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堕机
他本来还有一战的机会。
但苏铁梁下的毒是:“十三点。”
这是“诡丽八尺门”的一种剧毒。
中毒的人,眼里会出现红点。红点愈多,战斗力会渐消失。
等到十三道红点出齐之后,便会全身虚脱,任人宰割。
这种药几乎无药可救。惟内力高深者,可在一、两个时辰后逼出毒力。
——可是对付像白愁飞这样的大敌,半顷间的软弱,已足够死上二万八千次了!
他本来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苏铁梁下了另一种毒:“鹤顶蓝。”
——“鹤顶红”已是剧毒中的剧毒,这“鹤顶蓝”更是剧毒里的至毒。
着了这种毒的人,惟一的特征,就是毛发的根部略为呈现蓝色。
要命的蓝。
这原是一种解药,据说可解任何伤毒顽疾,不过,吃了这种“解药”的人,肌骨自动撕裂,体无完肤而死。
天下第一用毒名家,“老字号”温家中的“活字号”(专门从事解毒的部门)及“小字号”(专门研制毒药的部门)为了把这种药性好好地控制(成为解毒灵药或致命剧毒),已足足牺牲了二十名好手,这之后,由温氏掌门人亲自下令:“别管这种药了。”
——但是这种连温家都“不要管了”的药,却已吃进苏梦枕的肚子里。
苏梦枕本来还有一拼的机会。
但现在……
他怒叱:“你们——”忽然他发现,其他两人(苏铁标与苏雄标)都是个死人。
——才不过是顷刻间的事:刚才两人还活得好好的。
是苏铁梁干的!
他左手用针刺进了苏铁标的死|茓,右手以鹤凿叩住了苏雄标的要|茓。
两人都同在一刹间死了。
——死前一定都中了毒,否则,以他们两人的功力,还不是苏铁梁骤施暗算便可以解决的。
所以他的叱喝更怒,但已为:“你——你连自己亲兄弟都敢杀!?”
他随即发现自己这一句已然多问了。
——人都已经杀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真正的高手,在对敌之际,是不多说一句废话,也不多耗费任何一分力气,更不会问些无聊的问题。
所以他即时把问题改了。
改成两个字。
“理由?”
人命关天。
对于这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而言,杀人虽不能算是新鲜事儿,但无论怎么说,杀人都总有理由。
——不管一个或数个、合理或不合理,都总有理由。
更何况是杀死自己的同胞兄弟!
所以苏梦枕只问两个字:——理由。
人已死了。
人死不能复活。
但他要知道理由。
有理由的,他或许可以接受;没道理的,他就会为他的兄弟手下报仇。
就像那一次,他和他的部属在苦水铺中伏,活夫子和茶花护主惨死,他负伤仍奔战破板门,斩下了花无错的头颇以祭亡友,才肯鸣金收兵,退回金风细雨楼。
那一役,白愁飞也在场。
也在那一战,白愁飞看透了苏梦枕的缺点:他的缺点很要命。
因为他从来都不怀疑自己的兄弟!
一个从来都不怀疑自己兄弟的人,很容易会得到很多拥护他的兄弟及手下,但更容易的是,给兄弟和下属累死。
或者害死。
“理由?”苏铁梁狠狠地道:“因为他们太像我。三个一模一样,谁好谁坏谁高低,谁也不知。我不要这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
他居然咧咀笑了开来:“相师都说,像我这种突额兜颔、五岳朝中的怪相,走运起来可以当上帝王。白二爷说,要是他有一天当上楼主,他会任命我作‘五方神煞’中的苏西神。我可不要一辈子窝在这儿当个煎药的奴仆!”
