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这里是110报警服务中心!”
“麻烦派人到长平坊第三间宅院来一下,有三个人死于非命,你们来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把脚放在地上过久,最好能保持隔三差五地在原地踏步,否则可能会有人死于非命。”
“什么?你在搞恶作剧吧?”对方显然以为这是一通骚扰电话,“我们的工作很忙,乱打骚扰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不是恶作剧,请您相信。如果您认为这是一通骚扰电话,随时可以拨打这个号码找我。”
“这个……”对方似乎在考虑是否来处理这件事。
“通过营业厅你能查到我的个人资料,若有欺骗,我愿负责一切后果。现在,还希望您能抓紧时间!”
“嗯,好吧……”对方显然还有所顾虑。
“还有一事相求!”
“说吧。”
“宅院里有间厢房,里面有一具靠墙而站着的尸体,死者是个70来岁的男人,请帮忙将死者带回家。”
“怎么?你认识?为什么不自己联络?”
“我现在的处境不太方便……”
“这个……尸体最终会被送往尸检所,我们也没有权利将他送往任何地方,法医认为不需要的时候自然会联系家属。”
“那……好吧。”
“如果有需要,还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那是当然,先这样吧。”
“Bye!”
蝶葬 第十四章(1)
13
天色已晚,街头的霓虹灯逐渐暗了下来,过往的行人也早已回到各自的家中--在这样寒冷的深夜,除了为讨生计而不得不加班加点的出租车司机,估计再也没有人愿意在这天寒地冻的户外瞎游荡吧。
曦媛和石瑶的灵魂正往长平坊深处走去,她们借着手机微弱的光芒向最后一道门迈近。由于越是逼近巷陌深处,阴气越深重,曦媛的手机时不时的变换着明灭更替的状态。白雾在手机微弱的光芒下飘走游移,令人联想到死者们的亡灵在四处飘荡。曦媛感到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种感觉仿佛明知前方就是地狱,却偏要向那最可怕的地方走去。
长平坊尽头的那座四水归堂的小门依旧虚掩着,曦媛用手轻轻一推,小门“吱嘎”一声便开了。她在白雾中摸索着曾经住过的屋子,有好一会,她没有找到位置,一不小心触摸到一个吊牌,于是她令手机屏的白色灯芒映照在吊牌上,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三个殷红的繁体字:映蝶阁。
她惶然地回头去看背后那扇窗,回想着那一夜她就是站在这块吊牌下,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婆婆在窗户里用枯枝般的手指去梳理散乱的长发。不错,这间房屋就是东厢房,林爷爷再三交待不要进去的神秘屋子。曦媛不由得把电磁波、阴魂、老婆婆联系起来,她的腿部正在逐渐失去站立的力气。“石瑶”用意识支配着曦媛发软的左手,将它捂住曦媛的嘴巴,生怕她一不小心叫出声来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
好容易找到了先前住过一晚的那间屋子,屋子的门兀自没上锁,轻轻一推,发出“吱吱吱”的声响。兴许是夜太沉寂,在这静谧的屋子里,曦媛很明显地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发出剧烈的“怦怦”跳动的声音。她伸手去摸电灯的开关拉闸,终于重见光明,然而老式的电灯瓦数并不高,只投下一片昏黄的光晕。但屋子里的一切安然无恙,这使曦媛感到豁然开朗,好容易松了口气。
然而,光明持续不久,整间屋子突然变得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
曦媛本能地向后退,怵怵地睁大眼睛去感觉四周的动静。当她退到床的边缘,大腿突然接触床缘,这导致她一ρi股坐在床上。
“曦曦……”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唤着曦媛的小名,柔弱而清脆。但它绝非发自石瑶。从方才进入宅院直到现在,“石瑶”一语不发,这令曦媛觉得自己仿佛是孑然一身进来的。“不怕,不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们永远生死与共。”曦媛想起方才“石瑶”在巷口对自己说过的话,然而这一秒,她完全感觉不到石瑶究竟是不是还在自己的身体里。瑶瑶,你哪去了?你还在吗?告诉我,是你在叫我,告诉我啊!曦媛在心里呼唤着石瑶,然而兀自听不到“石瑶”的回答。
曦媛胸前的手机屏幕再次受到不明电磁波的干扰而呈现出明灭交替的状态,假若她认真去看屏幕,在屏幕发亮的那一瞬,可以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然而她并没有那么做。因此,她对手机屏幕上呈现出来的人像一无所知。
“曦曦……”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是从屋外传来的。曦媛盯着屋门,但愿这只是一场幻听。
谁知,屋门就那样莫名其妙的无风自开了。
屋外,月华笼罩着庭院,依稀可见白雾正在空气中缓缓飘移。此时,白雾中逐渐走出一个人影,近了些,再进了些,她的步伐轻盈得仿佛失去原有的重量与重心。她究竟是谁?民国女子?还是,那个瘦骨如柴的老太婆?曦媛不由自主地坐上床,挪动着身体向后退。终于,那个人影近了,正是民国女子。曦媛的恐惧感瞬间消退许多。
蝶葬 第十四章(2)
“曦曦……”民国女子的灵魂向房屋走来,她的语气兀自显得柔弱而平静,“曦曦,你可知道,你差点导致了一场不可收拾的灾难。”她很温柔,即便是在责怪曦媛。
眼前的民国女子依旧给人一种友善的感觉。
曦媛下了床,她懊悔地说:“我知道自己的过失,因此一到学校,立马买返程票回到了F城呀,莫非在我把日记带走之后已经造成某种灾祸了么?”
“目前还没有,我已经找了一些理由说服了老太太,她有半个月没去写日记了,因此,她暂时还不知道日记本被人拿走的事。假若再不物归原处,我也将引起老太太的疑心,到时候只怕你我都将在这场‘蝶葬’中被害得很惨,并且永远不得转世。”
“那么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暂时不会发生什么状况,但我也无法保证她永远不会发现这件事。那可是个极其聪明的老人,你看完了所有日记就能深深地体会到。”
“整本日记?”
“是的。每一页。每一字。每一词。每一句。不要有丝毫的放过。”
“从1904年2月18日开始,一直到现在?整整101年的日记呀!”
