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病房的病人死于什么病。”
“谁?”曦媛完全被强烈的惶遽笼罩,恐慌和紧张令她的理智变得有些混混沌沌,“石瑶?你在哪里?”
“在你的身体里。”曦媛这才反应过来,石瑶的每一句话都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不禁感到极度恐怖。“曦媛,冷静,我又不是鬼,你别怕。”
“那,那你是怎么进来的?”曦媛突然想起了三天前的那个晚上,她们为了“休克”的事争论不休。接下来的三天里,石瑶总是寸步不离曦媛。曦媛终于想明白了。她不是不想进食,而是为了“休克”!难怪,她总是如影随形地和我在一起,她想在她休克的时候,我能陪在她的身边,然后,她就可以用她的办法,直接进入我的身体!啊!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曦媛感到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在躯体尚存的情况下,我离开躯体还只是灵魂,但不是鬼魂。就算我万一变成了鬼魂,也只会保护你,而不会伤害你,你不用怕成这样。”石瑶说着,带着曦媛的身体去找方才走出1157病房门的女护士。
曦媛的身体很快就找到了女护士,石瑶兀自附在曦媛的体内,借助曦媛的口,问道:“请问1157病房的死者是死于什么病?”
病症名称作为病人隐私的一部分,她原本还在想该怎么问出口,谁知,那个年轻的女护士冷冷地回答:“还会是什么病?”
“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在此之前,长平坊里的两个孩童就是死于这种病,“石瑶”想,如果这些人都死于这种病,那么就可以确定,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和日记所记载的“蝶葬”,一定有着间接或非间接的关系。
“是的,ARDS。”
“具体知道是怎么引起的吗?”对于女护士的冷漠,“石瑶”并不想多问,但她仍然想知道得更详细些。
“我怎么知道,现在ARDS是流行病,你可以到急诊室去看看,一窝蜂的,其中有一半都是ARDS的疑似病例,你让我怎么一个一个去记他们的症候?每个病人的病因和发病机制都不尽相同,你的问题医生都回答不上来,你这样问,也太抬举我的水平了吧!”
女护士连珠炮也似的说了一大堆,但她的职业态度和文明素质实在让人难以恭维,叫人失去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兴致。为了确认自己的理解,“石瑶”只好借用曦媛的脸皮继续发问:“你的意思是,能引起ARDS的,还不止一种或者简单的几种原因或者病毒是吗?”
女护士看了曦媛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然后,进了1157病房,随手带上门,置门外的“曦媛”于不睬。
“看来是。”一直保持冷静“旁听”的曦媛对附于体内的“石瑶”说。
“嗯,至少她没说不是。”
石瑶“休克”的第一天下午,她们去了长平坊。
石瑶的魂魄依旧在曦媛体内,两个魂魄共同指挥一个躯体,行动不免有些难以协调。为此,曦媛有些不高兴,毕竟磕磕碰碰的时候,撞得生疼的是她的身体。
蝶葬 第十二章(3)
走斑马线的时候,这个可怜的躯体险些撞上一辆疾驰而过的夏利出租车。
“他奶奶的,你怎么走路啊,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出租车司机探出头来破骂一句,随即,消失在路尽头。曦媛望着出租车开去的方向,潮黏的马路正反射出淡淡微光,这种彻昼彻夜的阴寒湿冷令她的心情产生出几分不快。再被那个男司机粗鲁的骂词一搅和,她的心情比先前更糟。
“瑶瑶,你可不可以老实点!”曦媛终于按捺不住,泄愤道。
“我好不容易进入你的身体,也不会在你体内呆太久,这几天,你就依我行动吧!”
曦媛无话可说。
此时,她们已经站在“长平坊”三个字下面了。
长平坊里的世界兀自静得出奇,除了巷口那间拥有一百多年历史的“永吉”老字号海鲜小吃楼,从第二道石拱门算起,到巷坊尽头,依旧鲜有行人出没。只是,这天,曦媛和石瑶都发现这条小路比过去更加寂寥。当她们行走在巷坊里,明显觉得眼前的视野不是那么清晰,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并且,在这条狭长的道路上空,显得格外阴寒和沉闷。
毋庸置疑,长平坊已然完全被卷入这场无人能懂的“蝶葬”之中了。
此时,曦媛胸前挂着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曦媛拿起手机,半晌,亮光重新暗了下去。既没收到短信,又没有来电。她并没有在意,兀自和附在自己体内的石瑶向前方走去。不一会,胸前的手机再次没有理由地亮起了屏幕。
曦媛盯着屏幕,过了十秒,手机屏再次暗了下去。
“怎么回事,太奇怪了!”这不像一般的信号不良。曦媛不由得感到自己身处恐怖氛围之中。
“或许……”不等“石瑶”说出后文,曦媛的手机响起了齐豫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屏幕上显示着一串八位数的陌生号码,看上去应该是座机或者小灵通打来的。
“喂,你好!”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打你手机好半天才通!”
