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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爱情啊你别开花 > 三

减一等于几》。

实际上,大手笔的惊悚小说呈现的应该是某种天马行空式的惊悚,甚至没有逻辑。追求严谨,那是推理小说。而目前,中国的惊悚小说家挤在同一条刚刚起步的路上,都在比拼编故事的技巧——不管前面的悬念多么巨大,中间的气氛多么惊悚,结尾都要给出一系列严丝合缝的解释。为了最后能够自圆其说,驴­唇­对上马嘴,我们的作家总是在绞尽脑汁地重复这样一个工作:造包袱和抖包袱。正因如此,很多作品显得刻意、做作、拘谨、虚假。

在我看来,惊悚小说要上台阶,比拼的不是技巧,而是想象力。

远古时期就产生了鬼神文化,那是人类最伟大的作品。那时期的人类思维就像一个人的生命之初,属于孩子式的思维,而我们现在缺乏的恰恰是孩子式的想象力。前路漫漫,让我们上下左右前后求索吧。

最后说一句,虽然我写惊悚故事,但是我希望你们生活中所有的惊悚都是故事。

你去问马吧(1)

爱与爱互相碰撞,专一与专一互相破坏,情与情互相矛盾,美好与美好互相羁绊……

失踪

这件事从开始就有点怪。

我的朋友张潢是2002年7月24日失踪的。他的房东打电话对我说了这个消息,我大吃一惊,马上打电话告诉了他的妻子。

其实,说缝缝是他的妻子已经有些勉强。三年前,缝缝就坚决地向张潢提出要离婚,但是他死活不同意。据说,他在缝缝面前哭过很多次,跪过很多次,缝缝始终不回心转意。

一直到最后,张潢也不肯和她去办离婚手续,缝缝就和他分居了。其实,她早就和另一个男人好上了,不久,她和那个男人公开住到了一起,差不多成了事实夫妻。

那个男人很有钱,丧偶。

知道了这个信息,我们马上会想到这个女人嫌贫爱富什么的,但我觉得,也许人家两个人真是有感情,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执著。并非所有的有情人都能成眷属,并非所有的物质爱情都不幸福。

反过来,张潢倒有点迂腐了,人家都过上日子了,你还死死抓着一纸结婚证不放手,有什么意思呢?自己过不好,也不让人家过好。

不过,缝缝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生活的一年里,张潢从没有去找过缝缝,更没有去闹过事。他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几乎天天醉酒,也不画画了,荒废了他的艺术……

那段时间,电视台正在播放《121大案》,片头歌是那个声嘶力竭的呼喊:“枪响了——出事了——”

我感觉,张潢肯定出事了。我怀疑是缝缝现在的那个男人­干­的,因为张潢是他和缝缝未来的一个阻碍,现在的一个­阴­影。或许,缝缝也参与了。碎尸?活埋?混凝土浇注?

这一晚,我内心惊悸,失眠了。

我听说,缝缝和张潢是在海边认识的。那是个黄昏,风很凉。

缝缝应该算是个文学女青年,她从小就幻想一种诗意的生活。而我的朋友张潢是个画家,长发披肩,高大英俊,气质不凡,当时他正在沙滩上作画。到海边捡贝壳的缝缝走过他的身旁,好奇地停下来观看。张潢是个不善于和女孩打交道的人,他醉心于他的画,根本没在意旁边有人在看。后来,缝缝主动和他搭话,又索要了他的手机号码。第二天,缝缝就约他吃饭……

可以说,缝缝对张潢是一见钟情。

结婚后,张潢对缝缝特别好,只是张潢除了画画别无所长,他又不肯把他的艺术变成钞票,他们的生活越来越拮据。有一次,有个书商托我帮他物­色­个美术编辑,薪水挺高的,我

找到张潢,想推荐他去,却被他一口回绝。

他们婚后7年一直靠缝缝的工资生活。

张潢只挣到过一次钱,那还是我帮他联系的——有个台湾的画商,看中了他的画,在台湾为他办了个画展,卖掉了三幅,除掉展厅租金和画商的代理费等等,他得到了4200元人民币。那次,他们两口子专门请我吃了一次饭。缝缝特别高兴,笑得像个小孩子,她说:“我家张潢也能赚钱啦!”

我当时有点心酸。

几天后我听说缝缝和张潢大闹一场——他们有近万元的债,而且连个空调都没有,热得喘不过气。可是张潢却花了3000多元钱为缝缝买了一个戒指。缝缝气得大哭起来,张潢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缝缝在电话里听我说了张潢失踪的消息,没有哭,听语气好像很生气,她让我想一想,张潢可能去哪里。这没有消除我的怀疑。

天一亮,我就决定到派出所去报案。

你去问马吧(2)

疯了

还没等我报案,缝缝就打来了电话,她急急地说:“G市一家宾馆的保卫部打来电话,说张潢在他们那里,他疯了!”

我的脑袋像挨了一闷棍。

但是,我马上感到了一种恐惧,我觉得这个事件有点熟悉,好像多年前做过的一个梦。难道现实中发生的事,很久以前就以梦的方式对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做了预兆?

缝缝说:“你知道,他没有什么亲人。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只有求你了,跟我去把他接回来吧。”

我说:“好吧。”我们是坐飞机去的。我好久没见缝缝了,她打扮得很华丽,一看就知道她现

在的生活很优越。一路上她的话很少,显得心事重重,焦灼不

安。中午,我们就到达了G市那家宾馆——鸿雁宾馆。负责人对我们说:“这个客人是7月20日住进来的。开

始,他还挺正常,只是有点­阴­郁。第二天早上,服务员去收拾房间,发现他已经疯了,我们马上派两个保安把他看护起来,然后翻他的笔记本,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我们就立即打了电话……”

然后,他就带着我们去了张潢的房间。

我们出了电梯,走近那个房间的时候,缝缝在我身后突然受了巨大惊吓一般尖叫了一声。我哆嗦了一下,回头看去,她昏厥在地。我急忙抱起她,掐人中,过了好半天她才醒过来。

“你……怎么了?”她极其虚弱,欲言又止。我想她可能是神经太紧张所致,

也就不再追问,扶着她走进那个房间。张潢脸­色­铁青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珠一动不动。那个负责人和两个保安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我、缝缝和张

潢。很静。我轻轻地试探地问:“张潢,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他望着天花板,不理睬。我又指着缝缝问:“那你知不知道她是谁?”缝缝万分紧张地注视着张潢的反应,他仍然望着天花板不

说话,眼神空茫而呆滞,一看就是­精­神不正常的人。我再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张潢突然把目光投向我,嘶哑地说:“你去问马吧!”我一下就懵了。我陡然想起来,这是一篇小说中的一句话!而这个事件,正是那篇小说中的情节!

实际上,我并没看过那篇小说,是张潢讲给我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张潢神秘地对我说:“我刚刚看到一篇小说,名字叫《你去问马吧》,写的是爱情,但是我看了后,却觉得特恐怖。”

接着,他就对我讲起了那篇小说:

有一对夫妻,那女人移情别恋,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嫁给了另一个男人。有一天,她突然听说她的前夫在另一个城市的一家宾馆疯了,她立即赶去,看见他的前夫躺在床上,两眼发直,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她就哭着问他——你怎么了?你忘了我是谁吗?问了好多遍,那男人终于冷冷地说:你去问马吧!

缝缝的眼泪缓缓流出来。

从此,张潢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这一句:你去问马吧!

报复

第二天,我和缝缝带着张潢返回,在火车上,张潢蔫巴巴地缩在一角睡着了。缝缝静静地看着他,慢慢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昏厥吗?”

我突然说:“我知道。”

她愣了。

“昨天,你走进那家宾馆,爬上那个楼层,靠近那个房间,越来越感到熟悉……对不对?”

她瞪大了眼睛。

“你忽然意识到,他是在报复你,他是用他的疯在报复你。因为10年前,你和他旅行结婚度蜜月,就住在这个鸿雁宾馆,而且就是这个楼层这个房间。当年,鸿雁宾馆在搞一个活动,凡是在他们宾馆度蜜月的新人,10年后可以再回来,免费度结婚纪念日。当时还给你们发了一张承诺卡。今年7月20号,是你们结婚10周年纪念日,他一个人来了。那承诺卡都发黄了。这么多年来,你以为早丢了,没想到他还一直珍藏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你去问马吧(3)

缝缝更惊异了。

我说:“这是一篇小说,很早以前,张潢对我讲过的一篇小说。”

缝缝看了看熟睡的张潢,又看了看我,有点高兴,说:“难道张潢是在按照那篇小说表演,想让我回心转意?”

我难过地摇摇头:“不,我能感觉到他决不是在演戏。也许,他清醒的时候,是效仿那篇小说的情节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宾馆,之后,他就真的疯了,诀别了这个真实的世界,彻底进入了那篇虚拟的小说。他说过,他害怕那篇小说,尤其是那句台词——你去问马吧。”

缝缝的眼泪又掉下来。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换一个思路吧。为什么多年后发生的一件事,多年前就在小说中出现了呢?这事情太神秘了。”

是的,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太神秘了,只有马知道。

……半夜的时候,缝缝倚在张潢的身上睡着了。他们睡得很亲密,很安详。

火车在朝前飞奔,车窗外的油菜花漫山遍野,开得那么灿烂,令人想哭。

梦中的马

缝缝是个好人,她决定把张潢接到她的家中。

她后来的男人叫克利,比缝缝大8岁。他当然不愿意接受缝缝的这种做法,夫妻两个人过日子,生活中突然又多了她契约上的丈夫,这算怎么回事呢?

缝缝说:“克利,我和他好歹夫妻一场,怎么忍心看着他被送进疯人院呢?假如,有一天你疯了,我也不会那样做啊!”

“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你照管他呢?”“他没有什么亲人。”“你可以给他请个保姆,我们出钱。”可是,缝缝到劳务市场跑了几趟,人家一听说侍奉一个­精­

神病,都不来。没办法,她又央求克利。克利一根接一根地抽

烟,缄默。“你就当他是我弟弟吧。”缝缝哭着说。克利把她搂在怀里,无奈地说:“我把他当成我弟弟。”就这样,张潢留在了缝缝家。

忘了交代一个重要的细节:克利在郊区开了一个跑马场。这个跑马场占地数万平方米,国际标准白­色­木制栏杆,引

道,马闸,大看台,小看台,服务楼,停车场……他拥有几十匹良种赛马。缝缝经常跟驯马师学骑马。那些马都是从爱尔兰、瑞士等

国引进的优秀的纯血马和混血马,缝缝都认识它们了,甚至能叫出它们的名字。

克利在城里有一套房,很高档的住宅楼。但是,为了便于经营,平时他和缝缝一直住在跑马场附近的别墅里。那别墅是个小二楼,克利和缝缝住在一楼,让张潢住在二楼,他如果想外出,必须经过一楼。

张潢似乎从没有想过走出这个豪华的小楼。吃饭的时候,保姆就把饭菜给他端上去,他吃饱了,就缩在他的房间里发呆。他永远拉着窗帘,也不开灯,他的房间里总是暗暗的。他甚至连楼都不曾下来过。二楼有厕所,他吃喝拉撒都在二楼。

缝缝很少上楼去陪他,尽管她知道她应该经常跟他聊聊

天。她怕克利不愉快。一次,克利不在家,缝缝上了楼,推开张潢的门,看见他

正在暗暗的房间里画画。他还在画画!缝缝走近他,轻轻说:“张潢……”张潢像受了惊吓,急忙把他的画收起来,塞到床下去。“你在画什么?”缝缝问。张潢木木地看着她,不说话。“告诉我,你在画什么?”“你去问马吧!”他突然说。缝缝叹口气,静静端详他一阵,转身慢慢下楼了。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克利跟缝缝在楼下的客厅里聊天,或者在楼下的卧室里做

爱,张潢就在他们头上盯着地板发呆。

你去问马吧(4)

自从张潢进入了生活中,克利的情绪一直不太好,话语也少多了。缝缝有点惴惴不安。总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可是,张潢是个孤儿,该怎么办呢?