“是的,我不能告诉你任何一点有关于‘蝶葬’的秘密,否则我将遭到报应。因此,你若想知道所有秘密,你必须先将它读完,宁可多读十篇,也不要遗漏一篇。”
“噢,好吧!”由于日记里有太多的内容与“蝶葬”毫不相干,曦媛并不是很情愿浪费时间去看这样一本日记,“可是你已经告诉我有那么一本日记本了,这算不算泄露天机?”
“算,为此我的转世时间被推迟了十年。事实上,我在六十年前就该转世,然而,我却被关了进来,现在,我还有五十年的时间经得起惩罚。噢,我又说漏嘴了……我不该说这些,言多必失,我要尽早离开。”民国女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接着说,“还有,只有在星期日的夜晚才可以去偷看日记。每逢星期日,老太太都要去做礼拜,晚上则开始预谋一周的作恶计划,因此那个时候她不会去写日记。所以,你们可以放心地脱离她的眼线。一定不能乱来,不能乱来……”
说着,民国女子轻飘飘的身体向远处退去,退去,退去,退进白雾中,最后消失不见。只剩得白茫茫的雾气在庭院里静静地依洄。
房屋的门自动关了起来。曦媛的手机屏幕仍然在胸前变换着发亮--变暗--发亮--变暗的明灭交替状态,曦媛这才注意到它,再次感到毛骨悚然。她闭起眼睛,生怕再在黑暗中看到什么不明物。石瑶,你在不在?在的话吱声一下呀,石瑶!
曦媛的心兀自“怦怦”地跳着,她期待的回应,始终没有出现。
忽然,室内的电灯亮了起来,屋子里恢复了原先的一片光明。曦媛关上电灯拉闸,飞也似的朝外头狂奔而去。
站在宅院的小门处,前方阴森的雾气令人毛骨悚然。她觉得此时的自己,正处于一片恐怖的笼罩下,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她回头去看东厢房,氤氲的大雾已然叫她摸不着北,因此,她并不知道这一夜,那个可怕的老婆婆是否依然在房屋内。
曦媛合上小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了“吱嘎--”一声,那种声音令人心中发虚。
“她刚才不止又泄露了一个天机。”“石瑶”终于开口了。
“瑶瑶,你怎么,你随我进去了吗?到现在才吱声!”曦媛郁闷地说。
“当然进去了,我跟你说过了,我若脱离你的身体,没有马上回到自己躯体内的话,我会立马死掉的!”“石瑶”有时真不知该怎么对曦媛说才好,不知是曦媛记性差还是不够信任自己,“石瑶”总是要一再对她重复说过的话。“我吱声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被民国女子知道或许还没什么,万一被老婆婆知道了怎么办?现在,你身上的阳极磁场可比我强大N倍,因此你毋须害怕,而我,却很可能就此散命九泉!还有呀,我若不在你的体内,方才在‘映蝶阁’前,是谁捂住了你的嘴巴呀?胆小鬼,你最近的记性怎么这么差,没有七老八十吧!”书包 网 想看书来
蝶葬 第十四章(3)
“好吧好吧,都依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快不行了!”说着,曦媛想起了“石瑶”方才说的话,脑海里突然产生出几个问题,“对了,为什么说她不止泄露了一个天机呢?”
“你看,她告诉你‘她的转世时间被推迟了十年’,这是第一个时空机密;‘她被关进了八音盒’,此乃第二个机密;‘她还有五十年的时间经得起惩罚’,第三个机密;‘只有星期日的夜晚才可以偷看日记’,第四个!因此,她泄露了四个机密,加上曾经对你说的那本日记,一共泄露了五个机密。因此,曦曦,我们不能太依赖民国女子提供信息,她才几句话就泄露了那么多,倘若再说下去,恐怕想翻身都难了。你不想她永不超生吧?她那么年轻就殉情于人间,是多么悲哀的事情,我们应该祝福她,帮助她才是!”
“石瑶”的一连串话令曦媛有些糊涂了。“怎么说?你怎么知道那些都是机密呢?”
“你也参观过我的百宝柜了,我研究过那些书,多多少少会晓得人世界与鬼世间机密的不同吧!”
“你绝!以后靠算命就可以发财致富了,我看毕业后你就以此为职吧!”
“我那点功夫算什么,和几千年前的古埃及占卜师相形之下,还差得远了!你别看街上那些算命的人,神叨叨的,翻过几页《易经》就给人占卜,那多半都是江湖骗术在作怪。真正堪称大师的人,不是像他们那样的,也不是像我这样的。算不清楚泄露了天机可是要折寿的!”接下来有十几分钟,两个人都处于沉默状态,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突然,“石瑶”继续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民国女子刚刚说‘老太太要去做礼拜,晚上则开始预谋一周的作恶计划’!”
曦媛似乎觉得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又是一个机密!”
“怎么说?”
“她暴露了这场‘蝶葬’的主导者!”
“嗯,就是那个老太太?”“石瑶”的话点燃了曦媛的好奇心。
“是的,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石瑶”喃喃地嘟哝,想象着老太太的样子,估计看上去应该很凶狠。
“可是日记上说‘挽救一场突发的火葬,只需用水;然而挽救一场无人能懂的蝶葬,只有以火焚烧才能阻止灾难的蔓延。’那又有什么样的意味呢?”
“那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烧死老太太?”
“老太太本就是死的,亡灵一个,你烧不死她!况且,假若一切的主导者就是她的话,或许连烧也不省人事,没准还会弄巧成拙。”
“那么,这句话到底有什么含义?那就烧掉八音盒?”
“烧掉……八音盒……烧掉?”“石瑶”的语气若有所思,仿佛觉得这种做法具有一定可行性,“或许可行。也或许不可行。你把这种可能性记录下来,纳入后备。先多做选择,尽量避免适得其反的结果。”
“太邪恶了,那么老的女人居然如此狠毒,一点也不慈祥!”曦媛感到十分意外,她边用原子笔在笔记本上写着,边摇着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到底为什么呢?”
“你问得好,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探索的问题。答案就在日记中。若按民国女子那么说的话!”
“好吧,今天恰好是星期日,又是皓月当空的大晴天,我们去趟月庵弄吧,看看能不能从日记本上推出最近可能发生什么事,若能就想办法趁早防患于未然!”
