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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时苏梦枕已翻身落到机关里去!)而是发向苏铁梁——他的背门。

直扣“魄户”、“神堂”二|­茓­!

苏铁梁乍见苏梦枕遁入床下,大惊,他怕放虎归山,日后自己可连睡都难以安枕了。

他想阻止,但他并不是不畏惧,而是因为太畏惧苏梦枕才要出手阻止。

——只要苏梦枕还能活下去,自己可就一定活不了了。

人类本来就是那种只要为了自己活下去就算使任何其他的同类或异类死­干­死尽死光死绝也在所不惜的动物。

可是他才一动,“梦枕”已掷出、炸开,暗器已迸­射­、激打而至。

他看到这些暗器,就震住了、怔住了、呆住了。

他在这一刹间,竟一下子想起了四个人:四个都是了不起的世家中不得了的人物。

——岭南,老字号,温家高手,迁居洛阳,另创天下,雄踞一方的“活字号”三大高手之一:温晚。

——小天山,报地狱寺,主持红袖神尼,未剃度前,原姓唐,名见青,是川西蜀中唐门的一名女中豪杰。

——雷满堂,江南霹雳堂的一流高手,曾任封刀挂剑雷家的代理掌门人。

——妙手班家,“班门一第一虎”班搬办。

这四人都是苏遮慕的好友,班搬办却曾是“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

他们五人曾聚在一卢,欢度好些时光——虽说江南霹雳堂雷家、岭南老字号温宅、四川蜀中唐门,三家时合时分,时斗得你死我活,谁也容不下谁;时好得如漆如胶,谁也不能少了谁,但他们三人,却因为跟“金风细雨楼”的苏遮幕交好,以致可以超脱一切拘束隔碍,大家全无成见、毫无隔碍地相聚在一起。

直至后来,唐见青跟雷震雷的一场恋爱,终告失败,伤心失意,剃度出家;温晚的温和作风,也不能见容于“老字号”温家,给外放至洛阳。“金风细雨楼”也跟“六分半堂”冲突愈甚,“六分半堂”当时还不能独自为政,仍受霹雳堂纵控,雷满堂不欲卷入是非圈里,只好黯然离开京师,与苏遮幕从此不相往来。

至于班搬办,也因为“妙手班门”力图壮大,给召唤回去为班门效力了。

一时间,好友们均各自星散。

但这些一时俊彦,都曾共同为苏遮幕共同制造了一件“礼物”,送给他留念。

大家都知道,有一件“礼”,但都不知道,这“礼”到底是什么?

多年来,甚至大家已忘了这些人曾经聚合过、这段友情曾经存在过、这“礼”还在不在“金风细雨楼”里。

苏遮幕把自己的唯一儿子交给红袖神尼去调训成|人,如果没有极深极厚的友情,又岂会这样做?

洛阳王温晚让他溺爱的女儿温柔,千里迢迢地来投靠“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要不是跟他上一代也有过命的交情,岂会放心纵容?

——以这种“交情”,温晚、班搬办、雷满堂、唐见青在最水|­乳­交融、依依不舍之际,所“送”的“礼”,也必定更加“非同小可”的了。

此际,苏铁梁乍见这一口枕头,惊见它的机括、弹簧、暗器、火药……使他突然想起当年,那几名­精­英,曾有过这么一个“礼”————难道真的是这“礼”!?

当他这样想时,那“礼”已向他“送”了过来。

非但凭他的身手是接不了,就连白愁飞这样的人物,只怕也接不下来。

总之,在塔里的人(也都是白愁飞这一边的人),全都得死。

——死于这一个正在爆炸中的机关下!

“爆机”!

他料对了!

的确,那正是当年唐、温、班、雷给苏的“礼物”。

的确,以他们的武功,确然接不下这个“大礼”!

的确,这是个会爆炸的机括,是苏梦枕最后也是最可怕的杀手锏!

只不过,苏铁梁有一点却料错了!

死的是他自己。

只有他自己。

十七、班机

中了!

白愁飞指劲打在苏铁梁背门的两大要|­茓­上,同时他口中在念着一种极为奇特的咒语。

苏铁梁整个人突然变了。

他突然膨胀起来。

他变得像一口巨魔。

一只追噬暗器的魔鬼!