“是谁呀?”“石瑶”一不小心问了句。
“咦?曦曦姐,我好像听到了瑶瑶姐姐的声音?”很显然,“石瑶”的大意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好在哲思并不精明,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
“你糊涂了吧,阿思,怎么可能呢!瑶瑶不是在医院吗?”曦媛为“石瑶”辩解道。
“哦,呵呵,可能是我糊涂了。对了……”
“卟呲--卟呲--卟呲--”话筒里传来电磁波干扰信号的声音,急促而频繁,对方的声音变得难以辨认,随即,“卟呲”声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猛撞了一下,迅速转变成“呜--哑--咿--”,乱线一般交织在一起,声音被拖得很长,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难以形容的细小的碎杂音,最后,短促地“卟噜”、“卟噜”了几声,没了声响。
对方挂上了电话,方才电磁波干扰信号的声音还在曦媛的脑海里盘旋不休,曦媛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曦媛很明白哲思打电话来的目的,她回了一条短信:“我在外面有点事,你先帮我照看一下瑶瑶。”信息刚发出去,她又想起了医生说过的话,为了确保石瑶身体必须的营养,于是,又补了条短信:“我又找了医生,医生说先让瑶瑶住在医院里观察一段时间,等到厌食症好了再接回来吧。如果瑶瑶一时半会没醒过来,就继续给她输营养液,只要心跳和呼吸没停,你就别担心。”
三秒之后,手机显示:发送成功!
六秒之后,手机再次显示:发送成功!
蝶葬 第十二章(4)
九秒之后,手机再度重复显示:发送成功!
发送成功!
发送成功!发送成功!
发送成功!发送成功!发送成功!
……!……!……!……!……!……!
总共只发了两条短信,怎么会接连不断地收到“发送成功!”的提示语!
“啊,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曦媛握着手机的手因恐惧而产生剧烈颤抖。
“是电磁波干扰,你还记得中午在哲思家的情形吗?电磁波不断干扰电视讯号,从而发出奇怪的声音和图像。”
“接连不断的电磁波干扰,这能说明什么呢?”
“这个,具体我该怎么说好呢?”“石瑶”担心曦媛那颗极其敏感和脆弱的心难以适应,她尽量解释得不那么悬乎其悬,“其实我们日常听到所谓的‘鬼’,不过就是一些电磁波和生物能量。但并不是所有的电磁波全是‘鬼’。”
“石瑶”的解释依然令曦媛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对于“鬼”的存在,曦媛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诠释。“有没有科学一点的说法?不要把它解释成‘鬼’嘛,太晦气了!”
事实上,“石瑶”已经尽可能科学地去诠释鬼的存在了,她努力使自己的说法显得不那么晦涩和可怕:“这样说吧,根据爱因斯坦的‘磁场不灭定律’原理来说,当人死后,体内的磁场就会残留在宇宙之中,一般来说,那是一种阴极能量,那种能量和电磁波十分微弱,它将穿越电磁波网络,抵达第5至23维空间。”
“第5至23维空间?”曦媛冥想着,将这两个数字对减,“莫非就是所谓的‘十八层地狱’?”
“嗯,确实如此。”
“你是在假设吗?”曦媛不愿相信鬼的存在,她想找些问题来难倒石瑶,以此证明那种假设不成立,至少那样的话她会觉得安心些。“那么,死后到达天堂和极乐世界又怎么说?”
“不是假设。还有一些人,自身的阳极能量极其强大,他们就能穿越时空,抵达第24至41维空间,也就是天堂。”
“你怎么知道?是你猜的还是‘预言’的?”
“都不是。曦曦,你不要总是逃避现实,其实鬼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并不是所有鬼的样子都很丑陋,也并不是所有的鬼都会害人。”
“既然不论阴极磁场还是阳极磁场,都不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三维空间里,那我们应该感觉不到‘鬼’吧?”
“不然,倘若死者在临死前有太多牵挂或者未了的心愿,那么他的能量会保留一部分在三维空间里,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三魂’和‘七魄’吗?‘七魄’去了第5至41维空间,而‘三魂’仍然游荡在三维空间里。”
曦媛觉得更加的无厘头了,虽然是以科学来解释灵异的东西,然而这令她更加惶恐。“但是,你记不记得,中午在阿思家里,屏幕后来出现的是什么?是猫啊!一种除了本能以外没有任何思想的低等动物,它能有什么牵挂和未了的心愿呢?况且,尖尖它还活着,又怎么会变成鬼魂呢?”
“问题就在这里,我也没有想明白,或许那只猫不是尖尖呢?”“石瑶”的语气带着几分思索,她停顿了一会,曦媛也缄默不语,估计都陷入了沉思之中,须臾,“石瑶”说,“假如画面上的猫一定是尖尖,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尖尖被鬼附魂了!”
“啊!”“石瑶”的话很有道理,她的揣测或者说第六感总是带有通灵的色彩,曦媛感到更加的害怕,“就像你那样附在我身上吗?”
“胡说什么,跟你说了,我不是鬼,只是暂时休克,灵魂脱离躯体而已。”“石瑶”的口吻变得有些郁闷,她不想再做这样的强调。
“好吧,既然鬼只是一种电磁波,那么我们应该不会见到鬼吧?”曦媛想到上次在“映蝶阁”里看到的那个老婆婆,她希望那只是一场幻觉。活见鬼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她希望“石瑶”接下来的回答是肯定的。
“还有一种情况,当我们的脑电波和死者残留的电波处于同一时空、同一频率的时候,我们的脑部就会产生‘鬼’的形象,那个时候就是你见到‘鬼’的时候。当然,这种几率微乎其微,一般人是看不到的。”石瑶顿了顿,在记忆里搜索到另一种情况,“还有一种人,他们几乎是长着‘透视眼’,可以感受到所有时空里的电磁波,不止我所说的41维。这种人一般多见于旧石器时代的宗教信徒,他们为了成为祭司的候选人,头顶上往往会被施以脑颅环锯术,你还记得你问我的那个三足鼎立的古钟状物吗?也就是用那样的器械在头顶上挖出一个近似圆形的洞,让可见光谱以外的电磁波更容易到达大脑内的松果体,这样,他们不但能与各种鬼怪、神者对话,也可以预见未来。”
“石瑶”的话到底还是说明了“鬼”是有可能被人类所见的,而自己正属于前者,这令曦媛产生出一丝绝望的麻木。曦媛反而觉得自己不像先前那样害怕鬼了,她甚至对“石瑶”的话多出一丝兴趣来。“松果体?”
