回答显得有理,于是他敷衍道:“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个低调嘛,值得研究!简单说来,就是像我这样的,低调得恰如其分,不多不少!”

等于没说。

“而实际上,低调分两种,一种是高尚的低调,隐姓埋名的,这种人是不会自谦‘低调’的;一种人是无聊的低调,既不闻窗外事又不读圣贤书。” 曦媛很少扯淡,然而今天一反平日的沉默寡言,又断章取义地补充道:“无才便是德嘛,以古人之见,他们的德行是很高的。”

樊斯灏两种情况皆不是,他听出了曦媛对自己的讽刺,但他自视大气,眉毛一挑,道:“是的,如你所说,如今中国大学生大都偏向后者。然而高调者三个月就能为人所知,后者三十年怕是也不为人所知,因此被害了连个当保的对象可能也没有。”

“呵呵,学长,你不觉得你的话自相矛盾了吗?刚才你还说自己是个低调的人呢!”曦媛毫不客气地揭发樊斯灏的口误。

樊斯灏自知理亏,然而并不窘然,他豪放地哈哈大笑,随即,说了句:“好个鬼灵­精­,被你打败了!”

曦媛并不觉得得意,兀自一脸平静,偶尔微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蝶葬 第七章(4)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十九点刚过,由于明天还要赶车,她希望聚会散席得早一点。

曦媛锁好手机键,举目四顾,嘉妍正一脸不高兴地望着樊斯灏,而樊斯灏却不屑一顾。曦媛知趣地闭嘴,缄默不语,微笑亦然。为了避免尴尬,嘉妍从包里摸出一张光盘,对着脸孔照她那漆好的门面是否褪­色­,随即掏出刷子颜料重新粉刷一新。她不了解艺术,更不明白艺术真实不等于生活真实,一个演员把舞台剧夸张用于影视剧中,不免做作。

此时,服务生把冷锅鱼端上来,F城的老乡们纷纷动筷。曦媛和朔涵不约而同地夹住了同一块鱼头,她朝他微笑、点头,他也朝她微笑、点头。虽然默不作声,却相互谦让。

然后,彼此的脸颊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发烫。

席散后,曦媛匆匆拉了嘉妍就要撤退。谁知斯灏凑上来和她们并排走。曦媛感觉到了嘉妍的不悦,然而樊斯灏盛情难抑,就高兴和曦媛扯嘴皮子:“昨天给你的书你看了吗?”

“书很­棒­,但哪能这么快看完呢。”

“哦,也是!对了,我说,你该不会连《红杏出墙记》都不知道吧?像我们搞­精­神研究的,什么样的文学作品都得看,不然说话就很容易出现偏激!”

“那个封面也太……” 这真是个怪人,说送碟就送碟,但曦媛可没答应过要承担辅助樊斯灏“救世主”的责任,她不想也绝对不会与那帮教人神经衰弱的室友一同看片子。

“太商业化了。”斯灏接过曦媛的话。“是这样的,我也挺担心你会误解,结果你真就误解!但是人在江湖往往心不由己,文山也说了嘛,歌曲只要是好歌,有意有境,商业化一点还是可以原谅的,物有所值嘛。”

答非所问。

“文山是谁?”曦媛问。

“方文山。”

“你跟他很熟?”嘉妍狐疑的眼神期待着答案。

“他请教过我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两女生异口同声。

事实上情况是这样的:三年前周杰伦到F城好乐迪KTV里被群迷拥围,那时斯灏在那家好乐迪KTV里兼职,方文山便问他“保安在什么地方?”仅此而已,尚构不成“一些”。

此时,正巧他们路过一家菜馆,斯灏为了堵住女孩们的嘴,故做咳嗽不止状。他拉起曦媛往前小跑几步,埋怨道:“川菜味就是这样,太呛人了,四川的辣椒就跟不要钱似的,我都受不住这味儿,甭说你们了!”

两女孩并无被呛,身心舒泰,曦媛反驳道:“哪里,我没感觉啊,嘉妍,你觉得呛吗?”嘉妍摇头。斯灏提防两女生再次掀起方文山“请教”的问题,忙说:“这馆子味太重,我请你们吃冰点吧!”