蝶葬 第十五章(1)
14
曦媛的躯体穿过铺天盖地的层层大雾。
由于夜间的雾气实在太大,整条街的景致都被白雾笼罩得严严实实。假若不睁大眼睛去辨别前方的路,根本看不清三米之外的物体。这样的夜行危险系数太高,因此,机动车辆在很大程度上被限制了夜间的驾驶效速。
不得不说这是个令人无奈的事实。平日里习惯于打的的白领和记者,些日来,他们夜间外出大都选择了步行和搭乘巴士,毕竟乘坐计程车一样难以提高办事效率。这便是近来计程车的生意每况愈下的原因。
大约行走了近一个小时,她们终于到达月庵弄。由于月庵弄这一带正在准备全部拆迁,巷子里显得格外的冷清。然而,这里却不像长平坊那样充满了阴森恐怖的气息,即便在夜晚,巷陌深处的垃圾堆旁已成了野猫的天下,即便野猫的叫声足以让人感到胆战心惊,然而这里的氛围和长平坊的氛围截然不同。至少,月庵弄不曾给人致命的恐怖感。
曦媛路过付哲思客厅的窗台下,突然莫名地产生出几分犯罪感。站在皎洁的月华之下、古旧的楼房之前,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千错万错,错不该把小蚕送给桑老头!”曦媛忏悔并祈祷,“但愿桑老头能顺利抵达天堂的第23至41维空间!”曦媛张开眼,透过朦胧的雾气--这一夜的弯月明亮得眩眼,它并没有完全受到浓雾的影响,依稀可辨镰刀般的轮廓。轮廓很大,从整体上看,仿佛离自己只有一臂之遥。她继续向夜月轻声祈祷:“付爷爷,也请原谅我不能及时将您送回家,阿思已经成|人,并画得一手好画,他完全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您就无牵无挂地安息吧!”
此时,曦媛感到有什么东西站在自己的身后,怀着十二万分恐惧,她本能地转身去看,然而什么也没有。随即,那种动静再次在她的背后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谁?!”曦媛再次以一百八十度回转,只见三步之内坐着一只老态龙钟的黑猫,黑猫弓起了背,猫眼正反射出蓝绿色的光芒,它正用一种无辜的眼神望着曦媛。
“黑猫,你想做什么?”曦媛看着黑猫的眼睛问,并不觉得害怕。她想起了群猫齐鸣的那个夜晚,似乎就是这只老猫盯着她家的客厅窗台久久不愿离去。
黑猫说:“喵呜。”
随即,黑猫站起身来抖了抖浑身的黑毛,走向白雾深处。与上次见面相形,它的步履变得更加蹒跚。它应该很老了吧!曦媛想着,目送着黑猫离去。黑猫走得很慢,它看上去那样瘦弱,仿佛再过不久,它也将离开猫世。
噢,伙伴们无情地抛下了它,黑夜却将它吞噬!
“它会不会也被卷入这场恐怖的‘蝶葬’之中呢?”曦媛的内心深处产生出莫名的担忧,听着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噢,它只是一只猫而已,老太太没有理由加害于它呀!呵,是我想得太多了!我真奇怪!”
“这也说不定,我怀疑长平坊第三户所发生的蚕毁人亡事件,也许就是老太太嫁祸于五龄蚕来杀人。”
“哦?”曦媛对石瑶的猜测感到不可思议,“你是说,猫会杀人吗?何以见得?”
“不是猫杀人,是被嫁祸。你不记得了吗?民国女子说过‘老太太要去做礼拜,晚上则开始预谋一周的作恶计划’,也就是说,老太太总是在蓄谋着什么。她的阴谋也许就是为了杀人,不论从任何途径,使用任何手段,只要能杀人,就达到了她的初衷。”
蝶葬 第十五章(2)
“可她为什么要杀人呢?”曦媛的这一问题也是“石瑶”正在思考的问题,“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觉得‘杀人’是件有趣的事吧?”
“现在任何一种答案都是有可能的,因此,你的判断,我们也要将它列入结果范围。从现在起,我们每想到一个答案都应该把它记录下来。” 有时候瞬间冒出的奇怪念头,你越是觉得不可思议,它就越是最终的结局。人的意识和潜意识有时候会有很大的偏差,意识不一定是对的,而潜意识,也不一定错。
“没准她生前还是个德国纳粹党!”带着几分戏谑,曦媛借着月光,写下:“杀人的可能:1.兴趣使然。”
“没有这种可能性。”“石瑶”对曦媛的玩笑严肃地批评道,“老太太从1904年2月18日就开始写日记,可见,她生存于1904年之前,那时候哪来的纳粹党?纳粹党是1920年之后的事了。因此,这种推测无效。”
“唉呦,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何必那么认真!”曦媛扫兴地叹了口气,“你实在很缺乏幽默细胞。”
“我要很严肃地告诉你,是你的态度太不认真,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你不想我死去吧?”
“我只是……开玩笑也是为了缓和心态啦!我的胆子比较小嘛。”
“石瑶”知道曦媛是在找理由,她觉得这样的争执太没意义,太浪费时间,便直入正题:“日记在哪里?哪里有桑树?”
曦媛向后院走去,随即,在一个铺满枯枝杂叶的角落停了下来。这里的雾气比较稀薄,依稀可见断壁颓垣以及四周围的枯藤老树。抬头仰望苍穹,一轮孤独的弯月正在曦媛的头顶上悬挂着,它那苍白的脸被错综复杂的树桠切割成破碎的亮片。站在这个角落看月亮,它显得格外的大而清晰。
“就是这里。”曦媛说。
“果然是个不平凡的地方,过去我怎么没发现?”
“我也是一个月前才发现的。”曦媛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喔,很奇怪,太奇怪了!”“石瑶”的魂魄控制着曦媛的身体,于这一小片树荫之下慢慢地向前踱着,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脚下厚厚的枯树叶被踩出“沙沙沙”的声音。她来到一尊白石雕像旁,突然停了下来,朝左臂边的白石雕像看去,她觉得有些奇怪,“这是谁的雕像?是哪个伟人么?科学家?作曲家?”这尊雕像很面生,不像是校园里的那种名人雕塑,他究竟是谁?石瑶突然对这尊雕像产生出强烈的好奇。
“瑶瑶,你在发什么呆,时间不是很宝贵吗?”曦媛对此时的石瑶产生出几分不悦。
“石瑶”朝右边走去,那儿有一棵桑树。
“是的,就在这儿。”曦媛喊住支配着自己躯体的“石瑶”,蹲下身来,拨开芜杂的灌木和枯槁的藤条,随即,找到了一个旧式的铁盒。“就是它了!”
