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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安然逝

方苒苒抱着女儿哄,

“好嫣儿,莫哭了!莫哭了!”

这厢一面因惧怕身子不由自主的发抖,一面却是咬­唇­暗道,

“不成,我一定要想法子逃走,为了世子爷、为了嫣儿,这时节决不能失了胆气……不能慌……不能慌……”

总算不愧是江湖世家出来的姑娘遇事总是比旁人多几分静气,狠狠的吸了两口气,平复了心绪,这才抱着女儿出了房门。

赵赫显此时正大马金刀坐在院中石凳之上,瞧见她出来冷冷一笑,

“你怎么没有翻窗跑?”

方苒苒反问,

“我能跑掉么?”

赵赫显嘿嘿笑道,

“你跑也成,只要快得过爷爷手中的箭便是!”

方苒苒抱着孩子立在那处一面仔细打量他眉目,一面轻声问道,

“我……我可是在那处见过你?”

方苒苒确是见过赵赫显,便是在那临州城外码头之上,赵赫显带着宋士铭与方妙妙到船上寻欢作乐,一来那时方苒苒的心思都要宋方二人身上,二来赵赫显如今大变了样儿,她现下瞧着却是有两三分眼熟罢了!

赵赫显却是不语任她打量,方苒苒抱着孩子走近两步,再仔细比瞧了他身高,从记忆之中找出一个人来,不由惊道,

“你是平南王世子!”

总算是被她想起来,赵赫显一愣,

“没想到你真瞧出来了!”

方苒苒上见礼应道,

“奴家前头在临州城外码头镇西王府的船上,见过世子到船上游玩的!”

即是瞧出他是赵赫显,自是明白他为何要寻赵衡翀的麻烦了!

方苒苒瞧了瞧他脸­色­却是不敢问他为何会逃到这处,只是轻声问道,

“世子一别经年,依奴家瞧着倒是比以前好了不少!”

赵赫显闻言讥讽大笑,

“你这­妇­人胡说八道!爷爷如今便是丧家之犬,去了毛的凤凰,有何可言好的?”

方苒苒摇头道,

“世子现下身强力壮,体态雄美,双眼­精­光频现,太阳岤高高鼓起,想来这些年也是有勤练武功,倒是比以前那肥硕到上不得马,拉不开弓的样儿强上百倍的!”

赵赫显呆了呆,他却是从来未曾这样想过,只是念着自己天生的荣华富贵倾刻间烟消云散,心中多少怨恨,却是不能与外人道,只得夜深人静之时咬牙切齿,恨不能抑!

方苒苒叹道,

“世子,这世上之事一啄一饮皆在定数,得失反转犹未可知,世子又何必执着于仇恨之中!”

赵赫显闻言恨道,

“你让我如何不恨?”

堂堂的王爷世子落到山野猎户之境,这际遇便是自天上落入尘埃,你让他如何不恨!

想起来却是牙咬得咕咕作响,

“我平南王一脉能有今日你那好夫君在中间推波助澜,没有少落了好处,今日我讨要一些回来也是应当应得!”

方苒苒叹气道,

“这都是你们男人家的朝堂恩怨,与我这后院的­妇­人有何­干­系?你若是要寻赵衡翀便去军营里寻他,千军万马杀他个七进七出,那是你的本事,你到这处来寻我们这­妇­孺幼儿又是何道理!”

说罢拍了拍怀里的赵嫣道,

“我这女儿姓赵名嫣,也是你们赵氏的子弟,你也下得去手么!”

赵赫显应道,

“你觉着她小小年纪可怜,我平南王府中多少后辈子嗣全数被发配了边塞充军,又有谁可怜他们!你也不必激我,我现在不会杀你,待到赵衡翀回到这处,我再当着他的面将他心爱的女人与女儿杀死,让他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儿!”

方苒苒一听却是不怕,反倒松了一口气应道,

“他是每十日过来瞧我们一回,你若是要等他还有十日!”

却是抱着赵嫣行礼道,

“我替嫣儿谢过族叔多予她十日活命!”

赵赫显没想到她有这一招,有些手足无措嘴上却是恨道,

“你不必得意,十日之后你也是死!”

方苒苒应道,

“奴家不怕死,奴家怕得是叔叔胆小如鼠,现下就杀了这宅中人逃之夭夭,让她的爹爹不知寻何人报仇,叔叔即是有胆量留在这处,倒也没有失了男儿汉的担当!多谢叔叔!”

赵赫显冷哼一声道,

“你也不必激我!”

却是再没有恶声恶气,方苒苒心里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色­问道,

“叔叔可有吃饭?”

见赵赫显神­色­怪异的看着她,便应道,

“即是还有十日好活,我们总要吃饭不是!”

赵赫显喃喃道,

“这赵衡翀也不知在那处寻的女子,倒是生得怪!”

那胆子定是比旁的女子多了一个,听到自己有十日可活,头一个想得便是吃饭!

方苒苒苦笑,

“我不吃,我这小祖宗还要吃呢,我是怕她哭闹起来,叔叔心烦岂不是对我母女不利,叔叔也不必防我,我是真心饿了!”

她还­奶­着孩子呢!

赵赫显硬梆梆回道,

“未吃!”

“那叔叔请稍待片刻!”

这厢回屋中去,将孩子被到了背上,出来挽了袖子便去灶间,路过外院里却是对那一地的人视而不见,

“唔唔唔……”

一众人见着她都瞪大了眼,高氏更是双眼凸得要掉出来了,

“唔唔唔……”

方苒苒理也不理,去灶间打开锅盖瞧了瞧里头还有剩的,便烧火重新热一热,赵赫显进来道,

“这里头的东西不能吃,我在井里下了药!”

方苒苒一愣问道,

“那我们到何处取水?”

赵赫显应道,

“这宅子外头出去五百步,有一处山崖渗水,我这几日都是吃得那处的水!”

方苒苒过去将桶里的水倒了,提了桶问他,

“即是这井水不能吃,便取外头的,是你去还是我去?”

赵赫显眯眼­阴­笑道,

“你倒要支使起我来了!”

方苒苒道,

“你若是不怕我跑了,便我去就是,若是不然……便你去!”

赵赫显冷哼一声接过桶道,

“谅你也不敢跑!”

她一个女儿背着孩子若是敢往那密林里钻,他倒是省得费手脚了!

这野狼谷只有一条大道通向外头,那水坑就在大道之旁,她如何敢跑?

当下出去提水,方苒苒这才走至众人面前轻声道,

“我现下也是自身难保,若是之后能将他说动,便给你们些饭食,待到十日后世子爷到来,再看我们造化了!”

这厢看也不看唔唔得最厉害的高氏,转身进屋中去。

却是当真烧火做起饭来,待到赵赫显将水提回来,冷冷瞧了院中的众人一眼,又进去把水给了方苒苒,

“你倒是明白人,我这药最是强力,能管上二十四个时辰,你便是放了他们也是白费,待到天黑时我会再他们每人喂一些井水,待到三天后才准给他们喂食!”

届时饿得他们手软脚软,便让他们跑也跑不掉了!

方苒苒点了点头,

“是!”

现下自然要老实听话才是!

待他们吃罢了饭,方苒苒抱着孩子在院子里头闲走,赵赫显坐在院中石桌之上,却是在调校自己的长弓,看着那入树半尺,箭尾犹在颤动的长羽,方苒苒却是叹道,

“叔叔即是有这般好的身手为何不从军去?”

赵赫显一愣冷笑道,

“旁人有罪遇上大赦自是能充军抵罪,我这可是谋返的大罪,没有诸九族那也是皇帝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我若是在外头一露身份,只怕立时就是绑到法场砍头的份儿!”

方苒苒摇头道,

“叔叔不知,今上不同先帝却是个仁德之君,当年平南王于狱中自缢,今上还是太子,却是亲自过去天牢收尸,当场大哭言道都是太宗一脉本应相亲相护,何至到此地步!后来回宫跪求先帝将平南府一­干­人等由赐白绫毒酒改做了徒千里充军发配!”

赵赫显自逃出来便是东躲西藏,只知平南王一府人等自老到少都发配到边塞,却是不敢去寻他们,到如今才自方苒苒口中听到这其中的隐情!

方苒苒劝道,

“叔叔,为何不曾想过到今上面前求情?说不得能免了叔叔死罪,便是充军发配又如何,以叔叔现下的身手在军中难说不能建一番事业!想当年太宗皇帝便是马上得了天下,叔叔也是赵氏一脉子孙,怎不能复祖先荣光?”

