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媛,你快准备一下,晚上有F城的同学聚会!”
“老乡会?我明天要回趟F城,今晚或许不能……”
“什么?这才刚开学,怎么就要回去嘛?”嘉妍打断曦媛的话,随后,往她那红色的卷发上抹了些发胶,发丝立马变得精神抖擞。
“这个……”曦媛还不太想把自己和F城怪异气候有关的事告诉任何人。这事说来话长,并且,说出来,她也不一定相信。曦媛含糊其辞,打算敷衍而过,“家里出了点事,况且,车票已经买好了,你就代我去吧!”
“怎么呢?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这……”曦媛对嘉妍的打破沙锅问到底不知如何回答,不由得僵住了口舌。
“唉呦,你好不干脆!好吧好吧,不论如何,今晚你是一定要来的!在老乡会中,你可是新人哦!不要让大家失望,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蝶葬 第七章(3)
“啊,你说什么了,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我说,我要带个大美女给大家开开眼界,你不能让我失望哦!”
“汗,这样不好,不好。”曦媛无可奈何地答应嘉妍,嘉妍面有不悦,曦媛只好说,“好吧。”
曦媛眼中的自己,从来不曾是个“美女”。她站在试装镜跟前,镜子里的自己是那样的素面朝天,除了五官端正以外,眼睛大而无神,唇无血色,抱歉,肯定要叫那帮老乡失望!她对自己苍白的气色轻轻叹道:“还美女呢,白得像个鬼女!”
嘉妍化好妆,顺便拿眼线膏在曦媛小巧而精致的脸蛋上添上两笔,曦媛的眼睛立马流溢出一丝温柔的妩媚。“啊,很棒!”嘉妍叹道。接着,她又在曦媛的两颊刷了些腮红,却显得不那么自然。唇彩上去后,嘉妍对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我要让他们眼前一亮!”
曦媛盯着血红的唇彩和两腮,睁圆了眼睛:“不要,太可怖了,你不觉得很像死人妆吗?”说着,赶忙拿湿巾来擦脸。
这天的老乡会,曦媛很意外地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火车上遇到的小学同窗方朔涵,另一个便是在网路上自命不凡、纠缠不清的“地下作家”樊斯灏。
最让曦媛感到惊讶的是樊斯灏的现身,她万万没有想到樊斯灏就是刚回寝室那天,在寝室里见到的高个子男人。她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并不是嘉妍的男朋友。她更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和自己在相同的大学里读研究生。
男人见到曦媛,很礼貌地喊出她的名字,一如既往的点头、交换彼此的微笑。随即,介绍了很多关于他父亲和他曾经的光荣事迹,因此曦媛深深知道他是一个朝夕都被光荣包围着的人。然而他却这样对曦媛形容自己:“其实,我是一个很低调的人!”曦媛的心里不禁充满了无限感慨。斯灏的自信、豪情与壮志永远表达得那么那个,留给人们的印象多半不只是低调,而是一连串莫可言状的咏叹调。
“你能解释一下什么是低调吗?”曦媛歪着脑袋反问一句,修长的眉眼透露出一丝温柔的俏皮。
樊斯灏的目光从曦媛的眼角转移开来,他思考过很多问题,不过,这个问题不在他的研究范围内。他只研究精神。因此,他无从回答这个问题。但,有时候乱回答比不回答显得有理,于是他敷衍道:“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个低调嘛,值得研究!简单说来,就是像我这样的,低调得恰如其分,不多不少!”
等于没说。
“而实际上,低调分两种,一种是高尚的低调,隐姓埋名的,这种人是不会自谦‘低调’的;一种人是无聊的低调,既不闻窗外事又不读圣贤书。” 曦媛很少扯淡,然而今天一反平日的沉默寡言,又断章取义地补充道:“无才便是德嘛,以古人之见,他们的德行是很高的。”
樊斯灏两种情况皆不是,他听出了曦媛对自己的讽刺,但他自视大气,眉毛一挑,道:“是的,如你所说,如今中国大学生大都偏向后者。然而高调者三个月就能为人所知,后者三十年怕是也不为人所知,因此被害了连个当保的对象可能也没有。”
“呵呵,学长,你不觉得你的话自相矛盾了吗?刚才你还说自己是个低调的人呢!”曦媛毫不客气地揭发樊斯灏的口误。
樊斯灏自知理亏,然而并不窘然,他豪放地哈哈大笑,随即,说了句:“好个鬼灵精,被你打败了!”