这天晚上,克利在跑马场工作一直到很晚才回家。

睡到半夜的时候,他突然坐起来,惊叫着跳到地上,在卧室里狂跑。缝缝一下就醒过来了,见到眼前的情景,她吓了一跳,大声说:“克利,你­干­什么?”

克利不停地跑,直到一头撞了南墙,才惨叫一声,摔在地毯上。“小关!小关!”缝缝一边喊保姆一边惊慌失措地打开灯,跳下床。克利正用手捂着脑袋呻吟,他的脑袋流血了。这时候,他

终于醒过来,艰难地站起来。保姆推开门,大声问:“阿姨,怎么了?”“快点拿止血药来!”缝缝一边说一边把克利扶到床上,不解地问:“你怎么了?做梦了?”

克利痛苦地摇摇头。

保姆把药拿来了,缝缝给克利敷了一些,血止住了。克利朝保姆摆摆手,意思是不需要什么了,保姆就退下去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恍惚看见一匹黑马,它追我。”

“你那是做梦。”

“它追了我半宿。我实在跑不动了,瘫软在地,它用前蹄狠狠地踩我,踩我的脑袋……”

“黑马?是木炭?”

克利想了想,摇摇头。

“是四蹄雪?”

克利还是摇头。

“是腱子?”

“它不是咱家的马,我从来没见过。它的马鬃很长,垂下来,挡着它的眼睛……”

缝缝轻轻抚摸克利的头,说:“你可能是哪一天受了马的惊吓。还疼吗?”

“没事儿,睡吧。”

缝缝觉得克利是太累了,睡觉魇着了,并没有太在意。

没想到,几天后的一个夜里,又发生了相同的情况:克利睡到半夜突然又坐起来,一边叫一边发疯地冲了出去,竟一头撞在一根柱子上,惨叫一声,栽倒在大理石地面上。这次,他头上的伤口很大很深,缝缝追出去,吓坏了,呼叫保姆拿来药和纱布,匆匆为他包扎了一下,然后把他扶上轿车,向医院疾驰。

在医院里,克利说起他的梦,双眼还充满惊恐——还是那匹黑马!它像鬼魂一样在后面对克利穷追不舍。他跑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的草原上,累得筋疲力尽,一头摔倒在地,那黑马就冲上来,高高扬起前蹄踩他的脑袋……

这时候,缝缝突然想起张潢那句疯话:你去问马吧!猛地抖了一下。

回到家,保姆正坐在客厅里等他们,房间里亮着灯。缝缝进门后,看见通往二楼的楼梯黑糊糊的。她小声问保姆:“张潢没下来吧?”

保姆说:“没有。刚才我听见楼上好像有动静,我悄悄上去趴他的门缝看了看……”

“他在­干­什么?”

“他的房间里挺暗的,看不太清楚,他好像在画画。”

缝缝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疯子,深更半夜不睡觉,竟然在画画!

……

后来,缝缝带克利去看了几个心理医生,都说不出子丑寅卯。

这一天,天黑之后,缝缝还是像往常那样,坐在克利的旁边,静静望着他,直到他睡着。她一直抓着他的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克利似乎睡得挺安详。

夜越来越深,跑马场偶尔传来一声马叫。

过了半夜,缝缝实在熬不住了,她觉得今夜克利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就盖上被子,躺下了。但是,她没有关灯,她的手依然抓着克利的手。

当她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觉得克利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接着恐惧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克利尖厉地叫了一声,猛地坐起来,转身就要朝床下跑,缝缝打个激灵,敏捷地搂住了他!

你去问马吧(5)

“克利!”她大声叫喊他。

克利一边奋力想挣脱一边惊恐地回过头,当他看见缝缝的时候,显得更加害怕,他声嘶力竭地叫道:“别踩我!别踩我!!!”

缝缝死命抱着他不放手。保姆也跑过来,和缝缝一起抱住

他。终于,克利不再挣扎了,他直僵僵地坐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叨咕着:“求求你,别踩我,别踩我……”缝缝紧紧搂着他,气喘吁吁地对保姆说:“你上楼,看

看,张潢,他在­干­什么。”保姆立即跑出了卧室,顺着楼梯爬向黑糊糊的二楼。过了一会儿,她轻手轻脚地下来了,小声对缝缝说:“他

没睡,好像还在房间里画画……”缝缝猛地又抖了一下。克利的眼睛越来越迷蒙,终于慢慢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他一直没有彻底醒过来。缝缝坐着,再也没敢睡。第二天一早,克利醒来了,一点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只

说那匹黑马又在梦中追他了。

克利被这个相同的噩梦折腾惨了,他的面容越来越憔悴,甚至有点­精­神恍惚了。后来,一到了夜晚,克利和缝缝都有了一种条件反­射­的恐惧。这一天,两个人在沙发上静坐着,一直到了很晚。终于,缝缝说:“克利,咱们睡吧。”

克利听了这话,突然哆嗦起来。缝缝一下就抱住了他。他的身体抖得很厉害,缝缝用全身的力气都无法止住他,反而随着他一起哆嗦起来。

“克利,你怎么了?”她都快哭了。克利盯着楼梯,瞪大双眼,说不出话,抖得越来越猛烈。“克利,你别吓我啊!没事的,没事的!”克利突然不抖了。他挣脱缝缝的胳膊,蹲下身,突然嘻嘻

地笑起来。“克利……”

克利的双肩颤动着,一直在笑,笑得极具深意。“克利,你笑什么?”克利似乎洞察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他满意地抿着嘴,站起

身,朝门外走去。“你去哪儿?”他不回答,快步出了门,一边走一边憋不住还在笑。“克利!你站住!”缝缝追了出去,跳到他前面拦住了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去?”“我回马圈。”缝缝张大了嘴,她意识到——克利也疯了。“克利,这就是你的家啊。”克利收了笑,警觉地观察缝缝的眼神,说:“你是不是疯

了?”缝缝的眼泪一下就涌出眼眶,她拉住克利的手,轻轻地说:“克利,我跟你一起回家,好吗?”克利显得高兴起来,他一下就趴在地上,说:“来,你骑上我,这样快一些。”

这天早上,天­阴­得极其圆满,黑­色­的云低低压在头上,令

人透不过气。克利笑吟吟地翻看他的账本,嘴里叨咕着什么。万念俱灰的缝缝对保姆说:“你领张潢出去,到外面的花

园里转一转。”保姆说:“好。”张潢跟着保姆木木地走下楼梯,像机器人一样转过头,好

奇地朝缝缝和克利看过来,一直到了门口,他才把头转过去。等他出了门,缝缝一个人爬上了楼。她走进张潢那个暗淡无光的房间之后,弯腰朝他的床下看

去,那里面藏着他深更半夜画的画!

她把那些画抱出来,一共三幅,她一看就呆住了:他画的都是马,黑马。这三匹马的姿态都是一样的,高高扬起前蹄,似乎还在长长地嘶鸣。

缝缝和克利的关系刚刚开始的时候,张潢曾经跟踪过她很多次。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发现,每次缝缝都来到这个郊区的跑马场,她进了那幢别墅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他只看见那些马在他的眼前扬鬃刨地,晃来晃去。

这些马的影像一直伴随着他仇恨的记忆,深深刻在他的大脑中。

于是,他疯了之后,马就通过他的画笔,从他的大脑里奔腾出来。

而缝缝发现这些画之前,克利已经看到了。他总觉得这个疯子的目光能够穿透楼板,日夜监视着他和缝缝的生活。终于,他忍不住,走进了张潢的房间,他似乎想探清某个秘密,要不然,他会坐卧不安。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看到了张潢画的画——那是一匹黑马!

从此,他更加不安了,脑海里始终浮现那匹奔腾的黑马……

终于有一天,画中的黑马在克利的梦中出现了。

就这样,黑马从张潢的大脑跑进了克利的大脑。

爱情世界

就这样,缝缝一个人支撑着跑马场,同时服侍着两个疯男人,艰难地生活着。

我去看望过他们几次。克利总是喜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而张潢还是整天待在他的楼上,从来不说话。

因为克利已经­精­神失常,缝缝没什么忌讳了,经常上楼陪陪张潢。渐渐地,她发现张潢的眼神似乎有了些光亮……笼罩着悲剧­色­彩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一直没有出现变化。这中间,那个保姆要嫁人,离开了这个家。缝缝感到更加孤独了。

这一天,缝缝和克利正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克利突然趴到地上,做着马的各种动作,刨蹄,尥蹶子,喷鼻,甩鬃……惟妙惟肖。偶尔还嘶鸣,叫得跟马一模一样。

缝缝拉他,他像孩子一样不起来。这时候,缝缝听见有人慢慢地问:“他怎么了?”她回头一看,是张潢。他站在黑糊糊的楼梯上,极其迷惑

地望着地板上的克利。缝缝的心“咯噔”一下,猛地感觉到——张潢已经出现了

好转的迹象。她胆战心惊地轻轻叫了一声:“张潢……”张潢望着她,似乎在努力地想,想这个人是谁。“张潢,你记得吗?我们的鸿雁宾馆……”“缝缝?”张潢问了一句。缝缝扑过去,一下抱住他,两个人的眼泪都“哗哗”流下

来。

装在玻璃瓶里的爱心(1)

心就是经常出现在情诗里的爱心,海枯石烂那种。瓶子就是医院里常见的那种瓶子,玻璃的。

甄吉利(多么不吉利的名字)一直在想,子弹­射­进后脑勺

会是什么感觉。一想到这个问题,他的腹内就空落落的。他待在死囚牢里,戴着死重死重的手铐和脚镣,寸步难

行,等待那一颗将和他一起火化的金属弹头。而现在,那一颗冰冷的弹头还在弹壳上,还在某一个年轻警察的枪套上。那个年轻的警察此时也许正和漂亮的女友约会,在拥吻时

那女孩纤细的手还抚摸到了它。她的小手温暖又绵软,极其*……这一天终于临近了。好像是调戏甄吉利一样,处死他不是用枪,而是改成了药

物注­射­。他为了适应那种恐怖,在幻觉中被枪杀了无数次,每一次

假想都是极其痛苦的。可是,现在人家随便就改变了主意。据说他是第一例接受注­射­死亡的囚犯,不知这是幸运还是

倒霉。他似乎更愿意接受弹头。他对枪啊弹啊有点常识,有点准备,有点想象。对于注­射­

死亡他却毫无所知,心一下没了底,坠入恐惧的深渊。

他觉得,子弹带给他的死亡感觉应该是瞬间的,是一个­精­致的深邃的点。而药物带给他的死亡感觉极有可能是绵长的,像黄昏的血­色­云海一样,是一个古怪而飘渺的面。

他自从被判死刑之后,就一直心如死灰,像一具行尸走­肉­,每时每刻假想子弹飞来。可是当他得知将被注­射­死亡的消息,突然失重了,像发疯了一样想逃。

可四周是墙,连坦克都撞不开……他没有亲人,都死了。直到他被处死前,都没有一个人来。连小乔都没有来。他总觉得,他应该算是为小乔犯下死罪的。日子到了。这一天的天气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甄吉利被带出死囚牢。这一刻到了,他要被送进行刑房了。其实刑场就在监狱大院里,离他的牢房只有几百米远。那行刑房里空空荡荡,挺­干­净。有一个特别的铁架,犯人