苏梦枕长叹道:“你跟我这些年来,我居然没发现你是那么一个为了表现突出和一点点权力就那么丧心病狂的人。”
苏铁梁的笑容里也透露出一种药味来:“那是因为连你也不完全分得清楚谁是谁。
你有时以为那是雄标干的劣行,有时以为是铁标做的糗事,所以给我瞒过去了。”
白愁飞接道:“我若没有他,还真不敢贸然发动。树大夫说你病重得已不能动手,我就越发怀疑:他是不是诳我向你动手,自寻死路?幸而有他,才能求证。”
苏铁梁道:“我是帮他煎药的,他的病情我自然知道。他是病入膏盲了。可是,只要在格斗的时候,他还是能运聚功力、全力一击的。”
白愁飞道:“所以你才给吃了‘十三点’。”
苏铁梁道:“现在‘十三点’至少已发作了十一点,他的余力已少得可怜。”
白愁飞:“你还给他服食‘鹤顶蓝’。”
苏铁梁:“我毒得他连头发都蓝了。”
于是白愁飞正色问苏梦枕:“到这时候,你还有力量反击,我才服了你!”
苏梦枕的心往下沉,而且往下翻跌,所有的生机,都已粉碎坠落,原有的机会,也一一坠落桔萎。
到这时候,他却还是(带着惨淡的微笑)反问了一句:“你不是一向都很佩服我的吗?光是为了不让你失望,我也得尽一切力量来反击。”
话一说完,反击,即刻发生!
十二、坠机
砰、砰二声,两个大柜子,一起震碎。
两人飞身而出!
一个高大威猛,满头银发,根根竖起如戟。
他用的是戟。
丈八长戟,纯钢打透,但他的须发胡髭,就像发怒的刺猬一样,既是暗器,也是利器。
另一个娇小灵敏。
美得十分英气的小女孩。
她使的是剑招。
手上却没有剑。
——没有剑的她随意挥手扬指,却剑气破空迸射。
两人一先一后,扑向白愁飞。
——擒贼先擒王。
发动这场叛乱,祸首显然就是白愁飞!
威猛老者当然就是刀南神。
他等杀白老二这机会已好久了!
娇小女子当然便是郭东神。
她等这机会也好久了!
是以,两人一出现、一出手就是杀手!
两个苏梦枕身边的人!
两个爱将!
两个要白愁飞的命的杀手!
不。
是一个。
(要命的确是两个杀手。
但要白愁飞的命的只一个。
另一个要的是——)
刀南神突然失去了生命。
因为有人一剑扎在他背后。
而且穿心而出。
他狂吼。
倒了下去。
他由胸至背裂开了一个大洞。
——这样一个大血洞,使这个本来充满刚猛生命力的老人,突然间,失去了刚失去了猛,也没有了生没有了命,更缺少了活下去的力量。
苏梦枕见过这个场面。
他亲眼看见他最后的希望和机会:刀南神和郭东神,一先一后(自是刀南神在前)
扑出,然后,郭东神就像她当年刺杀雷损一般,一剑刺入刀南神的背门上。
苏梦枕已来不及阻止。
他也没有能力阻止。
他的机会又一次坠落……粉碎。
他的希望又飘散——破灭。
他大可发出暗号,下令手下围攻白愁飞这一干人。
可是已没有用。
他能动用多少人,白愁飞也一定能增援更多的人。对方是有备而战,挣扎只徒增伤亡而已。
这次不止他的心在坠落。
可能是毒力已发作之故吧,他觉得自己也摇摇欲坠。
他用尽气力地哑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句话雷媚(郭东神)已不是第一次回答。
——上次她刺杀“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时,也同样回答过这句话。
上次她对雷损的回答是:“因为你夺去了我爹的一切,又守走了我的一切,我原是六分半堂的继承人,现在只做了你见不得光的情妇,你待我再好也补偿不了,自从你拿了原属于我的一切后,我便立誓要对付你了。何况,我一早已加入金风细雨楼。”
这回答案当然不一样:“我爹之所以会遭雷损的暗算,是因为他要集中全力对付你。
他死前的大憾,便是没能消灭金风细雨楼姓苏的一脉,我杀了雷老总,当然也不能放过苏公子。我本来就是‘六分半堂’的承继人。所以,我在‘金风细雨楼’至少也该当是个副楼主,而白楼主答应过我,一旦杀了你,就对付‘六分半堂’。只要收拾了狄飞惊,会由我接管‘六分半堂’。”
