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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抢劫鲁家不成,章虎火烧伍家

一行四人赶回鲁家,看到大门紧闭。一个仆役推了推,里面闩着。一个仆役正要大叫,齐伯轻嘘一声,压低声音叫道:“小楚,开门!”

没有反应。

齐伯打个手势,指指一边的高墙。那仆役绕过去,翻过院墙,绕过来打开门,弄开门房,果见守门的小楚被两手反绑在门房里的一张椅子上,嘴里塞着一团棉花。

齐伯抽出双节棍,几人也都亮出家伙。挺举寻到一根顶门棍,拿在手中。

“挺举,”齐伯看他一眼,“你就守在此地!”

挺举焦心的是葛荔,摇头道:“没事体的,我也过去看看热闹。”

齐伯没再讲话,率先走去,几人沿墙根摸向后院。

后院一团繁忙,章虎等人正从库房里朝外紧张搬运。齐伯观察一会儿,示意三个仆役藏在暗处,拉挺举径直走过去。

齐伯声若洪钟:“大胆毛贼,放下赃物,束手就擒!”

几个阿飞吓傻了,手中包袋扑通掉地。

看到只有二人,章虎稳住心神:“兄弟们,上!”

众阿飞纷纷抽出刀枪,围过来。

齐伯、挺举背依墙根,正面临敌,尽皆执棍。众阿飞忌惮齐伯,不敢上前。章虎持刀欺上,阿青、阿黄紧跟,三人逼近。

齐伯接住,只听乒乒几声,阿黄刀具飞落,哎哟几声,捂住手腕蹲在地上。阿青逼近挺举,挺举挥棍迎击,二人战作一团。

章虎迎住齐伯,二人激战。另外三个阿飞正要过来帮忙,三把刀尖顶在他们后心,只好扔下武器。

阿青看见,叫道:“阿哥,中埋伏了!”

章虎示意,与阿青退后几步,猛地从腰中拔出洋枪,枪口对准齐伯。

“老倌人,”章虎故意沙哑起嗓子,“你看清爽,这是洋枪,不是土铳[3]。要是你能挡住这支枪筒里的洋枪子儿,我就真正服你!”

齐伯显然见过洋枪,也晓得它的厉害,一把扯住挺举,退后几步。

章虎欺上来:“老倌人,哪能不逞强哩?刚才不是挺风光吗?”

齐伯、挺举两眼紧盯乌黑的枪口,退至墙角。

“老倌人,”章虎顿住步子,“我不喜欢杀人,也不想跟你过不去。姓鲁的为富不仁,我们只想借他一点小钱用用,替他消点孽障!识相的,放下棍子,互相绑起来。若不识相,休怪枪子儿不长眼!”

齐伯、挺举互望一眼。

“我数到三。一,二……”

齐伯看一眼挺举,扔下双节棍,挺举也扔下棍子。

章虎看向三个仆役:“还有你们!”

三人迟疑,无不望向齐伯。

“扔下!”齐伯吩咐。

三个仆役扔下刀具。

“把他们全都绑起来!”章虎对三个得到解放的阿飞道。

几个阿飞随即绑起三个仆役,赶过来去绑齐伯与挺举,忽听嗖的一响,章虎哎哟一声,捂手腕蹲下,洋枪落地。紧接着,两条黑影从房顶上跳下,均着夜行衣,头上蒙面,落地时如两片飘叶,接触地面后又稳稳站住。

此等身手,莫说是章虎,就连齐伯也看呆了。

齐伯、挺举正自忖思二人是友是敌,一条黑影朝他们走来。三个小阿飞吓傻了,瘫软在地,动弹不得。那黑影走到近前,突然出手,左右开弓,啪啪两下,直击齐伯与挺举。二人猝不及防,皆被点中|­茓­位,歪在地上。

那黑影又朝三个小阿飞各挑一脚,三人就如三只麻袋般被挑飞于空,扑扑通通地落在章虎身边。

那黑影转过身,朝章虎几人缓缓走来。

章虎这才恍过神来,跪地求饶:“大……大侠饶……饶命!”

其他阿飞也都纷纷跪地,磕头如捣蒜。

那黑影中气十足,低声喝道:“饶你可以,但必须滚出宁波地界!否则,让我撞见,身首异处!”