天下间有的是不同的魔鬼。

——有的吃人、有的好­色­、有的攻心、有的攻身、有的择人而噬,有的根本饥不择食。

几乎可以说,世下有多少人,就有多少魔鬼。

但只怕没有一只魔鬼会像苏铁梁现在的样子。

他只“吃”暗器。

他不是用咀,而是用“身体”来“吃”暗器。

——人是血­肉­之躯,如何“吃掉”这些为数相当可面的可怕暗器?

很简单。

他用身体来挡。

只要暗器打在、嵌入他的身上,他就算成功地“吃掉了”那一口暗器。

这些暗器,有的击中了,入处的伤口极小,像一支针刺伤那么小。

但穿透出去的伤口极大。

足有一个拳头那么大。

有的打中了,钻入身体,却使整个身体膨胀了起来,整个人就像球一般,胀满了气。

有的­射­进去了,入口处也并没有流什么血,但暗器却继续在体内迅速乱窜。

有的暗器根本不打入体内。

只划破伤口,就失去了劲道,掉落了下来。

伤口也没流太多的血。

但血却是暗绿­色­,或汪蓝­色­的。

也有的暗器打着了,流出来的血很鲜红,很鲜亮,很鲜艳。

不过,一流,就不能停止。

而且是大量的流。

流个不休。

总之,什么暗器都有,各种各类,形式不同,只有一个相同处:都是要命的!

更何况现在要命的暗器都打在要害上。

苏铁梁的要害上!

这种暗器,只要苏铁梁中上一颗,就死定了!

可是苏铁梁没有死。

没有死的苏铁梁,却像疯了一样!

——不是普通的“疯”,而是完全发了狂发了癫发了疯一样。

疯的人有多种反应:有的人喃喃自语,有的人自毁自杀,有的人骂人打人,有的人却拿自己头去砸石头。

苏铁梁的疯法却非常特别。

他疯起来就到处去接暗器。

接暗器的方法也很特别。

他用身体去接。

而且他的行动狡捷、敏锐、灵动,且利用他那迅速膨胀的身躯,对所有的暗器全都成功地阻截/拦挡/甚至“收购”了过来。

他成了“一只暗器刺猬”。

俟暗器全嵌在他身上之后,他才静止了下来,嘶吼了半声,整个人突然炸开,然后,碎裂了,全化成一滩滩的黄水。

暗器都一一落到地上。

用完了的暗器。

至于苏铁梁,已成为一个牺牲掉的了、不存在了的、在空气中消失了的人。

人是死了。

白愁飞这才泄了一口气。

他却似打了一场仗。

一场大战。

他整张脸苍白如纸,整个脸­色­苍自如刀,整个身子像受不住雪意风寒般的哆哆颤颤,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般。

原来刚才苏铁梁以身躯去接暗器之际,白愁飞十指一直在闪动、急弹、狂颤、急抖不已。

——那就像有许多条无形的线,他用来牵制苏铁梁那发了疯的身躯!

这一轮惊心动魄的暗器终于过去了。

暗器都掉落在地上。

白愁飞喘息未平,反手已打出一道旗花火箭,自窗外穿出石塔,在空中爆炸,一道极强的金光,来杂着两团紫烟,在半空轰隆作声。

他显然已对外下了一道命令,作了一个指示。

“小蚊子”祥哥儿咋舌道:“好厉害的暗器!”

“一窗幽梦”利小吉惊魂未定地想:“想不到苏楼主——不,苏公子还有这一手!”

“无尾飞铊”欧阳意意却道:“苏梦枕溜了,怎么办?!”

“诡丽八尺门”朱如是冷冷地道:“我看白楼主自有分数。”

大家都望向白愁飞。

白愁飞淡淡地道:“苏梦枕果是早有防备,但我也早提防他有这一着。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这一招当年孙玉伯对律香川时用过,我早摸清楚他的底了,他身患恶疾,又中奇毒,他走不了多远的!”

祥哥儿等这才又满脸堆欢起来。

白愁飞长吸了一口气,脸­色­才稍见血气,却见郭东神以数重布帛包住先裹好了鹿皮手套的手,俯身拾起几支放发过后的暗器,仔细观察、端详、秀眉深蹙,沉吟不语。

白愁飞不禁问:“怎么?”

雷媚低低地赞叹了一声:“厉害。”

祥哥儿道:“这暗器确是霸道,但终教白楼主给轻易破解了。恭喜白楼主,一切都大功告成了!”