“是的,用笛卡儿的话说,那是‘人类灵魂的驻所’。”
“哦,我也有松果体吗?”曦媛问完才觉得,这是个很弱智的问题。
“当然有,每个人都有。”
“你对松果体了解多少?再给我说说有关松果体的知识吧。”
曦媛对“石瑶”的话产生出浓厚的兴趣,这令“石瑶”感到惊喜,但是她不得不打断曦媛的猎奇心:“我们是来做事的,倘若再遇到和调查有关的东西,我会马上告诉你,别忘了呀,我还在你的身体里,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蝶葬 第十三章(1)
12
当她们经过第二道石拱门,曦媛胸前的手机再次毫无理由地亮起来,过了一会,又暗下去。然后,那种乍明乍灭的状态反复出现了五、六次,曦媛不禁缩了缩身体,她双手抱紧胳膊,怵怵地环视着四周围,仿佛已经感觉到某些不明物。
“烦人的电磁波!”曦媛本来想说“烦人的鬼”,但心里一想着它,就冷不防绷得紧紧的,更没有足够的勇气那样说。
“曦曦,你看墙壁!”曦媛体内的石瑶似乎发现了什么。
她抬起头,仔细观察墙壁,只见古旧的墙面上正反射出蛛丝的光泽,大片大片的,铺满整堵墙。它们先是一丝一丝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不太容易被人发现,沿着蛛丝密集处往前走,逐渐变成一条一条,再化作一缕一缕,最后汇合成一绺一绺。在这雾气弥漫的阴天里发现这样的蛛丝马迹,不得不说石瑶的洞察力极其敏锐,她对于外界事物的敏感度明显大于曦媛。
墙面有些潮湿,那些蛛丝--她们姑且猜测那是蛛丝,那些蛛丝覆盖在潮湿的墙面上,一眼望去,无穷无尽。
“啊,蔚为大观!太神奇了!这么多丝,不止一只蜘蛛干的吧!”曦媛惊讶地把脸贴近蛛丝。
“嗯,我们跟着蛛丝的痕迹走,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沿着蛛丝延伸的方向,曦媛的身体在一扇挂有两个铜制圆环的木门前停了下来。眼前的这扇门,几乎布满了蛛丝,因此,整扇门乍一看白茫茫的一片。
“咦?蛛丝是白的吗?”这时,曦媛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唔,看来不是蛛丝,或许是另外一种变态生物吐的丝。”“石瑶”说着,借助于曦媛的手指,在门上轻轻一碰,再脱离开,“确实不是蛛丝,蛛丝有强烈的粘性,这究竟是什么呢?”
“我们需不需要进去看一看?”
“嗯,得找个进得去的理由。”
“好吧,这个交给我来应付。”对于进入这样的地方,曦媛有着不变的应付方式,要么“毽子掉到围墙里了”,要么“羽毛球掉进去了”,以不变应万变,是“自己的东西”总该“物归原主”的。
曦媛费力地去扯被几绺白丝缠裹着的金属圆门环,然而,白丝的韧性太强,任她怎么扯,圆环兀自牢牢地被“拴”在门板上。曦媛爽性用手拍了几下门,然而,半晌无人来开。
“有人在家吗?请开开门!”曦媛把脑袋贴在门上,里边似乎毫无动静。由于用力过大,虚掩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啊!”曦媛突然发现在这扇门上,正爬行着许多蚂蚁,它们秩序井然地排成一纵队自下而上地行走着。再看脚下,成群蚂蚁有如千军万马般朝着微微打开的门缝蜂涌。这一拨还没出来,那一拨又急不可待地涌入。“好多蚂蚁啊,天要下雨了吗?”
“显然不是,你认真看看,只有这一处爬满了蚂蚁,可见,里边必然有大量的美食在等待它们。”“石瑶”肯定地说。
曦媛推开门,一股怪味扑面而来,看着眼前的景致,曦媛突然反应到这是什么地方了。还记得她和诗诗的“送蚕风波”么?在那之前,为了给诗诗的小蚕采桑叶,她来过几次这里。每次过来,小院的主人--那个年过八旬、姓桑的侏儒小老头都会兴高采烈地拍着手欢迎曦媛的到来,那是个热情的、可爱的、健康的、麻利的小老头,每天都会坐在庭院里的枯井边上晒太阳,顺便做些缝补衣服、整理旧照片之类的细活,况且他的耳并不背,对于有人敲门,他总是很快就去开门。然而今天--曦媛在门外连敲带唤,却兀自不见人吱声。
蝶葬 第十三章(2)
“曦曦,进去吧,你在想什么?”
“这……”不知为何,曦媛莫名地觉得这样有些不妥,然而她话还没说出,身体已经被石瑶的灵魂带进了庭院。
曦媛捂着鼻子朝里走去,然而枯井边上并没有桑老头的影子。曦媛轻轻唤着:“桑老头!桑老头!你在家吗?我是曦曦!”