她扬扬眉皓笑道:“虽然多了些转折,到头来,我仍是‘六分半堂’总堂主。我还年轻,这条路还不算太漫长。”
她真是个爱扬眉的女子。
一面说话一面扬眉。
小小的表情很得意。
十三、接机
“你确是个很可怕的女子;”苏梦枕喘息道,“但你确有复仇杀人的理由。”
“其实你对我已算很好,我没有什么杀你的理由,我顶多只不过是背叛你而已。”
郭东神的语音也很有感情,甚至眼里也有泪光,“这大块头老不死却一直瞧不起我,耻与我平起平坐,我杀他倒是理所当然。”
“好个理所当然;”苏梦枕不住地喘息,脸色已渐渐变灰转蓝,“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
“你问,”雷媚爽落地道,“我答。”
“一旦你们真的能打垮‘六分半堂’,”苏梦枕揪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道,“你真的以为白老二会给个总堂主你干!?”
雷媚笑了。
银铃般地笑了起来。
“如果我是他的妻子,也就是‘主风细雨楼’的楼主夫人,你说他会不会找一个他绝对信任的人来当‘六分半堂’的主管?”雷媚笑倚着白愁飞的右臂,“何况,我一早已是他的小妻子了。”
苏梦枕呻吟了一声。
——这一声呻吟,也不知是呻出了同意,还是吟出了反对之意。
但这呻吟已充满了痛苦之情。
然后他艰苦地说:“这劫机已至,我惟有接机吧……”
他的脸孔已因痛苦与痛楚而扭曲。
五官在抽搐。
但他的眼神依然很寒冷。
带点傲慢,傲慢的坚毅。
就算在这时际,白愁飞已大获全胜、生死在握,看到他的眼神,也不免在心里打了一个突。
“你今日如此叛我,他日也必有人这般叛你;”苏梦枕对他说,“我若活着,总有一天会收拾你;若我死了,也一定会有人收拾你的。”
话一说完,苏梦枕就在床上一躺。
——难道他已知绝无生路,只好躺下来等死?
不。
他一躺下,床板就疾塌了下去。
床一陷,本来苏梦枕也正可往下落去。
但在这要紧关头,控制床板翻转的机括却偏偏卡住了。
那床板也变得既未翻、也不塌、只半斜半平的翘首。
苏铁梁却拍手怪笑道:“白楼主早知你遁走这一招……早教我先反机关卡住了。”
他高兴得显然太早。
苏梦枕忽然拿起了他的枕头。
白愁飞脸色大变。
他怕的就是这个枕头。
——这些年来,他惟一没摸清楚的就是这只常年都在苏梦枕怀里的枕头。
苏梦枕却把枕头往床头一放。
床头正好有个深下去的枕印。
当枕头与枕印叠合在一起之后,苏梦枕再把枕头用力一扭。
“轧”的一声,另一道机关即时开动了。
床即时塌下去。
全然翻塌。
白愁飞再也顾不了那多了,他大叱一声道:“截住他——!”
——若是给苏梦枕逃了,可是前功尽废了!
一定要截住他。
毋论生死。
他自己就第一个掠到床边来。
最震讶的不是白愁飞。
而是苏铁梁。
因为连他也不知道苏梦枕的床,还有第二道开启的机关。
尽管多年来他一直在苏梦枕身边服侍。
他疾扑过去。
——若让苏梦枕还能活下去,他可就一定活不下去了。
两人一到床边,苏梦枕已往下掉落;白愁飞和苏铁梁奇*书*电&子^书同时都要阻止,却在那时,那枕头却突然射出千百道暗器。
炸开,像烟花。
密集,如雨。
每一种暗器都不同。
有粗大有细短,有时粗大的反而更难防,细短的却更具杀伤力。
每一种暗器都可怕。
且都淬毒。
剧毒。
每一种暗器发放的方式都不同。
有的旋转,有的直飞,有的曲射,有的互撞,有的咬噬,有的时起时伏,有的甚至先穿撞破屋顶,才再散落下来……
就像千百名暗器好手各自打出他们的独门暗器。
可是这都只是从一个砸破了的枕头所一并发出来的。
这一时间,连白愁飞也接不下来。
而苏梦枕就在白愁飞也一下子接不下来——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里,翻身落了下去!