曦媛并不觉得得意,兀自一脸平静,偶尔微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蝶葬 第七章(4)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十九点刚过,由于明天还要赶车,她希望聚会散席得早一点。
曦媛锁好手机键,举目四顾,嘉妍正一脸不高兴地望着樊斯灏,而樊斯灏却不屑一顾。曦媛知趣地闭嘴,缄默不语,微笑亦然。为了避免尴尬,嘉妍从包里摸出一张光盘,对着脸孔照她那漆好的门面是否褪色,随即掏出刷子颜料重新粉刷一新。她不了解艺术,更不明白艺术真实不等于生活真实,一个演员把舞台剧夸张用于影视剧中,不免做作。
此时,服务生把冷锅鱼端上来,F城的老乡们纷纷动筷。曦媛和朔涵不约而同地夹住了同一块鱼头,她朝他微笑、点头,他也朝她微笑、点头。虽然默不作声,却相互谦让。
然后,彼此的脸颊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发烫。
席散后,曦媛匆匆拉了嘉妍就要撤退。谁知斯灏凑上来和她们并排走。曦媛感觉到了嘉妍的不悦,然而樊斯灏盛情难抑,就高兴和曦媛扯嘴皮子:“昨天给你的书你看了吗?”
“书很棒,但哪能这么快看完呢。”
“哦,也是!对了,我说,你该不会连《红杏出墙记》都不知道吧?像我们搞精神研究的,什么样的文学作品都得看,不然说话就很容易出现偏激!”
“那个封面也太……” 这真是个怪人,说送碟就送碟,但曦媛可没答应过要承担辅助樊斯灏“救世主”的责任,她不想也绝对不会与那帮教人神经衰弱的室友一同看片子。
“太商业化了。”斯灏接过曦媛的话。“是这样的,我也挺担心你会误解,结果你真就误解!但是人在江湖往往心不由己,文山也说了嘛,歌曲只要是好歌,有意有境,商业化一点还是可以原谅的,物有所值嘛。”
答非所问。
“文山是谁?”曦媛问。
“方文山。”
“你跟他很熟?”嘉妍狐疑的眼神期待着答案。
“他请教过我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两女生异口同声。
事实上情况是这样的:三年前周杰伦到F城好乐迪KTV里被群迷拥围,那时斯灏在那家好乐迪KTV里兼职,方文山便问他“保安在什么地方?”仅此而已,尚构不成“一些”。
此时,正巧他们路过一家菜馆,斯灏为了堵住女孩们的嘴,故做咳嗽不止状。他拉起曦媛往前小跑几步,埋怨道:“川菜味就是这样,太呛人了,四川的辣椒就跟不要钱似的,我都受不住这味儿,甭说你们了!”
两女孩并无被呛,身心舒泰,曦媛反驳道:“哪里,我没感觉啊,嘉妍,你觉得呛吗?”嘉妍摇头。斯灏提防两女生再次掀起方文山“请教”的问题,忙说:“这馆子味太重,我请你们吃冰点吧!”