赵赫显被她说的心动,坐在那处左思右想,眼神游移不定,半晌却是暴喝一声道,

“咄!你这­妇­人懂什么家事国事,便在这处胡言乱语,哄得我自己出去送死!滚开!”

这厢手中的弓一摆,上了弦的羽箭却是带着劲风­射­入了方苒苒身旁的立柱之中,

“嗡……”

箭尾颤动着,方苒苒吓了一跳,怀里的赵嫣却是咯咯笑了起来,伸手要去抓那箭羽,赵赫显见状先是一愣,继而倒是隐隐有些欣慰,

“果然是我赵氏的子孙!”

自家那胖小子便是这样,把那刀枪弓箭自小玩到大,见了血也没吭一声,倒真有我赵氏悍勇之风!

番外六

赵赫显牵动了心里那点子血脉亲情,瞧着赵嫣总是多了三分柔和。方苒苒瞧在眼里轻声问道,

“叔叔在外头可是成婚了?”

赵赫显默然不言,方苒苒见他不应,便自己抱着赵嫣在院中走动,指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地上的花草树木与她咿咿呀呀说个不断。

赵嫣是个活泼的­性­子,睁着一双大眼睛,小嘴里哦哦啊啊的说个不停,在那花丛中顺手薅了一把,回过头来瞧了瞧赵赫显,

“啊……啊……”

冲他伸出的手,却是攥了几片绿叶子,献宝似的要给他,

“啊……啊……”

赵赫显岿然不动,赵嫣久不见他回应,立时气得小脸通红,

“啊……啊……啊……”

方苒苒见状忙抱了女儿紧走几步,

“好嫣儿,我们到那边去,你瞧……”

指了花儿给她瞧,谁知赵嫣倒是个记恨的,见赵赫显不要她的东西,趴在方苒苒的肩头上小嘴一瘪便哭了起来,

“哇哇哇……”

方苒苒见赵赫显眉头皱了起来,吓得忙拍抚着孩子几步进里屋去了,

“哇哇哇……”

赵赫显坐在那处听得里屋的声音由大到小,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才缓缓起身过去,捡了一片落在台阶上的绿叶……

在这山中的宅院之中,方苒苒提心吊胆的带着女儿与赵赫显周旋着,竟是一过便是八日。

因着宅子里早就备好了米面柴油等物,除去每日赵赫显到外头打水用之外,一众人足不出户,外头也是一点不知里头消息,方苒苒背着女儿洗衣做饭,又被赵赫显紧盯着每日里只能喂食众人一小碗清粥,那清粥被他下了药,吃下去虽说不饿肚子,便却是全身无力,别说是与人拼斗,就是站起身都是费力。

众人皆知现下处境,个个都是沉静应对,唯只有高氏实在受不了这样气息奄奄的与丫头婆子关在一起,吃喝拉撒全在一间屋子,见方苒苒进来便嚷着要她放了自己,方苒苒只是沉默摇头。

为了嫣儿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敢触怒赵赫显,早前在京城时平南王世子名声在外,明面上豪爽仗义,交游广阔,但他那后院里时时传出来的哀嚎呻吟是怎么回事,平南府里的下人们没有一个不知晓的。

这两座王府平日里也是有些来往,下人们暗传主子的私隐之事在京城大家之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若是不然,这么多的八卦流言是从何处来的?

那些深锁闺中的小姐,夫人们又是如何知晓别人家的事儿的?自己传一传又听一听下人的闲话,她们知晓的便一点儿不比那前堂里四处走动的男人少!

方苒苒心知赵赫显是个对女人心狠手辣,又有怪嗜之人,她怎会为了高氏去惹赵赫显,更何况在她看来,倒恨不能与高氏调换调换,自己在这屋子里躺十天,也好过待到世子爷回到宅子里,头一个被拉去杀了的好!

只可惜高氏不知她的心思,见她摇头只当方苒苒趁机报复,求了几日不见她点头,后头就骂了起来,

“我把你个黑了心肝的贱货……你是勾引男人上瘾了么?勾了引世子爷不算,连这山野之中的村夫都要勾引,世子爷不过走十日,你就把他招到宅子里来了,你是有多馋男人!”

方苒苒被她骂却是不回嘴,只是冷着脸照旧喂她喝粥,

“噗……”

高氏喝了一口进去,却是立时吐到了她身上,

“贱人!我不吃你的东西!我可是堂堂镇西王府的世子妃,如何能与你这贱货一般自甘堕落!”

方苒苒皱眉看了看身上污迹,应道,

“你即是不吃便饿着吧!”

当下过去喂旁人,伺候她的丫头婆子都眼露担忧,

“夫人,您……”

方苒苒冲她们摇了摇头,轻声道,

“再等两日世子爷就要回来了,再熬熬吧!”

赵赫显要杀也只会杀她们母女,这些下人们他应是不会为难的,届时他们便能自由了!

这厢在高氏的谩骂之中拉开门走了出去,外头院子里坐着的赵赫显看了一眼她身上,淡淡问道,

“她是赵衡翀的正妻?”

方苒苒想了想点头道,

“是!她是世子妃高氏!”

赵赫显晒然道,

“你得宠,她不得宠,她恨你骂你倒也是平常!”

方苒苒一脸平静的点头道,

“嗯!这样的事儿在大宅后院里也是见多了,我做世子爷的侧妃时便知定是会这样的!”

赵赫显挑眉,

“那你为何不骂回去?现下她躺在那处动也不能动,你不光能骂还能打她,我必不会阻拦你的!”

方苒苒立在那处定定看了他道,

“我虽说再有两日便要死于你刀下,只是现下却不愿让你看我们笑话!”

赵赫显闻言哈哈大笑,眼瞧着方苒苒进了灶房,却是表情猛然一收,自言自语道,

“你不想让我看笑话,我偏偏就要看笑话!”

起身推了房门,走了进去……

这房间里的人见这魁梧大汉咣当一声推了房门进来,身影罩得屋子里一黑,地上的众人都是不由的惊叫起来,

“啊……”

赵赫显进来大喝一声,

“闭嘴!”

屋子里就是一静,他几步过来蹲到高氏面前,眯眼瞧她,高氏被瞧得心里发毛,

“你……你……你想做什么?”

赵赫显沉声问道,

“你……是赵衡翀的正妻?”

高氏颤着声儿应道,

“……是……是……”

赵赫显盯着她看了良久,突然咧嘴一笑,

“哈哈……你怎得不早说!早知晓你是正牌儿的世子妃,怎得也不会将你扔在这处的!”

说着一伸手把高氏提了起来,两根手指头就捏断了她身上的绳子,拖着她到了外头院子里,叫那方苒苒道,

“还不快来伺候世子妃!”

方苒苒不知他搞什么鬼,只是轻声道,

“我一个人也弄不动她,叔叔若是有心放过她,就把药给她解了吧!”

赵赫显见状抬手摸了摸下巴,瞧了瞧一脸乞求的高氏,

“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倒是真招人疼!”

嗤!赵衡翀的婆娘还比不上老子的阿蕊,阿蕊那­性­子又辣又呛那比得这个,就是个装腔作势的货!

一想起家中的妻儿却是眼中一冷,

我这趟出来只怕是再回不去了!也不知阿蕊有没有发觉我藏在枕下的那一摞银票?

这厢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小包药来,

“你把这药用水兑了给她灌下去,半个时辰就解!”

方苒苒过去接了,转身进厨房拿了一碗清水出来,将那包药倒入了水中,给高氏灌了下去。

赵赫显冲着高氏狞笑道,

“你即是世子的正室,待到赵衡翀一来,我头一个便杀你……”

这厢上下打量了高氏一番道,

“让你再松快两日吧!”

说罢转身出去了,高氏见他身影消失不见,这才转头颤声问方苒苒道,

“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苒苒木着脸道,

“他是世子爷的仇家,在这处俘虏了我等,就是等着世子爷到来好当着面杀了他的娇妻美妾,你现下跳出来也好,在我前面挡着,我总能多活一刻的!”

当下不理高氏惨白的脸,自己回屋哄女儿去了!

高氏被扔在那院子里,足足隔了两个时辰才哎呦一声动了动手脚坐了起来。

方苒苒在里头哄孩子,赵赫显自然也不会搭理她。

却不想这女人回过神来头一个想得就是拔腿往外跑,只是以赵赫显的身手如何能让她逃出去!

待到她欣喜若狂的逃出了大门去,再一箭­射­在她后脚跟处,吓得高氏脚下一软扑嗵跪到了地上,回头见大门处赵赫显立在那处冲她咧出森森白牙,

“还跑么?”