日记看上去有三厘米厚,但里边的内容却仿佛永远也翻不完,一页接连一页,怎么翻都好似还有大半本。
“不可思议,一个多世纪的日记,居然任凭你怎么翻都保持在半本以内,剩留另一半未切割成独立页面的空白纸!看来,这个老太太不简单!”石瑶感叹道。
“去哪里能买到这样一本日记本呢?恐怕走遍全世界都难找到第二本。”
“的确。独一无二。”“石瑶”打量着咖啡色的日记封页,它带有浓重的洛可可风格艺术色彩,封页的右上角嵌着两个年轻人的黑白老照片,“这应该就是老太太和康胤老人年轻时的模样吧!优雅。脱俗。恬静。真是难以想象,老太太年轻时竟然有这般雅人的气质!”
蝶葬 第十五章(3)
再看封页上,密密麻麻地呈现出清丽的繁体字水印,字迹很淡,且小,若不仔细观察,你根本不会察觉它们的存在--
这是一个自古洎今从未有人提及的事:从前有个古希腊王子爱上了一个女人,因为爱得太深,爱欲使他和那个女人合并为一体。但是他们不会*,男人不自觉地用自己的超能力合并了那个女人,之后他们便成了独立的整体。两个人的灵魂聚合在一个人的躯体之上,这个男人的超能力便更加显着了。合并的过程令男人得到一种异样的惬意,很快地,男人又爱上了另一个女人,继而先先后后地合并了一千零一个女子的灵魂,这便是另一个一千零一夜故事。而那第一千零一个女子,并没有被男人合并。他们的相识是在一位侯爵的生日夜宴上,男人漂亮的眼睛吸引了女子,女子主动上前邀男人共舞,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彼此都具有合并灵魂的超能力,女人与男人在合并的过程中,二者的超能力产生了排斥,于是,这种超能力便把两者双双毁灭,彼此的躯体便被月的光华溶解稀释在宇宙之中。他们同时消亡,在另一个空间里,真正相爱,并且,天长地久。
“还有这等事,这个老太太还真是奇怪啊!”
“古希腊王子?宙斯么?”曦媛问。
“你觉得古希腊可能只有一个王子么?”“石瑶”摩挲着日记的封面,思忖着什么,“老太太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故事写在封面上?”
“这本日记本有可能是她自制的?”曦媛惊讶道。随即,日记封面方才被“石瑶”的指腹摩擦到的地方竟然闪出一道白光,随即白光迅速消失。“啊,这是什么?”
“啊,血光!”“石瑶”本能地带着曦媛的上身往后一靠,日记本掉在枯藤上,仿佛它正散发出致命的能量。
“血光?”
“外婆生前跟我说过,假若人的肌肤与下了诅咒的东西相摩擦,就有可能产生血光。”“石瑶”的魂魄所控制着的双手兀自撑在灌木丛中。
“你的意思是,这本日记被下过诅咒?”
“你说得对。这本日记一定是老太太自制的。老太太肯定不希望有人知道里边的内容,否则她不会狠心下毒咒。既然是血光,所下的必然是血咒,阅者则将遭受血光之灾。不过……日记本上的故事我听过。”石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咬住手指。
“你听过?”曦媛分外惊异地盯着日记封面上的水印繁体字。
“嗯,我的外婆生前跟我说过,那时候我还很小,似乎只有七、八岁。若不是今天看到这样一本日记,我恐怕再也想不起那个故事了。”
“唔……你的外婆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她是乡间的占卜师,说得通俗点,就是巫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外婆曾经说过这个故事,只有具备超能力的人才能真正看到。这个故事,是三维时空以外流传的神话,假若你没有超能力,你则无法看到字面上的故事,当通灵者对你讲述的时候,你至多只能看到她的口型,而听不到声音。”
“哦?这么神奇!那我呢?我居然看到了!难道我有超能力不成?”
“既然你也看到了,那就说明你有超能力,只是,尚未被发掘罢了。其实超能力没什么大不了,人们都把它神化了,你从它的英文名便可得知。Extra Sensory Perception,额外的感觉,翻译成中文,‘超感觉’更贴切些。人类大脑的新皮质是很发达的,大部分人的ESP都被封锁在新皮质之下,压抑在潜意识里,因此对外界的感知能力与预言能力都比较迟钝。你再回想一下动物比人类更强的先知能力,像地震之前蛇鼠四窜,人类却预知不到,因为动物的大脑组织几乎由旧皮质来完成,它们的‘超感觉’实际上就是一种普通的感觉。而人的超能力是可以培养的,有些人的成长环境在无形之中就具备形成ESP的先行条件,他们对外界的感受就格外灵命,容易发觉一般人无法发觉的东西。当然,外婆的所知也有可能是某种谣言。不过,这很正常,并不是所有具备异样潜能的人都会被发掘出超能力……其实,也没那个必要。”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蝶葬 第十五章(4)
“是嘛?你说,这个老太太会不会也具备了某种超能力?”
“这个……有可能!”石瑶喃喃道,随即,很肯定地说,“对,她也具备了超能力!并且,她十分擅长使用它!”
“石瑶”重新拾起日记本,翻开第一页, 1904年2月18日的日记立即映入眼帘。不一会,在那些清灵的繁体字背后,缓缓呈现出黑白的、模糊的、近似老胶片所记录的幻影--
阳光明媚的墓地上,身着一身白旗袍的老太太正慵懒地伏在墓碑前,她那白色的发髻被整齐地盘在脑后。一条一尺来长的小蛇摇摇摆摆地挪着身子来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依然慈祥地微笑,小蛇用它吐出的信去舔老太太的脸颊,看上去很亲热。随即,阳光消失了,墓地消失了,白发老太太也消失了。漆黑的画面上逐渐呈现出两只萤光蝴蝶在翩跹起舞……
“看,这就是我梦中所见的蝴蝶!但在梦里,它们的翅膀比这华丽得多!”
“嘘!”“石瑶”令曦媛安静。其实不用她多说,聪明的“石瑶”早就猜出那就是连日来令曦媛魂不守舍的萤光蝴蝶。
……随即,画面上出现了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白发老头,他和老太太紧紧相拥,随即,带着小蛇,走入一座中国南方的四水归堂。归堂的门无风自开,随即自动关上。他们朝着四水归堂深处走去,然后,进入一间屋子。他们依然可以无视门的存在,就那样“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映蝶阁’就是他们的居所!”“石瑶”惊叹道,“好聪明的老太太,竟然发明了这样一个通往老家的捷径!竟然发明了这样一本绝世无双的日记本!她生前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吧!”