十四、送机
着了!
白愁飞猝遇苏梦枕反击!
他马上涌升而起的感觉是:又惊又喜!
——他一切已布署妥当,在捕杀这头老狮之前,他已不知费了多少心机、付出多少代价、花掉多少时间了!
苏梦枕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他傲慢而谨慎。
——这些年来,他身罹重病,无法视事,不得不倚重自己的才干,到后来,王小石逃亡离京,只剩下自己独撑大局,取而代之的声势已愈来愈明显了。
像苏梦枕这种人,不在心里防范才怪呢!
他敢于全面发动,完全是因为一句话。
苏梦枕自己说的一句话:“我从来都不怀疑自己的兄弟。”
冲着这句话,苏梦枕纵有防患,也未必知道“患”在哪里,更难作彻底提防。
——这种人往往能成大事,都因为朋友;但遭惨败,也是为了朋友。
白愁飞亲眼看过苏梦枕遭受他部下的暗算!
那是他和王小石初遇苏梦枕的那一次:雨中,苦水铺!
暗算苏梦枕的是古董和花无错。
——连花无错和古董这样的人,都能成功地几乎也足以致命地暗算了苏梦枕,白愁飞更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
因为苏梦枕有弱点。
他也看准了苏梦枕的弱点。
那就是太信朋友。
——太相信常常都会得到代价。
——但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所以白愁飞一向最相信的,还是自己。
他虽然信自己,但也决不低估了苏梦枕。
——一头垂垂老矣的狮子,毕竟仍是万兽之王,仍有利爪和厉齿!
他知道就算他布置如此周密绝毒,但苏梦枕或许仍能作出反击!
那当然是濒死的反击!
他只要接得下这一击,就可以把这头狮子拔牙切爪、大卸八块、任他鱼肉、为所欲为了。
——夕阳余晖,再灿亮也不能久持。
——回光返照,再清明又能有几个刹那?
濒死一击,只要吃得下来罩得住,不予对方“玉石俱焚、两败俱伤”的机会,那对方就只有死定了。
他可不予对方有机可趁之机。
他更不会把机会送定。
送机容易得机难。
——大好时机,他从不放过。
苏梦枕一旦打出那枕头里的暗器,他心里即喝了一声彩:果然给他猜着了!
——这头老狮毕竟仍然非同小可,不可小觑!
是以,他惊的是苏梦枕这般凌厉的反击(要是苏梦枕不反击,他反而觉得失望、无趣),但喜的是苏梦枕果然反击(而且那床底下果还有机关——最后一条路)!
他就是要对方走这条路!
他觉得苏老大毕竟老了!
武林中一直有这样一个令人惊心动魄的传说:当年某大帮会的头子“老伯”,终于给自己最信宠的部下精心计算下重伤于榻上,那部属正得意于自己计成之际,“老伯”
却自床上翻身落入地下通道,那儿早布署了数十年忠心耿耿的手下等着“老伯”有这一天,他们不惜牺牲性命来救他、护他,“老伯”得逃大限,养精蓄锐,日后终报大仇。
大家都知道这动人也伤人的故事。
白愁飞听过。
苏梦枕自然也知道。
但他却仍然用上了这一招。
——这不是“老化”是什么!?