“我不吃,我减肥!”嘉妍不乐意道。
“你胖么?”樊斯灏说着,进了一间德克士,买了包薯条以堵住两女孩的嘴。“为了庆祝昨天减肥的成功,我们今天忘情地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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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葬 第八章
她,兀自无法入眠。
夜半两点,睡意侵袭着曦媛的眼眸。寝室里的校园两大女高音一如往昔地谈笑风生,笑声里飞出一把把飞刀,一飞一个准,每一刀都刺向就寝人的心脏,叫人缓慢窒息。两大女高音均来自辽宁,生得壮实,你劝她们也不是,你更打不过她们,她们是女中豪杰,猛男遇到也要畏惧三分。话说男人比女人强,而强壮的女人比男人更强,她俩则是女强人中的佼佼者,体魄魁梧,声音宏亮,骂人不带脏,望风之处,所向披靡。这便是女强人中的典型,不免让人同情起当年败倒在猛妻围裙之下的胡适来。
曦媛希望室友的声音大到可以把自己吓晕过去,一晕到天亮。她每次一躺下去就不准备再起来了,然而每次都要面临更加难过的新的一天。因此,她最希望的是,就此一晕,天长地久。
两大女高音无常的作息时间把曦媛保护得像东方之珠般彻夜未眠,比孕妇十月怀胎还难过,无数个无常的黑夜和白昼,已向她的身体发出警报讯号,心理医师三番五次警告她的神经衰弱已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必须换一个良好的休息环境,然而为了不破坏室友间的感情,她并没这么做。
是的,为此,她很困苦。
她长年无精打采苍白着脸,就像个白日幽灵,若去给中田秀夫演鬼片,起码能在东京国际电影节上拿下最佳女演员奖。曾有同学对她这么说过。
怎么说也是个人才。她因失眠而自嘲。命苦的人儿,如果不能主宰自己,那就宰了自己。
她等待发疯。
她对自己有天会疯掉充满信心。
她尽力在临死前保持微笑。
“求求你们了,睡吧!天明后,你们完全可以继续聊!”嘉妍在黑暗中苦苦哀求。
“瞧你躺在旮旯里,埋了巴汰的样儿,羊了二正的撒莫啥呢,表的糊的各不各应人哪,别在那穷得瑟,墨迹啥呢,老砢碜了,寒碜人那!”其中一个用标准的东北话说了些不知所云的东西,另一个女高音附和着哈哈大笑起来。她们不是撒旦,但她们笑得那样邪恶。曦媛想。
曦媛格外同情嘉妍,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嘉妍比曦媛幸福,毕竟她来到这间屋子时已临近毕业,这意味着她不用在这间寝室里煎熬太久。
黑暗终于被夜雾包围,玻璃窗变得像雨前的龟甲那般潮黏。好不容易,倦意终于缠上了那两个东北女生,她们说话的音量也逐渐变得像呓语那般迷糊。再然后,黑色的屋子变得格外静谧。
曦媛终于进入浅睡眠,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冷,不冷……暖气在,不冷……不冷……”她呓语着,本能地将被子裹得更紧些。白色羽绒大衣从她的被子外头滑落下来,她却兀自浑然不觉地叫着:“不冷,不冷……”
黎明破晓前,曦媛再次梦到那两只蝴蝶。她苍白的嘴角含着笑,半睁着眼,梦呓道:“带走我……我要知道一切,带走我……”
“醒醒啊,曦媛!醒醒!”嘉妍来到曦媛的枕边摇晃着曦媛的身体。曦媛睡着的时候,眼睛处于半睁状态,又仿佛并无睡着。嘉妍不寒而栗。“你,睡着了吗?”
曦媛无动于衷,紧紧拽着嘉妍的睡衣衣角,嘴角微笑起来,却仍是呓语:“我抓住了,你的裙摆在我的手里,你跑不掉了……不要甩下我,告诉我一切,告诉我……扯断了,我要掉下去了……飞不起来了,我要死了,你怎么,不救我呢?太残忍了……别走,别走啊!……”
“快醒醒,你梦到什么了!不要吓我啊!”嘉妍一脸苍白,苍白的脸孔在晨曦中因惊吓而显得扭曲。
“嘉妍,天都没大亮,继续睡呀……”一个东北女孩懒懒地对嘉妍说。
“你没听到么?她一直在说梦话。”嘉妍边说,边把手紧紧掐住曦媛的手心。
“她有精神病,你管那么多迟早要疯掉的!”女孩翻个身,继续睡觉。嘉妍对室友的冷漠态度感到不满。
她真的睡着了么?眼睛怎么不闭上?
啊?通灵!
嘉妍突然想到这个词,身子难以置信地向后一倒,双手按在床上,她后退着挪动身体。面对黑暗中半睁眼、微笑、说胡话的曦媛,她的恐惧感越来越强。她,她究竟是做梦,还是看到了肮脏的东西?
黑暗中,嘉妍颤抖着,等待着天明的到来。
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曦媛从睡梦中醒来,睁眼看到的却是嘉妍因惊吓而扭曲变形的脸,她正蜷缩着坐在床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曦媛,头发散乱地垂在胸前睡衣的蕾丝边上。
“嘉妍,你……”曦媛瞪圆了眼,被眼前的那张脸吓了一跳,“嘉妍,你怎么会在这里!”
嘉妍半晌反应过来。
“你说梦话了,曦媛!我怎么叫都唤不醒你!”
“我?我……说了什么?”
“听不懂。”嘉妍仔细搜索方才听到的关键词,“什么‘裙摆在我手里’呀、‘扯断了’、‘掉下去’、‘飞不起来’,还有……”
“什么?”
