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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地狱

1.静

你杀我我就杀你。

你暗算我我也暗算你。

你下毒手我还手。

你暗算我有暗器。

以牙还牙。

血债血偿。

以恶制恶。

以毒攻毒。

——这一向是无情行事做人处世的原则。

也是四大名捕行事的作风。

那人似呆了一呆,说时迟,那时快,对手虽然顿了一顿,但椅扶的刀锋已疾弹了出来!

那人捂胸,冷哼半声,划一道冷刀花,倏地挡住了椅刀,借势向后一翻身,再两个起伏,便消失在幽黯里。或者说,全身都消融在黑影里,化成了黑的一部分。

庙,依然很黑。

黑得令人心发冷。

无情一扳机关,终于能翻椅坐起。

——好好地坐着,真是一件舒服的事啊。

假如能好好地站着,那该多好!

可惜他不能。

多少年来,他想站一站都不能够。

可是,那些天天都能够享受站立走动的人,却依然怨艾连天,日日去想望那些他们还没有到手的事,却忘了能够企立,对一些人来说,已是一件莫大的幸福。

人在福中不知福。

但人在险中要冒险。

因为险已经迫近眉睫了。

劫已到了近前。

不冒险往往就无法脱险。

此刻,脱了险的他,依然身在险境。

因为他发现了两件事:

一,习玫红己不在庙里。

二,聂青他不知去了哪里。

其实两件事是一件事。

这件事说明了一个事实:

他的朋友,战友都失踪了!

这个发现,要比任何事更打击。重挫无情。

——在他翻落中伏之际,这儿发生了什么事了?

——聂青惊动了那具白骨和那只腐尸,还打了起来,到底谁胜谁负?

——刚才强光斗室的白骨,是不是就是原先庙里棺中的骷髅?

如是,聂青只怕凶多吉少了。

可是习玫红呢?她有没跟聂青联手,一块儿斗僵尸?

他紧接着又发现了一件事:

在聂青去抢斗腐尸与白骨之前,也在他中陷饼翻落之前,他已向神龛和­阴­影发出了暗器。

可是,如今,神龛里只剩下了一块红布,判官桌后只余一张灰袍,都是松垮垮的,但上面Сhā满了他所发出去的暗器。

里边的神,或是怪物,已然消失不见。

只余空壳。

——如果这两只妖怪是活的,一起出袭,习玫红可能抵挡得住?

无情忧心忡忡。

庙里虽然黑,仍然黑漆漆一片,但说什么也不似刚才的黑。

刚才黑得好像泼一团墨也会比周遭亮。

现在,毕竟那陷饼给撞开了缺口,就算机关重阎,也还是留了点缝隙,依然能透出些光芒来。

这几片光,足以勉强视物,对庙里情势能够作出估量了。

何况,庙外此际还透来了一点月­色­。冷而冽。

片刻之前,在庙里最恐怖的是黑。

黑得好像连心跳声也凝固成鼓。

黑鼓。

此刻,在庙内最可怕的是静。

一点声音也没有的静。

仿佛,静得只要放一口古筝在那儿,也会迅速给青苔占领似的。

没有声音。

万籁无声。静

千年枯寂。

元声明尽。

静得恍似一种攻击。

——真的攻击,那还倒好,可以防守,可以还击。

但静却不能。

——谁能防范静?

谁能打倒静?

能。

声音。

终于,无情听到了声音。

声音非常微弱。

但无情还是听到了。

他擦亮了一支“霎瞬烛”。

——他身上能点燃的事物,多已着火甩掉,只剩下两支只能短暂烧和一只略可燃多些时间的点明物,所以,他非得要十分珍惜地使用。

因为他已所剩无几。

这只“霎瞬烛”便是其中一支,只可短暂燃烧。

但现在他一定要弄清楚状况:

烛亮了。

火焰很不稳定,但依然照出一角微明。

那就够了。

因为他已看到了他要见的东西。

蝴蝶。

一对黄蝴蝶。

翩翩而飞。

时飞到东。

时飞到西。

偶然经过庙的破隙间漏进来冷月的清辉,那对蝶儿便瑟缩了一下,再起落浮沉地斜飞开去了。

它们似要躲开月­色­。

无情心里一疼。

因为他看到蝴蝶,便想起习玫红。

一一一她在哪里?

——是否遇险了?

随即,他又听到一种声音。

很特别的声音。

在荒山。月下、庙里听来,更加神秘,可怖:

那是扒搔声。

声音传自棺木。

——有人自棺内用指甲扒搔的声音。

不错,是后排第三口棺木。

这口棺木比其他棺木稍为横斜,似给人重新排放时匆匆放歪了似的。

扒搔声就自棺榔内传出来。

无情正想照看清楚,就在这时候,火熄了,连同地底下渗透出来的厉光,一同灭去。

好像,庙里,根本就没有“光”这回事存在过。

2.开棺

他没有马上点火。

一是因为他身上的照明物已然不多,要慎着用。

二是因为他若一亮火,即形同告诉敌人自己所在。

三是敌人在暗中,他也在暗中,目前,发出声音的反而成了“明”,但也可能只是一个“饵”。

他决定在暗斗暗。

以黑制黑。

他仗着冷月微光推车,迅速且无声,已到了那发出扒搔声的棺木所在。

就在这时候,连扒搔声也突然静止了。

就像利爪、利器扒刮到一半,陡地,就凝在那儿了,再没有动过,再也没有声音。

黑。

静。

黑加上静,不是黑静,也不是静黑,而是孤寂。

要命的孤独寂寞。

无情在等。

等声音。

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

他在黑暗中等待。

他在寂静里忍耐。在对敌中,交手只是刹瞬光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艰苦锻炼。勤奋学习。在人生里,成功得意,只是瞬间芳华,绝大部分的岁月,都只在磨炼意志、辛勤工作。能够不让一天元惊喜的人,已经是十分幸运;只怕惊多喜少,人生长忧,岁月常哀。