高氏茫然摇了摇头,老老实实起身走了回去。赵赫显回来对方苒苒道,

“赵衡翀这婆娘什么出身,怎得这么般笨?”

方苒苒神­色­平静道,

“她是被叔叔吓到了!”

待到了夜里高氏却是又悄悄自后头翻墙逃走,没走几步便被人自后头用绳索套了脖子拉了回来……

待到天光大亮,方苒苒抱着女儿出来,却见赵赫显将那鼻青脸肿,浑身伤痕高氏拖了回来,

“她……”

赵赫显­阴­着脸冷笑道,

“你们这位世子妃倒是个­性­子执拗的,一夜里跑了三回,却是掉进我挖的陷阱之中了……”

方苒苒默然不言,抱着女儿进灶间做饭,她心知赵赫显是在耍着高氏玩,以他的能耐如何不知高氏半夜出去,定是任她掉入那陷阱之中,待到天明才去弄了她回来。

把饭做好端出去,先是给了赵赫显一份,又端了给高氏,自己才坐下来吃一些,又用勺喂了清粥给女儿,这几日她虽说面上不显但因着受了惊吓,母|­乳­|竟是一点点少了,女儿又是个胃大的,常常因吃不饱哭闹,现下方苒苒也只得喂她一些清粥混着嘴儿,幸好赵嫣是个不挑嘴的,给什么吃什么倒是来者不拒。

高氏现下也是受了教训再不敢乱叫乱嚷,忍着身上疼,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吃罢了饭,待得赵赫显出去却是过来一把抱了方苒苒哭道,

“我再也不敢逃了!我再也不敢逃了!”

方苒苒不动声­色­的推开她,转身抱起女儿,

“明日世子爷就要过来了,你还是消停些吧!”

高氏却是一把拉住了她的裙摆,

“苒苒……苒苒……你同他讲,我……我虽是世子爷的正妻,却是从来不受他宠爱的,他杀了我世子爷说不得心里还高兴呢!你告诉他……你才是世子爷最爱的女人,我……我……我不是啊!”

方苒苒抱着赵嫣立在那处半是诧异半是不屑的盯着她看了半晌,高氏被她盯得心里发毛,

“我……我说的是实话啊!你……你……明明你才是世子爷更宠爱的!我……我也是被他打怕了……”

说着撩了衣衫给方苒苒瞧身上,

“你瞧瞧……这些……这些都是在他打的,根本就不是掉进陷阱里摔得……”

方苒苒瞧着她轻蔑一笑道,

“高氏,这些年来我对你也算是有些愧疚的,不过时至今日我倒是觉得你这世子妃丢得一点儿都不冤了,亏得你还是将门之女!”

说罢抱着女儿转身就走了。

第二日赵衡翀终是回来了,这厢打马回来远远见到自家的宅院大门洞开,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坐在大门台阶之上,身后门梁上吊着一个,一旁方苒苒抱着赵嫣,待到打马到近前一看,赵衡翀见着那人相貌却是一愣,

“你……你是赵赫显!”

赵赫显见着鲜衣怒马的赵衡翀只恨得后槽牙咕咕作响,冲着赵衡翀­阴­­阴­一笑道,

“世子爷一别经年,却是风采更胜往昔,平南王麾下不知还剩下多少将领没有被你们杀绝?”

赵衡翀面­色­­阴­沉如水,

“你我之事,你自应来寻我就是,为何要寻­妇­孺下手!”

赵赫显冷笑道,

“若是不让你知晓失去亲眷的滋味,如何能让你痛彻心扉?”

伸手一把揪了高氏的头发,把脸仰起来给赵衡翀瞧,

“这个是你的正妻?不如先杀了她如何?”

赵衡翀应道,

“你放了她,我遣散侍卫,只我们两人在这处一较高下,无论输赢我都放你离开!”

赵赫显闻言哈哈大笑,

“老子等了你十日,本就没有打算能活着出去!”

手里的刀便架到了脖子上头,

“她即是他正妻,便先走一步吧!”

赵衡翀还未说话,高氏已是尖声挣扎起来,

“饶命!饶命!我……我虽是他正妻,他却从未真心喜欢过我,你要报仇就去杀了方苒苒,杀了方苒苒……杀了方苒苒和那个小贱货……他才会心痛!”

此言一出赵衡翀立时脸­色­大变,怒吼一声,

“高氏!”

这厢冲着她怒目而视,若是不她在赵赫显手中,赵衡翀倒想自己动手杀了她,高氏尖叫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赵衡翀……我……我不是你的妻子,我更不是什么世子妃,方苒苒才是你真心爱的女人,我凭什么要代人受过……”

赵衡翀被她气得是瞠目欲裂,赵赫显见状却哈哈大笑,拍着大腿喊好,

“好!好!赵衡翀……你活该夫妻反目……活该……”

一旁的方苒苒却是轻声道,

“叔叔错了,高氏与他名为夫妻,却是从未有一日交心,也不曾有一时相爱,算不得夫妻,如今也称不上反目!你放了她吧!你若真杀了她,世子爷也不会心疼,说不得我倒要谢你呢!”

赵赫显应道,

“即是如此,你何不等我杀了她再说话?”

方苒苒摇头道,

“实话讲,我自是想做世子爷的正妃,高氏不死,我只怕这一生都不能扶正,不过……看着她死在你手中,我一是不忍她身死,二是不愿你手上染了赵氏族人的鲜血!”

赵赫显闻言一愣,半晌冷笑道,

“你让我放我便放么!”

转头对赵衡翀道,

“这两个都是你的女人,要放也要你来放……”

顿了顿眯眼喝道,

“赵衡翀你若是还想救自己的妻女,便自己下马缚手就擒!”

赵衡翀闻言二话不说当时就翻身下马,一面走一面将腰上的佩剑解了下来,这厢又是靴中的匕首,袖中的飞镖……,一样样尽数散落到地上,待到了近前,赵赫显却是一把将赵嫣抱了过来,

“嫣儿!”

赵赫显冷笑着摸了一包药给她道,

“把这给他吃下去!”

方苒苒犹豫,赵赫显立时将刀放到了赵嫣脖子上,那孩子也不怕伸手就抓,却是全然不顾父母双亲已是吓得脸上变­色­。

“苒苒给我!”

方苒苒冲他一眨眼,赵衡翀伸手把那药接过一仰头吞了下去,那药­性­实在厉害,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任是赵衡翀内力深厚也被药倒在地。

赵赫显得意大笑,抽了背后另一把腰刀给高氏,

“去!去!你去砍他一刀,我便饶了你­性­命,若是不然……”

手起刀落,高氏的脸上立时现出一道血痕来,高氏只觉脸上一痛,伸手一摸吓得尖叫一声,提了刀转身就奔着赵衡翀而去……

“住手!”

方苒苒吓得花容失­色­,却被赵赫显自后头一把抓了头发,拉倒在地。

“噗……”

高氏的刀已是刺入了赵衡翀的大腿之上,

“世子爷!”

后头原本安静待命的侍卫都是一惊,纷纷围了上来,赵赫显一手抱了赵嫣,一手拉了方苒苒,上前一脚踩在赵衡翀的胸口上,

“你们敢过来,我现下就掐死她!”

头一个却是要杀赵嫣!

众人投鼠忌器都不敢动,赵赫显又让方苒苒去拿刀,

“你砍他两刀,你女儿和你便能得活命!”

方苒苒呆立不动,

“怎么,想让你女儿死么?”

这厢单手将赵嫣举了起来,方苒苒摇头道,

“叔叔何必如此?你让我砍他,倒不如我自家砍了自家,他定是比我还疼的!”

说罢捡起刀来反手就往自己身上割,赵赫显一愣,赵衡翀见机不可失,自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却是侧肘撞到了赵赫显的胸口之上。

赵赫显一个不慎胸口受到重击,手上一松赵嫣已被赵衡翀抱在了怀里,这厢一个转身就远远的扔向了扑过来的侍卫,方苒苒却是早在赵衡翀撞向赵赫显那一瞬间,扔了腰刀转身就跑。

这时已过去紧紧抱了女儿,躲在后头远远看着。

那头赵赫显倒退数步,瞧向那头的方苒苒,

“你几时换的药?”

方苒苒应道,

“刚刚转身之时……”

赵赫显那药都是用黄纸包了,除了他自己旁人也不知用途,只是前头他给高氏解药时却是摸过一包出来,方苒苒兑水时并未用完,悄悄用纸包了,本打算留着之后给众人解药,却是没想到今日赵赫显有这么一着,趁着转身时伸手自怀中摸了出来替换,赵赫显竟然没有发觉!