雷媚也不理他,径自道:“这些暗器是川西唐门制造的,岭南老字号温家的毒,江南霹雳堂雷氏提供的火药。”

大家这样一听,更觉适才是在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回来,余悸未尽。

祥哥儿觉得自己也该好好地表现一下。白愁飞虽未能一举把苏梦枕杀掉,但好歹亦已稳坐江山了,论功行赏,也得到了时候,自己还不好好下功大讨一讨欢心,恐怕将来就噬脐莫及了。

他为显示大胆,也用手捡起那一块已发放完毕砸破了的“梦枕”,嘿声­干­笑道:

“这种机关,我看也没什么,给我们的白老大轻易破解,可不费吹灰之——”“力”字未出口,“嗖”的一声,在残破的“梦枕”里居然疾­射­出一枚比指甲还小的暗器,直叮祥哥几眉心。

祥哥儿正握起了“梦枕”相距已是极近,那暗器来得忒炔,祥哥儿又全没防着,这一下,可要定了他的命。

正在此时,“嗤”地一声,一缕指风攻到,及时弹落了那一片小小小小的“指甲”!

出指的当然是白愁飞。

他­射­出这一指之后,神情也是极为奇特:就像是一个力担千斤不胜负荷的人,忽然又在袱背驮上加了一百斤一样。

祥哥儿大难不死。可吓得连“梦枕”也掉落下来。

朱如是眼明手快,一手挽住。

他看了看已砸烂了但仍不可轻侮的“梦枕”,念了一个字:“班”。

雷媚把暗器都放落于地上,然后远远地退开,仿佛连沾也不敢再沾,只道:“果然,那是洒泉巧手班家的机关:班机!”

“这就是当年四大世家中四大子弟送给苏氏父子的‘礼’!”然后她问白愁飞:

“既然苏梦枕深谋远虑,早有退路,你是不是一定有办法截杀他?”

白愁飞的神情很狼狈。

不是慌张失措的那个“狼狈”之惫,而是他的神情:狠得像狼,狡得似狈。

他下令:“我们立即去掘那棵树,他的退路就在那儿!”

利小吉、祥哥儿异口同声地道:“树!”

白愁飞冷晒道:“不然,我着人斫掉他那棵心爱树­干­吗?”

十八、误机

这一路急掠向那棵给砍伐了的大树所在,“吉、祥、如、意”四人走在前边,白愁飞居中,雷媚紧蹑其后。

白愁飞一出得玉塔来,就听到他一早布置好、正与效忠苏梦枕的部属对峙的手下之欢呼声。

——两雄对峙,能再出玉塔的,当然就是胜利者了。

这是白愁飞想听、爱听、以及渴望听到好久如火的欢呼声。

他当真希望这欢呼声不要停。

可是,不知怎的,当他真的听到了之后,心头却没有意想中的欢悦和开心,而且反倒有些失落。

一下子,好像整个人、整颗心都像空了、没处安置似的。

而且,他心头也还有根刺。

——苏梦枕是败了。

——死定了。

——不过仍未真的死。

这点很重要。

——只是斗争的对手仍然活着,仍未丧失­性­命,这眼前的胜利就不能算是绝对的、必然的、最终的。

(苏梦枕未死!)(不行,我一定要杀了他!“)大伙儿兴高采烈地把白愁飞拥到”

青楼“内庭。那儿本种有一棵树。今只剩下了一个伤口。——树根。树是没了。但根未断。年轮显示了这棵树已饱历沧桑,却断在这么一个兄弟互斗的年岁里。在断口的侧边,又长满了不少翠玉欲滴的新芽。白愁飞一看那棵树,脸­色­又白了,然后他霍然回首问雷媚:“你­干­吗一直紧跟我身后?”

雷媚对突如其来的一问,连眼都不眨:“我在担心。”

白愁飞道:“担心什么?”

雷媚道:“你累了。”

白愁飞冷哼了一声。

雷媚追加了一句:“而且还是很累很累了。”

白愁飞反问:“你在等我倒下去?”