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夜正长。

黑更浓。

——聂青到哪里去了?

他身上的伤可会发作?会否影响他的战斗力?

——习玫红是不是出了事?

她是四师弟的女友,如果不幸,自己又如何向冷师弟交待?

这是个生死关头,无动静则平靖,一有异动则可能立见生死。

可是无情并不情急。

这么多年来,官场斗争,江湖仇杀,他已学会了冷静对付、沉着应战。

他还趁这个狩猎、守候之际,坠人沉思,把这两天来发生的一切事情,反复回想,整理了一下。

在破庙的昏黑里,他的双目渐渐明亮,如两盏灯,这连他自己也并不知道。

就在这时候,棺木响了。

那不再是后排第三口棺木。

而是前排第五口。

那口棺材,就正在无情身后。

无情还没有回身,双手已在轮椅扶手术上一掐。

崩崩两声,扶手板夹陡然弹出两块钢板,准确地楔人棺盖缝隙。

无情双手肘部用力一压。

轮椅忽然升高。

钢板一扳、力挠,“格勒勒勒勒勒”一阵连响,棺盖已给撬开。

无情一拔主括,轮椅回转,“轰隆”一声,无情已拧转身来,对着棺木,而棺盖也给这一拧一扳之力,完全给撑开,并甩了开去,飞旋到了半空,发出了呼呼的厉风声。

这时候,无情脸部微微俯向棺内,他的手则放在轮椅之前一块用以置物,写字用的木板上(跟桌面的功用相近)。

棺梆内层居然隐隐透着光:红芒似血。

就在这一霎间,棺里忽然弹坐起一个人。

这个“人”,披头散发,完全遮住了样貌。

他陡然伸出了手。

青光。

白手。

他的手白得可怕,就像涂了一层白圣。

但他一出手,就泛起了一股青气。

青得像柳树­精­的妖气。

那棺中人一手按住了轮椅。

另一只手闪电般扣向无情的咽喉!

无情不会武功。

棺一开他就遇上了这狙击!

而无情不会武功。

他和棺材相距极近。

他的人仍坐在轮椅上。

但无情不会武功。

无情不会武功。

就算他想躲,也不及棺中青光白手之快之疾。

哪怕他要退,也来不及推动轮椅,何况,轮椅后有棺木截住了后路。

纵然无情能及时­操­动轮椅往左右闪挪,但轮椅已给棺中人一手抓住了,纹风难动,进退不得。

无情却不会武功。

其实,世上不会武功的人,远多于会武功之人,而深涪武艺的高手,也远少于一般练家子。

——此所以庸人易得,高手难求之故。

因此,不一定要武功高,才能得天下,才能称元敌。

智者,以手腕夺天下,以道德服人心,以才­干­称元敌。

不会武功的无情,突遇此变,并没有惊惶,似乎,也并不感到意外。

他只做了一个反应:

他双手往轮椅的桌面侧边一按。

一个铁扣,突地弹了出来,正扣住那棺中人的手腕。

棺中人冷哼一声,右手加速,眼看就要箍住无情的喉咙。

但棺中人却摹然发现了一件事:

在无情轮椅的下挡屏板(用作在轮椅滚动时,遮挡泥泞碎石,以及防止草丛钻人的齿状挫板),忽然唆地弹出一截尖刃!

尖刃迅速刺向棺中人心窝。

无情的左手食指按着一个扭掣。

棺中人欲往后退,但不行。

他在棺中。

来不及坐起。

就算退,也为棺枢所阻。

他要回手捉住利刃,也不行。

因为他的左手已给扣住。

而他的右手,正疾取无情咽喉,已来不及变招!

来不及了!

他断断躲不开这记轮椅吐刃。

来不及!

这只鬼轮椅!

不及!

他就算一手捏碎无情的喉骨,也势必给这挡屏利刃贯胸而过!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什么似的,大叫了一声:

“你是无情!?”

手陡止。

——不再前攻。

3.燕窝

果然,他的攻势陡止,那利刃弹伸也突然停了。

无情的手指没再用力。

但他的食指仍按着机钮。

他也好像及时认出了棺中人:

“摄青鬼!”他叫,“是你!”

他们俩及时互相认出了,也及时止住了杀手。

“你发生了什么事?”

“你刚才掉落到哪里去了?”

两人几乎都在问对方。

在棺中的当然是聂青。

“刚才,你正要发动暗器攻神龛和判官桌后的­阴­影,我却发现两口棺内有异动。”

“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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