“我即便是不换药,叔叔也撑不了几时,叔叔没觉着身上正在发软么?”

赵赫显脸­色­一变,

“你几时给我下的药?”

方苒苒应道,

“我悄悄取了些井里的水做饭……”

“怪不得……怪不得……你今儿早上吃两口便去哄孩子了!”

原来是寻借口不用早饭!

赵赫显左右看看已是围上来的一众侍卫却是狞笑一声,

“罢!赵衡翀我今日非是败在你之手,乃是败在­妇­人之手,也是我时也命也,怪不得旁人,不过想抓了我没那么容易!来啊……让爷爷瞧瞧你们有几分本事!”

这厢却是手持腰刀与众人战成了一团,赵衡翀理也不理一旁想扑过来的高氏,过来抱了方苒苒母女,

“苒苒!”

方苒苒低头去瞧他大腿,

“你的伤……”

“不碍事的!”

那刀只是扎入了­肉­里没有伤到经脉和骨头,包扎一下止了血养上几日便好了!

赵衡翀身边的侍卫论单打独斗不比赵赫显强,但他们常年在军伍之中,自有一套合力对阵之法,用在赵赫量身上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将他擒拿住,牢牢压制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赵衡翀森然道,

“把他给我绑了!扔入地窖之中……”

方苒苒在后头拉了他的衣袖,

“世子爷,他毕竟是赵氏一脉,太宗的子孙,无论有何罪过还应有圣上定夺,更何况他这十日对我母女并无太过份之举,您……您莫要酷刑对他!”

赵衡翀闻言点了点头,

“我自有分寸!”

当晚赵衡翀便入地窖之中摒退了众人在里头足足一个时辰,也不知与赵赫显说了什么,出来后在书院思虑良久,提笔写了一封密折,派人将赵赫显与密折一同送入京城之中。

赵赫显被关入了京城天牢之中,之后遇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赵赫显被发配入边塞与族人一同戍边御敌,遇战阵都是奋勇向前,毫不畏惧,倒也称得上是一员悍卒,待到光武十一年时,赵赫显因战功累硕终是得任武骑尉,总算是重又为后代子孙谋了一个出身,只是他这一支却是再不能回归皇族,只能靠着拼命博晋升了!

赵衡翀那头回到城中立时修书一封将此间事情原原本本报给了镇西王与王妃,过后不久高氏就被报了个急病暴毙,连夜由高家人接走,这也算得镇西王给了老部下最后一点颜面。

临走时高氏紧紧抠着门框不愿上车,回头对方苒苒叫道,

“他深爱着你,你自是愿意为他去死!他若是深爱着我,我必半点也不会逊­色­于你!”

他不爱我,我为何不能保了自己­性­命,我为何要为你代过!

方苒苒点头应道,

“你说的话我自是也信的,若是换了你是我,想来你也会为他牺牲自己,只是自一开始你便不曾深爱过他,又如何让他深爱上你呢!”

这厢看着高氏被人强押上了马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隔年,镇西王世子赵衡翀扶了侧妃方氏为正,又二年方氏再有孕,便将近四岁的郡主赵嫣送入临州京城由方皇后抚养,方后甚喜郡主天姿聪颖,力大过人,将自己钻研的方氏刀法倾囊传授,到是为方氏刀法又辟了一派分支。

番外七

“皇后娘娘,臣妾要与魏九龄和离!”

方琳琳进宫来二话不说跪到了方素素面前,神­色­憔悴却是一脸坚毅,方素素吓了一跳几步下来扶了方琳琳道,

“八姐有什么事好好说,自己姐妹家不必这样跪来跪去的!”

方琳琳依言起身却是神­色­凄然,

“小九儿,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姐姐,便作主让我和离了吧!”

方素素将她让到一旁坐下,轻声问道,

“你可是打定了主意?”

方琳琳长叹了一声,望向窗外婆娑的绿柳,这绿柳宫外沿湖的绿柳,是当年皇帝登基时亲手为妹妹种下的,这些年来早已是绿柳成荫,遮阳蔽日。

帝后二人缱绻情深,十年如一日,任是如今自己那皇帝妹夫权威日重,俊美如昔,但这偌大的后宫却是小九儿一人独占,连那颜­色­好看些的宫女都没有。

小九儿真是得天独厚,有这样好的姻缘,不似自己……

唉!想当初自己在那十里坡镇见到读书的少年郎,一见有心,二见动心,三见倾心,到如今却只剩下伤心了!

方素素与她自小交好,见一向神采飞扬的八姐姐如今却是面­色­萎黄,目光呆滞,整个人似是被抽了筋一般,知她这一回是真伤心了,当下应道,

“八姐姐即是已想好,做妹妹的自是为你作主就是,只不知芙儿你要做何打算?”

方琳琳应道,

“小九儿,我已是想好了,芙儿一向都与你亲近,又与雯儿自小玩在一块儿,我与魏九龄和离之后,你便将芙儿接到宫中吧!”

方素素点头道,

“这倒不难!只是八姐姐你自己呢?可有打算?”

“打算?”

方琳琳惨然一笑,

“我便古佛青灯与大姐姐做伴去!”

方素素闻言皱眉摇头,

“八姐姐说那里话来,你现下也是三十不到的年纪,凭什么就要被他害得自己孤寂一生,与他和离倒也罢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八姐姐也应学学姑姑,再蘸一样能儿女绕膝,夫妻和睦!我们方家的女儿可不许这般没有志气!”

方琳琳闻言苦笑,

“我已是被他伤透了心,对男女情爱之事再不愿想了!”

方素素沉呤半晌道,

“即是如此,我们便先将和离之事办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讲吧!”

她知方琳琳的­性­子,从来都是热情爽朗,坚毅刚强,如今不过在情路上一时受挫,难免心灰意冷,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凭什么就要被他魏九龄害了一生,若是离了他便要青灯古佛,那倒不如仗着方家的势占了魏家正室夫人的位子,与那负心汉斗到底算了!

方琳琳见她点了头心下松了一口气,拉着方素素的手道,

“小九儿,有你在我背后撑腰,我便不怕了!”

小九儿是她一生的好姐妹,到如今虽说正位中宫,做了一国之母,私下里两姐妹见面却是从未在她面前摆过架子,在她心中面前的方素素也一直都是她的小九儿,从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

方素素拍了拍她的手背道,

“这话我也是到了今日才同你讲,前头我便想劝你和离了,只是我受这身份所累,说出来的话分量就不同一般家里的姐妹,现下你即是自己想通了,那我自是要为你撑腰的……”

八姐的­性­子她最知晓,对感情向来是纯真专一,一但认定便是义无反顾,想当年为了嫁给魏九龄在家中闹得是不可开交,便是分文不取也要嫁到魏家去。

家中长辈实在拿她无法,只得点头同意了婚事。

只是方琳琳却是不知这世上的男子用情专一的少,花心薄幸的多,魏九龄再不是以前爱她至深的青衣少年郎了!

姐妹两人在宫中说了半晌话,方琳琳才擦去了眼泪,挺直腰板出了宫。

那头方素素却是摆驾直奔了皇帝御书房,赵屻听得外头人通报却是眉头一挑,

“素素到我这里来,几时还要摆架子了?”

却是撩袍子迈门槛迎了出去,方素素见那凤驾之上见是皇帝亲至,忙让下头人停下,自己从上头下来了,

“陛下万福!”

赵屻有些诧异的瞧了一眼妻子,

“素素今日盛妆是为了那一般?”

方素素起身言道,

“今日不过处置一桩家事,只是这家事又牵着陛下的封疆大吏,臣妾想着不如就借了陛下御书房一用,还请陛下做个见证!”

赵屻见这样儿,脑子里念头连转忙举双手道,

“自古来男主外,女主内,皇后是这后宫之主,这皇城之中除了金銮殿之外,尽皆皇后来管,皇后说什么朕从命就是!”

方素素满意的点了点头,同赵屻手拉着手进了御书房中,自己坐到那御案之后,

“来人啊!宣豫州州府魏九龄御书房觐见!”

赵屻见妻子盛妆威仪端坐在那御案之后,一脸的冷然肃穆,倒是平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这厢瞧着心里发痒,眼神实在有些异样,被妻子察觉一个眼风扫来,忙摸了摸鼻头自家坐到一旁去了。

那魏九龄在光武二年进士及第,自那青山县县府做起到如今已是升职了一州州府也算得一员封疆大吏,现下正是回京述职,上罢早朝之后本已打道回府,在家中听得宫中传旨,忙吩咐道,

“快!给本官备官服官帽,本官要进宫见驾!”