毫无回应。
曦媛来到两进四水归堂之间的门槛处,一只|乳白色的小蚕一动不动地卧在门槛顶部,它的整个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状,可见它是只五龄蚕,已经到了抽丝作茧告别蚕虫岁月的年龄。曦媛俯下上身,轻轻吹了吹小蚕,然而小蚕兀自纹丝不动。她伸手碰了碰它,小蚕则朝着身体一侧倒了下去。
“它死了?还是吐完丝了?”曦媛将蚕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里,一只脚跨进了门槛。
随即,眼前的一幕令人目瞪口呆--
原先的苍天巨桑已经不见,出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棵十几米高的枯树枝干。整棵树的每一根枝干上,都挂满了许许多多半透明状的白色物体。仔细一看,竟是一只只小蚕!它们用蚕丝将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捆绑住,悬挂在枯死的树枝上。还有无数只正处于抽丝期的五龄蚕,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树的高处爬去,然后在树枝上抽丝、下坠、打转,接着,悬在半空中扭动着身躯,直到动弹不得。
“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多蚕?怎么会这样!”曦媛感到这种景象带着某种丧气的意味。
“它们这么做肯定是为了逃避蚂蚁的群食和蜘蛛的逮捕。”“石瑶”说道。
“哦?”曦媛这才发现,脚下的那片夺食景观--成千上万只蜘蛛蚂蚁四处乱串,寻找着逮捕对象。遍地的五龄蚕,为了躲避蚂蚁、蜘蛛的爪牙,拖着沉重的、装满蚕丝的、|乳白色半透明的身躯奋力地朝着那棵巨大的枯桑逃去。“噢,是的,若能来得及将自己的身体悬置于半空,它们或许就有救了!”
“有救吗?别忘了蜘蛛也是会爬丝的家伙,可不得不说……这些蚕怎么会这么聪明?”“石瑶”又一语点中了这一奇观的要害,她已经发现,这些五龄蚕具备人类复杂的思考问题方式,“为了逃命,居然懂得爬树,再悬于半空,这对于它们来说是很复杂,也很冒险的过程!”
“噢,是的!可是,一个月前我只送了五、六条小蚕给桑老头,这些蚕又是从哪来的呢?这些五龄蚕是它们的后代吗?真是不敢相信!”
“如果这些五龄蚕是它们的后代,那么,它们吃的桑叶绝对有问题。”石瑶的语气很坚定,看来,又被她言中了。
“有道理,可惜这棵树现在已经不剩一片桑叶了,我们无法取样做进一步研究。”
此时,曦媛正看着两只蜘蛛在争夺一只五龄蚕,它们分别咬住小蚕的头部和尾部,将一条小蚕硬是扯成两半,断开的腹部被抽出长长的一段丝,蚕丝连着两截身体。
她突然想起寒假未至的那段时间,她敷着面膜从镜子里看到这样的景致--寝室关闭着的门板上,趴着一只硕大的黑色粗腿蜘蛛,肢体经过舒展开后足有脸盆大小,蜘蛛的腹部一胀一缩,伴随着颤抖的抽气放气声,“呼--嘶--”,仿佛下一秒要将人吞之腹中。那种声音在寝室里显得格外空幽,那时的曦媛惊起了一身冷汗,面膜粉块像旧墙的土灰块经过地震后掉了一部分在地上。
那样的冬日,蜘蛛本该蛰伏起来,清心寡欲地休养生息,然而那个巨大得如同蛛类始祖一般的怪物却出现得令独居一寝的林曦媛感到猝不及防。书包 网 想看书来
蝶葬 第十三章(3)
当时饮水机里的水刚刚烧开,曦媛听到热水翻滚的声音,急中生智,第一次干出了比杀生更残忍的事--她把滚烫的纯净水朝蜘蛛身上浇去,很快地,蜘蛛连抽丝的力气也殆尽全无,掉落地面徒劳地挣扎了几下,保持着狰狞的面目,最后,僵硬而变形的身体蜷缩起十条毛茸茸的腿,一命呜呼。
在那场人与昆虫的恶斗中,蜘蛛终究败北。
巨蛛发出的空洞而深幽的收腹胀腹的声音此时此刻仍在曦媛的耳畔徘徊不休。曦媛心力交瘁,与茸腿蜘蛛的殊死搏斗令她生出莫名的后怕。
蜘蛛不过平常物,但在此时此刻,它怪异的形象却将曦媛先前在掘墓现场所产生的不适感继续深化。
“不可思议,太残忍了…………”曦媛喃喃自语。
“估计这种情况不止今天才出现,你发现了没有,这里除了五龄蚕之外,其余四龄的小蚕统统不在,估计早已因缺乏食物而气绝了。”
“可是,怎么说死也得见尸呀,从一进门到现在,我们根本没看到任何一只其余四龄蚕的尸体!”
“若有尸体,早成蚂蚁蜘蛛的腹中餐了!”