“比你还厉害么?”在曦媛的眼里,石瑶是个通晓三界的人,而事实上,她在潜意识里就把石瑶神化了。
“我与她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了。你别以为她会变戏法,实质上,她在生前也只是一个人,只不过具备有超越正常人的潜能而已。她并不是变戏法,她能炮制出这样一本日记,一样是离不开科学依据的。”
“怎么说?”
“你还记得小学毕业那一年暑假吗?我们一起看了一部名为《王府怪影》的电影。”
“哦……好像是有那么一部……那个,讲什么来着……不是很清楚了……”曦媛努力回想,却没什么印像了。
“你还记得电影中王府的那堵墙吗?每逢刮风下雨,特别是雷电交加的时候,王府的墙面上就会出现宫中人物活动的影像,影影绰绰的,看上去很灵异。”
“有点印像了。”曦媛恍然记起。
“其实那些影像的出现是很正常的,用科学的解释来说,宫墙的建筑材料富含大量的二氧化硅,而我们日常所用的录影带,二氧化硅正是它们的主材质。在特殊情况下,譬如阴热潮湿的下雨天,天空出现强烈的闪电,宫墙就会如同工作中的录影带一般,记录下宫女太监们的活动画面。等到下一场电闪雷鸣的阴雨天,宫墙所记录的影像和声音,就有可能被‘播放’出来。”
“啊!太神奇了,你的意思是,老太太在制作这本日记的时候,就是采用了相同的原理吗?但是,我们所见的日记背景幻像,明明是风和日丽的艳阳天呀!”
“那倒不然,但,总会有些殊途同归的地方吧!我之所以对你解释‘宫墙怪影’的现象,就是要你知道,这个老太太,她在生前一定是个学识渊博,善于动脑的女子!”
蝶葬 第十五章(5)
“所以我们要小心。”曦媛的心弦顿时紧绷。
“是的。我们要听民国女子的话,否则,很有可能被卷入这场无人能懂的‘蝶葬’之中。”
“可是,我们已经中了老太太的血咒了,那岂不是意味着被卷入了‘蝶葬’的大灾祸里,必将遭遇血光之灾吗?”曦媛的声音有些微弱,带着某种惘然。人有时就是那样矛盾,即便厌倦了人生的跋涉,即便看破了滚滚红尘,即便被某种幻觉折磨得痛不欲生,然而到了死前的最后一秒,却渴望得到缓生的机会。
“有办法诅咒,就有办法解咒。”“石瑶”坚定地说。
“怎么解咒?”曦媛的眼睛突然变得有神起来。
“有待研究。”“石瑶”一脸平静,接着说,“我们应该看一看近期的日记,真不知道老太太下一个计划到底是什么,若能预知,还有避免事故发生的机会!”
说着,“石瑶”目测着日记的二分之一厚度,将日记对半翻开,由于多翻了几页,又将前几页未切开的空白纸页向右翻去。最后一篇日记是这样写的--
2005年3月19日 礼拜六 阴
桑树桑树,谁相信它还是一棵丧树?它吊死的不仅仅是一条条白胖的小蚕,而是一群被指使的杀人凶手。枯桑枯桑,当我们无存于世的时候,为何无人哭丧?就连我们的女儿,噢,她竟然真的以为你会一直陪伴着我,天长地久。
康胤,我到底该如何找到你?你为何一声不吭地走出我们的“家”?十年了,小蛇把我的你带走足足十年了。是它害了我,是小蛇。它害我在耶稣面前发誓,我若出去必将永生不得转世。康胤,你听到我的呼唤了吗?我不能去找你,不能。
小蛇,把爱人的亡灵还给我……
“果然是她导致了这场蚕殇!”“石瑶”恍然大悟。
“她先借蚕杀人,再引发一场蚕殇,毁灭杀人证据!”曦媛这一刻大脑十分清醒。
“不错。这样她就不会遭人怀疑,她也怕别人毁坏八音盒,毕竟那是她的‘家’。她的计划十分缜密,一般人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一步。”“石瑶”感到自己正在挑战一个大师级的恶魔,一个来自地狱之门,充满邪恶幻念的恶魔。
“可是,她究竟为什么杀人呢?我真想立马把整本日记看完……”
“快看快看,那幻影!”“石瑶”打住了曦媛的话,她的魂魄将曦媛的手指在日记上。闪动着黑色噪点的幻影上正显示出一只肥胖的猫挣扎垂死的一幕--它痛苦地四处乱串,然后在某个田埂上翻了几个跟斗,随即,四脚朝天,咳嗽不止。不一会,它似乎咳出了某种粘液样的东西,喷在一只前爪上。它用另一只前爪去扑那种粘液,随即,被擦出长长一道液迹,看上去应该是血。不久,它一动不动地侧躺在田埂上,看上去已经死了。从猫的轮廓与体积来看,曦媛觉得如此眼熟。此时,同样出现在黑白画面内的,还有一只禽类,从体积上判断,应该是只鹅,鹅在一旁眼睁睁地望着猫的垂死挣扎,时不时地扑扇着翅膀。
“那不是尖尖吗?尖尖也将死于非命!”曦媛惊讶道,“天呀,那是什么地方,尖尖怎么会跑到村庄里去了?”
“确实有点奇怪,这一例死亡现象居然不是发生在长平坊!那么,这和老太太的谋杀,究竟有没有关系呢?”“石瑶”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说,“但从它的咳嗽来看,除了长平坊的第三道门,和其他死去的人们应该是患上了同一种能导致猝死的肺部疾病。”
蝶葬 第十五章(6)
“依我看来,尖尖一定也去了长平坊!”曦媛的话不无几分道理,“但是,猫是夜晚的独行侠,能飞檐走壁,我们看护不了它!”
“看来此劫难逃!幸好,那只是一只猫。”石瑶道,“要不……这样吧,我们明天就去跟踪尖尖的行踪,试试看吧!”