“‘我要死了’。”嘉妍在回忆的过程中,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噢,我的天!看来我要把一切告诉你,不过,你要替我保密!”为了避免事情外露而造成他人误以为这是幻想症在作怪,曦媛说特地强调了一遍,“一定要替我保密!”
“嗯。”
清早,嘉妍送曦媛去火车北站。
公交车上,曦媛将整个寒假的事对嘉妍说了一遍。嘉妍素来是无神论主义者,原本对曦媛的话抱有很大怀疑,但她自身来自F城,对F城的怪异气象有过亲身体验,不由得产生几分怵惕。再常规的事也总会有意外嘛,否则也不会有连气象研究员也难以解释的气象异变!她姑且相信曦媛的话。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然而,她对曦媛的信任很快就被打破--
嘉妍回到寝室的时候,两个辽宁室友仍旧睡得不亦乐乎。她在曦媛的书桌前坐下,微微仰头去打量书架上的书。随即,在一套塔罗牌边上发现了几个药瓶。
阿米替林片、奋乃静、舒必利和两瓶赛乐特空瓶。她将它们一一拿起来,用药说明让她知道它们大致是些医治幻想症、惊恐障碍和强迫症的药物。
“她有精神病,你管那么多迟早要疯掉的!”原来如此。嘉妍想起了天蒙蒙亮时室友的话,一边笑着摇摇头,一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蝶葬 第九章(1)
失去物质基础,人很难活得潇洒。
曦媛不愿向爷爷要钱,只得坐硬座。然而路途并不是那么顺利。
当列车驰过安康,穿越过一大片崇山峻岭,天空突然下起瓢泼暴雨来。窗外的狂风摇曳着苍天大树,灌木和草丛不堪重负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冷风夹着雨滴从窗外灌注进来,邻座的年轻小伙子连忙将车窗费力地拉下,扣好。
黄昏,列车突然停了下来,直到苍穹化作一片深蓝,列车兀自停在原地无动于衷。
“各位旅客,由于暴雨来临,前方出现山体滑坡,列车将在原地停留十个小时以上,对于晚点给您造成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女列车员温柔的声音在车厢广播中响起,随即,灯光四灭,霎时间伸手不见五指。
“该死的暴雨!”车厢中一位乘客厉声发炸,紧接着,黑暗中的人们发出唉声叹气的唏嘘声。
曦媛无奈地看着手机上的日历,盘算着抵达F城的时间。四十多小时的车程,再加上晚点十个小时以上,这硬座的滋味着实叫人难以忍受。但愿这雨只下一小阵,曦媛双手合十,低着头祈愿着。
隔天夜里,曦媛被强烈的胃痛折磨醒来,那时的列车已经快马加鞭地驰行在铁轨上了。野外的穹际一片明净,月朗星稀,夜色正*,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昨日那场骇人的倾盆大雨。
曦媛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行李架上的背包,然后站在座位上,伸手去够行李包。兴许是打盹时间太长,当她伸手去取包时还没完全恢复神志,又兴许是饥饿过度导致她无力拿稳物体,整个行李包从行李架上坠落下来。
曦媛一个失衡,晃着身体摔了下来。然而,就在那一刻,日记本随着行李包中的物件散落而出。曦媛原本要去拿包里的碗面,但现在她不得不伸手去拾坠落在地面上的日记本。瞬时间,车厢里仿佛有空|茓来风,日记本迅速翻飞起来,月华之下,字迹清晰可见,曦媛顾不得方才被撞得生疼的膝盖,她惊讶地将日记捧在手中,逐字逐句地看下去。
她很庆幸日记依然还在。
此时,在那些难以阅读的繁体字背后,呈现出一幅幅黑白的动态影像,有如播放旧式录像一般,而那些影像的内容正与日记的内容一致。然而那些画面并不清晰,图像的质量被时不时出现在画面上的黑色噪点干扰着,画面里出现的建筑尚依稀可辨,人物则只能辨出个大体轮廓,若不像特写那样进行脸部放大,你根本不可能看清画面上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然而,画面上几乎找不到特写的镜头。因此,当你看到它们,绝对不会联想到电影,而是一连串模糊的幻影。
曦媛想起那个流星雨的夜晚,她并没有看到这些令人惊异的画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接下来,她一边咬着根巧克力威化,一边看着这样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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