“唔,也是喔!”曦媛忽略了这种可能性,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慢。
说着,她们小心翼翼地踩着地面,一间房屋、一间房屋地找寻其它线索,尽量使自己不踩到那些七零八散的虫子,虽然那是不可能避免的事。最后,她们在桑老头的卧室门口闻到一股腐臭味,曦媛似乎觉得有些不妙,她在推门而入之前,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放在额头前。“但愿一切安然。”
然而,事与愿违。
当她的双手推开房门,立马被吓得脸色煞白--
桑老头蜷缩着躺在地上,浑身上下被蚕丝死死缠绕着。祼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死灰般的色泽,整具尸体看上去冰冷而僵硬。从他双手紧握着放在脸部的姿态来看,应该是想扯开脸部的蚕丝,然而他似乎并没有成功地扯开,这个姿势终究被保持到死亡来临。
“啊!”曦媛忍不住惊叫起来。
“我的天,太惨了!死得太惨了!”一向对死亡表现得安之若素的石瑶被吓得险些让自己的魂魄从曦媛的身体里脱离出来。
“这,这,这……怎么会这样!噢,是我害死了他!”曦媛想到桑老头的鬼魂可能会来找她算帐,一下子变得歇斯底里,“不,不,不,我成了杀人凶手!不要,不要!”
“曦曦,保持冷静!否则我控制不了自己,万一魂魄出了身体又回不了自己的躯体,我会死掉的!”
为了控制住曦媛因惊吓而不断抖动着的身体,石瑶只好用更大幅度的夸张动作来覆盖那种歇斯底里的颤抖。她在屋里走来走去,随即伸展肢体、原地跳跃。
此时,曦媛的手臂不小心打到了一个长毛的东西。她猛然回头,竟然是另一具尸体!而方才那只手打到的“长毛的东西”,正是尸体的人头。这具尸体她们都认识,他就是,付哲思的外公。
付爷爷的身体紧紧贴在与门同一侧的墙壁上,同样也是浑身上下都缠满了蚕丝。然而可以断定的是,他并不是被五龄蚕杀死的。从他张大的嘴、睁得浑圆的眼睛,以及身体、双手紧贴着墙壁的姿势来看,应该是受到惊吓而产生强烈恐惧所导致的死亡。但这一点只有“石瑶”看出来了,因为此时此刻,在付爷爷的身上,还有几十只五龄蚕正摇头晃脑地将腹中的丝“捆”向这具尸体。
“啊--!”曦媛发出很长一声惊叫,随即,昏厥了过去。
蝶葬 第十三章(4)
“石瑶”用意识来控制曦媛的身体,她从地上爬起来,“曦曦,醒醒,醒醒呀!”
曦媛很快便清醒过来,脸色兀自白得可怕,嘴唇依旧毫无血色,她喃喃地说:“我快疯了!”
曦媛很想痛痛快快地哭出来,然而,自从初恋失败之后,控制泪腺的神经几乎失去知觉。她哭不出来,比死了还难过。
“他怎么会在这里?”“石瑶”很奇怪。
曦媛已经没有丝毫心情去做任何理性的判断,她无法冷静。
“你看,打包好了的一次性快餐桶!”“石瑶”蹲了下来,她的魂魄借助曦媛的手,指着那个一次性快餐桶。快餐桶上印着“永吉”的字样。她把快餐桶外的塑料袋打开,“是鱼丸。”
“石瑶”已经恢复了冷静,她的发现令曦媛也稍稍恢复了神志。
“阿思说他去送画像了。”半晌,曦媛终于开口说话了。
“唔……那他怎么会来这里呢?”“石瑶”一边思索着,一边站起来去看付爷爷的尸体,“说不定他认识桑老头?嗯,有可能。也说不定他也是看到了墙壁上的丝,然后,猎奇心理促使他向这里走来,有可能喔!”
“石瑶”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这使得她无法抬起曦媛那蹲得发麻的腿。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蚕来了。她本能地往下看,忍不住叫了起来:“天啊!”
此时此刻,三只五龄蚕正摇头晃脑地将蚕丝“捆”向她的脚。“石瑶”用劲把曦媛的脚从地面上拔起,然而,她发现,这蚕非同一般,它们的丝具有独特的韧性,任凭她再用力,整个鞋子只有三分之一脱离了地面。
“曦曦,你快回过神来呀,拜托了,一起用劲啊!配合一下,说不定我们还有生的希望!”
曦媛被石瑶一唤,反应迟钝地“嗯”了一下。然而两个人的行动先后不一致,这令她们格外徒劳。
“听我的,我们先抬左腿,我喊一二三!一,二,三!”很好,她们终于把两个人的力气合并在一起,将左脚扯起了大半,不一会,整个脚都被抬了起来。
很快地,她们用同样的办法抬起了另一只脚。
当曦媛的两个脚掌终于脱离地面,正要转身走人的时候,却发现门外正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女人看上去也是一脸惊愕,显然是看到了屋子里桑老头的惨状。女人盯着桑老头,又看了看曦媛,嘴里说:“你……自言自语……你在跟谁说话……啊……你是……活的,鬼!”
说完,女人直直地跪了下去,双手撑着地面,眼睛还直直地盯着前方的桑老头。
“啊,你醒醒,这里不能跪啊!”“石瑶”的魂魄借着曦媛的手,在女人的脸上拍打了几下,女人毫无反应。她把食指放在女人的鼻子下方,女人已经没气了。
“噢,天哪!她被吓死了!”“石瑶”说着,带着曦媛的身体,向门外跑去。“她究竟是被桑老头吓死的,还是被我们吓死的?看来我们要尽量避免在这种情况下对话,两个魂魄挤在一个躯体里太不自在了!”