一个真正的大宗师,必定有自己的风格。
会走自己的路。
搭自己的桥,走出自己的方式,创出自己的手法和意念。
——一味因袭他人的人,不但不成器局,而且来龙去脉,全教人心里有数!
白愁飞此际就是心里有数!
他等着苏梦枕走这一步!
苏梦枕果然走这一步!
——他算定了!
——苏梦枕也死定了!
且不管苏梦枕将会如何,白愁飞自己可得先过眼下这一关。
苏梦枕掷出来的枕,激射出来的可不是梦,而是死亡!
这小枕长年不离苏梦枕身边,这一下可真是他临死之一搏。
白愁飞一看暗器的来势,立即肯定和决定了两件事:肯定的是,他所匀和所擅的一切指法和武功,都无法使他得以安然避过这一连串不能接也不可接的暗器。
这些暗器肯定不能避,就算能避,也只能避得了一支,避不了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
这种暗器也不能挡,挡得了一枚,也挡下了十枚、百枚、千枚……
决定的是,他要用上“那一种指法”和牺牲掉一个人了——眼前,正好有一人是可以牺牲的。
这人也正好在他跟前。
苏铁梁
要布署这一次伏袭,白愁飞无疑是费了不少心机。
其中最重要也最费煞周章的是两个人。
两个关键性的人物——
郭东神和苏铁梁!
两个都是麻烦人物。
——但两个也都是极为有用的人。
通常,有才干的人都难免自恃,自恃的人通常都有脾气,有脾气的人自然比较麻烦,所以,麻烦人物往往也就是有利用价值的人。
也就是说,越有利用价值的人,可能就越麻烦,越麻烦的人,就越难利用。
世事往往就是那么一回事。
十五、投机
要打动郭东神,确是件难事。
她很聪敏。
聪敏就是聪明之外还加上了敏感。
他曾很技巧地“打探”过郭东神的“意思”。
郭东神却很妩媚地说:“我已背叛过人两次,你要我第三次造反不成?”
白愁飞只知道过她曾阵前倒戈,身为雷家“六分半堂”堂主之一的雷媚,竟在“金凤细雨档”歼灭战里,亮出“郭东神”的身份,狙杀总堂主雷损,以致“六分半堂”在是役一败涂地,改变了原本在京城里“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本可双峰对峙、分庭抗礼的均衡局面。
——那一次叛变,可谓“事出有因,师出有名”。
因为雷损是害死了雷媚的父亲雷震雷,又迫娶她为妾,所以她当然要忍辱偷生、伺机复仇了。
因而白愁飞当时说:“你背叛雷损是为了报仇。”
雷媚道:“我第一次叛变是对我爹爹。”她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似想说又不愿说下去。
当时白愁飞还没来到开封,自是很用心地听她说下去。
雷媚也终于把话说了下去:“那时候爹爹极信重雷阵雨,要把我许配给他,但我嫌他年纪太大,便听信了雷损的话,激他与‘迷天七圣’恶斗。结果,雷损勾结了‘迷天七圣’的人,伏袭雷阵雨,把他迫成了废人,并且出了家;直至后来他因遇上了天衣居士,功力才恢复了一半。然而雷损趁那一战下手炸伤了关七的脑部,把他弄成了个白痴,又花言巧语骗娶了关七的胞妹关昭弟为妻,联手把我爹爹迫害,之后又把过错都推给关昭弟。我帮他对付关昭弟,为爹报仇,结果把关昭弟弄得生不如死、下落不明,雷损一转面又对我下了迷|药,要了我的身子,我就成了他见不得光的情妇。”
雷媚说到这儿,冷笑一下又道:“雷损也没比雷阵雨年轻几岁!如果我不是假装遭雷损所擒,爹爹虽年近古稀,若施全力,未必不能制伏雷损和关昭弟,但就是为了我的安危,他放弃了抵抗。我第一次叛逆,换得来丧父受辱的下场。第二次叛变,我帮苏公子杀了雷损,不但使我死了个丈夫,六分半堂上上下下的人也视我为巨雠,要我再造反?