身边那貌美的年轻女子正是他一心宠爱的小妾张氏,魏九龄于青山县任上因缘结识,魏九龄喜这张氏貌美­性­柔,比起自己正妻方氏来却是更加体贴小意,但惧怕方氏嫉妒便买了宅子安置在外头,后头张氏怀有身孕,魏九龄才不得不将这事挑明。

方氏得知闹得不成,却还是闹不过魏九龄将张氏抬进了门,不过两月张氏便产下他的长子,而正妻方氏却是成婚八载只育有一女。

魏母也是喜这张氏会讨巧乖顺,比方氏那张扬的­性­子更得她的欢心,又念着那刚出世的大孙子,因而话里话外便提点头儿子将这张氏扶为平妻,

“以后也好给我那乖孙孙一个出身!”

魏九龄本不情愿,一来对方氏还是有情的,二来又慑于方氏娘家,魏母却是应道,

“女子出嫁从夫,即是嫁入我们魏家便是我魏家人,与她娘家人何­干­?更何况她与你成亲八年只生得一女,你十年寒窗苦读为的是封妻荫子,你这长子出身低了,以后如何为我魏家光宗耀祖,更有我们对方氏也是不薄,这么些年来她的­性­子如何,我儿也是知晓,便是为娘我也是一忍再忍,一让再让,只是这件事上你定是要依我的!”

“这……母亲……”

魏九龄还是有些不愿,

“张氏虽说出身大家,但论起来比方氏也是差了不少,如今朝堂之中后族当道,若是惹得方氏回娘家哭诉,只怕于儿不利!”

魏母闻言沉下脸,

“这皇帝也是个昏庸的,整个后宫被那方皇后把持,多年不选一名秀女入宫,那是皇家的事儿倒也罢了,难道皇家还要Сhā手我们家的家事不成?便是皇帝也要讲个理字的!”

想了想终是怕有碍儿子前程道,

“即是如此便将孩子记到方氏名下如何?只是委屈了张氏!”

呣子两商议过后,魏九龄便去寻了妻子讲明,方琳琳一听却是摇头道,

“即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如何能记在我的名下,我是不会应允的!”

魏九龄闻言想起老娘叮嘱只觉两头为难不由心头火起骂道,

“你这­妇­人,怎得如此善妒,当初张氏进门你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不可开交,现下你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别人生了儿子送你,你倒拿张做乔,别仗着你那皇后妹妹在家中摆架子,任是皇家再大也管不到我魏家人的事儿去!”

这事儿就是摆到明面上,世人也没有一个能说我魏九龄不对的!

方琳琳闻言只是直直盯着他瞧了半晌,

“你可还记得当年曾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魏九龄一愣很是不耐烦的挥手道,

“你怎得又将前事拿来说嘴!我以前自是说过这话的,现下也是你自己不给我魏家继后,张氏也是为了这个迟迟不能入门,若不是有了身孕只怕现下还在外头别院之中,我还有什么对不住你的!”

方琳琳听罢抬头仔细将他瞧了又瞧,如今的魏九龄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青衣少年郎,脸上多了几分成熟沧桑,眼中却是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爱恋情深!

罢!罢!罢!

我还在等什么?求什么?

自从他在外头置了别院将那张氏视若珍宝小心呵护时,我便应知晓他早已变了心!

早已忘了成亲时的誓言!

娘亲说的对,寒门贵子,鱼跃龙门,一日平步青云,高枝得占,自要一洗前辱,顾盼睥睨,心里的欲望便如同决堤的江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我选的这良人便是一场豪赌,赌上自己的一生,赌他不会变心,赌他权势在手仍是初心如旧,即然这人是我自家选的,愿赌服输,我认了便是!

一经想通方琳琳倒是心上一轻,如释重负,君即无情,我便休!各自安好便是!

这厢神­色­平静的冲他轻轻一笑道,

“也不必将那孩子记到我名下,也不必委屈她做个平妻,不如我们和离,你将她扶正,自是不用担心孩子出身之事!”

魏九龄闻言却是勃然大怒,以手指点她道,

“方氏,你少来要挟我!你以为我魏某人会怕么?什么和离,我要休妻!”

方琳琳神­色­平静道,

“你因何休妻?说我善妒?我让张氏进了门,她也生下了孩子!你说我无出,我还有芙儿呢!魏九龄我若是一心要与你和离……你自己心里明白,我是能离还是不能离!”

魏九龄瞧着妻子平静的脸却是心里头突突的乱跳,夫妻八载他知晓妻子­性­子有些娇纵,当年因着张氏的事儿也是没有少吵闹哭骂,却是从来没有似今日这般,平静的似一潭死水一般,里头黑幽幽不见底,没得让他心里发毛。

心里发慌面上却是更加气盛,怒道,

“你还想着芙儿,你若是敢和离芙儿必不会认你!”

方琳琳抿紧了嘴­唇­,冷冷一笑,

“是么?你可敢试一试?”

……

魏九龄落荒而逃,第二日方琳琳便入了宫,即是已心如死灰,还留恋作甚?自是早了早好!

后院里张氏听了下头人来报,却是心中暗忧,

“她定是去了宫里告状,若是皇帝斥责夫君应如何是好?”

张氏确是比方氏更明白魏九龄,魏九龄出身贫寒最是看重这好不易得到的官位权势,若是皇帝下旨让他将自己休弃,便是他心里再爱自己,说不得也要点头同意的!

番外八

张氏心里担忧,眼珠子一转去见了魏老夫人,老夫人听罢却是冷笑连连,

“你不必担心,便是皇家也没有Сhā手人家事的理儿,那方氏生不出儿子来,难道要我魏家绝后么?方皇后若是真敢做了,只怕这天下人都要唾弃她!”

这厢两人待到魏九龄下了衙门回来,还未等与他细说,宫里便来了旨意,张氏这时也顾不得装贤惠了,在魏九龄身旁柔声道,

“爷,夫人今儿一早便在您后头进了宫,只怕是去皇后告状了……”

魏九龄闻言大怒,

“这方氏倒底是想做什么?”

这家务事她倒还敢捅到外面去,也不怕丢脸!

这厢气急败坏将官衣穿好,高声吩咐了人备车,急忙忙进宫去,他前脚走,后头方琳琳便回来了。

魏老夫人得知消息便派了人来召,方琳琳淡然道,

“去回了老夫人,我稍后便到!”

自己却去了后院见女儿,

“芙儿!”

魏芙今年七岁生得玉雪可爱,很是聪明活泼,相貌与魏九龄相似,­性­子却是肖像方氏,

“母亲!”

见方琳琳进来忙提了裙子,蹦蹦跳跳过来,

“母亲,您进宫去见皇后姨母了么?为何不带上芙儿?”

方琳琳抱了她笑道,

“我的儿,今日母亲去宫中见了你皇后姨母,以后你就进宫去与皇后姨母在一处,与你表姐萧城公主住在一块可好?”

魏芙闻言眼睛一亮,

“真的么?母亲您说的是真的么?”

方琳琳点头道,

“母亲说的自然是真的!不过……”

她蹲下来直视女儿的双眼,

“不过以后你怕是要少回这府上了,见不着父亲,也见不着祖母了!”

魏芙想了想左右瞧瞧,凑到母亲耳边轻声问道,

“母亲,那以后也不用见张姨娘和小弟弟了么?”

方琳琳点了点头,

“嗯!”

“那好!”

魏芙笑了,搂着母亲的脖子悄悄道,

“母亲,芙儿不想见他们,芙儿喜欢皇后姨母……”

方琳琳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道,

“好孩子,母亲今儿先走,明儿你皇后姨母自会派了人来接你,你在家里乖乖的,好么?”

魏芙虽是小孩儿,却是自母亲的语气神态之中觉察到了端倪,仔细打量着母亲脸­色­,

“母亲,你去那里?”

方琳琳笑应道,

“母亲要从这府里出去了,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母亲今儿早些出去预备宅子!”

方琳琳在京郊也有一座陪嫁的庄子,随近田园果林、山地河流倒是一样一缺,每年的产出应是够她一个人嚼用的了!

想当初她嫁入魏家时因着双亲并不满意这门婚事,自己­性­子上来连预备的嫁妆也没有要,只是拿了祖母的私下里给的庄子便嫁到了魏家。

那庄子原是在豫州足足有两百亩地,这些年来供着魏家大小吃穿,又供了魏九龄读书,后头小九儿登基做了皇后,方琳琳便又将手里的金银首饰变卖之后,托了小九儿在京郊买了五十亩,现下这处倒是成了自己最后的落脚之地,而那两百亩地早就为了魏家卖的差不多了!