章虎几人磕头谢过,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地逃出鲁家院落。

那黑影弯腰负起齐伯,与另一黑影飘然而去。

两道黑影正是苍柱与葛荔。

苍柱将齐伯背至客栈,放在一把椅子上,动手脱去夜行衣。

葛荔一边脱衣,一边说道:“啧啧啧,老阿公,真没想到齐伯武功一流,差点把我眼睛看花了。”

申老爷子依旧坐在蒲团上,朝她笑笑,把玩两个铁蛋。

“要不是小阿飞手中有枪,那场热闹有的看了。”

“葛荔,”苍柱将衣服挂在衣帽架上,接过话头,“我下手略重一些,你去看看那个小伙子要紧不。”

“好咧。”葛荔应一声,换上白纱衣,披上纱巾,出门去了。

支走葛荔,苍柱动手解开齐伯|­茓­位。

齐伯活络开来,两眼紧盯申老爷子,似在费力辨认。

“七弟!”申老爷子笑吟吟地回望他。

“你……可是五哥?”齐伯目光狐疑。

“是哩。”申老爷子郑重点头。

齐伯吁出一气,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这亮光虽然转瞬即逝,却无法逃过申老爷子的法眼。

“七弟,”申老爷子审视他,“四十年没见了,你过得可好?”

“还好。你哩?”

“一言难尽。”申老爷子直奔主题,“七弟,我们寻你寻了三十多年。”

“我晓得。”

“你既晓得,哪能没个音讯呢?”

“我……”齐伯面现难­色­。

“七弟可有难言之隐?”

齐伯看向苍柱。

申老爷子指指苍柱:“他是苍柱,大哥的遗腹子,你们还没见过面哩。”

苍柱跪地,叩首道:“不肖侄叩见七叔!方才多有冲撞,不肖侄向七叔请罪!”

“快快请起。”齐伯起身,扶起他,拍拍他的肩道,“怪道功夫了得,原来是大哥的公子!呵呵呵,好好好,英雄虎子,真正好哇!”

申老爷子扯回话头:“苍柱不是外人,自大哥殉难后,一直跟着我,七弟尽可放心。”

“我相信五哥,”齐伯点点头,望向申老爷子,“三哥、四哥呢?他们哪能没来?”

“他们……”申老爷子神­色­黯然,“没了。四哥是四年前才走的,临终前还在惦念七弟!”

齐伯却无丝毫悲伤,声音冷冷的:“是吗?他怕不是惦念我,而是惦念那笔巨款吧?”

“正是。”申老爷子也敛起笑,目光逼视齐伯,“那是天国遗物,忠王命你三人守护,七弟与巨款一起失踪,三弟与四弟自认为失职,一直为此自责。”

齐伯鼻孔里哼出一声,一脸不屑之­色­。

“七弟?”申老爷子看出异样,声音放缓。

“五哥,”齐伯指着自己的空袖子和额上的疤痕,情绪激动,“你想不想晓得,这只空袖子和这道疤是如何来的?”

“七弟,我正要问你。”申老爷子微微倾身,手中的两只铁蛋停止转动。

齐伯的声音里不无悲愤:“袖中的东西让三哥拿去了,此疤则是四哥的恩赐。”

申老爷子情不自禁地“哦”出一声,看向苍柱。

苍柱倒吸一气,微微闭目,似乎不可置信。

“七弟,”申老爷子缓过神来,“他……他们为何害你?”

“就为那笔钱,”齐伯应道,“忠王将钱埋于地下,只将埋宝地址讲给我一人。突围之后,三哥、四哥多次套问钱款下落,我心中起疑,不肯讲出。他们只好把话挑明,说天国已完,官家盘查又紧,我们兄弟三人不如携带此款南下香港或南洋谋生。我说,忠王没了,我只听命于大哥。你们去把大哥叫来。他们说,大哥、二哥、五哥、六哥全都没了,众兄弟们活着的只剩下我们三人。我依旧不信。他二人恼羞成怒,把我下在地牢里,迫害我,施尽各种酷刑,我……”悲从中来,泣不成声,“死里逃生,几经磨难,方才躲到这处地方……”

“七弟,”申老爷子误解尽去,老泪流出,缓缓起身,走到齐伯身边,双手紧紧握住他,“你……受苦了!”