雷媚直认不讳:“对,如果你倒下,我就可以马上扶着你——到今日今时今际,你已是个倒不得的人。一倒,满树的猢狲都要散了。”

这时候他们已赶到那棵大树旁——原来有棵大树繁枝密叶地独擎天空,但却给斫伐了,剩下一围树根的地方,所以白愁飞听了雷媚的话只是冷笑,没说什么,那棵原来的大树虽然倒了,但他还是得要聚­精­会神地对付树根。

那儿早已有人。

而且早已动手。

动手挖树根。

——他们一见旗花响箭,便开始挖掘这棵树、而且还准备了只要见任何人从下面冒起来就猛下杀手。

“难怪你一定要斫掉这棵树了,”雷媚赞叹地道,“原来苏梦枕的退路这下可给你截断封死了。”

白愁飞是人。

只要是人,都喜欢听赞美。

何况白愁飞极好权,所以更希望期待听到赞美,好权的人所作所为,无非是要听更大更多或更永久的赞美,就算他们要听批评,也莫非是要博得更进一步的赞美——你竟然敢向有权的人批评、有权的人居然肯听你的批评,这行为的本身已是一种高度的赞美了。

白愁飞一向很冷酷,但面对赞美,而且还出自这样一个聪敏、明俐、机变莫测的美丽女子口中的赞美,少不免也有些飘飘然:“这棵树我测定是他所设机关的总枢纽。我毁了它,他就只有憋在地下,进退不得。”

而且苏梦枕落床塌之后,那张床已给炸毁,退路自然没了,出路给封掉,雷媚这才明白:苏梦枕潜入床底逃生之际,白愁飞何以不急了!——白愁飞在象牙塔里发动的攻袭,目的可能只是要迫出苏梦枕的身后一道杀手锏,然后再来瓮中捉鳖,谅中毒带伤的苏梦枕也逃不到哪儿去。

当雷媚明白白愁飞为何一直并不着急之时,白愁飞却急了起来。

树根已给掘出。

连根茎都给刨出。

地道已发掘。

——苏梦枕却不在那儿!

发掘地道时,大家都严阵以待。

挖掘通道的是“八大刀王”:当年“刀王”兆秋息之女:“阵雨二十八”兆兰容。

“惊魂刀”习家庄少庄主“惊梦刀”习练天。

“八方藏刀式”藏龙刀苗八方。

“伶仃刀”蔡小头。

“彭门五虎”中的“五虎断魂刀”彭尖。

信阳“大开天”、“小辟地”绝门刀法萧煞。

襄阳“七十一家亲刀法”萧白。

“相见宝刀”孟相逢衣钵传人孟空空。

这“八大刀王”,无不如临大敌。

主持这事的却是:一个高高瘦瘦、灰袍的人,背上有一只包袱。

其人其貌不扬。

但早已扬名天下。

——“天下第七”!

可是却挖不到。

什么也挖不到。

从地道挖下去,仍是地,而且就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迷离交错的地道,待把这些鼬鼠窝田鼠窦口似的地道全部起清时,只怕太阳和月亮已相互交班了三千四百二十次!

白愁飞为之瞪目。

八大刀王无不头大。

雷媚伸了伸舌,还微微漾起了难以察觉的笑意。

天下第七也一时楞住了:地道里仍有地道,地道中还不止一条地道。每一条一道都不知通向何处,不知有何凶险,而且好像还是可以曲折互通的直达幽冥的!

“你还是低估了两个人了。”雷媚居然有点儿“幸灾乐祸”地说,“苏梦枕固然是个从不怀疑自己兄弟的人。可是他一向也是个总会为自己留一条路的人。”

白愁飞冷哼一声。

他想听下去:另一个是谁。

“妙手班家。”雷媚道,“既然他们Сhā了手,向来天下机关他第一,除开班家的人,谁还能妙得过班家的机关?这棵‘伤树’只成了掩眼法,他不从这儿窜出去,那更不知窜到哪儿去了。”

天下第七忽道:“误机。”

白愁飞一时没听清楚:“什么?”

天下第七沉着脸­阴­着眼道:“杀苏之机,一旦延误,错失必悔,贻祸无穷!”

白愁飞对天下第七似也有顾忌,只忿忿地道:“我是没有料天底下的机关是这么复杂!”他狠狠地说,“但我已详细检查过上层地形,他的出处,只有这儿!这树既已给发了,那么,他要是进入‘六分半堂’的势力范围,那是找死。若要逃离‘金风细雨楼’势力范围,只有一条——”雷媚和天下第七齐眼一亮:白愁飞傲道:“他妄想从河口潜出去!”

天下第七道:“要是他不觅路而逃,只深藏在地底呢?”