算了,我怕了,敬谢不敏了。”
白愁飞无论用什么法子,想诓她加入,她总是不肯。
白愁飞怕打草惊蛇:既不是友,便是敌人。于是有意杀她灭口。
但他杀不到。
郭东神很聪敏。
聪明得似完全知道他在想什么,敏感得从不踏入白愁飞所布的任何埋伏和陷阱中。
白愁飞当然视之为眼中钉。
有一次,他只好跟郭东神相约:“你不帮我一臂,也万勿告发,否则,我第一个先取你性命。”
雷媚也表了态:“苏梦枕跟我非亲非故,就只是为了杀雷损报仇才入金风细雨楼。
我犯不着向他告密,不过也没意思要帮你害他。”
这一番话,虽仍是拒绝相助,但却仍教白愁飞听出了端倪。
白愁飞善于投机。
第二天,他就改变了“战略”。
他对雷媚(郭东神)很好。
他重用她。
他向苏梦枕一再推荐郭东神的功绩,苏梦枕果然奖赏了郭东神,但白愁飞一早已使郭东神心里明白:是他荐举她的。
他爱护她。
易获功的事,交由她干。太危险的事,他保住她,他知道她的性情,充满挑战的任务,他总不会忘了她:但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又与她并肩作战。
他还追求她。
雷媚很快就知道了。
她明白了白愁飞的心意。
她对白愁飞仍若即若离——既没完全答允,也不峻然拒绝,亦不把消息泄露予苏梦枕。
白愁飞这样做,便是要郭东神就算不相帮自己,也不要阻碍他对付苏梦枕,而且,他也显示自己绝对要比苏梦枕更重要郭东神。
时机已渐渐成熟。
随着苏梦枕的病情日益严重,郭东神也看得出来:白愁飞将要动手了。
郭东神年纪虽然轻,但她自幼生长在“迷夭七圣”、“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
互斗相争的大时局里,自然生成了一种洞悉先机、观情察势的本领。
她觉得自己是到了表态的时候了。
——再不表示态度,他日,白愁飞一旦得手,会记恨在心,自己的地位可不保了。
再说,以白愁飞的为人,为了审慎起见,包不准会在动手之前先对自己杀人灭口的。
——要是白愁飞计不得逞,姜还是老的辣,由苏梦枕平乱敉叛,那么,自己不左不右,也不见得就能保太平无事,说不定一样会变成了整肃的对象。
所以,她必须要“投靠”一边。
就像赌博,想赢,就得要押上赌注。
要胜利,就得要冒险。
下的注愈大,胜面就愈高。
冒的风险也就愈大,投机的代价也愈高。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她觉得苏梦枕气数就不算尽竭,也十分枯槁。
所以她对白愁飞说:“你对我是啥意思?”
白愁飞直认不讳:“我对你有意思已经很久了。”
“你想要我对你好。”雷媚开出条件,“首先我不想再见到你身边有任何女朋友。”
她不想把话说得太决绝:“因为我当过人家见不得天日的情妇,我不想再错一次。”
白愁飞马上答应了她。
于是他身边的“情妇”和“女友”,全都一并“消失了”。
愿意“消失”的自然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要白愁飞付出代价的,也在得到一定的代价之后,乖乖地“消失了”。
不肯也不愿意消失的,到头来仍然是“消失了”。
——这“消失”当然是用了另一种方法。
像白愁飞那么位高望重权大力强的人,他自然有很多方法使人“消失”。
这并不难。
甚至可以做到并不使人觉得不寻常。
白愁飞身边的“女友”一个个“消失”的时候,雷媚也慢慢和他多亲近一些。
她甚至直接问白愁飞:“你对我好,是不是要我帮你除掉苏公子?”
白愁飞的说法也很有力:“主要是因为我喜欢你,要不然,你不帮我我也可以对付得了苏梦枕,再说,我何不杀了你?如此更能安枕无忧。再说,苏梦枕已病得快要死了,你还帮着他,不见得会有好下场。”
雷媚道:“我帮你成就了你的大业,我可有什么好处?”