当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门口,“石瑶”转头看着墙壁上的白丝,感到心中无比沉重。她回想着当她和相处于同一躯体内的曦媛没完没了地探讨有关“蝶葬”的话题时,总会遇到一些人从她身边经过,然后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偶尔有几个人一起从身边路过,则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随即,扭转头来看着她,再转回去笑着什么。大概觉得她是个疯子吧。
有了亲身亲历吓死人的教训,“石瑶”没有再对周围人群的看法置之不理,她戴起呢绒大衣的帽子,让帽子遮住曦媛的脸,不止是这样,她还戴上手机的耳塞,就算是“自言自语”,周围的人起码会以为她是在打电话。
蝶葬 第十三章(5)
石瑶可以感觉到曦媛这一刻的倦怠,方才在第三道石拱门里所见到的恐怖场景令她神情恍惚,因此,现在的曦媛,思想和意识实质上正处于沉睡状态。“石瑶”想,还是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于是她没有对曦媛多说什么。
天色有些暗了下来,随着夜幕的降临,空气里的霜粉和冰晶逐渐增多,气温也随之下降。
“石瑶”看了看胸前的手机,现在已是夜晚7:35。她掠了掠额前被霜粉染得有些潮黏的刘海,正打算出去买点儿吃的,余光却不自觉地瞟到了一个白色物体。她隐隐觉得那不是个好东西。在中国的传统里,白色是种丧气的颜色。她转过头,只见那东西大约在第五道石拱门的位置,孤零零地被摆放着。由于雾气越来越浓的缘故,“石瑶”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至多能看出,那东西是一个圆形物。
“石瑶”下意识地朝第五道石拱门走去。曦媛突然开口了:“去哪里?”语气依旧带着几分木然。
“嗯?你醒了?”
“你觉得我睡着了吗?”曦媛的口吻像苏醒似的缓和过来,逐渐恢复正常状态。
“我以为你的意识大概正处于休眠状态吧,虽然你的肉体还在运动。”
“嗯,好像是这样的。确实……对……的确是……”曦媛仿佛对自己方才激动得歇斯底里的状态没什么印像,或许刚才真的被吓得神志不清了。
“好吧,这个已经不重要了。”“石瑶”说着,朝第五道石拱门的位置走去。“你看到前面那个白色的东西了吗?我们去看一下吧!”
“怎么呢?我有点饿了。”不可否认,曦媛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很好,你终于懂得饿了!”说得仿佛“石瑶”早就饿了。而事实上,石瑶入驻的只是魂魄,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饥饿。“就过去看一下,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走,这不需要太多时间。”
“无奈也。你不要逮着什么就看什么,如果跟我们所调查的工作无关,不如节省点时间。不要忘了,你还在我体内呢!”曦媛不悦地说。
“看着它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难说它和我们的调查有没有关系,你就听我一回。”
对于“石瑶”的固执,曦媛不再吭声。
由于距离越来越近,她们隐约可以判断出那是一顶花圈--那确实是一顶花圈。
“噢,又有人遭遇谋杀!”曦媛感叹道。
“谋杀?”“石瑶”对曦媛的用词感到惊讶。
“死者的住所距离桑老头家不到五十米,很可能凶手就是五龄蚕喔!”曦媛胡乱判断。
“这个……不好说呢!”“石瑶”在开敞着的门口朝里头望去。由于天色已黑,加上雾气很大,她们无法看清里边的一草一木。几分钟内,曦媛的身体在门外探头探脑,引起了房屋主人的注意。
“你找谁?” 那是一个臂弯上缠着黑布条的中年男人。从他的气质和装扮来看,应该是文化程度不高的原住市民。
“不好意思。”曦媛本能地说了第一句话,为了不使死者家属因为从一个身体里发出两个声音而感到讶异和恐惧,更为了避免发生像下午那样荒谬的事故,“石瑶”索性让曦媛来对应,虽然她对曦媛此刻的应变能力仍然心存担忧。曦媛礼貌地欠了欠身,“关系到近来怪异气象的调查,我想请您告诉我有关死者的情况。”
“噢,天哪,怎么可以这么直接地说!”石瑶在心里默默地感到悲哀,并且认为曦媛和死者家属的交谈肯定会以失败告终。
“你是?”
蝶葬 第十三章(6)
“我……是……都市报的实习记者。”为了避免家属觉得自己是来没事找事的,曦媛编造了一个谎言。说着,她从包里掏出笔和本子,如同一名老练的专业记者。这令“石瑶”感到意外。
死者家属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这该从何说起呢?”
家属的眼眶微红,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莫大痛苦之中,他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
“我的父亲,先前除了患有慢性肺炎,身体向来很健康。即便是有慢性病,在一般情况下,他也几乎没有咳嗽,偶尔才做剧烈的运动,像跑步,就会令他气喘不止。因此,我们一向很注意老人的身体健康,甚至定期带他上医院,所以,长期以来,父亲的病情一直处于稳定状态。可就在大约一星期前的夜里,父亲突然哮喘不止,就那样意外身亡了。为此,我们感到非常的难以理解。”
“意外?你的意思是,他的死亡并不属于正常死亡?”
“是的。”死者家属抿了抿嘴,哽咽地吞了一下口水,“这是医生说的,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了。”
“医生有没有说和ARDS有关?”
“这个……”死者家属努力地回忆医生说过的话,“好像没有吧,没什么印像了。”
“好吧,谢谢你提供的线索。您的心情,我能理解,节哀顺变吧,他在另一个世界里将迎接重生,你若这样想兴许会好过一些。”曦媛刚刚失去双亲,因此她希望自己的慰唁能给死者家属带去一丝宽心。
“如果你想知道得更清楚些,建议你去问问医生。”说着,死者家属进屋拿来医生的电话号码。“这个是医生的电话号码,你自己问吧!医生姓杨。你说你是记者他不一定会回答,你就说你是汪止桦的孙女吧!”