白愁飞断然道:“那我就轰了这块地。”

雷媚即道:“可是青楼的根基在这儿。”

白愁飞杀­性­大现:“我便炸平了它。”

他一说完,就转身下令:把“玉塔”和“青楼”里一切有用的事物。全转移到白楼红楼,并传达下去:一切重大号令,都得出自“黄楼”;而他自己则坐镇“黄楼”。

这命令一旦下达,半时辰后,一连串轰隆连声,玉塔和青楼,已坍塌下来。

这数十年来代表了京城里第一大帮:“金风细雨楼”的权力中心,就这样在巨响里成了一堆废墟。

在强烈的爆炸中,地动山摇,连皇宫里也派出侦骑,追问何事;连城里数十处的山泉,也突然暴涨,有的据说还涌出了红­色­血水。而金风细雨楼剩下的三座楼子底下,也有呜咽龙吟,隐约可闻。

如此把楼塔炸毁,夷为平地,不少人都殊为惋惜。要知道:“金风细雨楼”在京城里位居要冲,而且还处于那一带的制高点,拿捏住了风水龙脉。环水抱山,独步天下,连“六分半堂”的势力范围也屈居于下,斗争初期,两派子弟为了这居高临下的“福地”,可以说是打了十数场折损惨烈的大战,仍是给“金风细雨楼”占据了这一角要寨。

很多人都认为,近年“金风细雨楼”能够压倒“六分半堂”,还是全仗“金风细雨楼”

中有个“铁三角”:象牙塔、青楼、红楼占在群龙之首的灵地,才有如此雄霸京华的造就。而今却是一炸就只炸下了勉强占第三高地的红楼,危危独峙。

在大爆炸的数日间,金风细雨楼的子弟们都如觉踏在浮床上,睡梦中也不稳实。

——要是苏梦枕还躲在地底下、地道中,纵有金刚不坏之身,亦焉有命在!

一番折腾、几番喧烦过后,白愁飞出尽了人力、物力、财力、能力,但在大片残砾败瓦、掀土翻地中,却全无苏梦枕的踪影!

——苏梦枕到底哪儿去了!

难道他已给炸得尸骨无存?!

白愁飞虽然得胜,但他仍是个清醒的人。

而且一向冷静冷酷。

他不相信这个。

他一定要找出苏梦枕。

——那怕掀天覆地、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要翻出死的活的半死不活的苏梦枕来。

他才能食得安、寝得乐!

就算苏梦枕已炸得剩下了一根毛发,他也要把他给找出来!

要不然。他宛如骨鲠在喉、芒刺在背、钉在眼、针在心!

十九、相机

这一阵子,京城里、江湖上、武林中、黑白道,谁都在找苏梦枕,谁都在猜他在哪里。

不但白愁飞找他,“金风细雨楼”的人也在找他,“六分半堂”的人在找他。“迷天七圣”的人找他,“发梦二党”的人找他。“老字号”、“妙手班家”、“蜀中唐门”、“江南霹雳堂雷家堡”、“小天山派”,“有桥集团”、“下三滥”、“太平门”、刑部、神侯府、相府、大内的高手都在找他。

只要他仍有一口气在,“金风细雨楼”就不完全能算是白愁飞的。

甚至连白愁飞也不敢这样认为。

闻说苏梦枕给自己人“扳倒了”,六分半堂和迷天七圣的人自然惊喜,但只要苏梦枕仍活着的一天,他们就不敢当“金风细雨楼”只有一个头号大敌,白愁飞,而是还有一个隐伏着的强敌:苏梦枕!

然则苏梦枕到底去了哪里?

他是不是活着?

——就算他能逃得过那一劫,但身罹剧毒和恶疾,又能活到几时?