白愁飞道:“我的大业就是你的大业。哪有娘子不帮郎君的!”
雷媚动容道:“你要娶我为妻?”
白愁飞点点头,还说:“你第一次造反,便改变了京里:‘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迷天七圣’鼎足而立、三分天下的局面。第二次造反,又改变了城中:‘金凤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平分秋色、两雄争霸的局势。这一次,只有你,才可以扭转乾坤,而且是为自己再创新局。试想,我若把持了金风细雨楼,结合了干爹的势力,当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迟早一统江湖、独霸天下,什么‘迷天七圣盟’、‘六分半堂’,迟早都只有向我们俯首称臣的份!“雷媚这回不止动容,也真的动了心:“你说:
我们?”
白愁飞满怀信心地道:“你和我在一起,当然是我们:我和你两人!”
雷媚在这时候,只问了一句:“如果你接掌的‘金风细雨楼’,也打了‘六分半堂’,你可不可以把‘六分半堂’拔给我管?”
白愁飞爽快地答:“可以。我还惟恐你不管事哩。”
他心里想:雷媚毕竟仍是念旧,她还是要取回当日她出身之所在的大权,以“光宗耀祖”吧?
白愁飞就这样答应下来。
雷媚也一样答应下来了:她帮白愁飞,除去苏梦枕!
她一旦答允,另一个必争的人选就好办多了。
那是苏铁梁!
没有苏氏三雄的协助,白愁飞无法对苏梦枕下毒。
他和她都看准了“苏氏三兄弟”中的苏铁梁。
因为苏铁梁有明显的弱点:
一、他爱权。
二、他好色。
三、他要表现出色。
在这三大欲求的基础上,苏铁梁还有一个性格上最根本的缺失:他不自量。
——所以他是最易打动的。
因为他比他的两个兄弟都容易打动,也容易解决得多了。
白愁飞使雷媚去打动苏铁梁。
苏铁梁本来就极垂涎雷媚的美色,所以没有任何人比雷媚更能恰当有力地打动了苏铁梁。
因此,苏铁梁已开始了他的美梦。
也是迷梦。
他梦想成为大人物。
是以,这一日,玉塔内,他一口气杀了他自己两名胞兄弟,对一手培植他的苏公子下了剧毒!
所以,雷媚也趁苏梦枕最需要强助之际,一出手就杀了刀南神!
然后,这事就反而成了苏铁梁现下的噩梦!
十六、爆机
对付苏梦枕的绝门暗器:“梦枕”,白愁飞先得要找一个“牺牲品”。
那当然就是苏铁梁。
——在白愁飞的心目中,任何人、事、物,只要为了他的野心和欲望,都是可以牺牲的。
他长年深尝不得意的惨情。
是的,他会不惜代价、不借牺牲来换取他的得逞。
更何况那只是一个苏铁梁!
白愁飞突然整个人“白”了。
而且萎缩了。
还全身发颤。
这刹那之间,他仿佛从一个得势非凡的年青人骤变为一个年迈震颤不已的小老人!
他就在他脸色翻白、全身萎缩之际,发出了他的指劲。
一种极其诡异的指法。
不是他的绝技:“三指弹天”。
他这次出指之前,他先把右手四指夹藏于左腋下,在手四指亦藏埋于右腋里。
出指之际,手臂和指掌全似没了骨骼似的,震颤得就像一条给人踩着尾巴犹挣动不已的蛇。
出指之后,白愁飞整个人就像害了一场大病,而且还是受了严重的内伤,岔了气、脱了力一般。
他的指劲未发之前,是作“外缚印”;迸发时,是为“大金刚轮印”;发出之后,又转为“内缚印”。
他的指风不是发向暗器。
(那时暗器已铺天盖地、蜂拥而至!)他的指法也不是攻向苏梦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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