躺上去,甚至还有点舒服,只是四肢和脑袋要固定住,然后穿白大褂的人就过来温柔地打针。但是死囚车要拉开警笛去大街上转一个大大的圈,再回来行刑,也许是为了让他再看一眼这繁华的人世,也许是为了造

一造正义之势,镇一镇那些有犯罪倾向的人。甄吉利坐不起来,仰瘫在车里。他的裤子有点热,很快又特别凉。死囚车里,坐着两个医生,法医。两个医生都是男的,都有50多岁,都很慈祥,都穿着不算

很­干­净的白大褂。甄吉利认识其中一个,他当然认识,他是小乔的父亲。如果不是他百般阻挠,他现在已经成了甄吉利的另一个爸

爸。乔大夫好像不认识甄吉利一样,和另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悠

闲地聊天。他们谈到了物价问题。乔大夫说起他家门口的菜市场,土豆价竟然在半年内翻了

一倍,很是气愤。后来他们又谈到了电影票价。终于,乔大夫指着甄吉利问另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你看过这个死囚的体检报告吗?”另一个说:“看过,他除了胃有点毛病,其它都没什么问题。”乔大夫伸手轻轻按了按甄吉利的胸部,说:“一会儿我摘

他的心脏。”另一个说:“我取他的眼角膜吧。”心脏和眼角膜都是甄吉利主动提出捐献的。此时,甄吉利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这两个大夫的嘴巴,像

一只动物。他已经不会悲伤,不会抱怨,不会害怕。他的眼神木木的,他的躯体似乎提前变成了一堆与他毫无关系的尸首。

装在玻璃瓶里的爱心(2)

甄吉利读中学的时候,经常做一个怪梦:黑夜,他迷迷瞪瞪地走在一条空旷的马路上,后面响着清脆的铃铛声:“丁零丁零丁零……”

回头看,一辆马车跑过来。

马车上,有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车厢,车厢上有个门,挡着黑­色­帘子。奇怪的是,没有人赶车。

他想,也许车主坐在车厢里吧。

果然,那辆马车经过他身旁时,停下来,那个门掀开了一角,露出一张脸,那脸很白很白,他说:“上车走吧?”

他警惕地摇了摇头。

那黑­色­帘子就放下了,马车继续朝前走了。

铃铛声越来越远,世界恢复了寂静。

接着,他又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和尚念经的声音,很整齐,很急促。

走着走着,他又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那是一双棕­色­的雨靴。没有人穿它,它却在地上走着。

他猛地停下来,死死盯住这双雨靴。

它经过甄吉利身旁时,似乎停了停,就像它上面有个看不见的人,那个人想跟他说点什么,终于没有说,加快了脚步,朝前走了。

它越来越远……

一双雨靴怎么可能在地上走呢?甄吉利害怕极了,决定追上它,整个明白。

他错就错在这一点上。其实有很多事情是永远也整不明白的。

他奔跑起来,一点点接近了那双奔走的雨靴。

它好像不是成|人雨靴,也不是儿童雨靴,比成|人小一点,比儿童大一点。它走着走着,似乎感觉到有人跟随,转过来,两只脚尖朝着他,停下来。

甄吉利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从路边捡起一块砖头,紧紧抓在手里。

“你是谁!”他颤颤地问。

雨靴移动了,它慢慢朝他走过来。

他惊恐至极,举起砖头,猛地朝它砸过去,他听到一声人的尖叫,接着,那双雨靴踉跄了一下,终于脚尖朝上,一动不动了。

他吓得转身就跑!跑出了一段路,他回头看,马路上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没有停下来,继续奔跑!“丁零丁零丁零……”铃铛声又响起来。他回头看,又是那辆马车。它经过他的时候,又停下来,那个黑­色­帘子掀开了一角,

露出一张白白的脸,他说:“上车走吧?”甄吉利实在跑不动了,就爬了上去。马车摇摇晃晃地朝前

走了。车里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你为什么不把门打开呢?”甄吉利一边摸索一边问。那个人在黑暗中说:“这车没有门。”

那时候,甄吉利就跟小乔好上了,算是早恋。回想当年,他感到很甜蜜。他和小乔都在铁路学校读书。一天放学,甄吉利骑着一辆旧自行车回家,看见小乔步行

走在马路边,脚好像受伤了。他就停下来,对她说:“你怎么了?”小乔说:“脚崴了。”他说:“上车吧,我带你。”小乔就过来轻轻扶住他的腰,坐上了他的车。蹬着蹬着,甄吉利说:“你怎么越来越重啊?”她探头朝下看了看,说:“你的车胎没气了。”于是,他们都下来了,推车找打气的地方。路过一个冷饮摊,甄吉利看见一个叫卡黑的坏小子和几个

社会上的青年蹲在地上吃冰淇淋。卡黑喊:“怎么一瘸一拐的,*的吧?”卡黑就在铁路学校上学,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是甄吉利听

说过,他挺狠,没人敢惹他。甄吉利就装作没听见。卡黑又说:“一定是*的!”甄吉利尴尬极了,继续朝前走,想绕过去。小乔不了解男人之间的强弱,她大声对卡黑说:“你这人

怎么这样讨厌!”卡黑的脸当时就黑了,站起身走过来:“小表子,我撕烂

装在玻璃瓶里的爱心(3)

你的×!”气氛一下紧张了。甄吉利第一个反应是逃跑。但是他没有跑,他咬了咬牙,

说:“卡黑,你别欺负女生!”卡黑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端详甄吉利一阵,猛地把半个冰淇淋摔到他的脸上。甄吉利怔了怔,丢下自行车,发疯地用头朝卡黑的胸部撞去……后来想起来,他有点后悔,这个动作更像是女人的动作,更像是弱者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动作。特别是他和小乔恋爱之后,他越想越没面子,一直后悔当时自己没有一拳捣过去,挨打也悲壮。当时,甄吉利听见小乔惊叫一声,接着他就被拳脚覆盖了。他印象最深的是,那天没下雨,卡黑却穿着一双棕­色­的雨靴。十分钟后,甄吉利躺在冷清的马路边,满身是伤,小乔半

跪在他的身边哇哇地哭。她把甄吉利扶回了家。甄吉利第一次挨她的身子,感到她很瘦。

——第一次和小乔接吻,甄吉利感觉并不好,至少没有想象中那样好。那天的月亮很白,小乔冷了,偎在他身上,他顺势抱住她,两个人颤颤地把嘴­唇­贴在一起。之后,小乔默默地看着甄吉利,嘴­唇­很红很润,眼里泪光

点点,她不安地问:“……会不会怀孕?”甄吉利觉得这是小说里写过多少遍的情节,很不可信。他没有顺着她的话配合她说下去,而是抬眼看远天。尽管

他知道小乔是个纯情女孩,但是他仍然觉得她的话有点矫情,

有点做作。小乔改了口:“你不会变心吧?”他把目光收回来,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爱你,小乔,相

信我,我的心永远是你的。”他把她的手拿过来,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小乔就幸福

地笑了。中学毕业,小乔考上了一所中专学校。甄吉利什么都没考上,到一家保险公司做了业务员。他深深爱着小乔,她也深深爱着他。他所有的薪水都用来给小乔买时装和化妆品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他感觉她不是自己的恋人,

而是妻子。他对她的感情里羼杂进了亲情成分,时刻牵挂她,怕她受欺负,怕她出车祸。一天不见她,或者一天不打电话,他就坐立不安。

这时候小乔已经把Chu女身献给了甄吉利。第一次是在郊外的麦地里,那天的太阳无比明媚。之后,甄吉利又看见她的嘴­唇­很红很润,眼里泪光点点,

这次她反而没有问“会不会怀孕”,而是颤颤地说:“我总预

感到我们之间要遇到什么巨大的不幸……”他轻轻抱住她,说:“怎么会呢?”小乔望着他的眼睛,说:“你会不会变心?”

他说:“我爱你,相信我,我的心永远是你的。”他又拉过小乔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不信,我现在

就扒出来给你!”小乔就幸福地笑了。小乔幸福他就幸福。后来,小乔把他领回了家。小乔的父亲是法医,她家到处都有一股来苏尔的味儿,让

甄吉利觉得很洁净,很安全。不一会儿,小乔的父亲回来了。他的脸白白净净。甄吉利一下从他的眼神里感到了彻骨的冰冷。这时候,满

房子的来苏尔的味儿突然变成了消灭一切的杀气。甄吉利在杀气里坐着,如坐针毡。小乔父亲并不冷漠,他笑着,微微地笑着,吩咐保姆给他

倒茶水,削水果。他没有多说什么,微微笑着进自己的房间去

了,再也没出来。从那以后,甄吉利再也没去过小乔家。第二天,小乔就来找甄吉利了,一进门就哭成了泪人。甄吉利第一次见小乔哭得这么厉害,他的眼圈也红了,

装在玻璃瓶里的爱心(4)

说:“小乔,实在不行就算了,我们不一定非要结婚,不一定非要朝朝暮暮相守啊。”小乔听了他的话,使劲儿摇脑袋:“你是不想要我了……”他含泪说:“小乔,你相信我,无论怎样,我的这颗心永

远是你的。”从那以后,小乔和他一起与父亲开始了漫长的抗争。一年又一年。转眼他们就接近了而立之年,却都不结婚,逼迫小乔的父

亲让步。小乔的父亲觉得这一切都是甄吉利害的,对他更加痛恨,发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女儿嫁给这个平庸的

男人。小乔明显老了,她的脸上有了细微的皱纹。甄吉利实在不想再这样僵持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在犯罪,

就对小乔说:“放弃吧,你再找一个吧。”小乔叹口气,久久看着他,说:“那样的话……你恨我

吗?”他坚定地摇摇头。“你恨我爸爸吗?”“其实,我和他抗争这么多年,是因为我们都太爱你了。

我不恨他。”小乔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幽幽地说:“可是,我恨他,

也恨你……”那段日子,出现了一个意外的人物——卡黑。这小子当年竟然考上了一所大学!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事情。毕业后,他开了个公司。据说还­干­得红红火火。后来,不知为什么,他老婆跟他离婚了……小乔有一个礼拜没来找甄吉利了,他的生活突然变得空空荡荡。这天,他一个人吃完夜市回家,路过小乔家,看见一个男

人走进了她的家门。没下雨,那个男人却穿着一双棕­色­的雨靴。当晚,甄吉利拨通了小乔的电话,证实了他怀疑的一切。小乔说她父亲好像被卡黑买通了一样,对卡黑极其满意。

接着,小乔叹口气说:“反正都这个样子了,我也就听天由命了……”甄吉利突然萌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一头朝卡黑的胸部撞

去!很快,他就更正了自己的想法:一拳捣过去!他低低地说:“我不会放过这个无赖。”小乔在电话那边久久没说话。他意识到了什么,突然问:“你……幸福吗?”