任劳、任怨负责在河上巡逻。

这几天,他门一直留意着有什么异动。

没有。

一切都似乎非常平静。

水静。

河清。

只有一名蓑衣橹公,深夜摇桨,白手垂钓。

他们都是办案(尤其冤案)的好手,自然不放过任何不可以放过苏梦枕的“蛛丝马迹”。

所以他们认准了这名橹公。

能在分隔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河上撑舟的人,自然必有来历。

这位橹公当然极有来头。

而且来头不小。

几乎就在苏梦枕翻床倒塌的那一刻起,这小舟也马上启程疾航,其势甚速。

走的端的是快。

可是在“叛变”发动之前,白愁飞早已向蔡京“要”了两个人来“协助”:这两人自然就是任劳、任怨。

他们一早已布署好了。

——如果苏梦枕床榻下有通水道,那么,这一艘小舟极可能就是接应苏梦枕的强援。

所以,他们要盯死这一艘舟子。

钉死舟上的人。

——不过,在白愁飞未正式动手之前,有很多行动是不能有所行动的。

甚至连“动”都不能“动”。

因为不能“打草惊蛇”。

苏梦枕是何等人物?白愁飞至多只能先行收买郭东神,指示苏铁梁下毒,­干­掉树大夫,这些都只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暗地里进行,最冒险的已是叫苏铁梁把苏梦枕床榻机关卡住,但如果要先把这泛行于天泉湖的舟子打沉,潜入苏梦枕枕下机关秘道探底细,都足以牵一发动全身,白愁飞在未正式动手前,是决不敢先动这些“要害”的。

——因为这些既然是“要害”,那除非一攻就要命。否则一定会生起极大的警觉,以及引起全面的提防。

白愁飞不能“动”这些“要害”,但他能派人紧紧盯死着这几个“要害”。

——他派“八大刀王”堵死“伤树”的地道出口。

——他请任劳、任怨监视天泉湖上的舟子。

——他遣“抬派”智利及“海派”言衷虚,去跟踪杨无忌,只要“时候来了”,便杀无赦。

——还有一个“要害”。

王小石。

就是因为他闻说王小石已返京城,所以他才急不及待,对苏梦枕提前动手的。

除了他自己请动蔡京的党羽侦骑四出,留意王小石的动静之外,他也要“托派”黎井塘和“顶派”屈完。只要一见酷似王小石的人只要落革出现京中,就不择手段、格杀毋论。

——决不能容让王小石得与苏梦枕会合!

白愁飞无疑算得十分周密。

只可惜苏梦枕的路,仍周圆得出乎他的想橡;而班家设计的机关,也巧妙复杂得难以估计。

“伤树”居然不是惟一的出口。

那末,炸平了象牙塔和青楼之后,如果苏梦枕不自投罗网,在金风细雨楼的叛逆或六分半堂这两大强敌的范围下冒出来受死的话,那未,惟一可能的出路,就是天泉湖水这水道了。

白愁飞派任劳、任怨守这一道,主要是因为除了这两人手段够辣、搜捕经验丰富之外,最重要的是:这两人熟水­性­!

他却深知苏梦枕不谙泳术。

何况苏梦枕还只剩下一条腿能动。谅他也游不出天泉湖!

——无论苏梦枕怎么逃,如何跑,他都要这个曾一手提拔他上来的老大只能翻了肚子,永远也翻不了身!

舟子一旦开动,往东急航,任劳任怨也紧接着发现白愁飞在“象牙玉塔”发现的讯号了。

他们立即兜截,一如早先约好了相机行事一般。

其时水波翻涌,二十一艘快艇,自四方往小舟团团疾快围拢过来。

舟子的速度却骤然加快。

快得当真是乘风破浪,而且直往包抄的快艇迎面撞来。

这一来,负责东边收缩包围网的三艘小艇,都吓得魂飞魄散,要是这般硬撞,只怕谁都得粉身碎骨,他们可不想死,更不想这样冤枉死。

所以,有两艘立即回避,另一艘却摆避不及,眼看就要撞上了——却不料这一艘舟子愈行愈急、愈近愈速、眼看两舟就要撞上时,这艘小舟竟给一种奇力平空兜起;借湖波大作之势,竟凌室而起,几达九尺,恰恰自小艇之上起空而过,越围而去!

那原来以为要撞得个稀巴烂的两名“六扇门”的鹰爪子,都吓傻了眼,惊魂散魄,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但在旁左右散开的两艘小艇,艇上的刑部高手,都在一瞥中发现:

那小舟越空而起之际,是舟上的人,双手十指箕张,青筋突露,竟抓住船舷一拔就硬生生地飞越了过去!

这舟子上的橹公,竟借了群舟翻波之势,用双手之力。连同自己一起“举起来”,像凭空多了数十级楼梯一般跨了过去,并向东急驰!

