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这是海瑞们的不幸。当一个充满施政朝气的官员被架成装饰时,他的政治生命基本走到了尽头。此后,海瑞虽然也被委以实职,但时间不长,阻力太大。更多的时候,他是以政治装饰品挂在明王朝的金銮殿上的。
我常常把海瑞和唐吉诃德作比,他忠实地执行和实践着儒家对官员执政的教义,黄仁宇先生在《万历十五年》中对此作了透辟的分析,“他虽然被人仰慕,但没有人按照他的榜样办事,他的一生体现了一个有教养的读书人服务于公众而牺牲自我的精神,但这种精神的实际作用却至为微薄”。很多时候,海瑞是个孤独的苦行僧和官场独行侠,他一方面奉行着自己的信念,一方面挺着信念的长矛向官场的*和碌碌发起一次次挑战,结果,正如黄仁宇所言“个人道德之长,仍不能补救组织和技术之短”。在庞大而根深蒂固的风车面前,海瑞能得以善终,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而这风车,就是几千年的官场游戏规则。海瑞踩的,是整个官僚体系的尾巴。
某地曾有位县委书记,在任期间曾上交下属们一年期间贿赂自己的50万元,结果不但很难在当地继续为官,上调省直单位作副职时,新单位人人自危,不敢和他单独相处,甚至不敢和他同乘电梯。最后,他知趣地选择下海经商。他不是海瑞,但他也破坏了官场的规则,所以,官员自然不带他玩。
海瑞也一样,在他升任南直隶巡抚时,还没到任,当地一些官员就纷纷自动离职或请求调往别处,那些大户急忙把朱红大门漆成黑色,以防招海青天耳目,连皇帝派驻在苏州的一个威风惯了的太监也把八人骄子减为四人。俨然,海瑞对他们就是洪水猛兽,倘若海瑞的威名能使吏治澄清倒也罢了,事实是,那些害怕海瑞的官员却在风头过后变本加厉地补偿“损失”。在皇帝的案头,弹劾海瑞的折子也不断加高,他的家庭生活的不幸(他的一妻一妾在同一个夜晚死去)也成为被攻击的把柄和口实。大概朝廷也抵挡不住太多的非议,海瑞上任仅8个月,就再次被迫辞职还乡。
辞职信中,海瑞痛斥“举朝之士,皆妇人也”。这既是他的愤懑,也是他彻底孤立的真实写照。
不接纳和包容所处环境和地位的规则,必然不见容于同僚。
可笑的是,海瑞最后一次复出,弹劾依然有增无减,万历皇帝最后的批示大体代表了最高政权对海瑞这样官员的态度,意思是说海瑞节操可嘉,但主张过于迂腐。既然是有善德,自然要旌表,“镇雅俗”,“励颓风”;既然迂腐,他的言论和建议就可以置之不理。
至此,海瑞完成了他从不得志的小官,到朝廷装饰的高官的演化。
海瑞错在他把儒家只对别人口头要求的信条太当真,那些东西,拿来律己,可以修身;拿来对人,就是不知变通了。耿介愚钝的海瑞,在过于自信的错误中,轻轻撞了一下沿袭下来的官场体制的粗腰,换来的,却是看不见的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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