“他对我挺好的。”甄吉利被噎住了,喉管很堵,他涩涩地说:“……啊,挺

好的。”丢下电话,他冲到厨房,大口大口吞冷水。从此,甄吉利和小乔彻底断了。他变得消沉,很快,又失

业了。他用最后一个月的薪水,买了一大堆鲜花,在房间里摆成小乔的名字,呆呆地看。小乔叫乔艳。

后来甄吉利听说,卡黑真的对小乔不错,他为她花掉大部分资产买了一幢别墅式的房子。每天开车接送小乔上下班,风雨不误。

一蹶不振的甄吉利一直没有工作。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窘迫,最后,他连吃饭都困难了。这天,下着蒙蒙细雨,甄吉利在酒馆吃了一碗面,喝了两瓶啤酒,晃晃荡荡走在一条无灯的马路上。偶尔抬起头,他看见前面走着一个人,那双棕­色­雨靴一下

就让甄吉利认出他是谁了。新仇旧恨涌上甄吉利的心头,像熊熊的火。他看出,卡黑也喝醉了,并且醉得比自己更厉害,走路歪

歪斜斜。甄吉利弯腰捡起一块砖头,追了上去。卡黑腋下夹的包,很鼓。甄吉利想,那一定是钱,够自己活半辈子了。他猛地抓紧了凶器。那一刻他分不清自己是为了爱情还是图财害命,手一扬就

把砖头朝卡黑的头上拍下去了。对方软软地倒了下去。甄吉利又补了几下,直到砸出脑浆。那一刻甄吉利觉得他是为了小乔,是光荣的。不然的话,

装在玻璃瓶里的爱心(5)

他砸昏对方拿走他的包就行了,犯不着杀他。接着,甄吉利拿起那个包,转身就跑。他又恐惧又激动——这一刻他又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可耻的

抢劫犯。刚刚跑出几步,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头。他四下看看,没有一个行人,就转身返回来,趴在那个人

的脸上仔细看了看,顿时就傻了——这个人不是卡黑。他只是杀死了一个穿双棕­色­的雨靴的路人。

转眼就逛完了街。甄吉利被押进行刑房。乔大夫慈祥地问:“小伙子,害怕吗?”他说:“不,不害怕。”乔大夫就温和地笑了:“那你自己把左袖子挽上去吧。”他挽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是乔大夫帮他挽的。接着,乔大夫很麻利地把他固定在铁架上,把药物抽进针

管,走近他。

乔大夫一边用他那散发着来苏尔味儿的细长手指轻轻抚刮着甄吉利的胳臂,寻找血管,一边用医生特有的温柔口吻像对孩子一样说:“没事,不疼的,真的不疼的,就像平时打针一样……”

他一直木木地看着乔大夫的眼睛,嘴­唇­抖起来。当针管刺进他肌肤的那一刹那,他突然从牙缝里弱弱地挤

出两个字:“爸爸……”接着,他的脑袋就飘起来,眼睛定在了乔大夫的脸上。他已经看不到他了。杀人的药物把他带回了多年前的那个

梦,画面更加清晰……黑夜,一条空旷的马路。和尚念经的声音远远传来,很整齐,很急促。接着,他又

看见了那双棕­色­的雨靴!没有人穿它,它却在地上挪动着。

它比成|人雨靴小一点,比儿童雨靴大一点。它停下来,脚尖转向他,并且慢慢朝他走过来。他害怕极了,举起一块砖头,猛地朝它砸过去……接着,他开始奔跑。他的双腿抖得厉害,实在跑不动了。这时候,他听到空寂

的马路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丁零丁零丁零……”它停在他旁边,那个黑­色­帘子掀开了一角,一张白白净净

的脸露出来,说:“上车走吧?”他爬了上去。马车继续走。他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你为什么不把门打开呢?”他问。乔大夫在黑暗中说:“这车没有门。”

这一天是周末。小乔来了,她蹦蹦跳跳跑进父亲的工作室,叫他回家吃饭。她看见一只有培养液的玻璃瓶子里装着一颗心脏,红红

的,她一下呕吐起来。

卡黑和小乔一直很恩爱。家常日子不再赘述。巧的是,甄吉利被执行死刑后不久,小乔突然生了一场大

病,经诊断,是病毒­性­畸形心肌炎,造成心肌坏死。她被送到医院时,呼吸都困难了,心脏甚至出现了停跳。医生急忙为她启动体外心脏循环器,暂时维持生命……卡黑急得如同热锅里的蚂蚁,他扬言:花多少钱都要把小

乔救活。一个著名的心脏外科教授主刀,为她做了心脏移植手术。手术做了6个小时。她的心脏被摘除了,扔掉了。另一颗心脏装进了她的身体

里。

可喜的是,没有出现排异反应。

她出院这一天,和卡黑抱头痛哭。

这天晚上,卡黑到外地谈生意,没在家。小乔躺在床上,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现出少女时光……天很蓝,她和甄吉利一起坐在草地上。甄吉利沉默地揪着地上的草。他的头发长长的,被风撩起

来。小乔说:“你不会变心吧?”甄吉利抬起头看她,眼眸里流淌着稠黏的爱意:“我爱

你,小乔,相信我,我的心永远是你的。”接着,他把小乔的手拿过来,轻轻按在他的胸口上。他的

心“怦怦怦怦怦怦”地跳得很有力。小乔相信了他。她喜欢男人这样蓬勃的心跳。……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小乔想着想着,忽然有些害怕

了,仿佛看到了冰冷的铁窗,后面黑糊糊的,隐现着甄吉利那

苍白的脸……她的心狂跳起来。她对自己说,他已经死了半年了,不要怕……可是,她的心跳得更加剧烈,好像很激动,好像很愤怒,

几乎要蹿出她的胸膛!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另一个人的心脏!于是,她更加恐惧了,越恐惧那颗心跳得越厉害!她张大

嘴巴艰难地呼吸,眼睛里闪出惊骇的光……一个弱弱的声音仿佛从她的身体里传出来:你……自……己……的……心……呢……

第二天,卡黑回来后,发现小乔已经死在家里。

她死于心脏功能衰竭。

路遇(1)

时间是最恐怖的。

那天是1991年7月28日。

我这个人向来没有时间概念,甚至记不清自己在初中辍学那一年是13岁还是16岁。

我之所以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因为对于我来说,那是最惊险的一个日子——我第一次经历了女人。

从那以后,我不管在什么地方见到“禁果”二字,都会想起铺天盖地的油菜花。

是的,路边长着大片大片的农作物,那应该是油菜吧,黄艳艳的花无边无际,漂亮极了。

当时,我在山西省大同市某部服役,掌管军用油料,列兵。

我的宿舍是一间白­色­的房子,在军营大院的一角,很安静。它让我经常产生一种女孩般的自怜自爱。

吃过晚饭之后,我总是爬到房顶上,朝军营外的一幢幢家属楼凝望。

每一扇黑洞洞的窗子里,都生活着已婚或者未婚的年轻女人。她们没有一个属于我。

我是一个来自乡下的孩子,没有人知道我,没有人关注我。我的孤独与敏感,我的欢笑与泪水,统统被这个城市忽略。我像水泥路的缝隙里露出的一棵草,眼巴巴地望着城里女子忙忙碌碌的脚步,只有自卑自怜自暴自弃——她们穿着各种颜­色­各种式样的皮鞋,长长的鞋跟与我的微贱的生命一般高……

压抑久了,我就想冒险。这一天,我偷偷开车“出逃”了。

我不会驾驶。

出发前,我用“千斤顶”把汽车的后轮支起来,让车轮空转,靠这种办法熟悉了前进档和倒退档。然后,我不快不慢地把庞大的军车开出了军营大门。

那是一辆大尾巴吉普车。

我至今不敢想象,没有接受过任何驾驶训练的我,当时是怎么在车水马龙里穿行,是怎么通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交通岗红绿灯,最后把车开出了大同市,冲上了通往怀仁县的公路。

我到那里是去看一个同乡,他在怀仁县连队。他退伍后,一直在黑龙江省依安县向阳乡永寿村种地,现在孩子都挺大了。

从怀仁县回来时,天已经是黄昏了。路旁是稀稀拉拉的树和开阔的田野,空气无比新鲜。

我第一次开车,心里一直兴奋着,把喇叭按得震天响,很希望遇到一个熟人或者一个女孩。

怀仁县这地界我从来没来过,当然不可能有熟人,但是我穿过一个村子之后,看见了一个女孩,她背着一个很小的包,沿着公路一侧向前走,听见了车声,她停下脚步,回头朝我张望。

我一下激动起来,减了车速,慢慢开向她。

这是一种友好的暗示。

她似乎鼓起了勇气,举起胳膊小心地摆了摆。我停下车,她就爬了上来。“谢谢你大哥。”她小声说。她的口音带着浓郁的当地味道。“你去哪儿?”“前面。”“远吗?”“不远。”车窗开着,风灌进来,很爽。她的头发挺长,时不时地被风撩起来。她更多的时候呈现给我的是半张脸。她长得不漂亮,脸微

微有些黑,那应该是晒的。她的胳膊却很白,像­嫩­藕一样,她穿着一件白­色­无袖衫,那条胳膊在我的眼角一晃一晃的,吸引着我的心神。她下身穿一条草绿­色­的裙子,成为破旧的驾驶室里唯一鲜亮的颜­色­。

她似乎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我把车开得慢腾腾,和她聊天。“你多大了?”我问她。“19岁。”她转头看了我一眼,认真地答道。“你家就住在刚才那个村子吧?”“不是。我家离这儿有几十里路。”一只灵巧的鸟迎面飞来,差点撞在风挡玻璃上,她似乎吓

了一跳。“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定定地看着车上的那个电子表,没有回答。“不想说?”她冷不丁回过神来:“你说什么?”“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噢,我叫三郎。”“这好像是男孩的名字。”“就是。”大约走出了十几里,前面出现了一个小镇。这个小镇脏兮兮

路遇(2)

的,我记得它,来时我差点在那里被一个跛脚的交通监理逮着。我想着这个女孩肯定要下车了,心里有些恋恋不舍。可是,直到我把车开出小镇,她都没有提出下车。我得寸进尺,心中生出了渺渺的希望——也许她能一直跟我到大同。天­色­渐渐变红,路旁的油菜花也一点点收敛了那耀眼的金

黄,变得凝重和黯淡。她问:“你在哪儿当兵?”“大同。”“来怀仁­干­什么?”“……执行任务。”她把脸转过来,想问什么,又好像改变了主意,把脸转过

去,继续看前面。我看看她,说:“你想说什么?”她再次转过脸来说:“你有枪吗?”“这是军事机密。”她就不再说什么了。过了会儿,我说:“这地方很穷吧?”“都是种地的,土里不生钱,当然穷。”“你是不是到外面去打工?”她摇了摇头:“不是。”“上学?”“也不是。”“走亲戚?”“你别猜了,都不是。”我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你到底去哪里?”她的脸­色­突然有些冷:“你是不是想赶我下车了?”“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天­色­不可逆转地暗淡下来,那条白­嫩­的胳膊越来越模糊

了,还依然在微微地晃动着。

我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妄想。接着,我朝那个电子表看了看,上面显示着00∶00∶00。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我想它可能是坏了。

我抬头看了看她,她正警觉地看着我。

“怎么了?”