两个老人相拥而泣。

“七弟,”申老爷子松开他,复坐于蒲团,“你既然躲于此处,何又涉险前去上海?”

“唉,”齐伯长叹一声,应道,“仍为那笔款子。我老了,­精­力不济了,不定哪天,我……五哥,我不能守着它死啊。我思来想去,方才决定去上海一趟,听听风声。没想到此行果然引出五哥来了。”

“这么说,那笔款子仍在?”

“是哩。”

“在哪儿?”申老爷子看一眼苍柱,吁出一气。

“就在此地。”齐伯压低声音,“共是两箱金砖,折合十万两规银,我分文未动,埋在镇西土地庙里,就在土地爷的泥塑座底,下挖五尺,五哥随时可取。”

“对这款子,你可有打算?”

齐伯摇头道:“忠王没了,大哥、二哥也没了,我相信五哥,此款听凭五哥处置。”

“谢七弟信任,”申老爷子缓缓说道,“埋在地下是死钱,我们都不能守着钱死。我想把此款起运上海,让它成为活钱,派上用场。天朝没了,天朝的弟兄们大多没了,复兴天朝已不现实,此款我们只能另作他用。至于用于何处,如何动用,就由你、我、六弟,还有苍柱,共同议决。”

“不必了。”齐伯再次摇头,“忠王让我保管,没说让我动用。此款既已交付五哥,如何动用,当由五哥决定。我……只想安稳几年,了此残生。”

“那……七弟可有去处?”

“我跟俊逸多年,此人待我不薄,我打算守着他,让他养老送终。”

“好吧。”申老爷子沉思许久,点头道,“七弟既有此愿,我就不勉强了。”转向苍柱,“苍柱,送你七叔回去!”

葛荔返回鲁家时,鲁宅后院仍旧一片狼藉,地上丢着洋枪、刀具等凶器及小阿飞们从库房里盗出的大大小小包囊。

三个仆役皆被双手反绑,口里塞着东西。挺举靠墙坐着,|­茓­位已经自行解开了。

看到一道白影从屋顶飘落,在他几步远处站定,挺举本能地摸到棍子,忽地站起。

“嘻嘻,”葛荔歪头望着他,“这不是伍生员吗?看这架子,想打架嗬!”

“是你!”挺举这也看清爽了,表情愕然。

“摆摆头!”葛荔几乎是命令。

挺举摆头。

“动动胳膊!”

挺举活动胳膊。

“没啥事体呀。”葛荔乐了,“观你半天,你一动不动,还以为你装死哩。”

“方才那两个人,是不是你?”挺举目光如电,直­射­过来。

“两个啥人?”

“两个黑衣人。”

“咦,你这人还讲道理不?”葛荔劈头盖脸,一通奚落,“你睁眼看看清爽,我就是我,一个人,穿素衣,啥辰光变成两个穿黑衣哩?”

“这……”

“伍生员,”葛荔不容他多话,“大比在即,你不在家苦读圣贤,却在此地……”朝地上瞥一眼,“看这光景,像是打家劫舍哩,不会是你吧?哦,对了,想起来哩,你是讲过有人要来打劫鲁家,哪能没见劫匪哩?不会是那几个人吧?啥人把他们绑起来的……”

“小姐,”挺举打断她,不依不饶,“你……快把齐伯交出来!”

“哟嗬,”葛荔缠上了,“你倒是一口咬定了,我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哩!好好好,我就跟你理论理论。我问你,你凭啥一口咬定是我掳走齐伯了?你们秀才就是这般断事么?”

“我……”

“好了,好了,”葛荔摆摆手,显出不耐烦状,“夜半三更,本小姐暂不与你纠缠这些,这要回家做个好梦哩。”话音落处,嗖一声飘然远去。

挺举认定是她了,追上几步,冲她背影大叫:“姑娘,不把齐伯送回来,我跟你没完!”

章虎等狼狈逃回关爷庙,个个沮丧。

“小娘比,”章虎坐在关公的大脚上呼哧喘气,“老棺人是哪能晓得的?又是从哪儿搬来的救兵?”

大家面面相觑。

“阿哥,”阿青应道,“怕是有人走风了。”

“啥人?”