“我不吃,我减肥!”嘉妍不乐意道。

“你胖么?”樊斯灏说着,进了一间德克士,买了包薯条以堵住两女孩的嘴。“为了庆祝昨天减肥的成功,我们今天忘情地吃!”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蝶葬 第八章

她,兀自无法入眠。

夜半两点,睡意侵袭着曦媛的眼眸。寝室里的校园两大女高音一如往昔地谈笑风生,笑声里飞出一把把飞刀,一飞一个准,每一刀都刺向就寝人的心脏,叫人缓慢窒息。两大女高音均来自辽宁,生得壮实,你劝她们也不是,你更打不过她们,她们是女中豪杰,猛男遇到也要畏惧三分。话说男人比女人强,而强壮的女人比男人更强,她俩则是女强人中的佼佼者,体魄魁梧,声音宏亮,骂人不带脏,望风之处,所向披靡。这便是女强人中的典型,不免让人同情起当年败倒在猛妻围裙之下的胡适来。

曦媛希望室友的声音大到可以把自己吓晕过去,一晕到天亮。她每次一躺下去就不准备再起来了,然而每次都要面临更加难过的新的一天。因此,她最希望的是,就此一晕,天长地久。

两大女高音无常的作息时间把曦媛保护得像东方之珠般彻夜未眠,比孕­妇­十月怀胎还难过,无数个无常的黑夜和白昼,已向她的身体发出警报讯号,心理医师三番五次警告她的神经衰弱已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必须换一个良好的休息环境,然而为了不破坏室友间的感情,她并没这么做。

是的,为此,她很困苦。

她长年无­精­打采苍白着脸,就像个白日幽灵,若去给中田秀夫演鬼片,起码能在东京国际电影节上拿下最佳女演员奖。曾有同学对她这么说过。

怎么说也是个人才。她因失眠而自嘲。命苦的人儿,如果不能主宰自己,那就宰了自己。

她等待发疯。

她对自己有天会疯掉充满信心。

她尽力在临死前保持微笑。

“求求你们了,睡吧!天明后,你们完全可以继续聊!”嘉妍在黑暗中苦苦哀求。

“瞧你躺在旮旯里,埋了巴汰的样儿,羊了二正的撒莫啥呢,表的糊的各不各应人哪,别在那穷得瑟,墨迹啥呢,老砢碜了,寒碜人那!”其中一个用标准的东北话说了些不知所云的东西,另一个女高音附和着哈哈大笑起来。她们不是撒旦,但她们笑得那样邪恶。曦媛想。

曦媛格外同情嘉妍,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嘉妍比曦媛幸福,毕竟她来到这间屋子时已临近毕业,这意味着她不用在这间寝室里煎熬太久。

黑暗终于被夜雾包围,玻璃窗变得像雨前的龟甲那般潮黏。好不容易,倦意终于缠上了那两个东北女生,她们说话的音量也逐渐变得像呓语那般迷糊。再然后,黑­色­的屋子变得格外静谧。

曦媛终于进入浅睡眠,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冷,不冷……暖气在,不冷……不冷……”她呓语着,本能地将被子裹得更紧些。白­色­羽绒大衣从她的被子外头滑落下来,她却兀自浑然不觉地叫着:“不冷,不冷……”

黎明破晓前,曦媛再次梦到那两只蝴蝶。她苍白的嘴角含着笑,半睁着眼,梦呓道:“带走我……我要知道一切,带走我……”

“醒醒啊,曦媛!醒醒!”嘉妍来到曦媛的枕边摇晃着曦媛的身体。曦媛睡着的时候,眼睛处于半睁状态,又仿佛并无睡着。嘉妍不寒而栗。“你,睡着了吗?”

曦媛无动于衷,紧紧拽着嘉妍的睡衣衣角,嘴角微笑起来,却仍是呓语:“我抓住了,你的裙摆在我的手里,你跑不掉了……不要甩下我,告诉我一切,告诉我……扯断了,我要掉下去了……飞不起来了,我要死了,你怎么,不救我呢?太残忍了……别走,别走啊!……”

“快醒醒,你梦到什么了!不要吓我啊!”嘉妍一脸苍白,苍白的脸孔在晨曦中因惊吓而显得扭曲。

“嘉妍,天都没大亮,继续睡呀……”一个东北女孩懒懒地对嘉妍说。

“你没听到么?她一直在说梦话。”嘉妍边说,边把手紧紧掐住曦媛的手心。

“她有­精­神病,你管那么多迟早要疯掉的!”女孩翻个身,继续睡觉。嘉妍对室友的冷漠态度感到不满。

她真的睡着了么?眼睛怎么不闭上?

啊?通灵!

嘉妍突然想到这个词,身子难以置信地向后一倒,双手按在床上,她后退着挪动身体。面对黑暗中半睁眼、微笑、说胡话的曦媛,她的恐惧感越来越强。她,她究竟是做梦,还是看到了肮脏的东西?

黑暗中,嘉妍颤抖着,等待着天明的到来。

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曦媛从睡梦中醒来,睁眼看到的却是嘉妍因惊吓而扭曲变形的脸,她正蜷缩着坐在床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曦媛,头发散乱地垂在胸前睡衣的蕾丝边上。

“嘉妍,你……”曦媛瞪圆了眼,被眼前的那张脸吓了一跳,“嘉妍,你怎么会在这里!”