“没什么,这个表坏了。你带表了吗?”

“没有。”

我把车滑向路旁,停下,说:“现在的空气太好了,我们

到草地里坐坐吧。”她看了看我,说:“好。”我们一起跳下车,走进了油菜地,坐下来,一起临风。风

凉凉的。天彻底黑了。一弯细细的月亮升起来,在东南方的天上,

不留意就看不到它。“这里离大同还有多远?”“你经常走这条路,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她看着我笑了笑。“你笑什么?”“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我的心一下提起来:“就是第一次。”“我见过你两次,你开着这辆吉普车从这条路上经过。”她的话让我感到有些惊怵。“你看错了,那不是我。”“就是你。第一次是别人开车,第二次是你自己开车。”“什么时候?”“哪一年我记不清了,反正那是秋天。”停了停,我突然问:“你经常在这条公路上走吗?”“我在路边卖苹果,家里种的。”我盯着她的眼睛,严肃地说:“真不是我。我长这么大,

这是第一次开车。”一阵风吹过来,她似乎抖了一下,接着她眯起眼睛,惊恐

地说:“第二次,你还停下车跟我说话了……”“我说什么了?”“你问我还记不记得你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不知道你

什么意思。后来,你就莫名其妙地走了。今天,我一上车就认

出你了。”我说:“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一个和我这么像的人!”又一阵风吹过来,她抱起了白­嫩­的胳膊。我突然伸手抱住了她。她挣扎了一下,只一下。就这样,我和一个路遇的女孩野合了,在大同市和怀仁县

中间的一片油菜地里,在一个月光不明不暗的晚上。我和她在一起走了大约三十里路,从陌路到合欢,三十里

路无疑太短了。……完了。之后,我松开她,满心恐惧和沮丧。女人如此简单。完了。她无声地坐起来,用手摘头上的草屑。“我走了。”她说。“你恨我?”“不。我就是要来这里。”我惊了一下,抬头看看,远处有稀稀拉拉的灯光,那好像是

路遇(3)

一个村子,可至少还有十几里路。除了那些灯光,四周一片黑暗。她把胳膊搭在我的双肩上,幽幽地说:“我说的是真话,

我就是要来这里。”我有些紧张,愣愣地看着她。她站起来,低头看了我一会儿,果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了,那竟是和灯火相反的方向。油菜花在黑暗中轻轻重重地摇着晃着,几只蝙蝠在空中低低地飞。

我忽然想,应该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可是,她已经消失

在了黑暗中。怔忡了一阵子,我回到了车上,一摸脸,竟然流泪了。我把车发动着,打开大灯,朝前驶去。那天,我迷失了方向。本来,我就要进入大同市了,可

是,那万家灯火突然就消失了,不知怎么搞的,我把车开到了

一座山上。盘山路越来越高,我有点害怕了,决定掉转方向。不会开车的我竟然在那条狭窄的盘山路上把车掉了个头——

旁边就是万丈深渊啊。山上只有我一辆车,路面铺着惨白的车灯,更远的地方就是一片黑糊糊。我一边驾车一边回想那个叫三郎的女孩。除了她那条白­嫩­­嫩­的胳膊,我竟然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来。我忽然感觉到了一种鬼气。

1994年,也就是我要退伍的那一年秋天,我陪我的股长到

怀仁县连队去。股长开车,我坐在他旁边。还是那辆大尾巴吉普。吉普行驶在公路上。我朝车窗外望着,情不自禁地想起三

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叫三郎的女孩。油菜早收割了,两旁的田野光秃秃,只剩下一块块的麦

子.麦子金黄,燃烧着成熟的阳光。我找不到那个地方了。股长转头看了看我,说:“小周,给我点支烟。”我立即点着一支烟递给他。“你卖什么呆?”“我看看路边有没有卖苹果的。”“你渴了?”“有点。”“后面有矿泉水。”

我回身打开一瓶,递给他:“股长你喝。”

“我不渴。”

就在我举起矿泉水要喝的时候,她像一幅突然打开的画,一下就呈现在我的面前,好像在等我一样——吉普车拐了个弯,我看见了一件白­色­无袖衫和一条草绿­色­裙子,蓦地一惊,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这几年来,我每次想起她都充满思念。可是,当我突然和她邂逅,那种美酒一样的感觉陡然就变成了白水。

我只有一个念头:躲开她。

她坐在路边,前面摆着两个篮子,里面装着苹果。旁边放着一根扁担,显然那是用来担苹果的。

她看到了我。

可是,她似乎并没有认出我来,那眼神只是盼望我们能买她的苹果。

股长说:“哎,有个卖苹果的。”

我赶紧说:“股长,我已经不渴了。”

股长就没有停车,一踩油门开了过去。

我松了口气。接着,我从反光镜里看了她一眼,她继续在那里左右张望着,盼望下一个顾客光临。

几天之后,我又单独驾车去了一趟怀仁县。

这时候我已经有驾照了,我开着那辆大尾巴吉普去怀仁县连队接一个新兵。还有几个月我就要退伍了,他接替我的工作,我得带他一段时间。

这一次,我又希望能见到三郎。

可是,在赴怀仁县的一路上,我只看到几个卖水果的中年­妇­女,一直未见她的影子。我又开始伤感了——回乡之后,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来这个地方了,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她一面了……

那个新兵是南方人,很乖巧,在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跟

我说话,左一个周哥右一个周哥,嘴巴像抹了蜜一样。我的话很少,我一直朝公路的两旁张望着。天­色­有点暗了,那几个卖水果的中年­妇­女都回家了。公路

路遇(4)

空阔,只有大尾巴吉普车的引擎声“轰轰轰”地响。没想到,她又出现了,就在上次她出现的地方。她的前面

摆着两只篮子,里面装着苹果,那根扁担立着靠在树上。我愣了愣,随即把车速减慢,停在了她跟前。那个新兵殷勤地说:“周哥,你要吃水果?我去买!”说

着,他就要下车。我说:“不用,你在车上等我。”说着,我跳下车,朝她走过去。她定定地望着我,很显然,她没想到还能见着我。远处是一片树林,树林那一边,有一个村子,温柔的炊烟

从几户人家的烟囱上袅袅冒出来,斜斜地升上了黯蓝­色­的天空。我站在她面前,朝她笑了笑。她也笑了笑,说:“师傅,你买苹果吗?”她竟然没有认出我来!我望着她的眼睛,低低地说:“你不记得我了?”她慢慢收敛了笑容,并且警觉地朝车上看了看,说:“我

不认识你。”我说:“你好好看看。”她看了我一会儿,还是摇脑袋。我本来想叫出她的名字,可是,我的心忽然很酸楚,就打消了

这个念头,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你想不起来就算了,再见!”然后,我转身就上了车。那个新兵小声问:“周哥,你怎么没买呀?”我说:“太贱了。”他愣了愣:“是太贵了吧?”我转过头来,大声对他说:“我是说我太贱了!”他弄不清怎么回事,不敢再作声了。

吉普车恼怒地朝前冲去。一路上,我一句话都没说。黑暗像个巨大的口袋,慢慢收口,终于把我的大尾巴吉普车吞噬了。刺眼的车灯照在前面的路上,像一张摇摇晃晃的苍白的脸,它没有五官。远方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的心就像一辆急速奔驰的车,突然撞在了一个冰冷的秘密上——她说过,有一年秋天她曾经在这条公路上见过我两次!第一次是别人驾车,第二次是我自己驾车!

前些日子我遇见她,是股长开车,而这次,是我开车!她还说,第二次我还停下车来跟她说话了,问她记不记得我……这仿佛是一场电影,放映员把前后的顺序弄颠倒了。我傻傻地回味着,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感觉到了某种深邃的恐怖。

在退伍回家的前一周,我又去了一趟怀仁县。这次我坐的是长途公共汽车,穿着便装。我在她卖苹果的那个地方下了车,然后走下公路,穿过树

林,走向那个村子。我断定她家就住在那个村子里。

在村口,我遇见了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他推着自行车正要骑上去,我拦住了他,说:“兄弟,这村子有没有一个叫三郎的女孩?”

他打量了我一下,问:“你是谁呀?”

“我是她的一个朋友。”

“她死了。”

我一惊:“什么时候死的?”

“三年了吧。”

“请你告诉我具体的日子!”

他想了想说:“1991年8月份。”

也就是说,她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没有死。可是,前

些日子我明明又见到她在公路旁卖苹果了啊!

那个小伙子推着自行车走了。

我又叫住了他:“兄弟,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那个小伙子没有停下来,他一边走一边说:“她家给她找了个男人,邻村的,她不愿意,和父母吵了起来,被赶出了家门,不久,公安局就来人了,说他们在河里捞上了一具尸体……”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那个村子的。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山西,回到家乡的。

路遇(5)

三郎成了我青春期一个黑暗的谜。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这件事情,独身一人的时候,每当夜深人静,我都会忽然想起那片灿烂的油菜花,想起她的那双眼睛。

直到有一天,我在媒体上看到了几则很玄的报道,好像一道闪电穿越宇宙,击中了我的大脑:

1994年初,一架意大利客机在非洲海岸上空飞行,突然,它从控制室的雷达屏幕上消失了。正当地面上的机场工作人员焦急万分之际,客机又在原来的天空出现,雷达上的讯号又恢复了。

最后,这架客机安全降落在意大利境内的机场。然而,客机上的机组人员和315名乘客,并不知道他们曾经“失踪”过。

机长巴达里疑惑不解地说:“我们的班机由马尼拉起飞后,一直都很平稳,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不过,事实却不容争辩:到达机场时,每个乘客的手表都慢了20分钟。

对此现象,专家们认为唯一的解释是:客机在“失踪”的一刹那,进入了一种“静止”的时间。

二随着前苏联的解体,一些机密文件不断面世,科学家查阅到其中有时光倒流的内容。

1971年8月的一天,前苏联飞行员亚历山大?斯诺夫驾驶米格21型飞机在做例行飞行时,无意中“闯入”了古埃及。于是,他看到了金字塔建造的场面——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中,一座金字塔巍然矗立,而另一座金字塔刚刚奠起塔基……

1990年9月9日,在委内瑞拉的卡拉加机场的控制塔上,工作人员突然发现一架早已淘汰了的“道格拉斯”型客机飞临机场,而机场的雷达根本找不到这架飞机。

机场人员说:“这里是委内瑞拉,你们是从何处而来?”

飞行员听罢惊叫道:“天哪!我们是泛美航空公司914号班机,由纽约飞往佛罗里达州,怎么会误差2000多公里,飞到你们这里来?”

接着,他拿出飞行日记给机场人员看:这架飞机是1955年7月2日起飞的,时隔35年。

开始的时候,机场人员以为飞行员是在开玩笑。后来经电传查证,914号班机确实在1955年7月2日从纽约起飞,飞往佛罗里达,突然途中失踪,一直找不到,机上的50多名乘客全部都赔偿了死亡保险金。

这些人回到美国家里,令家人大为震惊。他们的亲人都老了,而他们却和当年一样年轻。美国警方和科学家专门检查了这些乘客的身体和证件,承认这是事实。

我知道媒体并不可信。有时候,谣言就是他们造出来的。

但是,这一次我相信了他们。

只有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地解释三郎的事情:也许,我和她第一次相遇,对于她来说,是第三次相遇!