“一定就是明天吗?难道这种成像不可能是在预言未来中的某一天吗?”曦媛此刻正处于大脑高速运转阶段。
“也有道理,如果它的死亡日期真的是个未知数,那么,明天,我们一起去趟小树林。我想从你的视野里看到你所说的‘冰地’和‘蝴蝶粉化’。或许会得到一些新的线索。”
“嗯,好的。”曦媛说着,将日记向前翻去。一连十几篇都与她们所调查的主题无关,曦媛耐不了性子,索性一连翻到2005年1月的日记。
2005年1月5日 礼拜三 多云
康胤,你好狠,就那样一声不吭地消失了,为何你对我的千呼万唤毫无反应?难道你已经转世投胎了么?噢,不可能的。我们曾经一起发过誓,永远都不离开我们的“家”,永远都不离开那个我花了整整一年时间为我们所造的八音盒。离开它,我们都将无法转世。你已经失去了转世的机会,为何不回来?我们在这座老房子里,曾经是那样的幸福!难道,外面的世界有更值得你去爱的女人吗?
小蛇今天出现了,这是它十年来的第一次现身。它告诉我,你的灵魂正附在长平坊内的某个人身上,它说只有用我那最心爱的冰蝶,才能唤回你的灵魂。然而,我竟然感应不到你的去向。我必须把你找回来,我要曼莎帮我找回你,一定要找回你,我的康胤!
噢,天哪!看来我必须开始行动了,为了找回你,为了爱,我甘心不折手段。或许有天,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到外边的世界里去找你,但,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我们就再也回不来了。你真的想让我陪着你流离失所,成为永远的游魂么?
一年之计,在于春……
“一年之计,在于春。看来,这还只是一切灾难的开始!”曦媛难以想象接下来整个F城会变成什么样子,春就要走到尽头,还有三个季度将面临着未知的灾难。
“好一个痴情的女子,为了心爱的人居然可以不折手段地去毁灭无辜的生命!”“石瑶”惊叹道。
“或许他是她的初恋。”曦媛突然有些低落,当年与初恋男友楚知雄分手后,她曾在一个阴雨天划破左手的动脉血管,若不是石瑶当天到月庵弄来找她,后来又送她进医院,只怕她早已丧命九泉了。
“你又想起过去了。”“石瑶”对总是那么感性的曦媛有时真不知该作如何对应,“或许是吧,你对爱情的体验比我深刻,至少,我的感情,除了你以外,没有再喜欢过任何一个人。”
曦媛缄默不语,胸口仿佛正被一万根毒针猛扎着。瑶瑶,为什么跟我说这些?难道你不知道,我们现在已经不再像过去了么?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我们已然成了背道而驰的陌路人!曦媛默想着,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石瑶”或许感觉到了她那颗脆弱的心,也变得有些失落起来。
好长一段时间,她们一语不发。
沉默。
沉默竟是那样的矫情。
“日记里的‘曼莎’是谁?”曦媛突然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在那座四水归堂里,你还有看到第二个人吗?”
“除了那个民国女子和瘦骨如柴的老太太,别无他人。”
“那么,那个民国女子很有可能就是曼莎!”“石瑶”恍然大悟,“难怪,她的言辞总好像在特意隐藏什么,她被老太太囚禁着,利用着!不能自由地说话,不能自由地行动,她真可怜!”
“曼莎,她为什么要进去呢?真是奇怪,她是怎么进去的?”曦媛又有了新的问题。
“这个问题问得好,把它记下来吧!”
“看来,我们真的有必要把整本日记都读完,这样隔三岔五地产生新疑问,实在难以弄明白事情的全过程。”曦媛说着,在记事本上写下了方才的新疑团。
“老太太为了心爱的人,怕是会杀遍整条长平坊的居民,我们必须想个办法让剩余的居民活下来!”“石瑶”语气决然,仿佛有了新的打算。
“怎么?”
“去告诉警方,让整条巷坊的居民全部转移!”
“怎么开口呢?他们会相信我们的话吗?”
“不论如何,我们必须尽力挽救那些无辜的生命!哪怕用我们的生命去换取他们的生命!”“石瑶”斩钉截铁地说道,似乎她已经将一切顾虑抛之脑后了,现在,她所有的信念都带着一丝视死如归的大义。这令曦媛感到自己的生命还有几分意义:与其被那些纠缠不清的蝴蝶幻影折磨而死,不如为人类的生存付上最后一拼!
此时,日记本上模糊的黑白幻影逐渐退去,紧接着,繁体字书写的墨迹也在逐渐地变淡、变淡、变淡,当院落里发出第一声鸟鸣,所有的字瞬间消失。
天,亮了。
蝶葬 第十六章(1)
15
天,亮了。
月庵弄的白雾正在逐渐消散。
此时的信号似乎比夜间恢复了许多,曦媛的手机一连振动三十七下,三十七条未读短信刹那间将她的手机收件箱堵死。曦媛将短信的目录往下拉,大致知道那三十七条应该全是发自樊斯灏,便不再往下摁。
“樊斯灏是谁呢?”“石瑶”随便问了一句。
“一个激愤有余的‘救世主’!”
“嗯?”
“无聊的人而已。”为了珍惜“石瑶”有限的时间,曦媛顾不上一条一条打开短信,而是看也不看内容就径直飞奔向巷口外的巴士站。
巴士大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在一座公园附近停了下来。
公园座落在市区,然而这里却像极了荒郊野外。公园门外供人小憩的铜制雕花镂空靠背座椅上满是尘土,甚至在其中一张椅背上,依稀可见白色的鸟粪印迹。两米多高的野草在清晨的寒风中瑟瑟地摇曳着,一宿的霜冻正逐渐融化成晶莹的水珠,随即,从颀长的叶片上被晨风吹落,渗入冻土。这里的一切,似乎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过来搭理了,万物都显得陈旧而缺乏生气。
此时的巴士站,除了一个手提公文包,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公交车的青年男子,别无他人。
环顾四周,几乎再也见不到第二个人影。
这并不是晨雾在作怪,的确,这里的住民正在越搬越少。即便在这寸土寸金的繁华闹市里,公园附近的房价却便宜得可怜,但仍旧无法吸引买者的胃口。
“人真少呢!”“石瑶”说着,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搓了搓鼻翼。
“嗯,犹记得小时候,这里还是个很热闹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曦媛望着四周围杂草丛生的旧绿化带,回忆着十年前的某个春天,她们举着一顶巨大的捕蝶网,在整齐的绿化丛间捕捉蝴蝶。
“那时候,这里是我们的乐园。有多少年没有一块来这了?有十年了吧?”“石瑶”的思绪似乎也陷入了十年前的回忆里,此时此刻,她们的心理共振恢复如初,曦媛的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
“记得一两年前,我曾坐在爸爸的采访车里从这里路过,此地就已经是荒草丛生了。可见那个时候,这里就在逐渐地变得无人问津。看来,已有很多年没人来打理了,这个角落就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曦媛的话语带着几分失落与缅怀。“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因为铁路的修建?”