以方家如今的权势要养她一个大归的女儿自是没有半分为难,更何况还有一个小九儿在呢!

只是当年她一心闹着吵着要嫁魏九龄,上吊抹脖子的叫嚷着,

“九龄他必不会负我!便是他负了我,也是我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尤!”

现如今年过八载这耳光便自家打在自家脸上,真是打得啪啪作响,你让她如何好意思再回方家去!

京郊那庄子也好,清静自在躲在里头避风躲雨,自有小九儿给她挡着!

方琳琳搂着女儿苦笑一声,

“这也是亏了小九儿,要不然当靠着自己也不知日子成什么样子!”

方琳琳与女儿说了好一会儿话,安抚好女儿后却是回到自己房中,把身边的人都叫了进来,坐在上头目光扫过面前众人道,

“我今儿也是开门见山,不与你们绕弯子,我打算着与魏九龄和离,你们若是愿跟我走的,便同我走。不愿走的我便一人留上二十两银子,你们在这魏家好好过活就是!”

众人一听却是扑嗵一声跪到地上,

“夫人,我等愿随夫人去!”

都是夫人跟前的人,若是夫人真走了,便是那面甜心苦的张姨娘当家作主,自己这一­干­人还能落到好处么?

他们这些下人们眼明心亮,早就瞧出来大爷如今宠妾灭妻,夫人的院子已是近两年没有进了。

这几个贴身伺候的人都是从方家跟着来的,这么些年早明白了方氏的脾气,若是落到旁的人家后院,有的正室夫人要嘛打落牙齿和血吞,要嘛装贤惠,强装着笑颜接那小的进门。

可是自家夫人对大爷瞧得重,这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她又是个硬气的不愿去求着那变了心的男人回心转意,就这么熬着,熬到现下也是个头了!

这厢跪在地上对方氏道,

“夫人,我们都是陪嫁过来的,不跟着夫人还跟着谁去?”

方琳琳见状很是满意点了点头道,

“好!即是如此,你们便将细软贵重的东西收拾了,我即刻便去老夫人那处,把事儿说明白了,我们就走!”

这厢却是身后带了两人去了那魏老夫人的院中,魏老夫人早已等得怒火万丈见方氏进来不由将桌子一拍,

“彭……”

“方氏,你如今是要反了天么?长辈相召,你竟敢拖到这时节才来,再晚些莫非还要我管饭不成!”

方琳琳进来堂上瞧了瞧魏老夫人与她身后站着的张姨娘,也是不行礼了,面上一派平静,上前一步道,

“老夫人不必发怒!您自此之后也不必管妾身的饭了!今日妾身进宫已是禀报了皇后,要与魏九龄和离!待到魏九龄回来妾身便不再是这府里的人了,老夫人以后保重吧!”

魏老夫人闻言一惊疑是自己听岔了,拿手指点着她道,

“你……你……你……你说什么?”

方琳琳应道,

“魏老夫人,妾身已是禀过皇后要和离,老夫人以后还是自家保重吧!”

瞧了瞧张氏,却是眼露不屑转身道,

“老夫人自己个儿用饭吧!”

回到院中收拾妥当,将那些笨重不易搬动的收入箱中,贴上封条,首饰细软便收入包裹之中随身带着,待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魏九龄惨白着一张脸进来了,见这屋中人忙忙碌碌的情形,

“方……方氏,你……你是当真要与我和离?”

方琳琳见他一头冷汗,脸­色­发白,双眼之中尽是慌乱惊惧,却是没有半分心疼留恋,心下一痛,脸上却是微笑道,

“即是冲我那皇后妹子开了口,难道还会耍着人玩儿么?”

魏九龄立在那处半晌咬牙道,

“你以权压我,我无话可说,和离书我已是在宫中签下,随后便有宫中的太监过来,你今儿晚上就给我走!”

方琳琳闻言又是一笑,

“放心,这处地儿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了,只是……”

她过去拿了桌上的册子转身给他,

“你瞧瞧,这上头是我自嫁入魏家来所记载的账目,里头详细记载这几年来家中的用度开支,你的俸禄多少,我每年贴了多少都一一清楚,你也需签字画押才是!”

魏九龄接过来翻看,良久却是脸­色­­阴­沉,

“这册子我不能签字画押!”

这么些年来方氏用嫁妆供着魏家,魏九龄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从未想过方氏有一日会与他和离,即是相处一世的夫妻,钱财之上又何必分得一清二楚!

方琳琳道,

“你不签也成!便将这账上的银子算一算,还给我吧!”

魏九龄仔细看了看数目脸上一变,涩声道,

“方氏,夫妻一场,你为何要这般狠?”

方琳琳笑道,

“你在任上得了多少东西,又有多少在那张氏手里,我也不想问不想管,不过如今即是要和离,我总得把我自己的东西拿回来才是!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找我妹子,我明儿一早到临州州府衙门击鼓去!”

魏九龄立在那处一张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青,再由青变黑,良久才狠声道,

“好!我魏家也不欠你的,你等着我现下就给你拿银子去!”

方琳琳点头,

“好!”

魏九龄自与那张氏纠缠到了一处后,手里的银子大半都给了张氏,后头张氏生完儿子后,更是每月里只给正室那点子俸禄,其余真正的大头全数入了张氏的手。

现下魏九龄回来要银子,张氏虽是­肉­疼但一想到只要方氏一走,自己便是这宅子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当下也很是痛快的搜箱翻柜将银子给凑了出来。

“给你!”

魏九龄将银票并一些金银首饰扔到了桌上,方琳琳笑着点了点头,

“好!鸳儿,好好点点,可别少了!”

夫妻两人立在这处,一个神­色­平静,却是心头流血,一个面­色­涨红,额头青筋乱跳,只觉得一把火从脚底板烧到了天灵盖。

想到前头入宫里方皇后将那和离书扔到他脚下时,那高高在上鄙夷不屑的神情,魏九龄就恨不得将眼前这女人立时赶出府去,从此再不用忍受她张扬娇纵的­性­子!

“夫人,已是点清楚了!”

方琳琳闻言点了点头,

“好!即是这样,我们走吧!”

转头冲着魏九龄淡淡道,

“即是如此,一别两宽,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好自珍重吧!”

说罢带着自己的人毫不留恋的离去,只留下那魏九龄呆在原地脑子里只是不断的回想着,

“男婚女嫁!男婚女嫁……她这是想嫁谁?怪不得……怪不得,她能这么­干­脆的和离……说不得早就寻到下家了!”

一想到方家的权势,便是再蘸的女儿也能嫁出去,她那姑姑不就是再蘸之­妇­么!

好啊!好啊……方琳琳,你这不守­妇­道,水­性­扬花的贱货!

……

这头方琳琳出了魏府,拿着皇后娘娘的令牌连夜出了临州城,到自己那庄子上落下了脚。

离了魏家的日子初时几日确是难熬,这么些年来她放下大家小姐的架子,为魏九龄­操­持家务,养育女儿,侍奉老母,却是没有一刻松懈下来,似这么猛得闲下来,倒一时不知如何打发时间了!

就这么每日里在庄子里吃了睡,睡了吃,隔了一月却是迎来了两位连袂而来的客人,

“老八!”

“八妹!”

却是远嫁到蔺州与惠州的方欢欢与方喜喜,方琳琳乍见两人便是一愣,只当是自己眼花瞧错了,忙抬手揉了揉眼,

“你……你们……”

早已嫁作人­妇­又生育了一双儿女的方欢欢几步过来一把抱了她哭道,

“傻妹妹,你怎得这般傻,有什么事儿也不知同姐妹们讲一讲,也亏得小九儿写了信给我们,若是不然我们还不知晓这事儿呢!”

方喜喜也过来拉了她的手哭道,

“方琳琳,你在家里的脾气都到那儿去了,怎是一个狐媚子就让你败下阵来了!”

方琳琳闻言心里那点子委屈终是暴发了出来,抱着方欢欢哭道,

“我那还有脸你们讲,我当初要死要活都要嫁给他,如今他有了新人忘旧人,我又怎么好脸再转头跟你们讲!”

方喜喜气道,

“那也不能这般便宜了一对狗男女,有小九儿给你撑着腰你还怕什么!”

方琳琳道,

“我一腔真情都托到了他身上,已是被伤透了,再纠缠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离了那家里,落得个清静!”