嘉妍半晌反应过来。

“你说梦话了,曦媛!我怎么叫都唤不醒你!”

“我?我……说了什么?”

“听不懂。”嘉妍仔细搜索方才听到的关键词,“什么‘裙摆在我手里’呀、‘扯断了’、‘掉下去’、‘飞不起来’,还有……”

“什么?”

“‘我要死了’。”嘉妍在回忆的过程中,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噢,我的天!看来我要把一切告诉你,不过,你要替我保密!”为了避免事情外露而造成他人误以为这是幻想症在作怪,曦媛说特地强调了一遍,“一定要替我保密!”

“嗯。”

清早,嘉妍送曦媛去火车北站。

公交车上,曦媛将整个寒假的事对嘉妍说了一遍。嘉妍素来是无神论主义者,原本对曦媛的话抱有很大怀疑,但她自身来自F城,对F城的怪异气象有过亲身体验,不由得产生几分怵惕。再常规的事也总会有意外嘛,否则也不会有连气象研究员也难以解释的气象异变!她姑且相信曦媛的话。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然而,她对曦媛的信任很快就被打破--

嘉妍回到寝室的时候,两个辽宁室友仍旧睡得不亦乐乎。她在曦媛的书桌前坐下,微微仰头去打量书架上的书。随即,在一套塔罗牌边上发现了几个药瓶。

阿米替林片、奋乃静、舒必利和两瓶赛乐特空瓶。她将它们一一拿起来,用药说明让她知道它们大致是些医治幻想症、惊恐障碍和强迫症的药物。

“她有­精­神病,你管那么多迟早要疯掉的!”原来如此。嘉妍想起了天蒙蒙亮时室友的话,一边笑着摇摇头,一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蝶葬 第九章(1)

失去物质基础,人很难活得潇洒。

曦媛不愿向爷爷要钱,只得坐硬座。然而路途并不是那么顺利。

当列车驰过安康,穿越过一大片崇山峻岭,天空突然下起瓢泼暴雨来。窗外的狂风摇曳着苍天大树,灌木和草丛不堪重负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冷风夹着雨滴从窗外灌注进来,邻座的年轻小伙子连忙将车窗费力地拉下,扣好。

黄昏,列车突然停了下来,直到苍穹化作一片深蓝,列车兀自停在原地无动于衷。

“各位旅客,由于暴雨来临,前方出现山体滑坡,列车将在原地停留十个小时以上,对于晚点给您造成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女列车员温柔的声音在车厢广播中响起,随即,灯光四灭,霎时间伸手不见五指。

“该死的暴雨!”车厢中一位乘客厉声发炸,紧接着,黑暗中的人们发出唉声叹气的唏嘘声。

曦媛无奈地看着手机上的日历,盘算着抵达F城的时间。四十多小时的车程,再加上晚点十个小时以上,这硬座的滋味着实叫人难以忍受。但愿这雨只下一小阵,曦媛双手合十,低着头祈愿着。

隔天夜里,曦媛被强烈的胃痛折磨醒来,那时的列车已经快马加鞭地驰行在铁轨上了。野外的穹际一片明净,月朗星稀,夜­色­正*,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昨日那场骇人的倾盆大雨。

曦媛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行李架上的背包,然后站在座位上,伸手去够行李包。兴许是打盹时间太长,当她伸手去取包时还没完全恢复神志,又兴许是饥饿过度导致她无力拿稳物体,整个行李包从行李架上坠落下来。

曦媛一个失衡,晃着身体摔了下来。然而,就在那一刻,日记本随着行李包中的物件散落而出。曦媛原本要去拿包里的碗面,但现在她不得不伸手去拾坠落在地面上的日记本。瞬时间,车厢里仿佛有空|­茓­来风,日记本迅速翻飞起来,月华之下,字迹清晰可见,曦媛顾不得方才被撞得生疼的膝盖,她惊讶地将日记捧在手中,逐字逐句地看下去。

她很庆幸日记依然还在。

此时,在那些难以阅读的繁体字背后,呈现出一幅幅黑白的动态影像,有如播放旧式录像一般,而那些影像的内容正与日记的内容一致。然而那些画面并不清晰,图像的质量被时不时出现在画面上的黑­色­噪点­干­扰着,画面里出现的建筑尚依稀可辨,人物则只能辨出个大体轮廓,若不像特写那样进行脸部放大,你根本不可能看清画面上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然而,画面上几乎找不到特写的镜头。因此,当你看到它们,绝对不会联想到电影,而是一连串模糊的幻影。

曦媛想起那个流星雨的夜晚,她并没有看到这些令人惊异的画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接下来,她一边咬着根巧克力威化,一边看着这样一段: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