“或许吧,这里真不该用来修铁路!”“石瑶”说着,朝小树林走去。她们刚刚穿过铁道,背后就响起了铁轨振动的声音,须臾,红白相间的巨大车厢一节一节地从她们的背后穿过。列车轰隆隆的声音仿佛要颠覆她们十年前的记忆,是的,所有美好的回忆早就在铁轨的撞击声中被轧得支离破碎。
火车渐行渐远,铁道恢复了清晨的死寂。
“这里真的很安静。”“石瑶”说着,向四周围眺望而去。
“嗯,安静得让人发慌。”
石瑶的魂魄突然停止了对曦媛躯体的掌控:“曦曦,你带我进去吧,我始终没找到你所谓的‘结冰的溪流’。现在,一切的行动,都由你来支配。”
“嗯。”曦媛一步一步走进慕林。树林深处,清晨的阳光正慵懒地渗透过舞动的尘埃,一夜的霜粉都在此时此刻散发出阴冷的寒气。突然,她感觉到一种花粉变质的气味沁入了肺部,冷不丁打起了喷嚏,并且,喷嚏一个接连一个折磨着她的上呼吸道,令她苍白的嘴唇变得愈发紫绀。
蝶葬 第十六章(2)
“衣袋里有口罩,快把它戴上!”“石瑶”突然想起了上次来慕林的时候,为了防止微小的赃物不慎吸入肺部而引起喷嚏不止,于是特地戴上了口罩,那天回去之后,口罩便放在衣兜里再没拿出来过。
曦媛伸手去摸呢绒大衣的口袋,随即将口罩戴起,不一会,上呼吸道便逐渐放松下来。
“我总觉得在这里的空气中,有些来历不明的东西!”“石瑶”说。
“嗯,我也觉得。”曦媛深表同感地点点头,然后朝着小溪的方向走去。然而一眼还未能望及小溪,便听见了天外传来“噗噗噗”的声响,有如蝶翅振动一般。“听见了吗?”
“似乎是某种薄翼状物振动的声音。”“石瑶”再次听到那种“噗噗噗”的声响,脑海里不由得重现起老太太日记上所呈现出来的那两只蝴蝶。“难不成是蝴蝶?”
“是的,我们走近一点看看会发生什么状况!”曦媛朝树林深处小跑而去,突然发现自己的头顶上正飞过三五只蝴蝶。
“果然是蝴蝶!我们跟着它们走!”“石瑶”说。
曦媛加快步伐,踩在落叶铺成的地毯上,由于树林太死寂,枯败的树叶被踩出的“沙沙”声显得格外的清脆与响亮。随着那三五只蝴蝶飞去的方向奔走,只见越来越多的蝶儿正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随即,汇聚而来的蝴蝶仿佛受到了什么魔力的引诱,纷纷停落在一条红褐色的带状地面上,那地面沉淀着厚厚一层粉末,使它看上去就像一条红褐色的绒毯。
“你仔细回想,十年前的这里,曾经是一条小溪!”曦媛极目远眺冰地的尽头,回想起一个月前来到这里的情形,那时冰地上所覆盖的红褐色粉末比此时所见到的要少许多,也薄许多,并且,更不曾见到如此多的蝴蝶。蝴蝶聚集和粉化的速度如此惊人,在她的视觉里产生出一种恐怖的壮观景象。“这里原本是溪流,现在却成了冰面!”
“冰面?为何我怎么看它都不像冰呢,倒像一层毯子!”
曦媛捡了根一尺来长的枯枝桠,将它垂直地Сhā入厚厚的粉尘中,粉尘立马淹没了枝桠的三分之一。她将粉尘向四周围打散开来,不一会,便呈现出底部的冰面,冰面正透出不规则的纹理。“你看出来了吧?不是毯子,而是冰地。这冰地实质上就是小溪的流水冻结起来的!”说着,那些粉尘又仿佛受到了某种幽风的指使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祼露的冰面上,将其填得与其它粉尘保持平行。
“太神奇了!噢,为什么我来的时候就看不到这些景象呢?”“石瑶”惊异地注视着一只巨大的蝴蝶,蝶翅上的纹案十分华丽,两只蝶翼撑开来足有一尺来宽。“噢,天哪!这种蝴蝶不应该生存在我们的国土上!”
“嗯?你认识它?”
“如果没记错,它是长翅凤蝶,生活在遥远的亚马逊河畔。”“石瑶”的脑海里展开一幅回忆的画面,“还记得我只有七八岁的时候,跟着妈妈回到乡下看外婆。那时乡下正流行着一种类似瘟疫的怪病,凡是染上怪病的人都将死亡。在一个黑漆漆的晚上,当万籁陷入沉寂,我反来复去睡不着觉,就跑去找外婆。我看到外婆在小木屋里点燃一支蜡烛,她把蜡油滴在一片我从没见过的树叶上,然后,念了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一只巨大的长翅凤蝶就从窗外飞了进来,把滴有蜡油的树叶吃了下去,随即奄奄一息地倒下了。外婆用同样的方法吸引其他的昆虫和蛇,把它们的毒素调制成一种特殊的药粉。后来,外婆带着我,把药粉撒遍乡村的每一个角落,村庄里的家禽家畜只要闻到这种药味,就不会到处乱吃东西了。村里得过怪病的人都死去了,剩下健康的人中便再也没有谁得过这种怪病。”
蝶葬 第十六章(3)
“噢?这么说来,这种蝴蝶竟然能被当作药材使用?那么,长平坊的人们若服用了它所制成的药,是不是就有救了?”曦媛想起了小时候看的儿童百科全书里似乎有对长翅凤蝶进行过介绍,然而,时隔经年,里边所介绍的内容早已在她的记忆里模糊淡化了。此时此刻,她眼前一亮,为自己的揣测生出一丝希望,惊喜不禁溢于言表。
“大错特错!这种蝴蝶体内所产生的强心甾毒素足够毒死三头牛!连畜生都不敢去碰,岂能给人服用!”曦媛被“石瑶”说得有些赧颜,方才意识到自己没仔细听明白她的话意,于是默不作声。“石瑶”的魂魄突然操控起曦媛的右臂,“你再看这只蝴蝶!”