还有一个诡秘的佐证:我和她第一次相遇(或者是第三次相遇)的时候,车上的电子表显示的是00∶00∶00。

第104天(1)

女人,我发誓——过去我是爱你们的。

一般说来,女人都不敢杀­鸡­杀鱼,这些血雨腥风的活,总是由男人­操­刀,女人只是扎着漂亮的围裙掌勺。不过,葛麦的太太似乎不一样。

她从来不做饭,但是她嗜好杀生。

葛麦是秋天结的婚,已经三个月了,他发现,每次她剁下­鸡­头或者剖开鱼肚膛,都显得十分快慰,有点像……男人*时的表情。

葛麦感到,太太的心理素质极其强固。仅此而已。

有一次,葛麦正在看电视,突然太太朝着墙角瞪大了双眼。

葛麦顺她的目光看过去,是一只老鼠。它像箭一样从A点­射­向Z点,中途突然停顿,两只亮晶晶的小眼珠转来转去。

惊喜的表情定格在太太脸上,她慢慢慢慢地抬起脚来,无声地摘下一只拖鞋,突然甩过去,竟然准确地砸在了老鼠身

上,它四爪朝天,抽搐了几下,毙命了,没出一滴血。葛麦瞠目结舌。我们可以把这个事件看成偶然,比如,有时候我们查字

典,一下就翻到了那个字。但是,葛麦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太太能够打中这只老鼠,绝对不是碰巧,而是跟技

术有关。

他分明看到,拖鞋的落点是老鼠前面大约三尺远的地方。在她突然举起手的时候,老鼠蓦地朝前冲去,而拖鞋在空中飞翔的时间正好和它奔跑三尺远的时间相等。

所以,葛麦认为这个偏差是有预谋的。有人做过一个小范围调查,92%的女人都爱猫,99%的女

人都怕老鼠——不过这个调查是四年前的事了。葛麦的太太算是那1%。她不但喜欢杀­鸡­和杀鱼,还喜欢打苍蝇和蚊子。后者可能

跟女人爱­干­净有关。有时候,葛麦偶尔在家里发现了一只蚊子,肯定不打,而是马上跑到电脑前,把她叫过去,由她打碎它。

葛麦最早感觉到恐怖,是因为一条金鱼。这天,葛麦在单位加班,很晚才回到家。他一进门,就闻

到一股血腥气。他走进卫生间,看见太太满手鲜血,正在杀金鱼。那是葛麦的金鱼,他结婚之前就养它,已经有一年多时

间了。它像拇指一般大,葛麦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拇指姑娘”。它通体黄|­色­,有黑­色­的斑纹,十分漂亮。它每天在玻璃缸里无声地游来游去,寂寞而绚丽。

目前,“拇指姑娘”肚子被太太用剪刀剪开了,它在雪白的瓷砖地面上一下下甩着尾巴。它的眼睛像平时一样睁着,静

静地望着这个巨大的世界。葛麦没想到,“拇指姑娘”那么娇小的身子竟然有那么多

的血。太太有些不自然地望着葛麦。最近几天,她一直在家养病。她在一家服装公司工作,整天在外面奔走,通过一张嘴

游说客户,为公司签下一张张订单。当然,利润跟她没任何关系,她只是通过业绩,提升自己在公司内的竞争力,巩固这份职业和薪水。

对于她,嘴是最重要的。可是几天前,她突然说不出话了。医生诊断她得了喉炎。葛麦没有恼怒,只是有些疑惑,他问太太:“你杀它­干­什

么?”太太指了指那条金鱼,又指了指她的胸口,似乎有很重要

的理由。但是,喉炎免除了她的辩解。这天晚上,月亮很圆,可是,葛麦睡不着了。他猛然意识到一个十分可怕的问题——结婚以来,太太好

像隔几天就要杀死一个活物!是的,没错儿!她下班回家,总是要买回一些活物来,比如,­鸡­、鸭、

鹅、兔子、鱼、螃蟹、王八、牛蛙、长虫……很少间断。每次都是她­操­刀,动作异常麻利。有一次,她竟然买回一只羊羔。其实,说那是一只羊羔有

第104天(2)

些勉强,它的个子已经挺高了,应该叫“小羊”。葛麦至今记得,它身上的皮毛洁白,声音娇­嫩­,像个很­干­净的小学五年级女生。

太太杀它的时候,费了很大劲。这只羊羔似乎预感到死到临头了,它撒开四蹄,在厨房里奔跑起来。它的力气竟然很大,撞翻了砂锅和五公斤的啤酒桶。

太太虚晃两下,就把它扑在了身下。

她蹲在地上,把它夹在胳膊和大腿间,它就一动不能动了,只听它无望地:“咩……咩……咩……”那声音和一个小孩一模一样,好像在叫:“妈……妈……妈……”

太太一刀就刺穿了它的脖子。娇滴滴的鲜血喷­射­出来,染红了它稚­嫩­的皮毛。

而最近几天,太太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门,于是,金鱼死了……

转眼一周过去了,太太的病依然不见好。

她一天比一天变得­精­神恍惚,­性­情焦躁,不是莫名其妙地大发雷霆,就是黑夜里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发呆。

葛麦感到,太太越来越陌生。

他试图跟她谈一谈,可是,她却说不出话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加紧为她四处求医问药。

这天早上,她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递给葛麦:“晚上买一只­鸡­回来。”

晚上,葛麦买回了一只煺了毛的白条­鸡­。他是在钻她的文字空子,故意跟她耍赖皮,他想试试她到底会怎么样。

她见葛麦买回了一只白条­鸡­,脸一下就白了,接着就“呜哩哇啦”地怒吼起来。很快她就住口了,痛苦地咳嗽起来。

葛麦抱住她的肩,想哄逗哄逗她,却怎么都提不起情绪,只是解释了几句。说他路过自由市场,都收摊了,只有卖白条­鸡­的……

过了好半天,她似乎平息了怒气,坐在沙发上愣神。葛麦就趁机钻进厨房,去做饭了。

他做的是小­鸡­炖蘑菇。太太没有吃一口­鸡­­肉­,只是喝了点汤。

夜里,没有月亮,刮起了大风。

葛麦没有睡着,他张大两只耳朵,捕捉太太的鼻息。

太太没有一点动静,似乎睡着了。葛麦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又有些淡淡的失望。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后半夜,他被一阵古怪的声音惊醒。那是磨刀的声音:“哧——哧——哧——”很孤单,很缓慢,像一个老人的心事。

葛麦仰面躺着,他没有转头,只是慢慢地伸出手,朝太太

那边摸了摸——身旁空着。他的心一下就失重了。她在­干­什么?他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风声一阵比一阵紧。过了很长很长时间,那磨刀声终于停止了,太太好像有些

疲惫地站了起来,慢腾腾地迈步了。她的脚步声很轻,无疑光着脚。她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又从那个房间走到这个房间……天冷了,家里的蚊子和苍蝇都灭绝了,再没有可以杀戮的

活物了。想到这里,葛麦打了个冷战。终于,她朝卧室走过来。虽然没有月亮,葛麦还是看见她

手里拎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他想起那三尺远的预谋,不由全身发软。他觉得他不是她的对手。他用手紧紧抓住棉被,在黑暗中眯缝着眼睛,死死盯着她。

她停在床前,仔细端详这个佯睡的男人。葛麦的神经就像拉到了极限的弹弓,微微颤抖着,眼看就要崩断了。终于,她说话了,她的声音哑得像个男人:“杀……”接

着,她猛抖一下,就慢慢地倒了下去。葛麦感到不对头,爬起来,颤巍巍地打开灯。在惨白的灯光下,他看见一把尖刀Сhā进太太的心窝,血汩

汩地淌出来。她双眼颤颤地盯着他,那表情好像是狂喜,又好

像是盛怒……这个女人的自杀很蹊跷。医生解释不了,警察解释不了,她的父母也解释不了。一时间,周围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一年后,葛麦又结婚了。他的新太太是个心理专家,他跟

她学到了一个很新的词:职业恐惧。她说:你前任太太的死很可能跟职业恐惧有关。这种心理疾病很普遍,严重者在现代女­性­中占1%。葛麦认为她只说对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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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圈子情书(1)

现实和梦幻兜起了圈子,于是,这封情书便附上了杀气。

我接到了一封情书。情书是这样写的:

我爱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是打印的字体。我不知道是谁。于是,我找到了郑。这信是郑转给我的。她在一家大公司上班,我把她叫出来,问:“这封信到底是谁给我的?”她说:“是春呵,她让我交给你的。”说到这里,她笑眯眯地问:“有什么问题吗?”“没什么问题。”我有点不好意思了。下午,我给春打了一个电话。春也在那个公司上班。“春,那封信是你让郑给我的呀?”春在电话里大大方方地说:“是丽让我给你的。郑住得离你近,我就随手给她了,让她交给你。是情书吧?”噢,我明白了——是丽!这三个女孩都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也是好朋友。由于我所在的公司和她们所在的公司有业务联系,就认识了。我没有马上找到丽。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我才给丽打了个电话,约她到酒吧。丽打扮得漂漂亮亮,来了。她坐在我面前,第一句话就问:“怎么,只有你和我?”我说:“我看了那封信,一下就猜出是你了。”丽一下就明白了什么,急忙说:“你可别误会呵,那信是郑让我给你的!我当时很忙,就随手给了春,让她交给你。”我一下就傻住了。原来,是郑!我变得尴尬起来。­干­­干­地坐了一会儿,两个人就散了。我回到家,给郑打了个电话:“郑,你害得我绕了一大圈!”郑疑惑地问:“我怎么了?”“我已经搞清楚了,信是你写的!”郑立即严肃起来,说:“治乔,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跟你开过玩笑吗?信是春的,她让我交给你,我给了丽,让她交给你。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春又把这信送到了我手上,还是让我交给你……请你相信,信不是我的!”是的,郑从来没跟我开过玩笑。我静默了半天才说:“我彻底糊涂了。让我先静一静,想一想……挂了呵。”放下电话,我开始琢磨这件古怪的事。我的思路追随着这封信,一圈一圈地想……终于,我的大脑变成了两个磨秃了的齿轮,互相咬不上了。我猛然意识到:这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题。不过,我可以断定,这三个人中肯定有一个人在说谎。她们不可能都是无辜的。如果那样,这封信最早是怎样进入这个周而复始的怪圈的?我起身拿起那封信,在灯光下端详。

我爱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哪是一封情书!

这分明是一个恐怖游戏!

而这个恐怖游戏的制造者,就藏在这三个女孩中间!

我爱你。

后面没有“我”的名字。

前面没有“你”的名字。

我忽然想到:这个“你”是自己吗?

我怀疑自己被一个晦气的符咒粘上了。

似乎过了好多天,一天晚上,春来了。

她递给我一封信,说:“这封信是丽委托我给你的,本来我给了郑,结果又回到了我手上——唉,好像谁都不愿意亲自交到你手里。我实在不想再踢皮球了,就来了。”

又是一个没有开始的循环游戏。

春离开时,我三心二意地说了声谢谢。

我预感到这封信变了脸。

胆战心惊地打开,果然:

我恨你!

你竟然想不到我是谁!