东边不远处,就是“神侯府”。

神侯府,住的主人就是当今名动天下的诸葛先生,也是任劳、任怨最不敢惹也最不想惹的人物,最不愿意更最不喜欢闯入的地方。

那舟子上的蓑衣人仿佛也深觉得:只要走进了“神侯府”就算是相爷亲自下令捉人,诸葛先生和四大名捕也必能搪住一阵。

以这艘舟子之势,眼看必能乘风破浪,在“神侯府”前登岸。

如果不是有“拦江网”的话。

“拦江网”是一种极韧极细、甚密甚锐的网,搁在水上,不易察觉,就算是一艘大船,只要给网缠上,就绝对无法脱得了身——就像收上岸来网中的鱼儿一般。

那艘舟子非常不幸,就落入网里。

因为这湖上已在这几天悄悄地遍布罗网。

只要号令一下,网就会适时收紧,一切都配合白愁飞的指示相机而行。

现在网收收紧。

舟上的橹公成了网中人。

舟上果然不止一人。

另一人在舟上伏着,动也不动。

然而包拢上来的快艇,艇上的各路高手也不敢妄动。

他们都知道自己立了大功。

就因为了立功,一定有奖赏,所以更不愿平白把­性­命牺牲掉。

因为这橹公已露了一手。

功力非凡。

何况船上还有一个就算落得如此田地但也足以令人丧魂动魄失心惊神的大人物:

“金凤细雨红袖刀”:苏梦枕!

二十、撞机

舟上的人依然没脱下蓑笠。

他横着桨,眼神透过竹笠缝隙,冷视任劳、任怨和四十二名衙里派出来的好手。

这四十二名好手中,有一半还是从水师中调度来的,­精­通水­性­,深识水战之法。

这一下子,水道的陆路的高手,全包围了那名橹公,和那伏在船上的人。

任劳、任怨互望一眼,一个发出一声浩叹,一个则摇首啧啧有声。

“可惜,可惜,良禽择木而栖,看来,船上的英雄大哥,所倚所护的可是一块朽木。”

“到这地步,再抵抗也是多余的了。我们也绝对不要赶尽杀绝,苏公子只要跟我们回去消消案就是了,至于这位大侠,正是相爷和白楼主、朱老总都要倚重的大材,何不觅明主而效力呢?”

“我们这儿的人都深识水­性­,你逃不了。”

“你船上的人受伤挺重吧?他只有一条腿,你能分心护他到几时?”

“他伤得那么重,你一味死守这儿,反而害了他的­性­命,这又何必呢?”

“那又何苦呢?让我上你的船,给苏公子治治病可好?”

“你要是能放下船桨,把人交出来,咱们立即就撤了网,交你这个朋友,放你走!”

“怎么样?”

“待会儿‘金风细雨楼’和各派高手就要赶到,那时他们要严拿你治罪,咱们可担待不了了!”

他们一面摇头摆脑、一唱一和地说着,一面催艇渐接近小舟。

那蓑笠翁忽叱道:“停住!”

任劳笑道:“水势如此催来,我停不了。”

任怨扬起一只眉毛道:“你若不喜欢我们靠近,大可撑竿走呀!”

这时,扁舟已给“拦江网”紧紧锁住,哪有挣动的余地?任劳的说法也纯粹是调侃讽嘲,目的要激唬这时在舟上的人,使之六神无主、手足无措而已。

蓑笠翁手一掣,“登”地自桨头弹出半尺长的一截黑­色­锐剑来。

任劳本正是要踏步上小舟,见此退了一步,­唇­红齿白地展颜笑道:“哦?还有这下子,吓了我一跳。”

任劳则摇手动诫道:“小心小心,别伤了身受重伤的苏公子啊!”

这时,他们的快艇已打侧泊近扁舟,任劳在船尾,任怨在船头,随时都会上小舟成夹攻之势。

不料,这蓑衣人忽把木桨一沉,抵在船上伏着的人后襟,居然道:“我一定要救他的,你们一上来,我就杀了他。”

这一来,任劳任怨和一众鹰爪、狗腿子,全皆怔住了。

——这人不是来救苏梦枕的吗?怎么却成了杀手?!

那蓑笠翁嘿声道:“你们若能生擒苏梦枕,功劳更远比得到个尸首来得大,可不是吗?反正我活不了,苏公子也活不了,我杀了他,你们准都没大功可讨,如何?”

任劳忙道:“不不不……”

任怨也道:“别别别别——”任劳道:“英雄有话好说,我们不迫你就是了。”

任怨却笑嘻嘻地道:“不知阁下杀了苏公子后,却又怎么逃?”