顺着“石瑶”指去的方向,一只棕红色的蝴蝶正一张一翕着边缘嵌有褐色带条的翅膀,停落在带状冰面上。它一头栽进厚厚的粉尘中,仿佛在这粉尘之下的冰地上,深藏着某种诱人的美食。随即,整具蝶身瞬间仿佛被定格一般,不再翕动。不一会儿,蝴蝶便化作一丘粉末。紧接着,不知从哪儿钻出了一股幽风,将这一小丘蝶粉吹乱,然后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使之逐渐与其他粉末保持着同一平行状。整个过程给人以一种特殊的美感。仿佛在这厚厚的粉尘内部,正在发生着海底暗潮一般千变万化的涌动。
“这只蝴蝶,真像你家墙上的那只蝴蝶标本!”
“是的,这是一只美洲飞来的君主斑蝶。爸爸在墨西哥旅游的时候参观过当地的蝴蝶展览馆,我家墙上的那只君主斑蝶就是他从那儿带回的纪念品。”
“原来如此。”
“这种蝴蝶一样身藏剧毒。当它还是毛毛虫的时候,最喜欢吃萝藦科类灌木,而萝藦科类植物中富含大量的卡烯内旨,卡烯内旨会令肉食动物望而畏之。”
“看来,被吸引到此的蝴蝶,几乎都身含剧毒!”曦媛惊讶地总结道。
“确实如此!你再看这个,这是南美特有的蛱蝶!”说着,“石瑶”又指向另一只,“这一只,是燕尾凤蝶,它的触须若遇到攻击,会突然释放出具有恶臭的脂肪酸分泌液。”
“你知道得真多,你们生物专业都有学这些么?”曦媛不由得对体内的“石瑶”产生出几分崇拜的情愫。
“基本不学,很多东西都是自己去看,兴趣使然吧!”“石瑶”的语气一下变得很严肃,她望着带状冰面上正在被迅速粉化的蝴蝶,略带几分思考,“当多种富含剧毒的蝶粉被混合在一起,就会产生出强大的毒性。不论人或者动物,一旦吸入它,显然是必死无疑的!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推断,为什么长平坊的那些居民,会产生出一连串的猝死病例,并且,那些病例都与肺部疾病有关!”
曦媛突然回忆起先前在此做过的一个实验。那一日她用一片枯树叶取了些许蝶粉,在她观察蝶粉的状态时,出现了少量的水分,而那种水分正是由部分混入其中的白色霜粉融化而成。
“怪不得!怪不得杨医生在解释汪止桦老人的X线胸片图时,发现了两肺的色泽和纹理看似被某种不明液体浸染过的阴影。这种不明液体,很有可能就是霜粉和蝶粉的溶液。”曦媛恍然明白。
“是的。只是……有一点让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我们吸入这种粉末时,只是在不停地打喷嚏?而并没有像长平坊死去的人们那样陷入惨痛的挣扎,最终气绝而亡呢?”“石瑶”大惑不解,带着几分思考。
“噢!那我懂了!”曦媛在一棵白玉兰树下拾了一片枯树叶。
“什么啊?”
曦媛将那一日所做的实验再次给“石瑶”示范了一遍。她用枯树叶在冰面上舀了少量的粉尘,不一会儿,叶片上的部分粉尘逐渐融化,其中的蝶粉则浮于融水之上。“看到了吧?在那些粉尘里,不仅仅有蝶粉,还有霜粉,霜粉和蝶粉是可以被隔离开的!”
“哦,我们仅仅是吸入了霜粉,而并没有吸入蝶粉,因此不会对生命产生威胁!”“石瑶”恍然大悟。“这么看,老太太也并非想害死每一个人,不是么?连这种‘借刀杀人’的办法都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嗯?借刀杀人?”
“你不记得了么,老太太的日记里写到小蛇对她说过的话,说她爱人的灵魂正附在长平坊内的某个人身上,只有用老太太最心爱的冰蝶,才能唤回爱人的灵魂。这不是小蛇在引诱老太太‘借刀杀人’,又是什么?”
“可是,这个‘冰蝶’究竟是什么东西?”曦媛回想起梦中那两只双翼瑰丽,通体发光,如萤似玉的蝴蝶。“莫非,就是我梦中的那两只蝴蝶?可是,在这成千上万只蝴蝶里,哪有那两只蝴蝶呢?”
“唔……这事有些蹊跷,但我觉得,这其中的关系十分紧密,并且层层递进。你看,若按我们所知道的线索来推断,长平坊死者的猝死是由于肺部疾病引起的,而这肺部疾病又是由多种带有剧毒的蝴蝶粉所污染而致使,而所有的毒蝴蝶都由老太太一手操纵,但从老太太没有殃及长平坊之外的人来看,老太太又并非心甘情愿这么做,她所犯下的罪行又是由小蛇一手导演而成的!”
“你把关系梳理得真有条理,只是,有个地方你说得有些模糊,‘所有的毒蝴蝶都由老太太一手操纵’,这里的‘毒蝴蝶’和‘冰蝶’又有什么联系呢?”
“也是哦,小蛇的意思是,让‘冰蝶’来杀人,而并不是让毒蝴蝶来杀人!难道‘冰蝶’是独立存在物?可能成为毒蝴蝶的引导者?”但是谁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和理论能证明这一点,目前来说,也只能做个初步推测。“石瑶”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世间,又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最后看了看头顶上的那片阴翳,似乎再也不能发现什么新线索了,于是说:“今天是星期一,这个星期日,我们带着疑问去看日记,看看是否能找到答案,或者相关的线索。”
“嗯。”
她们迅速退出慕林,退出铁道,退出公园,方才感到里边的世界与外边的世界宛如隔绝在两个时空。外面的世界与小树林相形之下,虽然也是一样的阴寒潮湿,却多出了几分人的气味。曦媛解开口罩,对着空气呼出了一口白雾。
蝶葬 第十七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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