“跟齐伯肩并肩的是伍家那个书呆子,想必是他告密的。”

章虎倒吸一气:“你敢肯定?”

“错不了。我跟他面对面交手,看得清爽哩。那天在典当行,也是他坏了事体。”

“嗯,明白了,定是那小子!”章虎思索有顷,恍然悟道,“怪道不肯来,原来他是心里有鬼呀!­奶­­奶­个熊,竟敢耍我!阿青,去,把姓甫的给我揪来!”

阿青带人闯到甫家,寻到顺安,不由分说,将他拿到庙里。

“兄弟,”章虎瞟他一眼,“跪下。”

“阿……阿哥……”顺安跪下,故作无辜地看向章虎。

“看我做啥?看着他,就是这尊泥像!”章虎指指关公泥塑。

阿青等人头戴面罩,一字儿列在身后,无不面带怒容,气势汹汹。

顺安心头一凛,抬眼看向关公。

“关帝爷是啥人,兄弟晓得不?”章虎冷冷问道。

顺安勾下头,不敢吱声。

“关帝爷是义字当头。你这讲讲,你是哪能出卖大哥还有诸位兄弟的?”

“我……我没……没有出卖兄弟们呀,阿哥!”

“对关帝爷讲!”

顺安转向关帝像,叩道:“关帝爷,我甫顺安向你起誓……我没去鲁家告密!”

“没去鲁家,就是去别家了。”章虎应道,“讲吧,你去过啥人的家?”

“我……”顺安舌头打战了。

“嘿嘿,”章虎冷笑一声,“你我这场兄弟,看来做不成了。我可以放过你,可我这帮兄弟……姓甫的,只要我不拦挡,你就甭想囫囵身子走出这个殿门。”

“我……”顺安急了,“我在迎黑时,是到伍家来着。我……我对挺举阿哥讲过这事体,我……”

“为啥要对他讲?”

“我……不瞒阿哥,我从未­干­过这种事体,心里打鼓,就……就想找个人……商量商量。挺举是我阿哥,跟我最要好,我……我就去寻他了。”

“你是哪能对他讲的?”

“我也没讲啥,只是问问他大清律条。我……我啥也没讲呀,章哥!”

“哼!”章虎声­色­俱厉,“骗鬼呀,关帝爷在支耳朵听呢!”

“我……我是讲起这事体来,是他问我,我……”

“哪能讲的?”

“我……”顺安眼珠子急转两转,“我啥也没讲,只是讲了一个传闻,说是余姚那边有家大户在开堂会时让人上门抢了。”

章虎几人互望一眼。

“唉,”章虎长叹一声,“兄弟呀,我念你是个人才,好心邀你去做大事体,你却……打退堂鼓也就罢了,这又害我丢了刀枪,伤了兄弟。”

众阿飞齐道:“大哥,不能便宜这个鸟人!”

“章哥,”顺安连连磕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对……对不起你呀,章哥!”

“兄弟,”章虎应道,“对起对不起,就只有你自己晓得了。大哥是走江湖的,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你做下这桩肮脏事体,大哥包庇不得,只能予以惩戒。兄弟们,剁下他一根无名指!”黑起脸,背手走向一边。

顺安扑前一步,死死抱住他的一条腿,声泪俱下:“大哥,大哥,大哥啊——”

“唉,”章虎顿住脚,看他一眼,摇头长叹,“好吧,念起你我往昔交情,权且寄下这根指头。你是嘴上惹的祸,就自己掌掴三十下。兄弟们,数着!”

顺安松开章虎裤角,一边哭泣,一边掌嘴。

听说有人抢劫,戏台顿时乱了,看戏的人们一窝蜂地涌出马家,四散而去。鲁俊逸安顿好马家,带着众仆役急急返家。

伍中和夫­妇­与甫光达夫­妇­随着人流走在最后。

“哎哟哟,”甫韩氏对伍傅氏道,“是啥人胆大包天,竟敢抢劫鲁家?”

“鬼晓得哩。”伍傅氏应一句,转对中和,“他爸,不晓得伤到人没?你和光达走快点,到鲁家望望。”

不及中和应声,甫光达大叫:“快看,那厢起火喽!”

远处果然冒出火光,隐隐听到有人在喊:“失火喽,失火喽,快来救火哟。”

“天哪,”甫韩氏惊道,“是咱家方向!”