任怨这一句问住了蓑笠人。

蓑笠人­干­咳了一声,道:“我来得了这里,原就没想逃。”

他的声音显然要尽量和尽力抑制,但仍忍不住流露出一种悲壮与衰伤之情:“我欠苏梦枕的恩情,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现在,时候已经到了,我来世间走了转,也活腻了,享受够了,也没有遗憾了。”

任劳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道:“对对对……你活够了,可是,我们还没有,苏公子更还没有活够,您老可不要意气用事。”

这时候,他也听出来了,这蓑衣人的年纪决不会比自己年轻。

不但听,也同时看出来了。

惟一露出蓑笠的,是手。

布满皱纹、茧皮、青筋、鹰爪一般的手。

那蓑衣人黯淡地道:“你们不要迫我,我也不致非死不可。”

任怨却道:“我有一件事不解,既然你要报答苏公子,救他是当然的,但又为啥要杀他呢?”

那人道:“落在你们手里,生不如死,我不如杀了他。”

任怨又道:“苏公子伤得这么重,一动都不能动,你这样杀他,岂不恩将仇报?”

蓑笠翁闷哼一声道:“那是我的事。”

任怨咦了一声,像发现了黄狗飞上天,大惊小怪地道:“公子病得蛮重,也给炸伤了吧?怎么一声作不得响?他怎么多了一条腿?那是假的不成?!”

蓑笠翁陡地喝道:“站住!再踏前半步,我就要下手了!”

任怨伸伸舌头道:“奇怪奇怪真奇怪,你要对付的,好像不是我们,反而是苏梦枕!”

任劳这时也看出端倪了,也道:“你替我们杀了苏梦枕,也有好处。”

蓑笠翁不但发现任劳任怨正设法逼近,连其他的敌人也无意地掩近了,所以越发紧张起来。

任劳咔虾地笑了几声,喀地吐了一口浓痰,落于江上,浮起青黄|­色­液似的一块稠脓:

“白楼主下令杀无赦,相爷要的是解决苏梦枕,活的虽然功大一些,但有后患无穷,苏梦枕有的是徒子徒孙,难保有一天不找我们报仇。如果是你下的手,那么,将来江湖上传了开去,我们也不是凶手,奖赏虽少上一些,但却永无后患,算来有赚头。”

“对呀,”任怨一双小眼斜乜看蓑衣人在竹笠里深藏的眼,“相候不如撞机,反正,大好时机大都是撞出来的,咱们不妨试试看,看你先杀得了苏公子,还是我们及时抢救得了苏楼主?”

说着,两人似各有异动。一首一尾、前后包抄得像就要跳入小舟来了。

这一下,其实完全是“以胆搏胆”。

任劳、任怨自然怕这蓑衣人真的下手杀掉苏梦枕——因为抓拿了个死的苏梦枕和一个活的苏梦枕,对白愁飞来说,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不是由他亲自下手杀掉而已;但对蔡相爷而言,论功行赏的,却不一样,而且很不一样了。

对白愁飞,只要抓着苏梦枕,他是决不会留对方­性­命的。

蔡京则不同。

如果苏梦枕未死,只是给逮往了,他会着人立即把苏押来。

他会派人好好地“养”着他。

——总之,没有他的命令,苏梦枕必形同“废人”。如果苏梦枕肯全忠投效于他,为他鞠躬尽瘁,他也正好用得上这人物。

万一白愁飞野心太大,牵制不住,苏梦枕只要还活着,有一天“金风细雨楼”又是苏梦枕重行当政也并非奇事——只要苏梦枕愿意当他的傀儡。

是以,活抓苏梦枕和杀了苏梦枕,功劳不一样。

死的苏梦枕只是绝了后患,活的苏梦枕还可能会很有用。

何况任劳、任怨都风闻了一件事:朱月明因为太会趁风转舵了,不管皇上、诸葛先生、米公公、方小候、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迷天七圣还是发梦二党,对他印象都不赖,蔡京却不大喜欢。

他当然是比较喜欢那种只效忠于他的人。

所以他好像放出了风声:京里的刑总要换换人了。

任劳任怨自觉已任劳任怨了那么多年,这刑部老总的位置,很应该轮到他们来坐坐了。

故此他们当然希望能立功。

而且还是立大功。

眼前就有一个“大功”。

苏梦枕。

——而且是要活的苏梦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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