如果你再想不出来,必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还是打印的字体。楷体,五号。还是没有落款。天已经黑了,我躺在床上,空荡荡地思考。我认定是三个女孩中的一个­干­的。是爱笑的郑?是爽朗的春?是严谨的丽?终于,我没有理出头绪来。第二天,我分别给这三个女孩打了电话,约她们出来吃冰淇淋。贵死人的“哈根达斯”。四个人坐在了一起,我终于摊牌了:“你们三个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吗?”三个女孩互相看了看,都摇头。“如果我再猜不出来,将受到严厉的惩罚……”郑笑盈盈地说:“换了我也要惩罚你。”春无所谓地说:“实在不知道是谁,不理她就是了。”丽认真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呵,还是搞清楚好。”

兜圈子情书(2)

我反复看着三个人的眼睛,说道:“我知道,写信的人就在你们三个人之中。但是我不知道是谁,因此,我想对这个人说一句话,只能把你们三个人都请来……我要说的这句话就是——我希望你不要再玩了,站出来。”

三个女孩互相看了看。“到底是谁呀?”丽审视着郑和春的表情,问。郑看了看春,又看了看丽,也说:“快戳破了吧!”春委屈地说:“你们不要都看我,我也不知道啊。”我紧张地看着她们,我感觉这三个人都不像在撒谎。事情变得更恐怖了,因为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似乎又过了好多天,丽又来到了我的公司,交给我一封

信。我问:“这封信是怎么出现的?”相对来说,三个人中,我更信任丽。“是郑交给我的,让我转给你。正巧我要写个报告,就把

信给了春,让她跑趟腿。我牢牢记着,这封信是郑写的……”

说到这儿,她的眼神一下变得游移起来:“我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只要我一把这封信交出去,就陷入了一个怪圈……果然,春打电话告诉我,说她已经把信交给了郑。”

我呆呆地坐在会客室里,好像傻了一样。

丽离开的时候,我连“再见”都没有说。

会客室很小,墙是白的,沙发是黑的。

我的心情是灰­色­的。

见鬼去吧!

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你们!

夜里,我在家还是忍不住慢慢打开了那封信。白­色­的信纸,黑­色­的边框,中间是灰­色­的打印字……

你快死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接下来,我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状态。我已经意识到,这三个女孩都不怀善意。她们很可能是一体的。无论哪个人,只要接到信之后立即逆向追问,秘密很容易

就会水落石出。可是,每个人接到信之后,总是顺向交给下一个人……怪圈正是她们一起制造的。她们要把我搞得晕头转向,然后再害死我。你快死了……这句话像黑夜一样追随着我。记得我接到第一封信的那天,太阳好极了,我至今还怀恋

那幸福的感觉。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与爱情无关,只跟谋杀和推理有关

了。天黑了,敲门声就响了。那绝对是不正常的敲门声,就像和尚敲木鱼。我两条腿哆嗦起来,不敢去开门。敲门只是一种礼貌,只是打个招呼,实际上,门已经被人

慢慢推开了……

我猛然从这场漫长的怪梦中醒来。我怔忡了片刻,站起身,想拉开窗帘,透透阳光。我还没有伸出手,就从窗帘缝隙看到楼下站着一个女孩。我抖了一下,是郑春丽。她是我们公司最不起眼的女孩,

平时很少抬头,我甚至从没有看清过她的眼睛,她仰着头,似乎朝我的窗子望着,眼眸里写着无望。我忽然想起来,我曾经两次看见她站在那里。梦中的三个女孩,都挺美的。但是,美中都有不足。郑春

丽的眼睛显得略小,正是郑的那双眼睛;她的鼻子上长着几粒

雀斑,正是春的鼻子;她的嘴­唇­有点厚,正是丽的嘴!她似乎看到了窗帘缝隙中的我,急忙转身离开了,像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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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舞会(1)

每一场假面舞会,都有一个女­性­神秘失踪,但是却没有人察觉……

这是袁小绛第一次参加假面舞会。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一个人偷偷来的,又新奇,又紧张。入口有个告示,每个人只许买一张面具。她选了一张相对

漂亮一点的面具,是个女妖,面­色­惨白,嘴­唇­血红。接着,她跟随侍者,顺着狭长而陡峭的楼梯走下去。舞会早就开始了,她是最后一个入场的。这个地下酒吧很宽敞,很幽暗,到处都闪烁着荧光,显得

光怪陆离。黑糊糊的角落,偶尔还冒出阵阵白烟。音乐狂乱,震耳欲聋。人们穿着各种古怪的服装,戴着各种诡异的面具,发疯地扭动着身体,陷入暂时的虚构中。

广告说,这是一场“男人最酷女人最炫”的派对,鬼知道面具后是一张张什么样的脸。袁小绛的亢奋被点燃了,跟着大家一起劲舞。

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痛快,全身的骨­肉­都散成了音符,在抖动,在飞翔。谁都想不到,妖女包藏的是一个内向、敏感、保守的女孩。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迪斯科戛然而止。

大家意犹未尽地停下来,纷纷回到座位上。袁小绛注意到,有一个男人没有戴面具,他坐在最深的角落里,不抽烟,不喝酒,就那样默默地观看。

全场只有他一个人是真实的。

袁小绛走过去,坐在这个人旁边。她看见,他手里拿着两张面具,一张是猫脸,一张是狗脸,不禁疑惑起来——每个人只能买一张,他怎么有两张?

这个桌上,只有他和她两个人,袁小绛以为他会搭话,可是他看都不看她。她有些无趣,就跟侍者要了一杯冰水,一口接一口地喝。

换了一曲高雅的华尔兹。

袁小绛隔着面具四下张望,搜寻舞伴。今天,她要彻底体验一下相反的­性­格。

她想找一个面具最丑的男人。终于,她找到了。那个人孤独地坐着,戴着一张恶魔面具,脸是绿­色­的,眼圈黑得像熊猫,参差的牙齿刺出来。看上去,他很魁梧。

当袁小绛站起身走向他的时候,突然,旁边那个露着脸的人说话了:“小姐,小心点。”

袁小绛回头看了看他:“你说我吗?”

他的眼睛依然不看袁小绛,还在舞场上警惕地瞄来瞄去,声音很低地说:“今晚上,这酒吧里有一股反常的气息……”

“为什么?”

他终于转过脸来,扬了扬手中的两张面具,说:“这张猫脸是我买的,这张狗脸是我捡的。”

“什么意思?”

“这些面容恐怖的跳舞者中,有一个人……没有戴面具。”

一对对舞伴已经下了舞池。袁小绛的双眼迅速在全场扫视了一圈,然后真诚地说:“你敏锐得像个警察。”

“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传说?——每次的假面舞会,都会少一个女孩。”

“没有。”

“几乎每一个参加假面舞会的人,都不想让熟悉的人知道,都是单独一个人来的。而且,舞会乱哄哄,大家互相都不认识。因此,谁都没有发现这个可怕的秘密。”

“这些女孩都到哪里去了呢?”

“被一个男人带走了。当然,她们再也回不来了。”

“他带走的都是什么样的女孩?”

“最后一个入场的。”

袁小绛马上觉得,这个男人是在逗自己。

“女孩为什么跟他走?难道他有迷魂药?”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反正女孩总会顺从他。接下来的过程几乎千篇一律——他和她开车去野外*。一路上,那个男人一直没有摘下脸上的面具。最后,他们在一片树林旁停下车,开始拥抱,开始亲吻。女孩伸手摘对方那恐怖的面具,他一动不动,让她摘。可是,她在他的脸上摸索一阵子,必定惊叫出来——因为他什么都没戴,那面具就是他的脸!”

假面舞会(2)

“你是说,那个男人今天就在场?”

“我想是的。所以,你最好把面具换一换。”他举了举他那张猫脸面具。

袁小绛犹豫了一下,接受了他的建议,轻声说:“谢谢你啊。”

她刚要走开,突然产生了一个恶作剧的想法,回身说:“要是你戴上我这张女妖面具,他能怎么样呢?”

他愣了愣,说:“我真想试试。”

袁小绛戴上了猫脸面具,感到安全多了。她走到那个“恶

魔”面前,主动邀请他跳舞。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两个人一起下了舞池,搭肩勾背,翩翩起舞。他们似乎都

沉浸在了优美的旋律中,谁都没有说话。袁小绛不太相信那个传说,不过,她还是警觉地打量了对方几眼。尽管灯光很暗,但是,她肯定对方戴着面具。她隐约看到

了面具边缘有一圈黑糊糊的缝隙。她放下心来。他的眼珠似乎有些­阴­郁,轻飘飘地在舞场上瞟来瞟去,好

像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人?”袁小绛终于问。他迟疑了一下,说:“唉,不好意思,我刚刚买的面具在

楼梯上弄丢了……”袁小绛猛地停住了舞步,盯住他:“面具不是在你的脸上

吗?”“噢,这是我原来的。”接着,他带动她继续跳。“一会儿,你出去找一找。”袁小绛低低地说。“其实,我是在找一个女孩。”“什么女孩?”“她戴着一张妖女面具,转眼就不见了。”“你找她­干­什么?”“她是最后一个入场的……”她又一次停住了舞步,盯住他:“这有什么关系吗?”“也许,她捡到了我的面具。”突然,他望着一个地方,眼睛直了,一双大手微微痉挛起

来。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刚才那个男人戴上了她的女妖

面具!他的脸正朝着这里,一动不动,像个木乃伊。地上好像响起了惊雷,地下都微微地抖动起来。“恶

魔”男人的一双大手抖得更厉害了。袁小绛松开他,用手扶住了额头。他终于把目光收回来,多疑地问:“怎么了?”“对不起,我有点头疼……”“没关系,你回去休息一下吧。”袁小绛转身离开他,快步回到刚才那个男人跟前,心都要

蹦出来了:“快把面具摘下来,离开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摘下面具,紧紧地盯着她。“你说对了,那个可怕的人就在今天的舞会里!她一边说一边摘掉面具,扔在地上,快步朝出口走去。

他跟在她身后,追根究底地问:“是不是刚才跟你跳舞的那个

人?”“就是他!”到了出口处,袁小绛回头看了看,那个戴恶魔面具的人似

乎发现了破绽,他在纷乱的人影中死死盯着她,径直走过来。

她恐惧到了极点,顺着狭长而陡峭的楼梯飞快地爬上去。外面下雨了,电闪雷鸣。这时候已经快午夜了,门口没有一辆出租车。

那个像警察一样敏锐的人跟着她爬上来,大声问:“你有

车吗?”“没有!”他大步朝一辆轿车奔过去,同时掏出遥控器打开了车门,

头也不回地说:“上车,我送你!”袁小绛风忙火急地钻进了他的车。她从车窗望出去,那个戴恶魔面具的人已经从地下酒吧爬

出来,正在雨中东张西望。他的脸在路灯下令人毛骨悚然。谢天谢地,车开走了。袁小绛仰在座位上,长舒一口气,倦倦地说:“对了,你把我送到美术学院家属区大门口就行了。”

他一边开车一边大声说:“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有的人戴着面具,你以为他没戴;有的人没戴面具,你却认为他戴着!”

假面舞会(3)

袁小绛惊魂未定地闭上了眼睛。

他可能看到了,没有再说什么。

袁小绛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那张恶魔面具:绿­色­的脸,黑黑的眼圈,长短不齐的牙……

不知道走出了多远,她突然睁开眼睛,问:“你来参加假面舞会为什么不戴面具呢?”