几人皆吃一惊,改往火光处跑去。

“他……他爸,”伍傅氏是小脚,跑不快,气喘吁吁道,“不……不会烧到咱……咱家吧?囡囡……天哪,囡囡还在家里!”

伍中和飞跑起来。

着火的正是伍家。在他们说话时,大火已经蔓延开去,整幢房子全部燃起。

火是章虎放的。

章虎引人扭开伍家门锁,亲手点燃西厢的柴垛。顷刻之间,火苗四下乱蹿,不一会儿就烧到主房。

主房是木结构,怕的就是火。

火光熊熊,映红半片天空。

屋里时断时续地传出淑贞的哭叫声:“阿爸,姆妈,阿哥……”

门窗皆在燃烧,闻讯赶到的救火者望着大火,没有谁敢闯进屋里救人。

在伍中和、甫光达赶到时,淑贞的呼救声渐渐减弱,几乎听不到了:“……阿爸……”

“囡囡——”伍中和不由分说,一头扎入火海。

甫光达没能扯住他,冲火海里大叫:“伍老爷,使不得呀,伍老爷,你快出来!”

“囡囡……囡囡……”房子里传出伍中和的断续叫声。

时光凝滞。

所有目光尽皆盯向火海,众人甚至忘记了泼水。

终于,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仍在燃烧的大门内侧飘出:“光……达……”

一个火团被扔出来。

待甫光达反应过来,火团已经落地,没有一丝儿声音。光达扑进院子,抱起火团,急返回来,扑打她身上的火苗。伍傅氏、甫韩氏这也赶到了。

伍傅氏抱过淑贞,边哭边扑打:“囡囡,囡囡,乖囡囡啊——”

甫韩氏端起一盆水,扑头浇在囡囡仍在冒烟的身子上。

甫光达挡下囡囡鼻孔,想起中和,冲火里大叫:“伍老爷,快出来,伍老爷,囡囡活着哩,你快出来呀!”

没有应声。

越来越多的人赶过来,加入救火行列。

顺安也跑过来,但没有参与救火,只是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傻傻地望着这场热闹,好像所有这一切与他无关似的。

“安儿,”甫光达瞥见是他,急道,“快,快泼水呀!”

顺安依旧状若痴呆。

火势更大,烤得人们向后退。

就在此时,挺举如飞般直奔过来。

“挺举,你……你阿爸……”甫光达一急,话也说不囫囵了。

“阿爸在哪儿?”挺举急问。

“火……火里……”

“阿爸,阿爸——”挺举朝火里大叫。

“怕……怕是……”甫光达指着火海,“他把囡囡扔……扔出来,没……没动静了。”

“他从哪儿扔出来的?”挺举急问。

“就那儿!”甫光达指着远处的堂门。

火势更大,屋顶发出嘎嘎声音,眼看就要塌下。房门大部分烧没了,是门框在烧,形成一个火圈。

一身素衣的葛荔也飘然赶至,站在远处审视熊熊烈焰。

挺举根本没有时间审视。他果断地夺过一大桶水,哗地浇在身上,又让顺安脱掉上衣,在水里浸了浸,包在头上,俯身冲向火里。

就在此时,顺安却如大醉中猛醒,箭一般冲上,死死抱住他,哭道:“阿哥,使不得呀,阿哥,使不得呀!”

话音落处,房顶轰地塌下一处。二楼的楼板早已烧空,大量瓦块直砸下来,堂间火势更猛,热浪烤人。

挺举猛力挣脱顺安,大叫一声“阿爸——”冲进院门。

三面皆是火焰,院子就如火海里的一条暗道,虽说明火不多,却就如火炉的中央,且地上满是飞蹦过来的带火木块儿,根本无法呆人。就在挺举冲进院门的一刹那间,葛荔如飞般箭步冲出,以巨大的惯力撞他身上。二人同倒于地,顺安这也发疯般跟进,死死抱住他的后腿。葛荔一个鲤鱼打挺站起,反手扭牢挺举,将他死拖出来。

几乎就在此时,轰隆一声,堂间屋顶整体倾塌。

望着轰塌后烧得更猛的火海,挺举撕心裂肺:“阿——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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