“那太感谢你了!”曦媛有些被死者家属的热心感动。
家属没说什么,心情沉重地进了屋。
“很好,刚才你表现得棒极了,出乎我的意料呢!”“石瑶”对曦媛的表现感到很满意,“接下来,依旧由你来完成和杨医生的通话吧。”
曦媛拨通电话号码,杨医生在电话的那一头接起:“喂……”
“喂,您好!请问是杨医生吗?”
“是我,你是?”
“我是……”不等曦媛说完,手机的听筒里响起了比先前更加强烈的电磁波干扰信号的声音。“卟呲--卟呲--卟呲--”短促而频繁,接下来的声音变化一如先前那样变得碎杂而诡异。
由于听不清楚彼此在说什么,对方很快便挂上了电话。
“这里头的阴气太重了,看来得到巷坊外头去。”“石瑶”说。
曦媛的眼珠子环视着四周,月华之下除了白蒙蒙的雾气,还是白蒙蒙的雾气,由于整条巷坊没有一盏路灯,她根本看不到其它景物。
“总之不是那么干净。赶紧到外头去打吧,趁着现在还不太晚,医生应该还没休息。”石瑶催促着。
曦媛不禁感到一阵不寒而栗,思想和意识逐渐变得有些涣散,似乎已经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石瑶三秒前说的话,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令“石瑶”为之着急。“石瑶”索性用自己的意识支配起曦媛的身体,向长平坊巷口飞跑而去。
站在霓虹灯铺天盖地的长平坊外,纵横交错的商业街繁华而喧闹,此处的气息令曦媛的意识重新恢复正常。
她再一次拨通杨医生的电话号码。
“喂,你是?”
“您好,我是汪止桦的孙女。”
“噢,还有什么事吗?”
“对于我爷爷的意外死亡,我想得到更加具体的分析。我的爸爸,他的文化层次不太高,所以,您说的时候,他理解得不是太清楚。因此,我想劳烦您再解释一遍。”
蝶葬 第十三章(7)
“噢,人不是已经死了吗?”对方显得有些不耐烦。
“杨医生,作为死者家属,我想我们有权利和义务知道家属的死因吧?”
“噢,这样啊……那,我再说一遍。”杨医生无可奈何地说,“汪止桦生前患有慢性肺炎,这个,你是知道的。按照常理来说,死者若因病情恶化而死亡,那么在恶化期,理应伴有肺功能不全,在短时期内会出现呼吸困难,肺活量降低,屏气时间缩短等等,也有可能出现外呼吸功能障碍,导致过度通气……也有可能因气肿或者其他的肺功能障碍而引起肺循环阻力增高,或者肺动脉压力增高,这些都可能增加右心的负荷。一般在半年至两年之内发生肺原性心脏病。”
“你的意思是,他的死亡若是肺炎引起,应该有个缓冲过程?”
“是的。”
“那会不会是其他的并发症引起的呢?”
“你不是他的家属吗?你们不是一直很肯定他没有其他并发症吗?况且,后来不是也做过检查了嘛,怎么还问这个问题?”
这不是个好对付的医生。如今的医务人员似乎都很缺乏医德意识!曦媛很想快点收场这通电话。此时,杨医生的声音却有了明显的转折,他带着几分思考说:“从X线胸片图来看,肺门区的纹理有稍许蜂窝状,并且带有小泡性肺气肿。但这并不是最奇怪的地方,奇怪的是,两肺被一层阴影覆盖,这层阴影究竟是什么呢?从色泽和纹理来判断,那应该是一种液体。”
“液体?”
“嗯。”
“和ARDS有关系吗?”
“嗯。”杨医生点点头,“好了,既然人已离世,了解再多也无济于事,安心吧。”
杨医生是个怪人,方才还不耐烦,这一秒却变得体贴起来。大概是在实验室里忙碌工作或是别的吧!曦媛这么想着,与对方说了声:“谢谢噢,打搅你了!”
随即,挂上电话。
“老人的猝死,多少有些离谱。又是死于肺病,这是长平坊里的第三例了。”曦媛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都发生在长平坊里?这跟八音盒有什么关系?和日记本有什么关系?和第七道石拱门里的那个四水归堂有什么关系?和怪异的天气又有什么关系?这些问题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多。
“这只是我们所了解到的第三例,而事实上,谁知道长平坊里到底发生了多少起和肺病有关的死亡病例。”
“嗯,不论如何,我们吃饭!”
“你啊,怎么老想着吃呢!”
“亲爱的,饿的不是你的身体耶,你也顾及顾及我的感觉嘛!”说着,曦媛的双腿向“永吉”老字号海鲜小吃楼奔去。
当服务生把海蛏牡蛎面端上来的时候,曦媛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随即像白天那样重复着亮--暗--亮--暗--亮的变化。她没有再将手机拿起来看,仿佛已经有些习惯了这样的状态。随即,她在一次性卫生筷筒里取了双筷子,剥去卫生封套,夹起一只海蛏正要往嘴里送。
“别吃!”曦媛的手突然被“石瑶”打住了,“小心,这是在长平坊里,我们换家餐馆吧!”
“算了吧,下次再注意啦,面都上来了,总不能退掉吧!”曦媛再一次夹起海蛏,“石瑶”再一次将她的手打住。
“曦曦,听话,你不要退它,就当花钱买份平安吧!”