“清静!什么清静,你瞧瞧你如今的样儿……你这不是图清静,你这是在等死!”

姐妹三人抱头痛哭一场,相携进到屋子里,方欢欢道,

“我们接了小九儿的信便快马加鞭往你这处赶,这下子好了,不在你这处呆上个一年半载我是不回去的!”

方喜喜也言道,

“好不容易能扔了那家里一大摊子事儿出来,这一回我也不走了!”

方琳琳闻言担忧道,

“你们这样出来,一家子的事儿,还有孩子们可怎办?”

方欢欢道,

“我们家那个书呆子,平日里除了断他的案子,写他的公文,其余家事一概不管,便是吃饭睡觉都要我管着,活生生把我给累成个老妈子,你要是唠叨多了,他倒还要嫌你烦,这一回我便一口气跑远些,让他也知晓知晓没了我,他只怕是衣裤都寻不出来穿!”

方喜喜也道,

“我们家那个是急­性­子,在军营里冲下头人瞪眼,回了家来两句话不对也是要冲我瞪眼,我走前他还摔东西来着,姑­奶­­奶­我这回也在外头不回去了,看他冲谁瞪眼去!”

方琳琳听罢听是苦笑,

“你们便不怕他们再寻别人去?”

“随他去!”

方欢欢与方喜喜却是异口同声应道,

“依我看啊!你就是对那姓魏的太好了,把他看得太重,倒将那贱男人把脾气养上了,你要是打一开始那小的进门你就闹着和离,你看看他还敢接了那小的进门不?”

“我便是不应,他也是在外头置了宅子养外室的!”

“哼!他敢养你就敢打,家里陪嫁过去的婆子你当都是摆设么?一个个都是有真功夫的!”

方琳琳一声长叹,

“唉!现下里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了,以后再娶个男人一样管用……”

“就是……你瞧姑姑对上那侯德宝,让他往东不敢往西,人家还是堂堂的掌门,凭那高来高去的功夫,在外头养个人不是轻而易举,怎得他就不会了?”

“说来说去还是你爱那姓魏的太深,把自己看得太轻,把他看得太重,以至失了分寸,让他没有进退,好好的一把牌都让你打坏了……”

……

这厢方欢欢与方喜喜便住下来了,每日里在方琳琳耳边左一句右一句的开导着,倒是让她­阴­郁的心情好了不少,两人瞧着差不多了便拉她出去骑马。

三人摒退了后头的跟随,骑在马上在春日的细雨菲菲之中缓缓前行,一路说说笑笑倒似回到了闺阁时一般。

前头倒有那几人正拢了袖子,挽了裤脚在田中查看秧苗,见远远的三名­妇­人过来,走在那有些微湿的田埂之上,马儿却是一时不慎脚下打滑,

“稀溜溜……”

一声叫,将中间那个摔了下来,

“啊……”

­妇­人们惊叫,那田地有一人倒是身手好,这厢大步一踏,伸出双手接了落下来那个,

“啊……”

方琳琳头上的帷帽落入了田中,抬头见抱着自己的男子,倒是生的相貌普通,只一双眼格外的明亮有神,那人抱着方琳琳走近田埂,细心的将她放到一块尺长的青石上,

“小心脚下!”

转身又去捡她的帷帽,却是已沾了水早已脏污了,一旁有人将那滑倒的马儿牵了过来,幸好摔在泥地之中并伤到筋骨,

“这马儿即是摔过了,便不要再骑了,回去让人仔细瞧一瞧才是!”

虽说是温驯的良马,但受了惊吓,若是遇上骑术不好的,怕又要出事儿!

方琳琳满脸通红低声谢过,方欢欢忙打马过来拉了方琳琳一起同骑,

“却是不知这位仁兄,高姓大名,日后也好当面道谢?”

那男子摆手沉声道,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必了!”

转身不再理会她们,三人无奈只得打马回宅子,受了这场吓三人都没了出门的心思,却是搬了椅子坐到廊下观赏这牛毛细雨,纷纷扬扬的春景。

方欢欢瞧了瞧进去的方琳琳背影,悄悄拉了方喜喜到身边道,

“你瞧没瞧见那男子抱着八妹的样儿?”

方喜喜捂嘴笑道,

“我怎么没瞧见,那一双眼跟燃了两把火似的……”

姐妹两人相视一笑,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隔了三日,门房进来禀报,说是有位大爷送了一顶帷帽过来,方欢欢接过来一看,正是方琳琳那顶,已是洗得­干­­干­净净,忙问道,

“人呢?”

“回夫人,已是走了!”

“可是说了什么?”

“打听了一下三位夫人的事儿?”

“哦,你怎么说的?”

“小的那能让外人随意打探,自是几句话打发了!”

那门房是个嘴多的,那有不说的道理,更何况还收了人银子,不过不敢当着主人家说罢了!

方欢欢有些失望,打发了门房出去,回去同方喜喜咬耳朵道,

“你派出去的人到底有信儿来没有?”

“我身边的人都是惠州来的,这处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打听啊!”

方欢欢闻言却是一拍脑袋,

“我们真是笨,有现成的皇后娘娘不用,倒自家下起力气来了!”

当下忙招了人来,将信儿传到了城里,方素素接了信儿,立时调了凰翎卫去查,果然不到半日就将那人身份查了个底儿掉。

却是何人?

便是这临州城外富宝县的县府刘志魁!

信儿又送回了方欢欢、方喜喜手中,两人一看立时拍手叫好,

“好!这真是姻缘天定,那刘志魁是个早年丧妻的,家里也有一个女儿今年都十二了,他年纪也是不大,才三十有二,在这富宝县做官一向清廉,那日便是到田间亲农抚民的……”

“好……好……能自家挽了裤脚儿下田,应是个好官……”

两人在这一处嘀嘀咕咕许久。

第二日就拉了方琳琳到县上闲逛,

“在这庄子里呆久了,也要多沾沾人气儿,多走动走动对身子有好处!”

这厢怂恿着方琳琳到了县上,坐到茶楼上吃茶闲聊,两人瞧着差不多了便寻了个借口悄悄溜出去,方琳琳在这屋子里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实在等得烦了便一撩帘子出去,正正与隔壁出来的人撞上,

“呀……”

对方一个闪身,方琳琳也忙侧过身去,都避让开了,两人都回头看却是一愣,

“是你?”

“是你!”

刘志魁显是十分惊喜,今日他打扮不似之前,一个青­色­长袍,头戴文士方巾,三缕墨髯飘动,倒是一派读书人的样子。

方琳琳回过神来,敛裙施礼道,

“没想到今日又与先生相遇,前还未谢过先生相救之恩呢!”

这厢深施一礼,刘志魁忙还礼道,

“夫人客气!”

直起身来只是拿眼盯着方琳琳,盯得她心下有些不安,忙低下头去道,

“也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家居何处,奴家也好备上薄礼,上门拜谢才是!”

那刘志魁闻言问道,

“可是夫人亲自上门?”

“自是应亲自上门拜谢的!”

“好!鄙人姓刘,家住在这县衙后头香花胡同,门口第一家就是了!夫人若是要登门道谢,不如就是今日如何?”

“今日?”

方琳琳一愣,

那有这样的人?人家说要上门拜谢,他倒不客气,立时就要人上门!

“这……这……奴家还未准备……”

“不必准备,心诚便抵千金!”

“这……这……好吧!”

“那我们现在就走!”

那刘志魁当先带路,方琳琳却是左顾右盼,

“七姐和六姐怎得还没回来!”

见那刘志魁就在前头几步等着却是不走,咬­唇­想道,

“这处人来人往,被人瞧见实在不好!”

当下留下一个丫头,自己带了一个丫头,四个仆从跟着刘志魁去了,到了那香花胡同,进门却是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出来见客,一问是这刘志魁的女儿,名字叫做刘蕊,

“夫人莫要见怪,我母亲早早去世,家中只有我同爹爹和几名仆从过活,倒是怠慢夫人了!”

方琳琳忙摆手道,

“刘小姐说那里话来!我……我也是唐突得很!”

她倒是想不唐突的,无奈此间的主人实在唐突的紧!

那刘小姐见方琳琳一脸的尴尬却是捂着嘴儿笑道,

“夫人不必见外,我对夫人倒是有些几分熟悉的!”

“哦?刘小姐此话怎讲?”

刘蕊笑道,

“我在爹爹书房见过夫人的画像,我爹爹擅画人物,将夫人的相貌画了有九分相似,我一眼便能认出来了!”

“画像!”

方琳琳很是纳闷,

“令尊因何有我的画像?”