车颠簸起来,他全神贯注地抓着方向盘:“谁说我没戴?”

实际上,袁小绛刚刚问出口,就看到了一个可怖的事实——车已经开到了野外!她惊惶地问:“你­干­什么!”

“这张脸就是我的面具。”他一边说一边把车停在了一片黑糊糊的树林旁。

又一个惊雷。

袁小绛呆呆地看着他。

他低低地说:“是我,每次都在假面舞会上带走一个女孩子。”

寻宝

你曾经得罪过一个人,但是,让你窃喜的是,他一直没有报复你。可是,你别高兴得太早,整天在你身边转来转去的另一个人,很可能就是他。

小马哥带着一个女孩乘火车去帽儿岛。

帽儿岛旅游公司举办三年一次的答谢会,请来了相关单位的相关人。由于小马哥主编的旅游杂志,一直是这家公司的主要广告媒体,因此,他们被请来了。

那个女孩叫姜心,是杂志社广告部业务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四处拉广告。她是小马哥手下的女人,也是小马哥手上的女人。

两个人偷偷摸摸一年多了。

目前,这种事已经在男女关系中占了很大的比例。其中不乏男上司女下属搭配。

现在,他们正离开这个现实的城市,奔赴那个美丽的小

岛。四周是蓝蓝的海水,还有红花绿树烘托气氛。再也不用担

心老婆的耳目了,两个人可以尽情地浪漫了……他们买的是软卧,七号车,七号厢,两下铺。他们要先到澎涞市,再乘船去帽儿岛。车开动了,乘务员换了牌,上铺仍然没有人。两个人暗暗

高兴——这成了两个人的包厢。一个小时后,小马哥离开包厢,到车厢接头处抽烟。他正喷云吐雾,一个女人走过来,她夹着一支烟,跟小马

哥借火。然后,两个人分别站在车厢两侧,一起抽。“到澎涞市还得多长时间?”她问小马哥。“大约九个小时零四十二分钟。”“那就不是大约了。”她说完,笑了笑。小马哥也笑了笑。她直长发,身材和脸蛋长得都挺­精­巧,造物主在她身上花

了很多工夫。

她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上面印满了一些白­色­的字,因为横七竖八,因为有正有倒,所以小马哥没有仔细辨认,看上去有点像中国字的偏旁部首,也有点像日本字。

“你叫什么名字?”小马哥问她。

“晴文。你呢?”

“小马哥。”

两个人在那个狭窄的地方聊了两支烟的工夫,然后,分

手,道一声再见。小马哥的情况她基本都了解了,除了他老婆的名字。可是,他甚至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不过,她把手机号留给了小马哥。半夜的时候,列车一阵摇晃,小马哥醒过来。好像有人在

说话。他扭头看看,姜心睡得正香,被子掉了一半。声音是从上铺传来的。上铺的旅客来了?小马哥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很

低很低,而另一个一直没说话。这个女人好像逼着对方答应她什么事。小马哥感到这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有点熟,但是他实在不愿

意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天亮后,小马哥醒来的时候,姜心还睡着。他朝上铺看了看,两个上铺都空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假面舞会(4)

好像没动过一样。想起昨夜那个声音,他觉得像做梦。

小马哥和姜心乘船到了帽儿岛,被安排进一个马来风格的

宾馆里。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树木繁茂,空气清爽。答谢会很豪华,一掷千金,都是玩。晚上是野筵,高处点着火把,低处点着蜡烛,漫山遍野响

着悠扬音乐。野筵结束之后,接着还有一次探险活动。两三个人一组,自由组合,每一组发一张粗糙的毛太纸藏

宝图,上面画着神秘的路线。“宝”的价值从几十元到上千元不等。小马哥和姜心决定不去寻什么宝,而是回宾馆。一刻千

金。两个人刚刚进了房间,还没有开始行动,就有人敲门了。小马哥打开门,愣了一下:竟然是晴文!她依然穿着那件印满怪字的黑­色­连衣裙。“你跟着我?”“别紧张,我也是来开这个答谢会的。”说完,她笑着看

了看姜心,问,“你们是……”

小马哥急忙说:“同事。”然后,他回头对姜心说,“这

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晴文。”姜心没有站起来,她只是淡淡地看了看晴文。晴文对小马哥说:“我想和你搭个伴,一起去寻宝,好不

好?”小马哥的眼睛立即笑成了两条缝,说:“好哇好哇。”姜心立即站起来,对小马哥说:“我也跟你搭个伴,没问

题吧?”

三个人出发了。藏宝图画得简单、粗糙、含蓄、诡秘。当然,如果画得简单明了像购物指南一样,那就没劲了。

从图上看,他们走的山路好像是一个s形,路边是茂密的草木,要经过几栋尖顶房子。到了“s”的尽头,就下了盘山的柏油路,走上一条羊肠土道,会找到一座孤零零的塔,塔后面有三棵树,那个“宝”就埋在中间那棵树下。

大大的月亮升起来。三个人踏上那条荒僻的土道,两旁的草突然就高了。开始,小马哥的兴趣还很高,可是,很快就低落下来。他

们转来转去,不但没找到那座塔,连柏油路也找不到了。这时候,月亮渐渐消隐了。一股恐怖的意绪掠过小马哥心

头。姜心抱怨地说:“我们还能找到宾馆吗?”小马哥四下看了看,模棱两可地说:“再转转……”姜心一下就叫起来:“我们迷路了!”晴文突然笑起来,她的笑声和这环境、处境都不协调。远处传来一声什么动物的嚎叫。一只夜行的鸟“呼啦”一

声从三个人头顶飞过。小马哥低声说:“给宾馆打个电话……”姜心立即掏出电话,摁了摁,沮丧地说:“这里根本没有

信号!”晴文说:“我感觉在前面。”姜心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显然对她的话不赞同。小马哥说:“都别急,我们先坐下来,歇一歇。”三个人就在一棵很老的柏树下坐下来。姜心紧紧搂住了小

马哥的胳膊。没想到,晴文在另一边也悄悄挽住了他的胳膊。四周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温度宜人,海风很轻柔,吹在身上舒服极了。晴文的脑袋轻轻靠在小马哥的肩上,一动不动。她太累

了,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她睡着了。一只手伸来,轻轻揉搓小马哥的腹部,又一点点下滑……“这世界又属于我俩了。”姜心陶醉地说。“是啊。”小马哥享受着她的爱抚。“如果不是她,我俩现在……你是怎么认识她的?”“怎么了?”“我觉得她……有点怪。”“怎么怪?”“你没看见她衣服上的字?”“没仔细看,是什么?”“有匕首的‘匕’字,有夕阳的‘夕’字,还

假面舞会(5)

有‘一’字……”“什么意思?”姜心凑到了小马哥的耳朵边:“你把它们组合在一起!”小马哥想了想,猛地哆嗦了一下!晴文的鼾声越来越香甜。小马哥低声对姜心说:“现在,什么样的奇装异服都有,

不要胡猜疑。”姜心就不说话了。小马哥被摸得有点醉醺醺,他紧紧抓住了那只手。突然,他有一种直觉——这只手不是姜心的!他的心“怦怦怦”地跳起来,顺着这只手朝上摸,最后他

大吃一惊!“你怎么了?”姜心问。“没什么。”他呆呆地说。

……歇了大约半个小时,三个人继续朝前走。天一点点亮了。姜心突然跳了起来,高兴地说:“我看见了!”其实三个人都看见了。那条和他们捉了一夜迷藏的柏油

路,像蛇一样在远处蜿蜒。宾馆的房顶掩映在绿树中。姜心一边朝前跑一边回头说:“都怪那该死的宝,害得我

们差点送命!”晴文淡淡地说:“我已经找到了。”小马哥愣了愣。晴文轻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小马哥。那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栋依山傍水的房子,不知道什么

意思。“归你了。”晴文笑着说。“你从哪里找到的?”小马哥问。“咱们休息的时候,它就在背后的树上贴着。”他们走进了宾馆,看到大厅里设了一个兑奖处。晴文就对

小马哥说:“你去兑奖吧,看看是什么。”“算了。”“试试呗,要不然我们这一夜不是白跑了吗?”“那好吧。”小马哥说完,和姜心一起走了过去。晴文一

个人回房间了。还有几个人也是刚刚寻宝回来,他们拿的“宝”都很­精­致,像漂亮的贺卡。只有小马哥拿的是一张皱巴巴无任何防伪

标志的白纸,那房子简直像小孩画的。他忽然想到:这东西是“宝”吗?排到他了。兑奖处的工作人员微笑地说:“先生,您找到

了吗?”小马哥把那张纸递给了他。他看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这是什么,说:“对不起,先生,您等一下。”接着,他不知道给谁打了一个电话,然后,他躲避着小马哥的眼光说:“……我们董事长请您去一趟。”小马哥越来越迷惑了,他看了看姜心,说:“走吧,咱俩

去一趟。”姜心说:“你去吧,我太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会儿。”小马哥说:“那好吧。”于是,他一个人来到了董事长办公室。董事长叫耶素,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得很帅气。他

接过那张画着房子的纸,端详了半天,才问:“马主编,这是

你在哪里弄到的?”小马哥语塞了。要说是挖宝挖到的,他没有亲眼看到。要说不是挖宝挖到的,那他拿着它到兑奖处添什么乱呢?“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就不要了,没关系。”小马哥

说。耶素叹口气,说:“这件事有点邪……”

三年前,耶素出差从外地回来。他买的是软卧,上铺。另一个上铺是个女孩,穿着一件纯黑的连衣裙。两个人就聊起来。巧的是,那天的两个下铺竟然一直没有

人。夜深了,两个人就关了灯在黑暗中聊。终于,那个女孩依偎在了他的怀抱里。

火车和铁轨*,节奏铿锵;他们在铺位上*,节奏也

铿锵。到了澎涞,那个女孩依依不舍地和他分手了。几天后,公司正好举办答谢会,耶素心血来潮,打电话把

她叫来了。她是个有见识的女孩,可是,她还是没见过这样奢华的场

面。在一次­鸡­尾酒会上,她也见到了耶素的漂亮太太。虽然,耶素对她说了,他已经有妻室,但是,当他领着太

假面舞会(6)

太和她走了个面对面时,她的眼神还是醋醋的。当天晚上,是挖宝游戏,她也参加了。第二天,她直接来到耶素的办公室,把一张纸举向耶素。

耶素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画着一栋依山傍水的房子。“这是我挖到的。”她直直地盯着耶素,眼神颤动着。耶素一下意识到:这是勒索。他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分别这几天,他竟然十分强烈地

想念她,竟然还想持续那一夜露水情,还想把她弄到他的公司来,还想……他想为她做的,远远比一栋别墅要昂贵,但是,眼下她的

做法把这一切都撕毁了。耶素看着她的眼睛,坚决地摇了摇头。“你不怕我吗?”她的眼神颤动得更厉害了。“我向来敢作敢当。”耶素极其平静。她越来越不自然了,­干­­干­地笑了笑说:“你别当真呵,我

在开玩笑呢。”耶素突然感到有点恶心。他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就像X光透视;他甚至掌握着她

的心跳,就像号着她的脉。如果说刚才她显示出了贪婪,现在,她又显示出了她的厚颜无耻。

正巧秘书电话打进来,说有个客人求见。他冷冷地对她说:“你出去吧,我要办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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