“大姐,一碗八块钱哪,这对你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是你想想,我现在不可能再依靠父母……”
“石瑶”不管曦媛如何找理由,她的魂魄极力控制住曦媛的身体。曦媛干脆闭嘴,为了挽救海蛏牡蛎面,她与这位好姐妹做极力的反抗。曦媛感到一种空前的失望--共振,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心理共振了!在曦媛所认识的人当中,还没有一个人像她活得那样疲惫,是的,没人能理解她,她是个可怜的人!物质和精神同样可怜。虽然她失去双亲,也不曾放弃最后的希望而坚强地奋斗,但是,她的精神却无时不刻被这些怪诞的现象折磨。
蝶葬 第十三章(8)
“石瑶”的意识命令曦媛的躯体马上离开,她刚刚站起来,曦媛又逆反地指挥身体坐下去。
“石瑶”踢开桌子,曦媛又将桌子拉回来。
整张桌子被这个躯体内的两个灵魂整得与地板摩擦得“呜呜”作响,“石瑶”索性将碗一推,整碗海蛏牡蛎面被打翻,面汤洒向桌面,然后滴了一地。“石瑶,你这算哪门子姐妹,一点也不替我着想,还说什么‘只有我最了解你’,还成天跟我称姐道妹,你真恶心!”
“小姐,请您先买个单吧!”服务生突然出现在曦媛面前,曦媛这才反应过来,周围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呵,看到了吗,她在自言自语呢!”“这女的脑子不正常,跟空气发飙!”“‘永吉’在退步啦,连神经病都放进来,也不怕影响生意!”众目睽睽之下,曦媛感到一阵赧颜。他们不是窃窃私语,而是毫无遮掩地嘲笑,毫无顾忌地讽刺。
“小姐,请您买单!”服务生再次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逐客令的意味。
曦媛羞赧地掏出八块钱,又气又愤地向门口走去。当她刚刚走出“永吉”,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出事了!”“石瑶”和曦媛都感觉到楼上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曦媛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上“永吉”小吃楼二楼,只见方才嘲讽曦媛的其中一名男子正两手捂着胸口,脸色发黑,嘴唇紫绀,不停地咳嗽,看上去就要挂了。
“ARDS!”曦媛轻轻地念着这个医学名词。
“噢!这条巷子的第四户死了个婴儿,第六户死了个小孩,都是死于ARDS啊!我……该不会也被传染了?”身旁的男子一脸惊慌,随即,转身离开“永吉”。紧接着,整个“永吉”的食客们三三两两地离座而去。女服务生们惊愕地看着眼前一幕,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过去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幸好,幸好你打住了我,不然只怕我的末日也为期不远了。”曦媛带着万分侥幸的心理,走下了“永吉”。
她到附近随便吃了碗沙茶面,现在她看到沙茶面也总觉得里边似乎带着ARDS的某种病毒,冷不丁心中设防。当她再一次经过“长平坊”的牌子下边,不由自主地朝里边看了看,放眼望去,这条深巷,除了白雾,还是白雾。
“我们去一趟小巷尽头。”
“不。”曦媛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对里边那个世界充满了恐惧,然而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好随着石瑶的魂魄将自己的身体带了进去。
“不怕,不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们永远生死与共。”石瑶的话对曦媛而言,总是具有一种特殊的能量,这种能量重新燃起曦媛的勇气。
曦媛突然觉得,石瑶就像一个神秘的守护者。
“你刚才听到了吧?一个月前死去的两个孩童分别来自长平坊第四户和第六户。”“石瑶”提起方才那个男子说的话。
“嗯,确实很奇怪,怎么就这么集中在长平坊呢?”
“我们今天所了解到的死者分别是第一户,也就是‘永吉’的老板娘,第三户的桑老头和第五户的汪止桦。”
“第三户并不是死于肺病。”曦媛特地强调。
“嗯,不过,他们的死法都很奇怪,如果最根本的死因同出一辙,那么它跟‘蝶葬’必然有着间接的关系。现在未知的住户还有两户,除了你爷爷,另一户不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看来得让爷爷去体检一下,特别是肺部检查。”曦媛想起一个月前爷爷提个畚斗走向四水归堂的那一幕,心中产生几分不安。
“防不胜防。你看,除了第五户的死者,其他死者都属于没有肺病前科的猝死。”
“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就算图个心安吧!”
“也好。”
此时,她们正好走到第三道石拱门,那座蚕毁人亡的恐怖宅院。曦媛停住了脚。“付爷爷的尸体怎么办?一个老人这么晚还没回家,家人一定要担心了。”
“唉,担心也没用,事故都出了。”“石瑶”感叹着,最后,补充了四个字:“时乖命舛。”
“是的。时乖命舛。”曦媛无可奈何地重复着,“接下来,我们该把付爷爷的尸体怎么办?帮他送回去么?”
“不能那么做,我们必须抓紧时间。”“石瑶”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正是夜里10:19,她的心里盘算着,“从中午他出门‘送画’的时间算起,到黄昏时在桑老头的房间里遇到付爷爷,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六个小时。也就是说,付爷爷的死亡,也一定在这六个小时以内。如何是好呢?应该通知阿思过来把付爷爷的尸体安置一下……噢,不能这样,这样对阿思来说太危险了!”
“打110。这里头狼藉一片,也应该有人来处理一下!”曦媛突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打110?”
“嗯。”
于是,“石瑶”快步走出长平坊,找了块信号接收良好的空地,在曦媛的手机上输入了三个数字: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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