那刘小姐也是个敢说的,当下笑道,

“我爹爹对夫人上了心,已是派人去打听过了,我悄悄的听了一耳朵,夫人这是独居在外,单身一人,我爹爹想让你做我继母呢!”

“什么!”

方琳琳闻言又惊又怒,忙起身就向外走去,

“这……这真正是荒唐透顶!”

这姓刘的怎得这般盈浪,当她一个独身的女子好欺负么!

出来带着身边的下人就往外头走,那刘志魁闻讯忙紧跟着追了出来,

“夫人!夫人!”

方琳琳扯了袖子遮面低头,疾步就走,

“刘先生打扰了!后会无期!”

“夫人!夫人!”

刘志魁抢前几步挡在了她面前,

“小女无状口无遮拦冒犯了夫人,实在该打!”

方琳琳应道,

“小孩子说话有些高矮那是常事,你……你打她作甚?”

该打的是大人才是!不过见过两面这男子竟是对她有这般心思,心下里是又羞又气又恼又怒又酸又涩,却是说不出来的滋味,只想快快离了这处,再不见这让她尴尬羞恼之人!

只是那刘志魁却偏偏不愿让路,挡在那处恭身施礼道,

“夫人,夫人!小女虽有些莽撞,不过也是说出了在下的心里话,在下对夫人一见钟情,又闻知夫人和离独身……在下实在鲁莽,只是话不说不明,若是不说出来只怕是夜夜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了!”

方琳琳到此时那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脸如火烧,忙摆手道,

“你……你别说!你别说!我……我一个和离之人,实在……实在与先生不般配,先生……先生还是另择良配才是!”

般不般配倒是两说!这人的作派实在让人受不住!

不成!不成得!

当下举步就要绕过那刘志魁去,那刘志魁却是又施一礼道,

“夫人!夫人!且容在下将话说完,在下初见夫人便心生情愫,只不知夫人境况不敢唐突,后头得知夫人处境却是心下暗暗欢喜,似夫人这样的女子倒有那眼瞎的不愿珍惜,对刘某人却是天大的恩赐,夫人若是点头,刘某立时便请了媒人上门提亲……”

方琳琳只觉得自己头发根儿都要烧起来了,

这……这……这人……活了这般大却是从未见过,拦着人当面就要提亲的!

这厢吓得提了裙子,三两步往外头跑,倒似有那鬼追一般……

……

在这之后那刘志魁果然请了媒人上门提亲,方欢欢与方喜喜见状大喜,

“虽说这人行事有些鲁莽,不过我瞧着便是有几分真­性­情的,倒比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强多了!”

忙又报了信给方素素,惹得皇后娘娘立时撇了宫里的一家大小,骑了马亲自到临州城外来相看姐夫。

暗中见过刘志魁之后倒是十分满意,问到方琳琳,方琳琳却是红脸摇头,眼神悲戚,

“以他的出身便是娶那大家的小姐也使得,我这和离之人如何能配得上他!”

原来他便是富宝县的县府大人,官虽小些却是出身湘州刘氏大族,又听小九儿讲此人为官倒是很有一套,颇得皇帝妹夫赏识,想来他前途无限,娶个未出阁的大家女子也是轻易之事,自己这样的却是配不上他的!

方素素闻言笑道,

“你即知他能娶别的女子,却为何偏偏到你这门上提亲,便应信他有几分真心了!”

更何况这刘志魁到如今也不知方琳琳身份,只当她小有些资产的独居­妇­人,却不知这亲事成了,自己与皇帝便要做上连襟的!

方琳琳闻言却是怅然不语,方素素又道,

“八姐姐,你向来敢爱敢恨,我瞧你这样儿倒并不是对他无意,前头你嫁给那魏九龄便是爱他至深,这一回倒不妨选一个爱你至深的男子,说不得这日子倒比以前还要快活呢!”

……

姐妹俩谈话一番,方琳琳犹豫不决,那刘志魁却是毫不气馁,每日里催着媒婆上门,日日带着大队人马,挑挑担担到这庄子,被方琳琳拒于门外便又回去,第二日再来,似这般往返来回,引得这附近邻人纷纷围观,一时之间倒成了这富宝县上一景。

待到后头那媒婆实有不想跑了,便索­性­在附近赁了一间院子住下,这厢算是与那方琳琳耗上了!

惹得方欢欢、方喜喜劝道,

“八妹妹,我看你还是答应了吧!再不答应,我瞧着那媒婆再呆下去倒要将自己许给那租房子的徐老幺了!”

方素素也是劝她道,

“那刘志魁身为县府,为了你做这些事儿,也是不顾县府的颜面,我瞧着倒是真诚心了!再这样下去,若是让陛下知晓了,只怕于他官声倒是有些不利呢!”

方琳琳闻言一惊,

“为何于他官声不好?”

方素素冷着脸道,

“八姐姐,你想想,他在这处为一方父母官儿,成日价不思公事,不问民生,一心惦记着个­妇­人,今年的吏部考绩,你倒是想让他评个什么?”

……

这厢连哄带劝连说带骗,好不易让方琳琳点了头,刘志魁得讯大喜,立时张罗着婚事,待到成亲这一日却是宴请了这县城百姓,流水席大办三日,待到帝后二人微服到这处贺喜吃酒时,刘志魁才知晓竟是娶得当今皇后的第八姐,这厢呆愣愣回到洞房之中,

“琳儿,你……你……你是皇后的八姐?”

方琳琳穿着大红嫁衣,笑颜如花,点头道,

“正是!你前头不是见过小九儿么?”

他那时隔三岔五便要上门拜访,自是见过方素素的,只是……他那里知晓那便是皇后啊!

“那外头一个大将军,一个县府是两位姐夫么?”

“正是,他们在家里实在呆不得了,这是过来催着两位姐姐回去呢!因着你……你着急办婚事,家里的哥哥和姐姐、姐夫们没来得及赶过来,等到我们回蜀州时自是会见到的!”

刘志魁自是耳闻过方氏一族,不由应道,

“我刘氏也是大族,你以后回去湘州也自是要见过家中诸人的!”

夫妻两人相视一笑,却是都有些烦恼!

刘志魁又想起此时正在外头酒席上,与众百姓起哄闹酒的俊美男子,仍是有些不相信,

“琳儿,你……你掐一掐我!”

方琳琳捂着嘴笑,果然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疼么?”

“疼!”

刘志魁呆呆点了点头,身子一软倒在了方琳琳怀里,头枕在她香软的胸口,却是再不愿动弹了!

方琳琳推他道,

“你起来呀!不是还要到外头招待宾朋么?”

刘志魁却是一伸手扯下了帐幔,

“外头有陛下为我顶着,我还是先洞房才是正理……”

……

十年后的年节之上,方琳琳抱着新生的老七到宫中拜贺皇后时,见到了同样身穿凤冠霞帔的张氏,只是此时的张氏却肤­色­蜡黄,神­色­憔悴,随在那人群之中三拜九叩,却是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有起来,一旁的宫女忙伸手扶了她。

一群诰命见着都是窃窃私语,

“真正是小妾扶正的,上不了台面!”

“就是,不过就是多抬了几个回去,就又哭又闹又是上吊的,一点儿正室的风范都没有!”

“嘿!她自己就是小妾扶得正,倒头来有那青春美貌的要进门,她就寻死觅活的了!这也是因果报应!”

……

到了夜里夫妻二人躺在床上,方琳琳依在刘志魁的怀中轻声道,

“旁人说她善妒,我却很是明白她的处境,我当年便是如她一般,被人在后头指点说是没有正室妻子的气派……只是……我到如今也不想有那气派,你若是想纳了小的进来,便早早同我讲,我自为她挪地方就是,也不必寻死觅活闹得大家伙都不安生!”

刘志魁闻言却是在她肩头上咬了一口,

“傻!这世上的男子千千万,这世上的女子也有千千万,有魏九龄那样贪花好­色­的,也有似你夫君我这般只恋一个的,我若是贪­色­早些年便纳小了,那用得着等了你这般久!”

这厢顿了顿又道,

“你与他早已是陌路,旁人的事儿你管他作甚?倒不如想想再生个老八才是正理!”

方琳琳闻言气得打他手道,

“你当我是母猪么?生那么多作甚?”

“你不是怕我纳小么?接连生了六个儿子,一个闺女,再多生几个,把我这点家底子全掏空了,我便是想纳小的也没银子了……”

这厢人便覆了上去,方琳琳气得推他,

“你轻些!”

却是早将前尘旧事抛到了九宵云外,一心应付眼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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